探险队爬出地下空间,大部队扛不住火焰山恶劣的环境,已经撤到了鄯善县城。田博士被急电召回了乌市。只有二十多人的小分队在山谷里扎营,等待探险队的消息。

队员们出了地下空间,就被安排上了绿篷军车,被送到鄯善县某酒店。李克剑队长在酒店里稍做休息后,便率领部分队员携带女尸返回乌市。袁森、王慧、康巴萨和艾凯拉木在酒店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就用电话向田博士汇报了他们在地下空间的遭遇,并请示了下一步计划。田博士非常支持他们的计划。

于是,袁森等人跟当地的国安同志道了别,转车去乌市。到了乌市,他们也不停留,立刻坐飞机抵达阿勒泰。到达阿勒泰后,他们租了一辆越野车,驱车三个小时,终于抵达阿尔泰山下的布尔津县。

他们抵达布尔津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康巴萨说他的家乡有个奇怪的习俗,外人只有晚上才能入村,否则就会被族内老人驱赶出去,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

四人一商量,决定在县城逗留一番,等到天黑再驱车进村。

布尔津县是阿勒泰地区的旅游大县,也是喀纳斯湖的发源地,去周围许多景区都要经过这里。旅游事业推动了这座边境县城的发展,布尔津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商业很繁荣,林林总总有七八条街,商业市场、夜市一应俱全。城区里有大量的欧式建筑,街道非常干净,他们四人走在街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漫步在某个欧洲古城。

康巴萨的部族几乎与世隔绝,他们自给自足,一年才上一次集市,只派出几个年轻人去集市上采购全村人要购买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们完全不与其他部落接触。

康巴萨是他们部族里唯一一个离开村子的人。他的父亲在部族里很有威望。有一天,他受到外乡人的启发,觉得不能让部族与现代社会太过于脱节,便决定送康巴萨出去读书。

康巴萨从小学到中学,除了节假日,其他时间都待在布尔津县城的寄宿学校里。所以,对康巴萨来说,布尔津县城就是半个故乡。

康巴萨平常不善言辞,回到家乡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兴奋地走在街道上,朝迎面走过来的姑娘热情地挥舞着手臂,不时地咧嘴微笑。

艾凯拉木无奈地对王慧摊手,说:“这小子多久没回家了?”

王慧道:“我们的休假制度是探亲年假,他一年只能回一次家。如果休假时间与执行任务的时间冲突,仅有的一次年假很有可能会被取消。”

艾凯拉木十分同情康巴萨,道:“怪不得他一回家就跟抽风似的,你们的制度也太不近人情了。”

康巴萨带着三个人在奇石购物街绕了一圈,这几个人都是见过世面的,这些小店卖的戈壁彩玉虽然颜色丰富、形状多样,却没有办法吸引他们的眼球。逛街结束后,康巴萨驱车带他们去河堤夜市吃饭。

据康巴萨介绍,河堤夜市是布尔津小吃最多的地方,许多游客来喀纳斯游玩,一定要去河堤吃一顿饭才会满足。这里的烤鱼美味至极,吃一次就会终生难忘。

三人的食欲立刻被勾起来了。他们暗想康巴萨的部族这么奇怪,万一吃的东西也很奇怪,那么就只能饿肚子了,不如先在县城里吃个饱。

河堤夜市的人不是很多,袁森等人找了一个偏一点的位置坐了下来。在康巴萨的盛情推荐下,他们点了一桌子鱼,有乔尔泰、黑鱼、白鱼等等,又点了一堆卡瓦斯饮品。据说这种饮料是俄罗斯人发明的,阿勒泰与俄罗斯接壤,常有俄罗斯商人过来贸易,就将卡瓦斯带到了这里。

袁森喝了几口卡瓦斯,感觉非常爽口,忍不住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他们邻桌的一个大汉忍不住冷哼一声:“土包子——”

袁森扭过头去,看到那边坐了八个人,个个体型壮硕,有的还留着大胡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不过袁森天生吃软不吃硬,他又喝了一大口卡瓦斯,咂着舌头大赞一声,挑衅地看着为首的大胡子。

那大胡子一向狠惯了,根本受不了袁森的刺激,便站起来朝袁森走过来。

袁森懒得理他,继续喝一口卡瓦斯赞一句,王慧看见他在恶搞,忍不住皱起眉来。艾凯拉木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热闹。

大胡子站在袁森面前,像一个铁塔一样,袁森不理他,独自玩弄着瓶中的饮料,这个举动又一次激起了大胡子的怒火。

大胡子用一只手抓住袁森的胳膊,嘶吼道:“嘿,你找死呀?”

袁森瞪了他一眼,道:“你才找死——”

大胡子猛地一用力,试图将袁森提起来。袁森也不是吃素的,那大胡子提了两次,一点儿都没有挪动他。大胡子心中的怒火更大了,用另一只手劈了过来。

袁森依然喝着卡瓦斯,脚却用力跺向大胡子。大胡子猝不及防,他的脚趾几乎被踩碎了,痛得尖叫起来。于是,他的同伴朝袁森等人围了过来。

大胡子跳起来扑向袁森,却被他的两个同伴拉住了,袁森也被王慧和康巴萨按住了。

八个大汉中的一个人走出来对袁森拱手笑了笑,挥手让别人把大胡子拉回桌子上吃饭,袁森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王慧低声道:“快吃饭,吃完了赶紧走。”

袁森怒道:“女人就是怕事,像这种臭流氓,见一次得打一次才爽。”

王慧低声道:“你看这八个人手上都有枪茧,又粗又厚,他们可不是善茬儿。咱们这次的任务很紧,不要惹事。”

艾凯拉木在旁边不冷不热地道:“这帮臭流氓,太欺负人了,我看他们一点儿都不顺眼。袁小哥这么好的身手还怕他们?我们还有特种兵,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干吗怕他们?”

王慧瞪了他一眼,艾凯拉木吓得缩着头继续吃鱼。

四个人很快吃完东西,结了账驱车离开县城。康巴萨净拣偏僻小道走。他们钻进一片大得出奇的白桦树林,越野车在小道上飞奔着,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明净的天空渐渐透出一点儿灰暗色,空中有几只鸟飞过,这种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汽车沿着阿尔泰山南麓方向驶了两个多小时,夜幕降临时,抵达一座幽静的山谷。山谷外长着一大片云杉和落叶松,密集的树林把这座幽静的山谷完全遮盖起来,树林周遭异常荒芜,远处是高低起伏的荒草。

很难让人相信,这种地方会藏着一座山谷,山谷里还藏着一个不知道延传了多少代的神秘部落。

越野车的前大灯打出强烈的光柱,在黑暗的山谷里划出一道光亮来。越野车在山谷里驶了一段路后,就看到了一条不小的河流从山谷深处流出来,山谷也变得宽阔起来,不时有黄羊从光柱前蹿过去。这一路走来,他们没有发现一个人。

艾凯拉木很奇怪,道:“康巴萨,你们村里人天一黑就睡觉吗?这么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康巴萨黝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显然回家的感觉很好,他道:“这里是前谷,附近都有暗哨,村子在前面,还要走一段路,你们要有耐心。”

艾凯拉木满脸不屑,挖苦道:“哎哟,这都什么年代了,村口还有放哨兵,你们一个穷山沟沟有什么好让人偷抢的?”

康巴萨被艾凯拉木说得有点败兴,解释说:“这个习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族里人不敢随便破了规矩,一直保留到现在。”

艾凯拉木正想讽刺一下这种烂规矩,不料王慧接话了:“艾凯拉木先生,您是田博士的客人,跟其他族的同胞在一起,希望您能尊重人家的信仰和习俗。”

艾凯拉木被噎住了,便向袁森求援。袁森懒得理他,而是靠在座位上想心事,气得艾凯拉木直翻白眼。

越野车沿着河道驶了半个多小时,前方出现了一片稀疏的白桦树林。树林周围野草茂密,有一人多高,夜晚的风吹得野草胡乱摇曳,犹如无数人影在树下晃动,让人无比害怕。

车在树林前慢慢减速,前面传来尖锐的呵斥声:“什么人?”

康巴萨停好车,走上前去,道:“阿扎玛提叔叔,我是康巴萨——”

听到康巴萨的答复,树林中传来滋溜溜爬树的声音,一会儿工夫,里面走出来三个穿着羊皮袄的汉子。为首一个汉子额头宽广,脸上有一条斜刀疤,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刀疤脸”后面的两个人就年轻得多,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他们看到康巴萨,脸上都带着笑。

康巴萨握着“刀疤脸”的手,道:“阿扎玛提叔叔,好久没见您了。上次回家,爸爸说您出去采购日用品了,真是遗憾!”

阿扎玛提拍拍康巴萨的肩膀,指着他身后的三个人道:“他们是?”

康巴萨道:“我的朋友,他们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来我们村子一趟。事情非常紧急,我没有事先通知爸爸和巫师,就带他们来了。”

阿扎玛提点点头,让一个小伙子去报信,并挥手让他们进去。康巴萨把车开进野草林里藏了起来,然后带着他们进了白桦林。

这个白桦林非常长,用手电左右一照,看不到边际,然而前后很短,很容易穿过去。

穿过白桦林,林后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后面是高不见顶的山峦,山峦下有数不清的木屋和圆顶毡房,一部分屋子是黑的,大多数木屋透着幽暗的灯光。

村落里有一座比其他木屋大好几倍的圆顶毡房,毡房周围烧着火盆,木材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将这座毡房衬托得很不一般。

康巴萨领着其他三个人朝大毡房走去。这时,刚才去通报的小伙子从毡房里走了出来,朝康巴萨喊道:“少爷,伯克老爷还没有休息,他请您赶紧进来。”

艾凯拉木吓了一跳,道:“好小子,我看你傻黑傻黑的,还以为你是难民营里出来的,没想到居然是个贵族。”

康巴萨冲艾凯拉木一笑,领着他们进了毡房。

袁森等人一走进毡房,就被毡房里的豪华摆设吸引住了,他们原来设想康巴萨部落应该是由一群非常原始、贫穷的乡民组成的,过着几乎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可是一进这毡房,才发现现实与设想的差距太大了。

只见四面毡墙上挂满了各种名贵精致的壁毯,毡墙两侧摆满了古玩、盔甲、战刀、马鞍、茶具等东西。正面毡墙前摆着一排大木箱,木箱上搭着精美的壁毯。毡房的地上铺着精心刺绣的花毡,中央还铺着一张堪称完美的熊皮。

毡房里坐了三个人,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坐在熊皮上,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的左右两侧坐着一男一女,女人有一定年纪了,不过皮肤白皙、面色慈祥,是个美人;男子头发、胡须都是白的,穿的袄子虽然陈旧,却很整齐。

康巴萨看到这三个人,高兴地跑过去,道:“爸爸、妈妈、巫师,你们都在啊。”

那女人高兴地让康巴萨坐在她身边,道:“康巴萨,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快招呼你的朋友过来坐吧。”

袁森和艾凯拉木坐在地上,把毡房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艾凯拉木更是眉开眼笑,毡房里的东西的价值,他最清楚。

众人相互介绍之后,女人就招呼仆人端上来奶茶、奶饼、蜂蜜、马肠子等吃的东西,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非常丰盛。袁森等人才吃过额尔齐斯河边的烤鱼,并没有饥饿的感觉,不过闻着扑鼻的奶香,还是忍不住大吃了一顿。

坐熊皮的汉子见他们都吃饱了,就对康巴萨道:“康巴萨,你这次匆忙回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康巴萨看着他父亲和白胡子巫师,道:“是的,爸爸,我们要找一条线索,它跟巫师珍藏的一幅画像有关。”

巫师一愣,道:“孩子,是什么画像?”

康巴萨不假思索地说:“巫师,就是您在祈祷的时候,经常会挂在毡房中央的那一幅画像,是个虬髯大汉。”

康巴萨这么一说,他父亲和巫师的脸都沉了下来,美妇人失手打翻了一杯奶茶。袁森看到后,心中顿觉不妙,那虬髯汉子画像很有可能是康巴萨族里的禁忌。

康巴萨的父亲是族里的伯克,也就是族长一类的权势人物。连康巴萨都不被允许知道的东西,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禁忌,查探这条线索恐怕要费一番周折了。

伯克对进来收拾餐具的仆人挥挥手,道:“请这三位客人回避一下,我们跟康巴萨有事情要谈。”

仆人依言请三人走出毡房。袁森瞅见伯克看他们的眼神非常警惕,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热情。在这种场合,他们不敢跟伯克闹僵,只得尴尬地站起来,给坐下来的几个人行礼,然后走了出去。

仆人把三人请到另一个大毡房里就出去了。屋子里生了一堆篝火,艾凯拉木瞅着袁森和王慧,说:“看来情况不对,那老头随时有翻脸的可能。”

袁森点点头,道:“咱们这次来对了,不过要让康巴萨的父亲配合我们,估计要费点工夫。”

艾凯拉木十分沮丧地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以前也跟这样的化外之民打过交道,他们生性凶残、不讲道理。你看伯克家的排场,十有八九当地政府都不知道有这么个部落,他们就地把咱们砍了,咱们死都没处申冤去。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出去,再让田老头调集大部队摆平这帮家伙,逼他们吐出秘密。”

袁森对艾凯拉木的馊主意嗤之以鼻。王慧道:“先冷静,见机行事,只要知道这一趟没有白跑,其他事情可以再想办法。”

她的话还没说完,木屋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袁森就地一打滚,滚到王慧身边,拖着她躲到木屋的角落里。

只见门外站了许多大汉,个个手上拿着叉戟一类的东西,他们从木屋的窗口探进来几支箭,瞄准了三人。他们猜测的危险果然来了。

刚才通报消息的壮小伙大吼道:“不许乱动,不许乱动,乱动都得死。”

说罢,一群人走了进来,用叉子对准三人的脖子。这么狭小的空间,即使袁森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施展,只能乖乖就擒。

三人都被捆结实了。艾凯拉木气得破口大骂,说自己中了康巴萨的奸计,他好心当康巴萨是哥们儿,康巴萨身为伯克的儿子,却不想办法救他,真是不道义。等出了这鸟地方,他就召集十八路黑道兄弟剿了这鸟山谷。

艾凯拉木不停地嚷嚷,壮汉被吵烦了,抓着他的脑袋,啪啪就给了他两个耳光。那大汉下手奇重,艾凯拉木粗糙的脸皮上瞬间显出两个掌印,样子十分狼狈。

三人被拖出木屋。这么短的时间里,村子前面的空地上就燃起了十几堆篝火,篝火前面立了三根粗木柱,木柱附近围了数十名壮汉。

艾凯拉木一见这架势,大叫道:“坏了坏了,这帮孙子是要送咱们上路了。康巴萨——康巴萨——你孙子——”

押解艾凯拉木的壮汉把他按在地上,又是打又是踹,打了半天,艾凯拉木才消停下来,被老老实实地捆在木柱子上。

三人都被捆结实了,伯克和巫师才从豪华的大毡房里走了出来。他们走到木柱跟前,望着被捆着的三人。

伯克指着他们,怒道:“我当你们是我儿子的客人,你们却试图窥探我们部落的秘密,你们的罪过应该被烈火清尽。”

艾凯拉木道:“老头,不说就不说,我们走就行了,你们没必要杀人吧?杀人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艾凯拉木身边的壮汉又给了他一记结实的耳光,打得艾凯拉木的脸肿了起来。

伯克朗声道:“我们族里千年来就有规矩,但凡有窥探哈木巴尔阿塔神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受到严惩。康巴萨受你们的蛊惑骗取哈木巴尔阿塔神的秘密,也该受到严重的惩罚,至于应该怎么处置他,我们族中的巫师会按照族中的规矩来做。”

说罢,他挥手让木柱旁的壮汉拿了几盆油脂,涂抹在被捆的三人身上。

三人心中骇然。艾凯拉木不顾挨揍拼命地喊叫康巴萨,却无济于事。袁森被捆住手脚,也没办法用力,心中暗骂自己太过大意,经过无数大风浪,这次竟然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树油脂涂抹得差不多了,有个壮汉从白桦林里冲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跑到伯克面前,叫道:“伯克老爷,咱们在外面的明哨暗哨都被人杀了,一个活的都没有,恐怕有外人偷偷进来了。”

伯克气得怒目圆睁,指着木柱上的三人,吼道:“外人?外人就是他们,康巴萨这孩子真是不小心,竟然将你们这些狼崽子带到我们的羊圈里来,杀害我们的村民。”

艾凯拉木叫道:“你放屁——”

袁森急道:“伯克老爷,我相信您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伯克,我们是在您儿子康巴萨的带领下才进入村子的。在进来的路上,一直有康巴萨陪着,难道你们觉得我们会当着康巴萨的面杀了村民?”

“伯克先生,他说得没错,康巴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也是我的战友,您可以亲口去询问康巴萨。放哨村民被杀,说明在我们之后,又有人闯进了村落,他们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我们不是。”在生死关头,王慧继续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高声叫道。

伯克准备下令放火的念头在这一瞬间止住了,他不是不冷静的人,相反,他能够率领一个部落,足以显示他过人的智慧。

空地上的众人焦虑地等待伯克做决定。就在这时候,最靠近山里的一间木屋突然着火了。火焰起初只是从木屋里冒出来,很快就变成了腾空肆虐的熊熊大火。

伯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叫道:“巫师的木屋着火了,康巴萨还在里面,你们赶紧去救火。”

一群壮汉弃了木柱上的三人,找了灭火工具,拼命地朝木屋方向跑去。伯克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跑在最前头。

袁森看着远处的火越来越大,康巴萨的族人扑进火里,用尽办法阻止火势蔓延,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他朝王慧道:“王助理,我们来阿勒泰找壁画的秘密,只有探险队的一些人知道,后面怎么还跟着人?是不是田博士派人来支援了?”

王慧立刻否定道:“这不符合田博士的做事风格,如果他真派人来支援,第一,肯定会通知我们;第二,他本来就是民俗专家,根本不可能随意杀人。肯定还有人在盯着地下空间里的秘密,我猜也许是那帮伪特种兵。”

经过这一推测,最有可能是伪特种兵。当日,伪特种兵队长在水里逃脱,他们肯定知道壁画上的秘密,按图索骥找到这里也不足为奇。

远处的火渐渐熄灭了,一群壮汉搀着受伤的康巴萨,抬着白发巫师的尸体来到空地上。巫师的尸体被放在篝火旁边,他的额头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鲜血流了一脸。

康巴萨看着巫师紧闭的双眼,满脸都是泪水,一双虎眼充满了呼之欲出的怒火。

伯克让人把木柱上的三人解开,押到人群中去了。

壮汉将老巫师的尸体抬到篝火上,给他身上倒了许多树油,大火很快吞噬了他的尸体。几名年轻的巫师围着篝火念起了古老的咒语。

伯克等老巫师的尸体火化完毕,将三人和康巴萨带到大毡房里,康巴萨的母亲已经不知去向了。

伯克指着康巴萨的鼻子,道:“康巴萨,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清楚,这关系到我们部落的生死存亡。”

康巴萨点点头,就把他被关在老巫师的木屋里,与巫师谈话时遭人挟持,来人抢走巫师随身携带的地图的经过说了一遍。

伯克听得肝胆欲裂,整个人发起抖来。

大巫师被杀,他只是悲伤,听到地图被人夺走,他竟然这样激动,袁森心里揣测,这张地图八成跟壁画的秘密有关。

伯克强控制住情绪,道:“康巴萨,你认识那帮人吗?”

康巴摇了摇头,又点头道:“见过,却不认识。”

他转头对袁森道:“袁先生,他们就是在河堤夜市跟你发生冲突的那帮人。虽然我看出他们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冲着我的部落来的。”

伯克听完康巴萨的讲述,厉声道:“为了保护哈木巴尔阿塔神的秘密,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的罪恶行为,你——你们——都留在这里,我带人去雪山。”

伯克指了指康巴萨等人,就要出去,却被康巴萨拦住了。康巴萨道:“爸爸,他们都是带枪的匪徒,你们用弓箭根本打不过他们。请允许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去帮你们,我们携带了先进的武器,不管怎样,我是您的儿子,还是一名特种兵,我的朋友都是优秀诚实的人,他们一定可以帮您的。”

伯克当年能送儿子去布尔津读书,再读大学,后来参军,就意味着他绝对不是保守的人。他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却也知道现代化武器的厉害。想了片刻,他终于答应了康巴萨的请求。

伯克去白桦林后的空地上组织村里的壮汉。康巴萨回到停放越野车的地方,取出藏在车里的枪支,给袁森他们都分配了,便跟着他爸爸的队伍朝阿尔泰山走去。

三十多人在康巴萨父亲的带领下,翻过三座海拔两千多米的山峰,又越过数座峡谷,花了将近两天两夜的时间,才抵达阿尔泰山脉之中一座奇高的山峰。

他们一路紧赶慢赶,不作停歇,饿了就吃随身携带的肉干和水。上了山峰,伯克派了四个经验丰富的壮小伙,依照他预订的路线探路,发现可疑踪迹就以口哨为号。哨声模仿各类鸟兽,如果声音高昂尖厉,就是在一定范围内没有敌踪;如果声音浑厚低沉,犹如兽吼,就是发现敌人踪迹,需要小心。

他们一行人上了这座山峰,穿过丛林,伯克就示意所有人朝一个方向分开走。伯克见识过枪的厉害,前面还有一片林区,过了林区就是雪峰,雪峰上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挡,他们人数太多,很容易成为敌人的活靶子。

袁森看这群人散开的架势,有点散兵线的味道,便对康巴萨说:“没想到你爸爸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里,军事素养还不错嘛。”

康巴萨还在为他们被绑的事儿懊悔,讪讪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部落有一项必备生存技能——群猎。在群猎中,族人学会了许多对付野兽的办法,还从野兽族群中学到了更多技巧,这种散兵线队形就是草原狼捕猎常用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进了原始森林。这一带的树木都是落叶松,树木间距颇宽,地上铺着一米多厚的枯黄松针。

前面突然传来两声低沉的号叫,像是猎物中了猎人的套,伯克急忙让众人停下,隔了几分钟,他回了一声鸟叫。

那边的号叫转为嘶吼,伯克沉思了一下,看脸色似乎明白过来了,让大家赶紧过去。

散兵线慢慢朝声源处靠拢,在两百多米远的一棵大树下,有人在地上发现了两根烟蒂。

伯克走过去看了看,其他人在几十米范围里仔细搜查其他踪迹。

有人在一棵落叶松下找到了一片水迹,伏下身子闻了闻,立刻捂住鼻子,又摸了摸,低声向伯克说了一些袁森听不懂的话。

康巴萨向袁森几人转述道:“尿迹还有余温,他们没走多远。”

袁森点点头,此时密林中能见度很低,眼中的人和物都被染上一层冷冷的灰色。大家知道敌人就在不远处,谁都非常小心,袁森、康巴萨等人有枪的走在前面,族里的勇士分散在后,他们拿着标枪和弓箭准备攻击。

他们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动了一百多米,正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兽吼声,就如同猛虎遭受围攻时发出的呻吟声,众人一惊。

康巴萨一猫腰,蹿进前方密林里,袁森、王慧、艾凯拉木也不迟疑,跟了过去。他们的身体擦过垂下来的松针,发出沙沙声。

康巴萨在密林里犹如顽猴来去如风,林子里本来极黑,袁森跟着前方一团黑影腾挪纵跃,不至于跟丢。

前方树木密集,而且还有灌木一类的植物,满是荆棘,十分难走。康巴萨完全不顾这些,不减速度,袁森更不敢减速,怕一不小心跟丢了,身上被刺伤了好多处。袁森暗暗心惊,看康巴萨的样子,前面报信儿的人肯定找到了重要线索,或者遇到了危险。

袁森跟到密林深处,报信儿那人的声音早就停了,只见康巴萨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打亮了手电筒,照着树下。袁森凑近一看,心中一惊。艾凯拉木和王慧也跟了过来,道:“怎么回事?”

树下的情形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那个探路壮汉被人脱去皮袄,捆在树上。用来捆人的东西不是绳子,而是一根从死者肚子里抽出来的肠子,那肠子在树干上绕了一圈,在死者腰上打了个死结。壮汉眼睛大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肚子上有一个大窟窿,热血还在咕噜咕噜地往下流,树下被染红了一大片。

空气里飘着刺鼻的血腥味,王慧捂着嘴巴,差点儿呕吐出来。

艾凯拉木大叫道:“老子纵横南北疆,就没遇到过这么狠的人。早知道那帮人这么恶毒,咱们就在河堤夜市把他们办了。”

康巴萨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尸体面前缓缓跪下来,用手去抚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皮怎么也合不上。

康巴萨喃喃自语道:“兄弟,对不起,我来晚了——太晚了——”

过了一会儿,伯克带着人马围了过来,看到被捆在树干上的尸体,怔了一下。部族里其他壮汉看到同伴死状惨烈,个个目眦欲裂、捶胸顿足,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拨人拿着弓箭长矛遁入黑暗中,试图找到谋杀者报仇雪恨。

伯克蹲下来,看了看死者的伤口,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对周围的人说:“都回来——是所有人——包括探路的——”

族里的壮汉一愣,那些跑出去不远的人也退了回来,怔怔地看着他们的伯克大人。按照惯例,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是找到敌人,报仇雪恨。

作为一名勇士,他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特别是族人被惨杀的时候。

伯克脸上罩着一片阴云,他指着尸体道:“你们都别轻举妄动,过来看看巴雅恩是怎么死的,看看他的伤口。”

两个靠得比较近的族人凑过去查看了一番,惊叫道:“他——他——他的伤口是被撕咬的。”

袁森心里一惊,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伤口周围极不规则,上面有深浅不一的大牙印,一部分皮肉朝上翻起,显然是动物用牙咬过的。

这个叫巴雅恩的壮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虐杀,不是人为,而是被某只动物咬破肚皮,拉出肠子捆在树上,还打了个死结。

世界上有这么高智商的动物吗?袁森疑惑不解。

康巴萨部族里的壮汉从小就在阿尔泰山原始丛林里捕猎,身体强壮,野外生存技巧过人,如果被某只动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死,那么这只动物至少是一只体型奇大的野兽,狮豹级别的,可是他们在松针地面上,没有看到任何大型动物来过的痕迹。

伯克默默地解下巴雅恩的尸体,找了一棵位置好的大树,在树下挖了一个大坑,将巴雅恩埋葬了。

“根据族里的规矩,勇士在狩猎的时候死去,要把他们埋在附近最高大的一棵树下。这样,他们的灵魂就能依附着大树,距离太阳更近一点。”康巴萨解释道。

埋好巴雅恩的尸体后,伯克召集众勇士,命令他们不能再单独行动,他们的对手很有可能不是人,而是隐藏在密林中的身手敏捷的猛兽。如果有人遇险,立刻出声示警,大家围捕过去。

看了巴雅恩的死状,众人心头都压着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他们为一位勇士的死去而感到难过,更对这种他们没有见过的野兽感到恐惧。

众人摆成散兵线的阵形,彼此间隔不到十米,族里的壮汉都打着火把,康巴萨、袁森他们用的是强光手电。

现在最大的威胁不是抢了雪山地图的敌人,而是能够快速杀死他们的野兽。

有人很快在前面的灌木丛里发现了血迹,那血迹有巴掌那么大,十多米外的地面上也有一片。

狩猎经验丰富的猎人闻过血的味道后,判断这是死去的勇士巴雅恩的血,应该是野兽身上沾了巴雅恩的血,离去的时候沾在地上的。

他们循着血迹在密林里前进,每隔几十米,他们就可以找到一小片血迹,都是巴雅恩的血。看到血迹,勇士们心中的仇恨就恣意生长,他们恨不得将那只野兽捆住,用锋利的长矛在它身上扎几十个洞,用弓箭射穿它的心脏。

漆黑的落叶松林里,几十个火把照亮了一方空间,寂静的林中回响着众人踩在松针上的沙沙声。

受困于那只躲藏在黑暗中的神秘野兽,众人的心都悬着,耳朵、鼻子、眼睛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哪怕周围很小的声响,都能激起他们强烈的反应。

一阵清脆的枪声打破了黑暗,打头进入密林中的壮汉跌倒在地上,额头正中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从口子里流了出来。

众人立刻卧倒,袁森和艾凯拉木朝子弹射来的方向回击,打了十几枪,黑暗中却没了回应。

他们把火把和手电都熄了,密林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康巴萨轻叹道:“袁先生,别打了。我刚才看了弹孔,他们用的是开花弹,枪械应该是红外线狙击步枪,射程八百米,在这种地方,咱们根本没有还击能力。”

黑暗中,又是一声枪响,袁森身边的一名壮汉趴倒在地,鲜血溅了袁森一脸。

康巴萨发出一声低吟,伯克跟着回了一声,就见众人趴在地上缓缓挪动,一会儿就找到了掩体的地方。

狙击步枪又响了几声,就销声匿迹了。

康巴萨低声对袁森说:“最安全的做法是等到天亮,落叶松的枝叶稀疏,不好藏人,野兽和敌人都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好好收拾对方了。”

接着,他又不无懊悔地说:“可惜咱们来的时候忘了带红外线装备,我明敌暗,只能躺着挨打。”

袁森拍拍他的肩膀,王慧小声说:“大家都找到了藏身的地方,敌人在远处不敢过来,要熬过这一晚,躲在黑暗中的野兽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你通知你们部落里的人,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东西。”

康巴萨点点头,发出几声鸟叫,不一会儿,各个藏身的地方都发出细微的声音。有的像蛇虫爬行,有的像夜莺细语,有的像微风吹动树梢,这些答复都在暗示他们已经接受了指令。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惨叫声无比凄厉,听得人心里发慌。叫了两声,就断了,余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王慧当机立断,道:“开灯,快追过去,开黑枪的人可能被野兽伤了。”

他们几个也不迟疑,纷纷打亮手电,蹿向发出惨叫声的地方。手电光里,康巴萨的族人一片茫然,伯克却明白过来,催促他们赶紧点亮火把跟过去,别跑散了。

袁森等人奔到密林中,只觉一阵劲风吹来,松树的针叶劈头盖脸地掉下来,落了一地。

几个人胆寒不已,用手电四处乱照,却看不到野兽的影子。林中的大风还没有停,一阵一阵扑面而来,吹得袁森头皮发麻。

王慧朝前一指,道:“看,那里——”

袁森他们顺着王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方一棵颇大的白桦树树杈上倒挂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嘴里还吐着血泡,肚子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根肠子在身上绕了几圈。那把可拆卸狙击步枪斜靠着树,从尸体上流下来的血一滴滴掉到枪上。

四人看到死者的惨状,不敢大意,端着枪背靠背四处瞄,却没有看到野兽的影子。

伯克带着众壮汉跟了过来,他们走近查看尸体,死者的死状与巴雅恩一模一样,从发出惨叫到尸体被虐,不到几分钟,那猛兽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伯克将死者的脸拨正,袁森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在布尔津河堤夜市跟他发生冲突的大汉。他双目圆睁,眼里全是恐惧。

伯克对众壮汉道:“在周围布哨,小心戒备——”

袁森、康巴萨等人在周围一百米范围内搜索了一圈,除了一个红外线望远镜,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康巴萨收起望远镜,王慧猜测敌人发现了他们的追踪,留下这个大汉断后,其他人已经上了雪山。

康巴萨的战术素养证实了王慧的判断完全正确。

此言一出,伯克脸色一沉,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惊扰哈木巴尔阿塔神,咱们不能等到天亮。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干出很多坏事来,这是不堪想象的。”

艾凯拉木指指胸口,道:“老头,现在黑暗中有只恐怖的野兽在盯着咱们,它在窥探着它的美食,咱们还拼死赶路,会死得很凄惨的。”

说罢,他又强调了一句:“真的很凄惨,你想想,肠子一地,他娘的还给你打一死结,连活扣都不留,惨不惨?”

伯克目露凶光,道:“要么死,要么走,你自己选。”

他将手下壮汉聚集在一起,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秘密关联着袁森破解且丽人文明之谜和人皮地图的秘密,甚至关系到杨健教授死而复生这件事。袁森当然不希望哈木巴尔阿塔神墓被别人打开,泄露秘密,他对伯克的提议非常赞同。

袁森、艾凯拉木、康巴萨他们依然打头阵,一行人走了几个小时,才出了密林,前方的山路突然陡峭起来,有的地方还需要借助绳索攀登。

众人爬上一座山坳,艾凯拉木朝后面瞄了瞄,脸色大变,道:“坏了,怎么少了不少人?”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走来,心里都藏着事,对身边的动静更是敏感到了极点,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数数人数。经艾凯拉木一提醒,他们才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发现确实少了人。

伯克清点了人数,在这几个小时里,一共失踪了七个壮汉。这些壮汉都是族里的勇士,曾经为了保护族人安全、猎取过冬食物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想到在几个小时里就走丢了。

伯克心里一阵剧痛,这是从未有过的损失,他激动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康巴萨提议再回去找找,伯克知道,这些人肯定都死了,想必死法与巴雅恩一样,惨不忍睹。

伯克叹了口气,道:“勇士们,我们的敌人不是一般的猛兽,它拥有哈木巴尔阿塔神一样的力量,却无比邪恶。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自己的伙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敌人前面保护好哈木巴尔阿塔神墓,使其不被惊扰。”

一群壮汉答道:“是的,我们遵守伯克大人的命令。”

伯克点点头,加快了步伐,朝山上攀去。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已经逼近雪线。站在山峰朝下望去,周围都是或灰或白的山峰和低谷,远处的草原绵延到了天边,天边有一条蓝色的带子,那是额尔齐斯河,它正流向远方。

袁森深吸了两口气,鼻腔里有一股生硬的冷气,冻得他缩了缩脖子。他扭过头去,身后十几个人排成一条直线,跟着伯克、康巴萨他们跨过雪线,朝雪峰攀去。他盯着队伍最后那个人,心仿佛被某种东西压着,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王慧经过他身边,道:“袁先生,怎么了?”

袁森灵机一动,道:“王助理,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拨人被那只怪物活活弄死,我们得做点什么。”

“嗯?”王慧疑惑地看着他。

“很明显,那只野兽来去如风,它总是跟在队伍后面吃掉最后一个人。我们就走在队伍后面,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觉得如何?”

王慧沉思片刻,点点头。两人等最后一个人经过自己身边时,便跟了过去,接在他们的尾巴上。就在这时,从雪峰上吹下来的大风裹着雪粒兜头盖脸地扑了过来,两人的头上、脸上、脖子上全是雪。

袁森看着王慧,表情十分复杂。王慧依旧十分冷静,拍拍身上的雪,道:“走吧。”

他们上山之前都穿上了保温效果极好的兽皮袄子,穿着这种防寒衣服,即使外面寒气逼人,身上却像包着火炭,暖烘烘的。

袁森紧了紧衣服,他走一段路就回头看看身后,下面只有白茫茫的积雪,风雪中的能见度非常低,即使后面有野兽,如果距离太远,他也很难看到。山上的乱石非常多,都罩上了一层厚雪,怎么看都像藏着东西,越看越怀疑,让人十分头疼。

袁森叹了口气,王慧就走在他前面,离他不到两米远,不时朝后瞟,脸上十分冷静,骨子里却异常警惕。

一行二十多人走了大半天,山峰上的积雪有几米深,一不小心踩空了,就有可能掉到雪窟窿里。这二十条壮汉都有登雪峰的经验,他们把手拉在一起,有人踩空了,身边的人立刻可以相救。

他们一路走来,有惊无险。高逾万仞的雪峰直入云霄,他们站在半山腰上朝下看去,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暴虐的风雪从四面八方刮过来,一群壮汉手拉着手,就像串在一起的蚱蜢。

伯克和康巴萨好像发现了什么,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围拢过去。

袁森走过去的时候,有五个人正趴在地上用手挖雪,伯克和康巴萨盯着他们工作,脸色凝重。

袁森拍拍看热闹的艾凯拉木,道:“怎么回事?”

艾凯拉木神秘一笑,脸色又凝重起来,道:“袁小哥,伯克老头踢到一具冻僵的尸体,他们怀疑下面的尸体不是一两具,正朝下挖呢。”

袁森点点头,一个壮汉推开雪堆,有两个人从下面拖出一具尸体,跟着又拖出了三具,其他人还在继续挖着。

那壮汉将其中一具尸体上的雪花除去,就露出尸体身上的衣服鞋子来,令人惊异的是,那是一套老式军装,军装的颜色是灰黄色,边上缀着青天白日徽。

艾凯拉木张嘴喊道:“国民党军队啊。”

那壮汉又弄掉几具尸体上的积雪,都是一样的军装,尸体脸上还保持着死亡瞬间的表情,仿佛才闭上眼睛。

伯克道:“别挖了,这些尸体是几十年前的。千百年来,寻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为哈木巴尔阿塔神陪葬。”

艾凯拉木眼睛发亮,他在村子里的时候,看到伯克对他们所谓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墓非常敬重,心里就痒痒的。这一路上,艾凯拉木算是看清楚了,这么多人拼死找一座古墓,那古墓里恐怕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娘的这次算是没有白来。

伯克招招手,对众人道:“我的勇士们,你们在用生命捍卫哈木巴尔阿塔神,我们伟大的神会保佑你们的。抵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只需要半天时间了,到了那里,我们将用勇士们的鲜血来捍卫我们部落的荣誉和神的尊严。”

二十个壮汉一起大吼,犹如狼嚎,在凹陷下去的山窝子里形成巨大的回声,山窝子顶上的积雪瞬间崩塌下来。

伯克对着漫天积雪大声宣誓:“哈木巴尔阿塔神是最伟大的神,我们朝着哈木巴尔阿塔神指引的方向前进,保卫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神。”

袁森看康巴萨走过来,显然是想问他队伍后面的情况,便先开口了:“你们的勇士这样做会造成雪崩——”

康巴萨点点头,艾凯拉木不屑道:“他们都是一帮神经病,康巴萨,我不是说你。”

康巴萨瞪了他一眼,对袁森说:“袁先生,这么长时间了,你有发现吗?”

袁森道:“我一直很小心,那东西可能察觉到我们有防备,没有再出现过。”

康巴萨点点头,他父亲领着一群壮汉翻过山窝子,朝更高处爬去。康巴萨把袁森拉到身边,小声道:“袁先生,这件事本来是我们部落内部的事情,却把你们都拉上,我感到非常内疚。”

袁森笑笑,说:“康巴萨,咱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这么见外干什么?”

康巴萨神色黯然,道:“袁先生,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们这次拯救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可能比想象中要艰难得多,甚至要付出生命,所以,我觉得让你们陪葬很不值。”

袁森道:“康巴萨,你我的身手,我们都很清楚,那帮人虽然武器先进,但咱们要制伏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要一副送死的样子好吗?”

康巴萨痛苦地摇摇头,说:“袁先生,如果只是阻止那几个人,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这一路上,我跟我爸爸谈了很多,根据他的分析,我们在森林里遇到狙击的时候,那帮人应该已经打开神墓了。”

袁森一愣,道:“这么快,怎么可能?”

康巴萨道:“我爸爸也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有这样的速度,只是事实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他推测那帮人是有备而来的,而且雪山上有人接应,所以速度会快很多。”

袁森看到了康巴萨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来的绝望。像康巴萨这种用身体思维,而且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是不应该有这种绝望的表情的。他被誉为尖刀,能够穿透一切的尖刀,是什么东西让他这样恐惧呢?

袁森想要问他,康巴萨却拍拍他的肩膀,道:“袁先生,进了神墓,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如果无能为力,希望你们——”

说到这里,后面的话他已经没办法说出来了。

尽管袁森内心疑惑万千,却又不好再问下去,以免刺激到康巴萨脆弱的心。

他拍拍康巴萨的肩膀,说:“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火焰山地下空间的磨难都过去了,我还会在乎这些吗?”

康巴萨苦笑道:“神墓里的危险,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是不会相信的,我爸爸不会骗我。”

袁森点点头,康巴萨又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袁森和康巴萨的对话,王慧和艾凯拉木听得一清二楚,康巴萨走开后,艾凯拉木望着他的背影,难以掩饰内心的欢乐,道:“袁小哥,咱们发了,这座大墓里一定有价值连城的宝贝,发了发了。”

袁森看着王慧的眼睛,王慧拢了拢额头上的发丝,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低声道:“冷静,随机应变。”

袁森点点头。

老伯克率领着二十名勇士已经攀到很远的地方了。他们在强劲的风雪里依旧保持着队形,勇敢地朝雪峰之巅攀去,就像一群走在朝圣路上的虔诚信徒,坚定得仿佛一串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