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朋友送还录音带和音频采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我们听完分离出来的声音,心情又复杂了几分,这次去羌塘的责任又重了几分。这一年多来,我们已经爱上了如此惊心动魄的生活,也爱上了探险走天涯的日子。可是此行关系到失踪多年的父母,我竟然莫名地紧张了一个晚上,怎么都无法入睡。第二天早上,我们上了火车的时候,我才昏昏入睡。梦里,又出现了爸爸妈妈的身影,我总是在追赶着他们,黑暗里又出现了一只美丽的大鸟,他们追逐着那只鸟,不知不觉地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喂。喂。陈今蔚,你梦到什么了,瞎叫唤什么?”陈静把我推醒了笑话道。

“怎么老是直接叫我的名字,也没听到你叫我一声哥。”我抱怨道。

“叫哥多别扭,还是名字亲切点。”陈静笑道。

“我看你这脾气,说不定都不是兄妹,要不是我把头发拿去……”我说到这里赶紧闭上了嘴,要是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拿头发去哪里,你神秘兮兮的,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陈静不依不饶,认定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无奈之下只好把话题转移到了信宏的身上,说起了大学时代有人暗恋他的事情,陈静这才紧张地注意起一旁的信宏,好像生怕出现强劲的情敌似的。这次去拉萨,车上人不多,而且阳光明媚,没有上次我去的时候那么的寒冷。到了拉萨以后,何凯教授居然亲自在车站等候我们,害得我更加紧张,真没想到一位老教授居然会这么做。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何凯教授竟然是女的,我一直以为是一个老头儿,怎么也没想到何凯教授会是一位很慈祥的婆婆。

“你们终于到了,我可等了一个小时了,记得请我这个老太婆吃顿好的!”何凯教授灿烂地笑着,朝气胜过我们这三个年轻人。

“你好,何教授。”我和陈静局促地和这位婆婆打招呼。

“别这么紧张,我有这么吓人嘛,放开点,都是出来跑动的人,这么礼貌怎么交流得顺畅!”何凯教授拍着我的肩膀,然后笑道,“别叫我教授不教授的,好像我多爱摆架子一样,叫我何阿姨,这样才显得我年轻嘛!”

“哦,何阿姨。”我和陈静大眼看小眼,大概谁都没想到何凯教授会是这么一个人,惟独提前见过何凯教授的信宏,他倒很自然。我心里不断埋怨着,信宏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们出丑,大半年的时间也不和我们说说何凯教授的事情。

“日光城”拉萨在夏天暖和进了心肺,我懊悔带上了很多厚实的衣服,不过这次我有记得带上大一号的鞋子。何凯教授把我们带到了进入羌塘的队伍里,令我再次意外的是,这支队伍居然有四十多人,活像去打仗似的。尽管如此,但是队伍里的人员又粉又嫩,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哪像我们三个粗壮异常,也难怪何凯教授会这么看得起我们。队伍里的人员含盖了很多领域,有自然地理、地貌、地质、古生物、植物、土壤、动物、水生物、草场、地热等十多个专业人员。除了这些人,还有摄影师,司机,医生和无线电台报务员,可谓是一支齐全的军队了。

我看着稀奇,他们这次行动也太夸张了,可何凯教授却解释,这次进去是要全面考察羌塘,以便以后的开发利用,现在还缺几个考古人员,所以才答应我们三个加到队伍里。我本想问更多的问题,可是才刚刚进入队伍,不能太罗嗦,生怕被队员排斥,所以就比较安静。何凯教授说,既然人员暂时到齐了,那么明天就先到那曲县,然后再在那里等待另一位科研人员,她说这位科研人员也是这次行动的资助者。

到了拉萨以后,我没有出现高原反应,估计是上次已经适应了,陈静和信宏也没出现,这倒让我惊讶了不少。有一个来自北京的人很活泼,对所有事物都很有兴趣,这个人叫原羽,是古生物专业的,他第一次出来实践,所以才这么兴奋。他告诉我,这次进羌塘,国家可重视了。我饶有兴趣地听他罗嗦,这才知道了一些的确很重要的事情。原来,为了保证这次远征羌塘顺利进行,中央军委有关部门已经作好应急措施和部署:两架载满各种物资装备的救援飞机待命停在兰州机场,一旦我们在羌塘遭遇不测,或者发生弹尽粮绝,危及生命安全的时刻,只要发出救援急电,他们就会立即起飞赶来救援。尽管如此,我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希望此行能够平安归来。

我本来想问问原羽,关于资助者的事情,想知道这个利欲熏心的年代,究竟还有哪些人愿意资助科研事业,好让我也敬佩敬佩。哪知道原羽知道的也不多,他也不关心,只是说何凯教授会在那曲县和那位资助者会合。何凯教授忽然在我和原羽谈话的时候走过来,她再次召集大家:“你们都准备好东西没,冬天的衣服要多带一点,别看现在是夏天,到了那里你们就有得苦吃了。”

“真的假的?”我嘟囔道,不过声音不大,没人听见。因为现在是盛夏,能把人晒得脱胎换骨,再冷能冷到什么程度?说不定何凯教授是在吓唬我们。队伍里样样俱全,真是便宜了这帮知识分子,根本吃不到什么苦头嘛。

大家伙散去后,我就故意留了下来,然后把何凯教授叫到一旁:“何阿姨,我听说你在1976年的时候,也到过一次羌塘?”

“没错,想来已经隔了这么多年,哎。”何凯教授想到当年的事情,脸上挂满了失落与惆怅。

“那我听信宏说,你在羌塘里见到过那种神秘的文字?”我继续问道。

“嗯,见到过,以前我还不是专注于古代文字,不像现在,对古代文字有了比较深的研究。本来,1976年的时候,那次行动是很顺利的,可是那时候中国却发生了……”

“何教授,过来一下,上头要和你说些事情。”队伍里一位年轻人在远处叫道。

“说了叫我何阿姨,别把我叫得这么老!”何凯教授笑着走开了,“等会儿再和你说那些文字的事情。”

我点点头,心里却郁闷极了。听何凯教授的语气,好像他们在1976年的时候,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才中断了行动,而那些文字没抄下来究竟是为何呢?我扫兴地回了房间,想到这次不用步行,真是高兴。国家关注的事情就是比较容易进行,居然还有车队,还有中央军委做后盾,实在是受宠若惊。不过,能资助这么庞大的行动,这个资助者一定也不简单,估计年纪也和爸爸妈妈一样,说不定还比何凯教授大。

拉萨的深夜很是迷人,繁星点点,天空上的宝石也特别的大,和我们平常见到的很不一样。我拿着从录音带里分离出来的声音,反复地听着父母的声音,觉得特别的亲切。我一个人在外面徘徊着,心里很是紊乱,即犹豫又冲动。很想马上进到羌塘的中心地带,可是心里又很不想去,很想回避这一切,矛盾得一口晚饭也没吃。这个时候,何凯教授走了过来,她这次没了微笑,有些严肃又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听邹信宏说过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好好面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知道,我经常和自己这么说,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敢面对,总想逃避。”我自嘲道。

“我的父母也是失踪了,后来再也没找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希望他们后来一直过得很好,其他的也不重要了。”何凯教授略为伤心道。

“原来……何阿姨……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是没想到开朗的何凯教授竟然和我有一样的经历。

“不过我也不能和你比,毕竟他们是在我差不多三十岁时才失踪的,你小时候就……”何凯教授没有说下去。

我的眼睛有些微热,不过还能控制,我用鼻音回答道:“谢谢教授。”

“对了,今天下午你和我说,想去找那些文字?”何凯教授又问道。

“嗯,就是想再看看,可能那些文字和玄鸟崇拜有关。”我皱着眉头说道。

“别担心了,只要这次顺利,我们肯定能找回上次发现的文字。”何凯教授神秘地笑道。

“那……何阿姨,你们上次为什么中断了行动?”我忽然想到这个疑问,于是抓住机会赶快问道。

“1976年,这个时候,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震惊中外,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们才被迫中断行动。”何凯教授面色沉重,不大愿意提这件往事,“你先休息吧,明天还要介绍资助者给你们认识。”

“资助者?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凶吗?”我担心地问道,因为自己的经历,所以最不擅长和老一辈的人交流,而且对老一辈的人都很畏惧。

“见到了保证你会喜欢,现在先不告诉你们,明天就会知道答案了。”何凯教授说完就笑着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