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若游丝的白木老人刚抬起手,又马上垂下,几次都指向那根白色木棍。我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白木棍上,再转头看白木老人,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我很怕再看到死亡,如今看到白木老人惨死,纵然我们相交不深,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小北替白木老人惋惜,也许不被挖出来反而更好,现在又得死一次,这已经是莫大的折磨了。我听说白木老人孤身一人,独居四川某地,发愁怎么把他的尸体运出去。梅子茶只想给儿子治好眼睛,从没见过这等情况,于是就商量要不要就地埋了。说实话,我也担心背尸出山,会被人误以为谋财害命,现在屈打成招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这座管锅庄藏身于邛崃山脉,是风水宝地,被埋在这里也算一种造化。

关于此事,木清香没反对,还很赞成:“谁都会死,埋哪里都一样。”

我心说这话没错,就算埋在白宫,人不会复活,尸身也不会不腐。关键是我们如果背尸走了,凶手就抓不到了。看这天气,不下雪也会下雨,到时候留下的证据被雨雪一冲,还谈什么缉凶。白木老人既然在这里被杀,凶手很可能和我们有同样的目的,都是想要找到深山大宅,搞不好凶手就是小姨。

白木老人既已离世,我就选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拔掉了野草,抓起铲子挖了个大坑。李小北也来帮忙,木清香就在旁边给白木老人整理遗容,只有梅子茶忐忑不安地在踱步。好不容易,挖好坑后,我一边把白木老人放进去,一边在心里说抱歉啊,老头子,没有好棺木给你。埋掉你是无奈之举,倘若把你留在锅庄内,野兽会把你吃掉,到时候连身子都保不住了。

把人埋进去,我们又把目光投向白木棍,那是老人生前的东西,一直与他寸步不离。我们不能带走白木棍,肯定要与白木老人一起合葬,可他生前指了白木棍,兴许那东西有什么秘密。李小北奇怪地抓起白木棍,对着一块青石敲了敲,我刚想说你这样敲没用的,不料白木棍的一头就弹出了一块小木片。

木片弹出后,我们好奇地看向白木棍的那头,原来棍子里有一部分被挖空了,里面塞了一件东西。白木棍不算粗,那条挖出的缝隙很窄,要扯出塞进去的东西很困难。幸而木清香手巧,由她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弄了弄,塞在白木棍里的东西就出来了。我们都很紧张,猜想白木棍里藏了什么东西,没有想象力的梅子茶还以为是白木老人的存折。李小北一个劲地说不可能是存折,虽然能卷起来塞进去,但白木老人可能不相信银行,钱都埋在某个地方呢。

当木清香展开那件东西后,我们心急地看过去,一瞬间感到又惊又喜。

原来,白木老人手里一直握着的棍子,里面竟藏了半幅皮制地图。这份地图塞得久了,虽然未褪色,但表面褶皱得像一团被揉过的废纸一样。我拿出原有的半幅地图,把刚发现的地图合在一起,居然拼凑了出一张完整的地图。

我不可思议地说:“原来另外的半张地图在白木老人手里,真的是没想到啊!”

李小北叹道:“我听说过这老头子,别人都说他棍不离手,敢情棍子里有秘密。”

梅子茶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他奇怪道:“有了这份地图,是不是就能找到药,治好我儿子的眼睛了。”

木清香给梅子茶一颗定心丸:“我跟你保证过,就一定会做到,你放心吧。”

我整个人的心思都扑在地图上,刚发现的地图就是邛莱山脉里的路线了,有了它,前路一片光明。不过,我们还得先把白木老人埋了,取走地图后,木清香又把白木棍放进坑里。难得白木老人死前还不忘给我们指路,因此我们都朝他鞠了一躬,然后才把坑边的土堆慢慢地推下去。

这时,铅云压到了山头,蒙蒙细雨变成了磅礴大雨。我们四人跑回锅庄,急忙生起一堆火,留住了最后一丝温暖。雨越下越大,我早料到会这样,所以才硬要留在锅庄内。这种雨是冬雨,淋了要发烧的,也许还会落得个脑水肿的毛病。梅子茶一边加火,一边庆幸没继续走,否则都找不到避雨之地。

锅庄只剩一个地方能遮风挡雨,我们挤在一起,不觉得挤,反而觉得很温暖。尤其是木清香身上的清香味,让我又精神了不少,就连李小北的酒味都被那阵清香盖过了。这场雨一下可能就到明早了,此处的地形是盆地,我不禁担心虾河的泄洪能力。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雨爱下就下,如果真有洪水再说。

火苗跳动,把锅庄的沉闷一扫而空。伴着雨声,我摊开地图,四人一起凑近观看,不理会锅庄外的倾盆大雨。地图里有一条猪肝色的路线,终点处画了一座房子,大概就是木清香曾住过的地方。一路上有些路标,不过没写字,谁都搞不清楚那些路标是什么东西。地图绘制的年代不下千年,现在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那些路标还在不在。地图上没有标注虾河,可能河太小了,所以就省略了。可是,木清香说过,她曾在住的地方喝过一样的水,这说明虾河流到那里了。

看着地图,我心里多出一个疑问:白木老人既然有这半幅地图,那就是说他也去过月泉古城,并知道古城里的秘密。就连林荼还是一年前才取走地图,从地图切割面来看,地图至少在几十年前就被分开了。白木老人行事古怪,既然都去到那里了,何不把地图都带走?偏偏留下一半,叫人哭笑不得,而且留下的那份地图是最不重要的部分。

我看不懂地图,便问木清香:“你还记得地图上的路标吗?”

木清香不明白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小姨从不让我走出来,你忘记了?”

我头疼道:“难道你从没有偷跑出来玩,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木清香想也不想就答:“没有。小姨不允许,外面也没什么稀奇,没必要要偷跑出来。”

我顿时无语,不再说下去,这根本不是常人的思维。换作是我,肯定天天跑出去玩,把小姨的禁令当耳边风。梅子茶记挂着儿子,听了我们交谈,以为没希望了。我知道木清香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能办到,所以我就叫梅子茶别再担心了。倒是李小北也开始不安了,因为路线中有几座山,要翻进去可能要几天,他有点担心赶不及回去见老婆。不过,那个担心只是暂时的,在李小北喝了几口酒后,老婆和孩子都抛在脑后了。我看着躺下的李小北,心中有几份羡慕,如果也能像他活得那样潇洒该多好。

吃了点东西,我就不去看那份地图了,只有木清香一直在研究。其实,我就是知道她会那么做,所以才懒得去细想。梅子茶吃饱后,打了个哈欠,也跟李小北躺在地上休息。我望着锅庄外的大雨,天色渐暗,仿佛山顶上的天塌了。

我些担心盆地会积水成湖,于是就说:“照这个雨势,今晚都不敢睡啊,不然在梦里就被淹死了。”

梅子茶却不以为然:“这没什么,山里经常下雨,别太担心了。”

李小北也说:“有什么好怕的,洪水来了就蹬开腿——游!”

我看了看木清香,她还在看地图,一点儿也不担心雨势。逐渐地,我也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不就是一场雨嘛。蒙顶山因“雨雾蒙沫”而得名,就是因为这里常年雨量达 2000毫米以上,古时称为“西蜀漏天”。每当下雨事,山里就会有雨雾缭绕,好似仙山琼阁。不论春夏秋冬,这里都有很多雨,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李小北很快睡着了,还有轻微的鼾声,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我看梅子茶翻来覆去,心事重重,自己也被感染了。我问梅子茶是不是还担心儿子的事情,要是放不下,明早可以先回去,趁现在还没走出多远。梅子茶坐起来,对我说他没有再担心这事,而是睡不踏实。这里曾是他家人出事的地方,如今又睡在这里,无时无刻不想起那时发生的事情。这是一种痛苦的记忆,梅子茶几年来都强迫自己不去想,今天留在这里怎么会睡得安稳。

我问木清香有没有想到眼瞎的原因,她抬起头说还不清楚,小姨从不告诉她那些障碍是怎么设的。我看山里没有毒雾,水也能喝,有什么东西能持续几十年不消失,还能让人眼瞎。可惜我们都没防毒面具,不戴几个都不放心,万一四个人全瞎了,别说找深山大宅,就连路都找不到了。

木清香对我们说:“现在多想也是徒劳,不如养好精神,明天还要走更长的路。”

我想了想,这话没错,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如马上睡觉,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更辛苦。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雨愈来愈大,宛如漏天,我一躺下又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雨花都飞溅进锅庄里了,火苗都变小了,我打亮了手电就要去看锅庄外有没有涨水。梅子茶同我一起走到门口,我们当时搬了三块木板拦住,防止溅水和野兽走进来。

两根光柱在黑色的雨雾里扫了一遍,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锅庄前面的草地里有东西。我和梅子茶都不约而同地用手电照过去,霎时间,草地里的景象吓得梅子茶赶紧退回锅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