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荼极不情愿,说句话都要人催,急得我想拖鞋打他。碍着面子,我强压火气,慢慢地等林荼把陈年往事摆在桌上。与此同时,我又朝木清香瞥了一眼,不知道那张皮制地图是什么来历,能让她如此专心。李小北倒不怎么感兴趣,一直不停地哆嗦,一会儿听林荼说话,一会儿又凑过去看皮制地图。
林荼言至此处,便不再继续,而是回到屋里提了一壶冒热气的大红袍过来。坐在黑亭子里,我早就浑身冻得跟石头一样了,巴不得喝点热茶暖身。可我觉得这老东西故意整我们,想要保暖,直接在屋里说话不更方便,非得选这么一处煞风景的地方。李小北大口大口地喝,一看就知道不通茶理,想不通木清香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
我捧着烫手的茶杯,迟疑地看了看茶水,林荼会意道:“这些茶叶没问题,是当年我哥从洞里带出来的。那时候,洞里的茶叶可多了,虽然比不上贡茶,但也是极品。”
我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浑身舒服,又喝了一口才问道:“林老,你一口气说完吧,不然我憋得慌!”
林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茶杯后,他才继续刚才的故事——1971年的那天晚上,林荼和路连城悄悄地找到疯子,留下了纸笔。疯子受了刺激,逐渐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于是写了很多内容。林荼和路连城趁夜溜进老屋,赶在林茗回来之前带走了大部分的内容,而这事除了他们谁都不知道,包括林茗和路东浩。
路连城和林荼带的纸只写了一句话,他们看了一夜,陷入了沉思。那句话很奇怪,内容与疯子本人无关,而是——杀掉那婴儿!他会害死所有人!
这句话让路连城和林荼百思不解,1971年的洞头岛上,最小的孩子已有10岁,那些孩子肯定不能被称为婴儿。路连城心惊肉跳地看着那些纸张,当时他带了一岁的儿子回国,那孩子就是洞头岛上唯一的婴儿。林荼也很疑惑,因为其他茶人不知道疯子的存在,更没有接近过老屋,那疯子怎么知道岛上有一个婴儿?
路连城拍胸保证,从未抱着儿子接近老屋,不过茶人住的地方离老屋不算太远,很可能疯子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尽管路连城拼命安慰自己,但他心里清楚,疯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写重复的句子。林荼问过路连城,那孩子是否有独特之出,可路连城想破了脑袋也没用。因为这不仅是路连城第一次回到祖国,也是他儿子第一次离开马来西亚。
他们俩躲在海边,林荼很不安,追问道:“路连城,你要老实告诉我,到底你儿子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没有啊!他出生后,只生过几次病,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视线。”路连城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怪了,疯子不会乱写的,我看你们还是小心点!”林荼阴阴地说,“要不直接杀了你儿子,以免后患无穷!”
路连城听了就骂林荼太毒了,虎毒不食子,何况尚不能确定疯子写得对不对。林荼又猜测,那孩子是不是被下了南洋降头之类的邪术,因为有的降头要几十年后才显现,而马来西亚又是降头盛行之地。路连城对此通通否认,他很确定孩子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视线,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到这里,我心虚地低头喝热茶,一言不发。李小北瞄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好奇。现在,祖父、父亲、赵帅、小堂妹、蒋郎中一家人,以及那些不知姓名的茶人,他们都陆续死亡。莫非疯子所写非虚,我真的是一个祸害吗,要不这些人怎么都会死掉。我还来不及消化这件事情,林荼又丢下一颗“炸弹”。
林茗躲在幕后,由路东浩主持大局,但他早就研究过茶王的事情了。在看到残经前,林茗调查过江苏宜兴的一件陈年旧案。1944年,一个青年死在街上,身上满是伤痕,那人的遗物确定了他的名字:肖农云。林茗听说过肖农云,以前的复旦大学曾移师重庆,并兴班了茶学专业,肖农云就是其中一个学生,可1941年时他就失踪了。
林茗曾到宜兴寻找线索,费了些时日,终于寻到发现肖农云尸体的蒋郎中夫妇。林茗提出花钱买下肖农云的遗物,蒋郎中为人耿直,不为金钱所动,当即拒绝了要求。纵然林茗态度诚恳,也不像个坏人,但蒋郎中担心肖农云父母会找来,所以他想把遗物留给肖家俩老。林茗看出蒋郎中是个倔脾气,于是就偷偷找蒋郎中老婆,想让她老婆把遗物出卖。
蒋郎中老婆头发长,见识短,看到钱就两眼发光,痛快地答应了林茗的要求。可是,蒋郎中老婆做贼心虚,偷拿遗物出门时被蒋郎中撞见。慌乱之下,蒋郎中老婆把遗物弄湿了,蒋郎中不是笨蛋,他马上意识到林茗的鬼主意。从此,蒋郎中就搬了家,还把肖农云的遗物藏好,林茗也没再找到蒋郎中一家人。
我恍然大悟,心说难怪肖农云的遗物都模糊不清,廖老二说那是蒋郎中老婆不小心弄湿的,原来真相是这么回事。可惜肖农云的遗物在青岛被偷走了,我们至今没能寻回,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林荼继续告诉我,林茗把肖农云的事情透露给路东浩,再由路东浩转达给其他茶人。他们研究了几天,确定茶王谷就在宜兴后,这群人就激动地出发了。在此之前,已经有一批茶人去沙漠寻找月泉古城了,后来路连城为什么要与路连山换任务,林荼就不得而知了。多年后,林荼陆续知道那群茶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全都没有好下场。这让林荼愈发觉得疯子是对的,路连城的儿子是个祸害,那些茶人的死与那婴儿脱不了干系。
林荼接连喝了几口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那件事情从路家离开后就告一段落了,我不想死那么早,自然没再碰那些古怪的事情。可是……”
“可是什么,你别再卖关子了!”我急道。
林荼叹了口气,看似很勉强地说,他哥发现了仙洞里的《茶书总纲》后,就醉心于那些典籍,甚至辞去了茶叶研究所的岗位。虽然《茶书总纲》并没有真正的完成,但要全部看完,并真正地弄懂,不花四、五十年是办不到的。林荼受到熏陶,也逐渐爱上了茶叶,还跟他哥一起研究茶书。
看了几年的书,林荼又被金钱吸引,这样一边看,一边赚钱,时间一晃眼就到了1988年。年迈的林茗心境已和年轻时不同了,他只想安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渐渐地也不再去看那些茶书了。可林荼越看越上瘾,不仅成功地制造了大茶八卦针,还到宜兴去寻找月泉古城的线索。
当年,路东浩等人已经找到了青砖洞,并发现了月泉古城的模型。林荼再次进入山坳时,他遇到了一个少女,名叫蒋红玉。林荼看重功名,又不像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就一直自诩为茶仙。当知道蒋红玉想要找茶王谷,林荼就故意暗示他知道在哪里,但又没有说明白。为了满足虚荣心,林荼留下了一本《镜花缘》,还有一个大茶八卦针的盒子。
蒋红玉若获至宝,以为真遇到了仙人,听到了几句暗示后就喜极而泣。可是,蒋红玉死也不知道,青砖洞里处处都是埋伏。林荼在青砖洞里研究了几次,又查找了仙洞里的《茶书总纲》,准备妥当后就前往腾格里沙漠寻找魂牵梦萦的月泉古城。
出发前,林荼的哥哥死了,但他也没留下,一无反顾地朝荒芜大漠进发。林荼事先查到了,月泉古城的外围会有大片流沙,为了安全起见,他就准备了一个羊皮筏子。度过了流沙后,林荼就把羊皮筏子留在了原处。幸亏林荼准备了羊皮筏子,否则我可能就被那场暴雨淹死了。那个羊皮筏子的质量也真够可以,在大漠里暴晒近一年,居然还没损坏,可谓老天眷顾我们。
林荼千辛万苦,一个人杀入大漠,找到了月泉古城。1971年时,林荼已经看过残经了,当他发现古庙里的金片经书时,心中大喜。根据金片的提示,第三份经书就在古城里,可他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林荼就像入了魔一样,没有找到第三份经书,他就一万个不愿意离开。那一年,林荼就靠着猎杀狼群,喝偶尔冒出来的泉水艰苦度日。
关于第九个泉眼,林荼一年来都没找到,潜伏的毒虫也一直没有现身。直到我们闯入月泉古城,林荼终于领悟到了,飞机残害可能压住了第九个泉眼。为了抢在我们前头,林荼冒险钻进飞机残骸下,找到了深藏的第三份经书。当发现第九个泉眼又要喷发时,林荼紧张地带着经书逃出了月泉古城,因为他知道第九个泉眼会引出潜伏的毒虫。
我按捺不住,急忙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在古城里,为什么不出来见面?”
“因为我不想和你们见面!”林荼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把实情告诉我们?”我疑惑道。
“哼!”林荼恼火道,“你还在装啊?你看看这封信!”
说罢,林荼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我迟疑地打开一看,心说原来这个老东西真的是被迫告诉我们的!这封信是匿名信,信中提到林家偷盗千年大红袍的事情已经被人知道了,还有仙洞里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尤其是仙洞里曾用青铜链子锁了一尊巨大的茶虫,林茗当年锯断青铜链,运走茶虫时引发了一规模的山崩,害死过一些人。因此,石殿才会有崩塌迹象,入口也变得比原来狭窄了。
这些事都很不光彩,如果这事被人知道,林家就真的完了。信中末尾提到,林荼必须把知道的秘密如实告诉我,否则写信绝不会手下留情。我皱眉回想,当时有个人杀了林海,我还以为是廖老二干的,现在一想肯定是这个告密人做的。告密人杀了林海,又救了林红岩,此人亦正亦邪,比木清香还难琢磨。
林荼不知道告密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想了想总觉得我肯定认识这人。但是,这不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情,我着急地问林荼,第三份经书既然带出来了,现在就给我看看吧。谁知道,林荼却叫我别着急,因为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