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镜花缘》是在茗岭找到的,当时古书就在蒋红玉的尸骨上,目录的几段标题还用红笔圈注了。我们研究了很久,都不知道那本李汝珍写的小说有什么用,蒋红玉又为什么把其中几章标题圈住。

木清香很在意那本书,拿到那本小说后,她就不厌其烦地反复阅读,甚至把小说带进腾格里沙漠。我忙问书中可有穿越焚风的方法,沙漠的焚风要比山野焚风厉害,出了差错就不好办了。其他人也唧唧喳喳地问,到底怎么穿过焚风,我怕影响木清香思考,所以就叫他们别吵了。

我清楚地记得,在《镜花缘》那本小说里,被蒋红玉圈起来的标题有:

第01回 女魁星北斗垂景象 老王母西池赐芳筵

第06回 众宰承宣游上苑 百花获谴降红尘

第20回 丹桂岩山鸡舞镜 碧梧岭孔雀开屏

第30回 觅蝇头林郎货禽鸟 因恙体枝女作螟蛉

第61回 小才女亭内品茶 老总兵园中留客

第69回 百花大聚宗伯府 众美初临晚芳园

第77回 斗百草全除旧套 对群花别出心裁

第93回 百花仙即景露禅机 众才女尽欢结酒令

第94回 文艳王奉命回故里 女学士思亲入仙山

第96回 秉忠诚部下起雄兵 施邪术关前摆毒阵

第100回 建奇勋节度还朝 传大宝中宗复位

“原来这些用红笔圈注的标题是有意义的。”木清香语气平缓地说,“直到行至古城前,我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之前就猜出来了?”我惊讶地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小堂妹也心急地连连发问:“到底有什么方法,难道要穿宇航服走进去?古时的小说能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很纳闷地附和:“是啊,那几个圈起来的标题有什么隐义,我看了很多遍了,好像什么意义都没有。”

在众人期待又惊讶的目光中,木清香把书递给我,让我念书被圈注的标题数字。我迷糊地接过书,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地念:01062030616977939496100。这串数字很长,几乎没有规律可循,断然不是数学密码,而且解开了数字密码也不能把焚风吹走。其他人都看不懂这串数字,南宫雄是搞科学的,他都弄不懂,更别指望我们这群粗人了。

木清香在我们犯糊涂时,已经从包里取出一片碧绿的茶叶,由于在沙漠里待了三天,叶子已经有点蔫了。拿出那片茶叶后,木清香就把叶子放进水壶里,然后这事就暂时没下文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后就问这是哪出戏,怎么才演了一半就偃旗息鼓了。木清香满不在乎,懒得理我的疑问,反问我有没有理解那串数字的意义。我要是知道,还用问嘛,干脆就摇头表示不知道。陈叔和安叔的胃口被钓起后,他们就不再闹着要离开,一直很配合地站在一旁认真听。

木清香没等我们再问,她就说那些数字就是一首茶歌的音律,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密码。我以前也听过不少茶歌,可惜流传地不广,大部分人都把它与山歌混淆了。茶歌和茶舞、茶灯、茶诗歌、以及茶戏一样,都是茶文化的一部分,是由茶叶生产、饮用而派生出来的。

茶歌初现时没有统一的曲调,后来产生了专门的“采茶调”,使得茶歌和山歌、盘歌、五更调、川江号子并且,成为南方一种传统的民歌形式。据史料记载,茶叶成为歌咏的内容,最早的茶歌见于西晋的孙楚《出歌》,其称“白盐出河东,美豉出鲁渊,姜桂茶荈出巴蜀”,这里的“茶荈”就是茶叶。至于专门咏歌茶叶的茶歌,此后从何而始,已无法查考。

茶歌除了诗词,还配有音律、乐器,但古时的茶歌音律很特别,起初与别的歌舞音律完全不一样。相传,古时的茶歌是一位不知名的茶人,以术数的方式记录下音律的。传至唐朝时,茶歌音律就被陆羽简化成了单纯的数字,除了陆羽本人就很少有人了解其中的玄机了。到了宋朝,记录茶歌音律的方式就完全不同了,以前的茶歌就淹没在历史海洋里。

我在南洋时听祖父用笛子吹过一曲茶调,音乐舒缓,轻盈飘逸,喝茶时听是一种极大的享受。不过,我也很少听到,因为祖父担心有人嫌他吵,所以只让我开开耳界,从此就收手不干了。现在,听木清香的口气,而那串数字就是失传的茶歌音律,而且她能解读出来。

说到这里,木清香就把泡在水里的茶叶取出,然后叫我交出大茶八卦针的盒子。我愣头愣脑地递出盒子,其他人都嚷着热死人了,急着躲进古城避暑。木清香把针盒撬开,将被水泡肥的绿色茶叶插在密集的针上,然后就对我们说:“一会儿你们一定要跟着我走,千万别掉队,路建新你负责看好他们。”

我们听了都很紧张,不知道木清香要玩什么把戏,大伙儿背上行囊,大气不喘地静观眼前的发展。木清香话不多,当她把针盒又关上后,就把有八卦图针孔的那一面贴住嘴唇,吹出了一曲悠扬的旋律。

顶着晒死人才罢休的太阳,这曲子直叫人身心清凉,全然忘记了干渴与炎热。苍凉的大漠之中,能听到这种清新的曲子,真如一副鲜活的画卷,仿佛每一粒沙子都获得了生命。我恍然大悟,原来针盒不仅是一个武器,插进一片茶叶后,还能当乐器使唤,难怪茶王会随身携带。

木清香吹了大约一分钟,在我们的目光中,慢慢地走向焚风。我心里一紧,想出声阻止,免得木清香就真的被当成木头烧掉了。可木清香步伐忽然加快,一下子就走进了焚风里,根本来不及出声。当木清香走进去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身上没有起火。我们立刻明白,是那曲茶歌把焚风暂时吹散了,现在只要跟着木清香,就能安全地穿过这道看不见的焚风火墙。

由于不知道焚风墙有多厚,是我们都不敢掉以轻心,时刻跟紧木清香,也不敢跟她搭话。要不然茶歌停止了,焚风很可能又会围过来。我一边走,一边想,残经被撕去的那部分里,肯定包含了四川茶人解决天茶石的办法,多半就是以茶歌除了焚风。以此推断,木清香可能知道被撕去的内容,要么她就是太博学了。她住过的深山大宅里,珍藏了许多与茶有关的东西,若有缘得见,定不枉此生。

思量间,我们已经走出了十多米,木清香又吹了一会儿,方才把针盒从嘴边挪开。我们转过身,往后面又投了一架纸飞机,果然焚风又合上了,纸飞机一撞进空气里就被烧掉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终于进来了,这座神秘的古城,不知道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两千年来又有多少人曾踏足此处。

陈叔和安叔两个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们经常进入沙漠,却不知道沙漠深处竟有如此怪异的古城。就连搞科学的南宫雄都赞叹不已,直言木清香真有本事,随便吹一曲就能让焚风散出一条道,还问那是不是音波的关系,硬扯到科学研究的方面上。其实,我也觉得那曲茶歌和音波有关,可能与焚风流动的频率相符,就如在水面上形成两道波纹,往往会荡漾出一条细微的中和波纹。

大家安全地走过来以后,我就问木清香怎么会解读出蒋红玉的暗语,莫非那本小说就只包含了这些意思。木清香还没回答,小堂妹就咿咿呀呀地要学茶歌,赵帅也把针盒拿过去研究,根本不让我再插半句话。

穿过了焚风,我们要整理乱掉的行囊,然后才进古城,趁着空隙,我又问了木清香,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那曲调子是木清香的小姨经常吹的,调子的记录方式是以数字来记载,可却不是普通的简谱,而是以古时的术数为基石,比如0都有音调的,而不是简谱里的停顿。

木清香看见那本《镜花缘》,马上就想到了那首小姨常吹的调子,而且小姨每次吹奏都是用八卦针盒来吹的。直至走到古城前,木清香才肯定了心中的推断,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要命地走进焚风当中。

“试一试?你的胆子太了吧,不怕被烧成灰吗?”我想想就觉得后怕,敢情眼前的女人并不是百分百确定。

木清香不跟我闲扯,接着说:“这本书的标题除了数字是茶歌音律,后面的标题内容如果连在一起,其实就是一段微型的历史记载。我以前在那座宅子里,曾看过一面石壁,上面刻了一些字,是一件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和这些标题内容差不了多少。李汝珍曾有一段时间行踪不明,后来写出了这本书,恐怕这都不是巧合……”

“等等!”我打断了木清香,问她,“那个……刻在石壁上的字都说了些什么?”

木清香把话打住,沉默地看着我,我还以为她要生气了,等了十多秒她又说石壁上是一个神话传说。大概的内容是一位掌管植物的仙女因犯错而降入凡尘,然后流转世间,有了一番奇妙的经历。这和《镜花缘》差不多,只不过《镜花缘》以花为中心,而石刻传说是以植物为主,换了个载体而已。

石刻内容毕竟有限,不及小说那么详细,可圈出来的标题就连成了石刻传说里的大概内容了。我听完木清香的话,立即对那座神秘的深山大宅有了一种向往,甚至就连月泉古城都愿意不看了。眼下事态有变,我们不能马上离开,必须进入古城寻水,否则谁也别想走出沙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要毁掉隐藏在古城里的天茶石,否则沙漠还会继续扩大。

我把赵帅把玩的针盒抢过来,将其收好后,就招呼大家一起进入寻觅已久的月泉古城。古城外围是一道坚固的挡沙墙,比两个人还高一点,历经两千年的风吹日晒,它已经染成了金黄色。挡沙墙有一处已经塌了,狼群就是从塌掉的地方跑进古城的,我们提心吊胆地往那儿走,惟恐狼群又奔出来。

陈叔把子弹都上满了,想要大干一场,可一想到子弹不起作用,顿时又觉得沮丧。我听取小堂妹的劝告,把针盒再次拿出来,以此防备狼群的偷袭。小堂妹经过我身旁时,一股腐臭味就涌进我鼻子里,这让我哆嗦了一下子,心想小堂妹不会真的死了吧。我甩甩脑袋,意图保持清醒地走在前面,想要走过挡沙墙的坍塌处,一窥月泉古城的真容。

安叔虽然刚才闹着离开,但现在比谁都积极,硬挤到最前面,想要大开眼界。怀着兴奋的心情,我几近颤抖地穿过了挡沙墙,恰好站在一处较高的位置,将月泉古城的全貌尽收眼底。

这时,安叔纳闷地拍了拍我肩膀,指着古城里的一个方向,问道:“小路,我是没多少文化,可这座古城里不应该能有那种玩意吧?”

我顺着安叔指着的方向望去,心说乖乖,谁能想到月泉古城里会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