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茶祖是谁,但从未见过其雕塑,今日一见,果真道骨仙风,还有几块吓人的肌肉。不知他本人就是这个样子,还是后人给他做了美容。其实这种屋子我以前也见过,有的甚至把屋子造成茶壶的形状,不仅仅是茶杯那么简单。

等我把石像挖出后,发现底座有一排茶祖生平介绍,都是古文,但不难懂。其中几段为:迄今石端昭垂,在在足考,曰祖师吴姓,法理真,乃西汉严道。脱发五顶,开建蒙山,自岭表来,随携灵茗之种,植于五峰之中。高不盈尺,不生不灭,迥乎异常,惟二三小株耳。

这段的意思是说茶祖俗姓吴,法号理真,生活在西汉年代。他在五顶出家,是开建蒙山的先祖,并在蒙顶种下了几株茶树,从此成为了不生不灭的仙茶。蒙山是四川的一座山,五顶指的是山里的五座山峰,蒙山之巅就是茶祖吴理真最早种植茶树的地方。

我对那段历史不大清楚,残经上也没提到,祖师爷到底有没有到过大漠,毕竟事隔千年,很多资料都不详细了。木清香说她以前在深山大宅里,也天天朝拜茶祖,她方才瞧见祖师爷的雕塑,也觉得吃惊。

大屋位于小古城中心,地位特殊,可能全城都视吴理真为仙人。传说里祖师爷也的确在挖井时隐化为石人,位列仙班,以后向石像求雨得雨,非常灵验。

挖出来以后,我和木清香就退后几步,静静地欣赏。我看着祖师爷威风凛凛的石像,又觉头晕,不知是眼睛花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看见祖师爷的手动了一下子。我问木清香有没有看到,本以为她会说我看错了,不料她回答刚才石像的手的确动了。

石像能动,实在蹊跷,我想走近一看,石像的手就断开,掉进了黄沙里。我发愣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木清香,心说罪过醉鬼,刚才使劲过了头,竟把祖师爷的手给铲断了。好在只铲断了手,要是把头也铲断,祖师爷搞不好会气得显圣了。

我刚这么一想,祖师爷的头就晃了晃,真的掉在沙地上。我狐疑地走上前,刚才用的力气也不算太大,怎么可能把石像挖得四分五裂。当然,石像埋在黄沙里两千年,可能已经沙化了,稍微用力就会破坏结构。可我刚才明明很小心,走过去一看,石像身上全是裂缝了。

我把祖师爷的头拣起来,想装回去,但又没带水泥,或者胶水什么的,所以怎么弄都无济于事。我正想做罢,这时就听到石像后面有沙沙的声音,转过去一看,有一只红色的长虫在往祖师爷身上爬。

暗红色的虫子状似牛肠,浑身褶皱,跟蚯蚓一样很难分出头尾。两头都有点老须,如肛门一样,恶心死了。我见了就轮起铲子,咬牙一拍,红色的黏液就分溅开来,幸好没沾到我身上。进入沙漠以来,除了零星的植物,还有那几只沙狼,我们再没看见过其他生物。不知这种怪虫是什么东西,从未听闻,居然能在恶劣的环境里存活。

木清香看我又握起铲子,于是问我在干嘛,我说拍死了一只虫子,没什么稀奇的。既然祖师爷的雕塑已经坏了,我们就把他又埋回去吧,不然他会生气的。木清香随我怎么做,没有多言,不过我觉得那样做很多余,因为一会儿黄沙又会把古城埋起来。

气温很低,我穿了的大衣不太能御寒,走出大屋后就闹着回营地。木清香意犹未尽,还想在古城里转转,我只好又跟她到处走。一走出来,我们就看见大屋旁边还有一口井,先前在沙漠里也发现过一口井,井下有一个红衣女尸。

这口井也有盖子封着,掀开黄色的石盖子,一阵沙尘就飞扬在空气里。我呛得捂住嘴鼻,心里念道:井下千万别再有什么女尸的,好歹来点黄金白银嘛。在东西方一些古国里,井是通向神界的入口,往往被称为金井或者圣井。那种井一般不是为了取水而挖,只是挖得比较深,然后祭祀时就一股脑儿地往里扔宝贝,扔得越多,国家就越强盛。

井处于古城中心,断然不会是一口普通的水井,况且在大漠里挖井,不是白忙活一场吗。我担心井被埋得太久,里面全是毒气,故而站得比较远,用铲子将盖子掀开。待尘土消散,我和木清香就慢慢走过去,月光和手电都流入井中,将里面照得通亮,同时心中大喜。

这一次,我们终于走运,看到的不是死尸,而是奇珍古玩。我忘神地俯视,借着月光和手电,感觉那些古玩都闪耀着金光。最令人惊讶的是,我看到几只精巧的茶杯,似乎和大伯父那只赝品茶杯一样。大伯父是根据原品仿制的,井底肯定不会是赝品,至少不是现代赝品。既然已经在圣井里发现了月泉古城的茶杯,那月泉古城百分百就在附近了,这座小古城可能是旁边的小镇。

这种好事错过了就没有第二回了,我急忙赶到营地,抓了几根麻绳又回到圣井边上。圣井的横栏和绞索早就化作灰烬了,木清香让我把绳子系在大屋的石基上,然后就滑入井中。

在古时,圣井只容扔下宝贝,绝不允许又拿回去,因为那已经是天神的东西了,你和天神抢东西,不是自找没趣吗。不只如此,圣井挖好后,再不许人下去,否则就是亵渎神灵。我心说天神莫怪,并非想抢你的东西,只是想拿几样东西回去显摆。等我下了井,向下滑了两三米,发现井壁上有刻画。

我把绳子放慢了,然后歪着脑袋想看看壁画的内容,只见那上面有月亮一样的东西,很多人都在跪拜。月亮之上有一个人,狼头人身,哪里有神的仙气,倒像妖怪一样。我很快就明白了,这就是月神迦罽的模样,奇怪的是不仅没仙气,还卑微地跪拜茶祖吴理真。想来,当年创造迦罽的神话时,贵霜帝国就已经听说了祖师爷的事迹,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暂时不得而知,我又继续滑下去,脚踩到井底的古玩时,心终于塌实了。木清香在上面叫我别得意忘形,古时那些珍宝都洒了长效的剧毒,光是摸一摸都会翘鞭子。此行,我们已经准备了塑胶手套,要摸什么东西就戴上,要不沾染了古时病菌什么的,也会很麻烦。我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看了看,这是晋朝茶杯,说明月泉古城当时一直延续了几百年,至少晋朝时还存在。

我把茶杯装进袋子里,木清香没反对,于是我又多装了几件金银器具,还有几颗宝石。井底很闷,我慢慢觉得喘不过气了,不知是气体有问题,还是身体一直不舒服的缘故。我扶着井壁捶了捶胸口,想要醒神,却听木清香在上面催道:赶紧上来,听那口气似乎上头发生了什么事。

木清香看似柔弱,可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我拉出了圣井。待我口吐白沫地爬上来,抬头看了一眼井外的情况,这才明白木清香为什么叫我马上出来。黄沙又开始加速移动了,再过不久,小古城又会不见天日,下一批与它有缘的人可能要等几百年了。

我们带着东西急忙逃出古城,但沙山朝这边倒下,顷刻间冲下一波又一波的沙浪。我后退一步避开了沙浪,但与木清香分散了,她很快脱离了陷境,而我还在古城里。好在左边还有一条小道,我慌张地夺路而逃,黄沙追着我跑,想要将我一口吞没。我忍不住地回头,想看看沙山倒下的情景,就在这一瞬间,我竟然看见黄沙里有几只暗红色的怪虫,和我在祖师爷身上看见的那只虫一样。

茫茫大漠,竟有怪虫潜伏,它们以什么为食,能在艰苦的自然条件里生存呢。我带着疑问,连滚带爬地逃出小古城,这一声动静也把营地的其他人惊醒,他们纷纷搓着眼睛问怎么回事。

天还没亮,银月仍挂在黑幕中,方才经历的一切都如做梦一样。当我把经过告诉其他人,他们反怪我抢功,居然背着他们偷偷溜走。我只是担心他们太累了,所以没叫醒他们。小堂妹睡了一觉,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和我一样的情况,脸色苍白,似乎很难受。我好心问小堂妹是不是跟我同样的状况,她却叫我别操心,只不过是来例假了。

可能以前的勘探队时不时发现一些古迹,因此安叔和陈叔都见怪不怪了,只叫我以后拿出去要小心收着,千万别拿去卖,否则十个头都不够砍。南宫雄很喜欢我拿回来的古玩,赵帅怕别人抢去,于是就叫我马上收好,回到北京再把东西拿出来。大家嚷嚷地讨论了一会儿,很快又蜷缩地睡下了,谁也没心思去把黄沙又挖开。

那一晚,木清香看我不舒服,于是叫我好好休息,她替我守夜。我说了谢谢,倒头就睡,现在好像晕船了,特别难受。一直睡到浑身发烫,我才将眼睛睁开,太阳又开始在天空横行霸道了。

我们预计再过两天就能走出沙漠,如果这两天再找不到月泉古城,那只能说我们运气不好。不过,昨晚已经找到小古城,最快今天就能看到月泉古城的遗貌了,只要它还没有被黄沙埋没。

大家整顿好了,又往前面疲惫地前行,当年玄奘取经,恐怕要更艰苦。我走在最后面,身体已经舒服了很多,想起小古城里的茶祖,于是就掏出残经,仔细检查经书有没有提过茶祖。我早就将残经熟记于心,且记得经书没有提过茶祖,现在又翻出来只怕阅读时有遗漏。

茶文化都是相连的,即便没提到,也从能从旁推敲出一点内容。我满心期待地打开经书,正要从头到尾再读一遍,却疑惑地停住了脚步。我茫然把残经合上,看了看封皮,肯定还是原来的那本。自从进入沙漠,我一直把残经带在身上,惟恐放在别处都丢失。洪水过后,我还特地检查了残经,虽然被水泡过了,但晒干后还是好好。

我费解地又将残经打开,顶着烈日,站在黄沙脊背上,心里禁不住地犯嘀咕——经书上的字竟然全都不见了,它成了一本无字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