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地盯着碗,怀疑眼睛花掉了,但看了半宿,碗中也没有任何变化。我放下碗,又打开其他茶水袋,又闻又看,终于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野麻茶已经全部变成清水了。赵帅和小堂妹把举着的手放下来,望了一眼碗中的野麻茶,哪还叫茶啊,分明就是自来水。

安叔简直疯了,将茶水都打开,却只看到清水。就连警惕地提防沙狼的陈叔也很好奇,他帮忙将野麻茶检查一遍,可带来的野麻茶全无幸免,都成了清水。刚才我们只离开几分钟,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这么快把野麻茶都调换。就好像做梦一样,我们都觉得是假的,掐了掐脸上的肉,真他妈疼。

夜里吹来冷风,呼啦呼啦,篝火跟着起哄,嘲笑我们的无知。我仰头望着即将圆满的明月,心想月神迦罽不会真的要下来吧,现在已经够麻烦了,他可别再添乱了。安叔拿脑袋担保,野麻茶绝对没有问题,他都喝了很多年了,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以前有人要进入沙漠,带着野麻茶,就算味道馊掉了,也不会变成清水。

在傍晚时,木清香就说野麻茶变淡了,谁都没在意,不知不觉茶水全变了样。大家想了半天,脑袋都想破了,全都搞不清楚野麻茶起变化的原因。木清香也不明白,她只说可能和月泉古城有关,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变成清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先是有神仙飞下来,后又有野麻茶变清水,害得我们提心吊胆,生怕一不留神脑袋就自己搬家了。

木清香很看得开,她说:“既然都变成了清水,又不能回转,那就算了吧。还好清水也能喝,野麻茶可以再煮。但我觉得还是别煮了,也许煮好了,结果都一样。”

陈叔握着猎枪,纳闷道:“老胡,你会不会前一晚喝过头了,把茶和水装反了?”

安叔很确定:“我要是弄错了,把头切下来给你煮汤喝。妈的,今晚再煮一次,要是明天还会变清水,我就认了。顺便证明我的清白。”

木已成舟,再计较也没用,吃饱后我们又围着火睡觉。带来的柴火有限,烧好了热汤就没再加柴,只留下暗红的炭维持可怜的温度。我刚才小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奕奕,毫无悬念地充当了守夜人。

我看了看眯着眼睛的陈叔,他抱着猎枪,就好像在抱老婆似的。我见了就想笑,可能笑的声音太大了,把木清香给吵醒了。木清香起身坐正,我收起笑脸,问她干嘛坐起来了。木清香没说话,坐起后就望着远处的黑暗,似乎下一秒就有鬼神冲出来。我疑惑地又问了几声,木清香才说:“你难道没看到,我们对面出现了一座山吗?”

“一座沙山有什么好惊奇的,你继续睡吧。”我安抚道。

“我们过去看看吧。”木清香说干就干,马上站起来。

“我们走开了,万一狼来了,那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很想过去瞧瞧,因为沙山旁边好像有几处古迹露出沙面了。我把梦呓的赵帅叫醒,他迷迷糊糊地答应了,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坐起来。我抱了一只猎枪,木清香拿着手电,俩人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营地。

沙漠的上空偶尔有黑云飘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月光如洗,银黄色的沙面让人误以为身处外星。我们睡在营地时,因为有火光,所以往四周看都觉得很黑,走出来以后才发现不用手电也行。沙山的另一头露出了一段破裂的城墙,穿过城墙就看到了几个夯土的大堡垒,傻瓜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座小小的古城遗迹。

沙山移动太快了,小小的古城可能露出沙面过几次,但很快又被埋入黄沙里。我们走进去时,很多房屋都被黄沙埋住了一多半,惟独那段坚固的城墙高耸出来,风吹日晒,早已变成了和沙漠一样的黄色。小古城里多是民居,中间有个露一大半的大屋,类似于现在的市中心建筑。这座古城太小,也没有高耸的镇仙塔,因此绝不可能是月泉古城,但很可能与月泉古城有关。木清香信步走去,很快来到了那座大屋前,我朝双手哈了一口白气,急忙跟她走进大屋里。

屋里什么都东西没有,或者都埋在黄沙之下,看起来没什么可考究的。木清香却不肯走,我心说这地方空空如也,有什么好瞧的。我怕沙山继续移动,小古城又会被埋起来,所以催木清香别磨蹭了,别为了小古城丢了小命。

木清香不慌不忙地说:“这间屋的构造很奇怪。”

温度太低了,我哆嗦地扫了一眼屋内,没看出那里奇怪。硬要说奇怪的话,只能说屋子太空了,好歹留几件像样的古玩嘛。我正想张口叫木清香别装神弄鬼,要走趁早,屋子再奇怪也与我们无关。可我一开口,视线就模糊了,头也晕得厉害,双脚差点站不稳。我刚才还好好的,忽然晕眩,莫非贫血了不成。

“你怎么了?”木清香问我。

我扶额,答道:“好奇怪,我刚刚觉得很难受,以前从没有过这情况。会不会有人在我们的食物里下毒了啊?”

“如果有毒,你早就死了。”木清香否定道,她也吃了,不一样没事,估计与食物无关。

我很快恢复了,于是就问:“你刚才说屋子奇怪,哪里奇怪啊?”

木清香在屋内走动,轻轻地踩着黄沙,来回走了一圈,然后说屋内没有棱角。我向前走一步,然后原地转了一圈,屋里的确没有棱角,像是一个椭圆,但又不完全是。木清香说这屋子更像一个杯子,或者可以说是茶杯。屋顶又破又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搞不好真是一个茶杯盖子。

木清香说她这屋子可能很重要,八成与月泉古城有关,说不定月泉古城就在百米以内了。我们出来时没带铲子,木清香想挖挖屋内的黄沙,可能下面有很重要的线索。下一波黄沙很快就会移过来,我们只能趁这时候连夜挖,否则不知道又要等多少年头了。

我叫木清香先在屋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去拿铲子,顺便看看赵帅有没有睡着,而忘了守营地。回去的时候,我又觉得头晕目眩,胸口很闷,说不出的难受。赵帅还没清醒,但他半开着眼睛坐着,若有狼来了,他肯定马上吓醒了。我问他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他嫌我太吵,叫我拿了铲子马上走人,也不问问我在那边发现了什么。

翻出了铲子,我焦急地跑回去,生怕木清香又不见了。回去时,木清香还在,只不过走动了几步,似乎已经找到被黄沙掩埋的东西的位置了。我一时心急,只拿了一把铲子,忘记给木清香也拿一把。反正她是女人,我不能不讲风度,朝两手哈了口气,然后就猛地挖黄沙。

挖了没几下,我又觉得不舒服,浑身都好像出了问题。这感觉越来越频繁,但以前从未出现,只在今天才发生。我问木清香会不会是水土不服,她说不大可能,然后问了我感觉如何。听了我罗嗦的描述后,木清香想了想,很肯定地说月泉古城绝对就在附近了。那一次,木清香在古城里苏醒了一次,虽然时间不长,但她那时也觉得很难受,头晕目眩,胸口苦闷。她一直以为是昏睡的关系,现在我频繁地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与月泉古城里某种奇特的东西有关。

“都已经过了两千年了,古城里还有什么,能影响那么久、那么广?”我一边挖,一边问。

“我那时没能走遍古城,这个只是猜测,刚才你看赵帅是不是也有这反应?”木清香站在旁边问道。

我抬起头想了想:“他昏昏沉沉的,不像不舒服,只像没睡醒的样子。如果古城里有东西能影响人的身体健康,大家应该都会有反应,不会出现不一样的状况吧。”

“这不一定。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不同,要不然怎么有的人长命百岁,有的早早夭折。”木清香坦然道。

我对此不以为然,木清香不就好好地站着,啥事也没有。我只当那是一种虚无的假设,随即低下头继续挖,好不容易挖出了一个小坑。每挖一铲子,总有黄沙又滑下去,所以进程很慢。挖着挖着,铲子响起一声刺耳的撞击声,我的双手都被震微微发麻。黄沙之下果然有东西,我激动地加快了速度,那种奇怪的不适感也暂时消退了。

我挖到的是一个石像,可能长埋于黄沙里,它的外表已经和黄沙一样的颜色了。石像是一个男性,衣服却不像少数民族,反到像中原地区的古装。那时,贵霜帝国残余逃入苍茫大漠,得一汉人相助,建立了月泉古城。我心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当时的汉人,现在终于能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了。我好不容易把石像清理干净,它倾斜地插在沙子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们,好像在说:喂,小子,你挖的时候注意点儿,伤着我了。

等我把石像差不多挖出来后,木清香就走近看了一眼,然后说:“他怎么在这里?”

“他?谁啊?你别说你认识这尊石像。”我皱眉问。

“他是世界上的第一位茶人,你难道不认识?”木清香反问。

“陆羽吗?他长这个样?”我好奇道。

“不是陆羽,这个人是茶祖。”木清香不紧不慢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