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沙漠一望无际,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半条狼都没有。回头一望,身后还能远远地看到些小屋,但都跟葡萄一样小了。我们一开始还有点害怕,但陈叔却拍胸脯地保证肯定没事,搞不好是安叔没把骆驼喂饱,人家现在想要罢工了。赵帅也趁机调侃,说骆驼一定到了发情期,也许想要交配了。

我怕赵帅越说越离谱,于是急忙打断他,然后让安叔去安抚两只慌张的骆驼。这还没走出一天的路程,骆驼们就那么难伺候,如此下去,岂不是一个月都走不出沙漠。小堂妹也急了,在沙漠里弹尽粮绝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就催安叔快点儿。这事哪能催快,又磨蹭了十多分钟,骆驼才肯乖乖地听话。

沙漠里,还能看到一些灰色的死树,只要轻轻按下去,它就会断裂。除此之外,我们还看见了几颗金色的胡杨,它们全都斜立地保持一个方向,且似乎是一只只奔驰着的豹子,但那动作被永远地定格了。一拨拨沙丘犹如起皱的黄色宣纸,我们慢悠悠地走在上面,仿佛整片沙漠都成了一副古老的画卷。

出发的第一天,我们还能看到一些枯死的植物,到了第二天,放眼看看见的都是黄色。我们所有的水都分配好了,再渴也得省着喝,木清香一路上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喝的水比我们少。小堂妹早把水喝光了,实在受不了,就去问木清香能不能喝她那份。没等木清香答应,我就叫小堂妹少说点话,不然大家的水全给她都不够。

这时,安叔对着天边说:“这个天气有点奇怪啊。”

在沙漠里,天气的变化很重要,时常关系到性命安危。我听出安叔语气不对,忙问怎么了。经安叔指点,我们才发现天上竟然同时出现了日月。这事情换在中原地区,那就是吉祥的象征,算命看相的人还会添油加醋地说哪个刚出生的娃娃有皇帝命。但在沙漠就不同了,日月同辉,很可能会有难得一见的暴雨。

赵帅不相信,还说昨晚不是看了天气预报,说这里一个月内都晴朗我云吗。这时候,普通的气象学用不上了,沙漠里的天气本来就变化万千,天气预报的脚步哪里跟得上。我们都什么情况都想过了,包括沙暴,惟独没想到会在沙漠里遇到暴雨。

小堂妹很乐观:“刚才你们还怪我喝水太多,看吧,老天马上送水来了。”

我迟疑地望着天,除了几朵白云,还有太阳、月亮,并没有发现乌云。我担心安叔看走眼了,于是就问:“你听谁说的,日月同辉就会有雨,不过有雨不是坏事吧?”

陈叔听不得罗嗦,我们唧唧喳喳,他嫌烦了,就凶道:“你们几个娃娃怕这怕那也敢来沙漠,要是看见沙狼,不得把嗓子叫破了?”

赵帅很讨厌陈叔,哼道:“沙狼算什么,它敢来,我就敢把它当下酒菜,还要把它的皮扒下来,像你一样当衣服穿!”

陈叔眼睛红了,端了枪要跟赵帅斗,我惟恐擦枪走火,忙跟着安叔劝架。期间,安叔说如果是一半的大雨倒无所谓,但如果是暴雨就不妙了。况且,沙漠里要么不下雨,要么就下得很大。沙漠里四处松软,蓄水能力不强,很容易产生洪水,不会水的人很可能在沙漠里溺亡,到时候在墓碑上都不好意思提起你是怎么死的。

安叔说得没错,沙漠里的确少雨,像智利的阿塔卡马沙漠,400年来只下了一场雨,被称为世界的“旱极”。可沙漠真要下雨了,那可比别的地方还可怕。就说1988年夏季,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那场雨,将一条10多米宽的小河沟硬是冲扩成 1000米宽,石油基地的采油设备都浸泡在洪水里了。

现在已经走了两天,身后看不到小屋了,只有无边的沙漠。我们想要回头,不知道能不能跑过暴雨,但天空仍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嘴巴都说干了,我才把赵帅拉到一旁,安叔也把陈叔劝开了。其实赵帅脾气特好,但就是看不惯别人蛮横,陈叶鹏不可一世的态度,谁能忍受。要不是怕撞上沙狼,我们早就把陈叶鹏甩了,原则上有一名向导就已经足够了。

木清香一直站在一旁不出声,我以为她吓坏了,就叫她别担心,不会再有人闹事了。可是,木清香摇头说从没担心这一点,而是她想起了贵霜帝国中的月神传说。在别的文化里,月亮给人的印象差不多都是美好的,什么月亮代表嫦娥美人、合家团圆,很少有恐怖的传说。可在贵霜帝国里,月亮的形象却是很阴森的,而且他们的月神并不是女性,而是男性。

至少在我的认识里,月神都是女性,中国神话、希腊神话、北欧神话,从没说月神是男的。要知道日为阳,月为阴,这是大家公认的。在传说里,最初贵霜帝国的日神有两位,一位是男神,一位是女神,而且还没有月神,更没有黑夜。一天,男日神到沙漠里闲逛,不想被邪恶的黑暗迷惑了,所以就失去了天神耀眼的光芒,变成了比较暗淡的月亮。

男日神后悔莫及,想要恢复天神的身份,因此每到月满当空时,他就会吞食地上的男人,以阳补阳。在中亚的贵霜帝国遗迹里,这个传说被刻在班驳的壁画上,画面特别血腥。因此,每到月满时,贵霜帝国的男性就会闭门不出,否则就永远回不来了。

两位日神本来就已经相恋,天神在贵霜帝国的神话里是允许相爱的,但男日神变成月神后,就不能再见女日神了。因为日月不能同时出现,否则就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会打乱乾坤的运转。如果日神和月神偷偷相会,风神、雨神、雷神就会出来分开他们,到时候就会日月无光,天破倾洪。

虽然这是传说,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或许他们曾发现日月同辉,沙漠就会出现暴雨,因此产生了这样的传说。

尽管天还晴着,但我听了月神传说,不禁地担心沙漠里的洪水会淹死我们这群人。沙漠里到处都一样,要是真下雨,都没地方躲避。在准备的东西里,什么都准备了,就差雨伞,谁能想到会在沙漠里遇到暴雨。其实带伞来也没用,又不能当游泳圈,弄不好还会刺中眼睛。

渐渐地,天边真的出现了一抹淡黑色,并且有加重的趋势。我不由得着急起来,难怪骆驼前一天会焦躁,原来它们就已经感到暴雨即将来临。安叔说现在要往回逃来不及了的,再过几小时,暴雨就来了。我们都已经走了两天了,怎么可能一下子跑出沙漠。

我们都没遇到过沙漠暴雨的情况,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倒是小堂妹提议找一找附近,看那里有大一点儿的石头。到时候雨来了,至少能站在石头上,腿脚还能灵活摆动。要知道沙丘被水一淋,也许就会变成淤泥,=越挣扎就越往下陷,肯定会溺水。虽然雨水蒸发很快,半天就能全部干了,但我们人类溺水的话,只需要一分钟就会送命了。

“可沙漠里哪有石头啊,找不到地方啊,万一石头跟着下陷,那又怎么办?”赵帅不同意。

“石头是有,我记得那条古河道挺长的,可惜一路走来,只有几截露出沙面。”安叔叹道。

陈叔没有半点慌张,不屑道:“洪水怕什么,难道你们不会游泳?”

“老陈,这不是会不会游泳的问题,哎,跟你说不清楚。”安叔本来想解释,但又觉得他在对牛弹琴,干脆做罢。

小堂妹准备了望远镜,想起这东西,她就马上从驮袋里翻了出来。举着望远镜,小堂妹搜寻了四周,最后发现在很远的地方有五、六棵胡杨,还有一些很大的石头。有植物的话,那里起码不会松陷,我们当下决定到那里去避一避。没伞不要紧,雨淋一淋也无所谓,关键是选好落脚的地方,稍微有点差池,那就得去见马克思了。

“那里最少要走一个小心啊,咱们得快一点儿,谁也别再斗嘴了,听到了没?”安叔下了命令,看那架势就知道这场暴雨非同小可。

我们点同答应,然后就朝那几棵胡杨走,中途古河道又有一截露出沙面。陈叔说既然还能看见古河道,我们就没有走多远,起码传说里的清兵遗迹还没走到。直到古河道消失了,且有机缘的话,我们才有机会一睹那些遗迹。可现在谁有心情看那些东西,活命才是大事。

我们走得大汗淋漓,放眼望去,胡杨就在前面了,一路上只有几个沙丘,看起来很太平。可木清香这一回走得很慢,落在了最后面,我回头看到她心事重重,不禁觉得很奇怪。以前木清香都很淡定,几乎能够刀子落到眼前都不避不闪,现在一场雨为什么能让她心神不宁。

我故意放慢脚步,等木清香走上来就小声问:“你在担心什么?这一次我们肯定能找到月泉古城,到时候就能找到你小姨,还有你的家了。”

木清香回想到:“我不是担心,只是想起一件事,总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我疑问。

“那天,我在月泉古城里醒过来时,好像也下过一场大雨。”木清香说完就松开了微皱的眉头,“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快往前面走吧,不用等我。”

我一边走,一边疑惑地想,腾格里最近几十年有没有下过大雨,可惜没有气象资料查看。但沙漠里的大雨有时一隔就是一百多年,甚至几百年,不可能经常下,要不然就不叫沙漠了。难道木清香醒来时,是在几百年前?这应该不可能,因为昏睡前她曾见过茶王阳赤山一面,那时就已经是近代了。可如果那时是近代,木清香不是应该变成老婆婆了吗?

正当我想得入神,前面的几个人却一阵骚动,小堂妹还吓得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