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亮的时候,幽静的水潭清澈见底,水中除了灰色的沙泥、斑斓的鱼虾、黑绿的奇石,别无他物。如果一早就有飞行物潜在水里,我们在水里洗澡时,肯定会注意到。虽然后来水潭被我们搅得浑浊,之后水潭一直没有动静,坐在营地的位置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黑幕之下,风起云涌,茶坡上的野茶树又跳起舞来。我们怔怔地站着不动,带着白灯的飞行物至下而上地朝我们冲过来。山坳里不见天日,要不是飞行物带着白灯,我们很难发现它从水潭里腾空而起。可惜飞行物让我们失望了,它只腾出水面一段距离后,就马上坠落在水潭不远处。

那里的草堆很矮,那盏白灯落进草堆后就熄灭了,不知道是坏掉了,还是自己关掉的。我们惊魂未定,嗡嗡声就又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是虚幻。从水潭里跃起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在这种环境下,惊恐是没用的,好奇往往会占了上风。我头一个奔下茶坡,只想看看草堆里的东西是什么来历,没想到这一跑,后面的三个人也追着下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手电的光束穿不透青草堆,但能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在跑动。我们四个人一齐追下茶坡,黑影显然被吓坏了,于是它就急忙往另一头的茶坡匿去。我在十多丈外看到黑影的轮廓,很像飞机,而且黑影特别大。当然,这是因为光束从远处照射,光线作用引起的错觉,仔细一想,黑影本身可能不大。

黑影分明不是机器,而是一个活物,它一下子就爬到茶坡上,野茶树沙沙地响个不停。最后,野茶树的骚动走向青砖洞塌陷处,到了那里野茶树就静止不动了,就连风都歇菜了。野茶树的叶子很多,手电连草堆都穿不透,更别说茂密的野茶树了。我看到野茶树不动了,心想黑影可能钻进青砖洞里了,那里面危机四伏,如果它是活物,肯定早就被大茶八卦针射成蜂窝了吧。

我们一拥而上,除了赵帅落在最后头,莫超和江国华都跟在我左右。刚才他们俩个还怕这怕那的,现在却一直跟着我,难道不怕女老师的冤魂了。莫超是从洗澡时开始变得古怪的,江国华好像一直都什么都不起劲,他跟我跟得那么紧,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赵帅一瘸一拐地追上来,还不停地鬼叫,我见了就说疼就别跟着,瞎叫个什么劲儿。

“你别不知好歹,我追你,那是你的福气!”赵帅不服气,“外面不知道多少女人等着我,还有倒追我的!”

“我又不是女的!”我冷冷地哼道,然后停在青砖洞塌陷的地方。

刚才的黑影肯定溜进洞里了,地上的青草和野茶树都湿漉漉的,想必是黑影留下来的,水迹到了塌陷处就没了。赵帅叫我赶快往青砖洞里看看,搞不好真有外星人躲在山坳里,要是发现了外星人,那可真是扬名立万了,谁还稀罕茶王之争,去他娘的茗战斗茶。我嫌赵帅太吵,于是嘘了一声,生怕惊动了青砖洞里的东西。

当我压着狂跳不止的心,缓缓地将手电朝青砖洞塌陷处照过去时,里面的黑暗被逼退了几步。我们都歪着头往里面看,还以为会看到两颗脑袋的外星人,没想到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时,我们却全都惊呆了。

白日当空时,青砖洞里忽现飞人,赵帅情急地跳下去,结果晕倒在青砖洞下的长廊里。我把赵帅救上来后,发现塌陷处的下方有副白骨,那副白骨仍在原处,只是衣物被我撩动了。现在打亮了手电,往里面一照,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另一副白骨。白骨身上没有衣物,更令人惊奇的是,白骨竟然没有下半身。

我和赵帅都看过青砖洞很多次了,虽然没有往里走,但塌陷处附近一览无余,原来肯定没有白骨在那里。可是,山坳里又只有我们四个人,如果是其中哪一个人做的手脚,那他去哪里找来一副残缺的白骨。毕竟,进山时,我们每个人身上背的行李都不多,如果藏了白骨在行囊中,不被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

夜里万籁俱寂,我们屏住呼吸,盯着没有下半身的白骨发呆,它就在塌陷处的一两米处,只要跳下去就能摸得到它。如果不是我们把白骨丢到这里,那就是它自己爬过来的,但死都死了,还能爬得动吗。我直起身子,往黑暗的四周扫视一圈,野茶树都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静。刚才有个黑影爬到这里,现在一看却不见了,如果不是往青砖长廊的深处隐去,那它就是眼前的这副残缺白骨。

赵帅惊叹几声,纳闷道:“你说这副尸骸怪不怪,你看,原本这里就有一副了,如果是因为环境的关系,另一副白骨腐朽成灰,那为什么只有下半身没了,上半身却完好无损?就算它的下半身化成灰了,那为什么这副白骨还好好的,塌陷的上方又没雨伞,日晒雨淋那么多年,不一定坚挺?”

江国华看看我,主动猜测道:“难道它原本就没有下半身?”

我摇摇头,否定道:“这怎么可能,人哪能没有下半身!如果他是残疾人也就罢了,可是哪个残疾人会吃饱了撑的,跋山涉水地跑到山坳里来?”

赵帅疑惑地嗯了几声,像是在思考什么,我见状便问他想到了什么,说来大家听听。赵帅坦言,他没想出所以然来,只是想起他老爸的一个深交老友。这个老友是菲律宾人,和赵帅老爸一样,喜欢收藏古玩奇珍。一次,赵帅随他爸下南洋,曾有幸参观了一具人鱼尸。那副人鱼尸不知是真是假,但人鱼尸没有下半身,且两爪畸形,胸骨较凸,齿尖牙利。此刻,青砖洞里光线不足,我们看到的白骨好像也是一样的情况,所以赵帅才不由得想起那玩意儿。

等赵帅讲完,又轮到我想起一件事,这事记载在祖父传来的残经上,在其他茶典中也有提及。安史之乱后,唐朝的皇帝不再信任武将,于是启用自己的家奴——宦官来掌握军队。从中唐时期的唐穆宗以后,唐朝的皇帝都是由宦官拥立的。唐文宗后来即位,因为宦官阴毒,故想灭掉宦官势力,于是启用另一派宦官。

公元835年11月21日,将军韩约告诉唐文宗,称自己的大院里的石榴树上有天降的甘露。封建王朝最讲迷信,天降甘露被认为是好兆头。但唐文宗先请心腹李训先去查看,李训说恐防有诈,于是请人再去复查。结果,这次请了文宗的心腹大患——仇士良去查看,目的就是要伏击这伙势力。怎知仇士量察觉到韩约的异常,所以就杀出丛围更把唐文宗抢掳去。仇士良甚至杀进宫中,见人就杀,将宫内官吏及附近商贩杀尽,尸横遍地。李训东奔西逃,走投无路,在路上被杀。历史上把这件事称为“甘露事变”。

不仅在残经上,在《旧唐书》中也有记载,在“甘露事变”前,大臣王涯建议改行榷茶制度,这就是茶有榷税的开始。榷茶制度就是由茶叶管理机构将民间的茶园收归官办,收入全归朝廷。该做法侵犯了茶商和茶农的利益,所以根本不得民心,在发生“甘露事变”后,王涯就被杀了。著名诗人,写过《七碗茶诗》的卢仝正好在王涯家做客,因此也一同被害。

王涯死后,尸体丢了,据说他的子嗣将其移葬到一处深山大泽里。因为王涯名气不大,所以在古籍里很少被提起,但卢仝名气很大,所以王涯的事迹才散见于卢仝的资料里。据说,王涯在茶人中搜刮了不少的钱财,所以子嗣们才得以延续下去。王涯的墓穴一直没发现,但残经上说,王涯早就料到有此一劫,所以就在贡茶产地弄了一个墓穴,想以茶的灵气护其香火。

可是,唐朝贡茶一共有十四种,谁也不知道王涯的墓究竟在哪一种贡茶的产地。但王涯的墓不仅长了野茶树,还有陵鱼守护。陵鱼其实和人鱼一样,但它生活在山溪之中,若能驯服它们,将会永远忠诚于主人,这在《山海经》里也有一段提到:龙鱼陵居在其北,状如狸。一般认为,陵鱼的名称就是源自此处,陵居就是水陆两栖的意思。

因此,我才联想到神秘的王涯墓,以及守护墓穴的陵鱼。如果王涯墓就在山坳中,那没有下身的白骨不就是陵鱼的尸骸?山坳里看似普通,实则暗藏古怪与凶险,如果真有奇特的陵鱼,那么女老师尸体失踪、乌眉尸体干化,这些事情至少能推给陵鱼来解释了。可如果这里真是王涯墓,那就不是茶王谷了,毕竟茶王不大可能将谷与墓同置一处。

赵帅在青砖长廊里吃过苦头,但他仍想下去一窥乾坤,所以就商量着想个办法。青砖长廊的地面埋伏了大茶八卦针,一不小心就会被射中,除非我们能漂浮,否则肯定要两脚着地。长廊里一路摆了不少的石板画,如果把石板画放下,以此做为垫脚石,那就不用惧怕大茶八卦针了。

残经上说,这种毒针能射穿青铜,不知是真是假,当它们的确射穿了赵帅的鞋底。我不知道石板画是否能比青铜硬,所以犹豫不决。莫超站在一旁发呆,黑夜里的他看起来十分怪异,像是与江国华换了一个人。现在江国华主动讲话了,莫超却变得沉默了。我不想他们冒险,于是就叫他们到营地先等着,谁知道莫超却说他也要下去,还说如果惧怕毒针,那就把两块石板画叠加,再不行就叠成三块,毒针肯定不能射穿。

“好主意!”我惊喜道,“咱们又不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不用每一处都铺上石板画,只要长廊里一直摆着石板画,我们就一路深入,看看长廊的尽头里是不是真有陵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