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大家都很安静,谁都没插嘴。木清香不慌不忙地告诉我们,她来这里只是想救人,因为房间里有两个人很快会死去。我们面面相觑,病房里只有廖老二、赵帅、木清香和我,谁会很快死去?除了廖老二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们三个人都很健康,连感冒的症状都没有。
我嗤之以鼻,但又没有底气地说:“你别吓唬我们,好不好?要死也是兰天那混蛋死,我们谁会死啊?”
谁知道木清香竟盯着我,幽幽地说:“你和廖富贵。”
我立刻傻了眼,这娘儿们说的什么话,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咒我死?咒廖老二也就罢了,我又没招惹谁,更没大病小病,哪里有快死的征兆。廖老二听闻此言,居然不反驳,只是一脸惊恐,完全相信木清香的一字一句。我是不可能有病的,但廖老二这么老了,很可能身体机能发生病变,要是忽然死了倒真的不奇怪。
赵帅替我担心,他问:“喂、喂,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什么说小路会死?”
木清香没有说话,她只是盯着廖老二看,廖老二没敢直视,把头扭头了一边。我很想要怀疑木清香,但又无从反驳,因为至今为止,木清香说的事都已经实现了。早在勐海时,木清香就几次暗示,曼笼寨将要大难临头。一开始我半信半疑,最后竟然真的发生了,要不是勐海身处中国的雷暴中心,天雷劈到了寨门,那寨子的人早就死光了。这一次,我不想相信木清香,她说的话太荒唐了,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我走出医院时不被车撞死呢。
廖老二整个人都快躲进雪白的被子里了,木清香走近一步,轻声说:“你不需要怕,只要能找到茶王谷的位置,或许你就不用死!”
廖老二结巴道:“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那件事?别问我这些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但我就是知道。”木清香又绕口令。
“什么事啊?廖老二,你不会杀过人吧?”我慌忙问道,难不成仇家杀上门来,要连我也宰了?
“知道那件事的人,已经快死光了,你以为你也能逃得过吗?你为什么会孤身一人,没有妻子,没有子嗣?你没跟路建新说实话吧,因为他们都死于非命,再过不久,你也会有同样的命运。”木清香像是在威逼利诱。
我和赵帅却听得满头雾水,我们一直以为廖老二是个性太坏,所以找不到老婆,也就谈不上儿子孙子了。现在听木清香所说,难道廖老二也曾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只不过家人都已经死了?廖老二和我们算得近了,但他从没提起这些事,是因为事情太悲痛,不想提起,还是另有隐情?
木清香看廖老二不说话,她又继续道:“现在就连宜兴的蒋郎中也死了,要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那件事。你接近路建新的一半原因是想巴结路家人,第二个原因恐怕是那件事里,仍活在世上的只有……”
“别说了!”廖老二忽然打断,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木清香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为什么提到了宜兴的蒋郎中,是不是当年发现肖农云的那个郎中?难道郎中死后,他才把肖农云的遗物交给廖老二,这事为什么会遭来杀身之祸,茶王谷与这些事有什么联系。赵帅置身事外,听得很轻松,犹如在看戏一般,根本没有烦恼。我却觉得很烦恼,不知道木清香为什么会说廖老二和我会死。
木清香看了我一眼,她眼神深邃,很那读出她的想法,只听她轻声道:“既然你不想听我说,那当我没来过吧,你们自求多福。”
木清香说完就要走,我急忙拦住她,但她动作敏捷,风一样地绕过了我,径直地走出了病房。我想追出去,但却听到廖老二嘶声阻止,赵帅也抓住了我的肩膀。要是刚才的话是别人说的也就罢了,顶多是江湖骗子的伎俩,但木清香的话从未出过错,人命关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死掉。
我又惊又气地瞪着廖老二,心说你这死老头到底瞒了多少事情,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讲清楚。这时,廖老二叫赵帅把门关上,又把窗帘都放下了,他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才把最后的秘密抖了出来。
廖老二叫我们坐到旁边,他憔悴地靠在床上,叹息可能真的命不久已。我厌烦地叫廖老二别再装疯卖傻,有屁快点儿放,不然又把木清香找来,看这老头儿还敢演戏不。廖老二见事情藏不住了,于是就歪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想该如何把事情说清楚。终于,廖老二开口了,没想到他以前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根本没说。
“这事有点长,也有点乱,你先听我慢慢说,你们俩谁也别插嘴,不然我就不说了。”廖老二鼓足勇气,准备坦白。
我和赵帅做出好学生的样子,假装认真地听,廖老二艰难地开口:“其实,我接近小路你……是因为……哎,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在24年前,也就是1971年的时候,有一个南洋商人来到大陆,组织了一批人要去寻找传说中的茶王谷。当时是在一个温州的洞头岛上讨论计划,廖老二当时兴冲冲地参加了,但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他晕船,所以一病不起。直到参加者都已经离去,廖老二还是无法动身,一直在洞头岛上养病三个月后,他才悻悻地离开。
从岛上回到陆地后,廖老二急忙联系当时的参加者,希望能赶上队伍。谁知道廖老二却联系不上所有人了,有些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廖老二那时唯一知道活下来的人有组织者,其他人都下落不明,他们的家人也都莫名地死去了。正当廖老二有所怀疑时,他的老婆孩子也都出车祸死了。
“车祸死了?南洋商人?”我大吃一惊,祖父是南洋商人,在79岁时也是车祸死掉的,莫非……
接下来,廖老二证实了我的话:“那个商人就是路东浩,也就是你的祖父,而且……我其实第一次遇到你,并不是在水牢里,而是在……”
“在哪儿?”赵帅替我问道。
“其实,71年的时候你已经1岁了,你祖父和你父亲当时都在洞头岛,他们带着你过来的。也就是说……现在……当年的参加者,除了我就只有你还活着了。”廖老二说完后就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大感震惊,原来祖父曾在1971年回国一次,同行的还有父亲。祖父车祸死掉,难道也非意外,但当时马来西亚的警方的确说是意外,不是他杀。发生一次是巧合,发生两次也是巧合,但如果发生这么多次的死亡,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当年的参加者为什么都死了,他们有没有找到茶王谷,茶王谷里究竟发生了事?
父亲从没对我提起1971年的事,那时我才1岁,他们居然忍心把我带在身边,难道不怕我出事。廖老二一直想忘记这事,直到那天听周茶佬说我父亲是路远明,他才又想起24年前的那件事。廖老二根本没有参与,所以他不知道那批人去了哪里,不过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与那件事只有半点关系的蒋郎中竟然也死了。
蒋郎中和廖老二是在宜幸认识的,蒋郎中生活在宜兴,自然对茶王谷也很好奇。廖老二来宜兴想追上那批人,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蒋郎中,并看到了肖农云古怪的遗物。可惜蒋郎中声称没见过有一群外人到宜兴走动,那时也正值文化大革命,很多事情都要小心进行,否则很可能被批斗至死。
蒋郎中和廖老二一见如故,在宜兴待了一段时间后,廖老二就放弃地离去了。直到一年多前,蒋郎中捎信给我,说他总觉得有人跟踪他,他老婆也蹊跷地死了。蒋郎中从种种迹象发现有人想拿到肖农云的遗物,于是他就抢先一步把东西裹在一批药材里,然后托运到青岛,让廖老二小心保存。谁知道,东西刚寄出一天,甚至还没到廖老二的手上,蒋郎中就在家中上吊了。在蒋郎中的屋里,还有人用毛笔写了五个字:天机不可泄露,谁也不知道是蒋郎中写的,还是别人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那时蒋郎中药材经营惨淡,大家都猜他是因此自杀,但惟独廖老二不那么想。
“这么说,肖农云的遗物很可能和茶王谷有关。”赵帅猜测道。
我还没想到那一层,只问道:“那件事真的只剩下我和你还活着吗,这次你千万别再骗我,会不会还有别人?”
“不可能的,当时参加的一共有12个人,包括我在内,我怎么可能记不住呢。”廖老二坚持道。
“那就奇怪了,木清香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看她的年纪最多只有20多岁,绝对没到30岁,那时她也应该是个婴儿吧?”我狐疑道。
“她不是人,绝对不是人!”廖老二歇斯底里,“要不然她不可能知道这事!”
“容我插句嘴!”赵帅皱皱眉头,松了松衬衣上的领带,“我觉得你不该把木清香赶走,她既然知道那件事,明显就是来帮你们的嘛。”
我向赵帅点点头,又向廖老二说:“你看木清香虽然人有点古怪,也有点绝情,但毕竟帮了我们很多次,你为什么要赶走她?”
廖老二内疚地说:“我刚才紧张嘛,这事从没对别人提起,我接近你也是想看看为什么你一直没事,也许跟你在一起就会没事。”
“那就怪了,上一个茶王已经失踪了,但他还有两个兄弟,虽然现在死掉了一个,难道他们不知道茶王谷在哪儿?”我托着下巴问。
“历来只有茶王一个人知道,上一个茶王还没来得及找到传人就失踪了,两个阳姓兄弟都不知道的。”廖老二解释道。
“黑衣老爷子一个叫阳青个,一个叫阳紫山,那白衣老爷子是谁,就是老驻着一根白色木棍的那人?”赵帅好奇地问。
“他啊,好像姓谭吧,我不知道他真名,大家都叫他白木老人。不过白木老人和茶王没有关系,只是一个隐居在四川的老茶人,只是被人游说出来做评判者。”廖老二一边说一边揉着肩膀。
我一点儿都听不进无关的事情,廖老二把1971年的事说出来后,我就在埋怨祖父和父亲居然不对我不提一个字。埋怨了一下,我又觉得祖父和父亲是在保护我,所以一直保密那件事。路家现在还有大伯父那家子,他们在马来西亚还没死,廖老二也很肯定地说,大伯父那时不在洞头岛。如此说来,那件事里,活到现在的就只有我和廖老二。
我虽然还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一定要找到茶王谷,弄清楚那些人为什么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