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担心兰天已经买通廖老二的伙计,这里没人能够相信,所以就把赵帅留在廖老二身边照顾他。赵帅为我加油打气,叫我放心地去准备,他这两天就不找女人了,叫我不要分心。发生火灾后,调查的人来询问廖老二,廖老二可能担心查下去会连累自己,所以就说是自己不小心引起的火灾,把罪责全揽了下来。

回到廖雨茶庄,我手握钥匙,把所有伙计暂时打发掉,免得又有人暗中动手脚。廖老二事先要拿来试煮的紫笋茶还在,他还有一些比较名贵的茶叶,但都不算上等茶叶。残本茶经上说:茶以苏州碧罗春为上,不易得,则杭之天池,次则龙井。意思是说茶叶以苏州的碧罗春为最佳,但很难得到真品,还有杭州的天池茶,较差点是龙井茶。廖雨茶庄只有紫笋茶为上品,其他的茶叶虽然算好,但不能拿去参加茗战,否则会被对手笑掉大牙的。

廖雨茶庄收藏的龙井茶,其实根本不是产自杭州的,浙江的绿茶好的品种很多,龙井只是名气大。游客到龙井村见到的现场炒茶的,谁便宜谁卖相好就用谁的,其实大多茶叶不产自杭州,而是新鲜的茶外地运过来,当场制作给你看,摆设而已。

确定了只能用紫笋茶后,我就长叹一声,因为茶叶不多,不能再用来做演习。明天一战,不能出现差错,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陆羽活过来也无能为力。好茶要配好水,泡紫笋茶最好用浙江长兴的金沙泉水。用金沙泉水冲泡紫笋茶,色泽翠绿,兰香味甘,齿颊留爽,口感浓郁。

金沙泉在浙江的顾渚山下,在唐朝时,除了进贡阳羡紫笋茶,还要同时进贡金沙泉水,金沙泉水就是当时的贡水。在唐代进贡时,先用约五两重的银瓶,装灌泉水后,以火漆封印,由驿骑直送长安,以供皇帝在清明时祭祀使用。别的金沙泉水以水路运输,限以四月到京。1987年12月,经过国家地质矿产部、卫生部、轻工部共同鉴定,金沙泉水被命名为“含锶偏硅酸和氡优质矿泉水”,是通过国家级鉴定的优质矿泉水。

可惜廖老二没有准备这种泉水,现在要运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另选其他水源。现在不能将就,因此不能选用自来水,否则就不能真正炮制出紫笋茶的味道。现在又不能相信任何人,我一时头疼欲裂,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茶叶次一点,那水一定要更好,这样就能弥补劣势。廖老二收藏了一些珍贵的水,但救火时全部被打翻了,好在他那时没发现这些事,不然可能已经一命呜呼了。

茶经上说,煮茶的水中,山水为上等,江水为中等,井水最次。山水要找钟乳石滴下的和山崖中流出的泉水,但山谷中汹涌翻腾的急流不可取,长期喝会得大脖子病的。如果泉水流到洼谷形成死水,从农历六月到九月霜降前,会有毒龙虫蛇吐出的毒素汇集水中,喝之前要先打开一个口子进行疏导,让沉淀的污水流尽,使新的泉水缓缓流入再舀取。江河的水,要到远离人烟的地方舀取,井水则要从长期有人喝的井中汲取。

我首先想去找泉水,青岛里最好的泉水莫过于崂山泉水,时间十分紧迫,所以我立即动身去了崂山。紫笋茶不宜奔波,怕伤了茶气,所以我就把茶叶交给赵帅保管。往返崂山花了我一天一夜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在崂山的太清宫西侧找到了崂山神水泉。神水泉是崂山泉水中最有名的,我尝了一口,的确清凉甘冽、凉爽可口,名不虚篡。泉水最好要冒水最近的地方,越流远味道越变。

我用紫色水罂取好水后,就急忙赶路,但说来不巧,路上出现堵车,我一夜未归。赶回医院要回紫笋茶时,赵帅和廖老二都急疯了,他们还以为我也出事了。看到我抱着泉水归来,他们都快哭了,可我连感动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大睡一觉。但茗战在今天上午就要开始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休息,告别了廖老二后,我就带着他给的函件代替他去参加茗战。

为了加大把握,我带上了祖父留下来的残本经书,要是有需要的话,当场可以参考参考。昨晚一夜不归,我在路上没有睡觉,而是连夜消化残经的内容,加大打败兰天的把握。一开始,别人看到我代替廖老二参加茗战,先是意外,然后不允许代替。后来周茶佬出来说情,这才允许我代替,而他正是在湖北经常找父亲出去的那个人。

这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兰天,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狗日的他。兰天一副道貌岸然,正气冲天,根本看不出是使坏的人。如果不是廖老二出事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所有参加者中,兰天本来是最年轻的,他刚好四十岁,由于我后来加入,所以我就变成了年纪最小的。一些参加者带来的伙计取笑我,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说一个伙计也来献丑,廖雨茶庄这次是贻笑大方了。

我本来很想生气的,但因为太困了,所以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无聊的琐事。评判者已不是周茶佬,而是三个老爷子,两个都是黑衣,另一个是白衣,且手持一根白木棍。终于,在见过了所有参加者和评判者后,茗战正式开始。

要炮制好茶,就要煎煮。不像现在有些文人以风雅自居,特别喜欢饮茶,但只不过是用沸水冲泡茶叶而饮用罢了,并不像茶类经书提到的那样去煎煮茶汤。为了更好的发挥,每一个参加者都有一个房间,不受其他人干扰,更不可能作弊。他们都有伙计帮手,我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得靠自己,就连带来的装备也要自己背着,这真是头一回如此尴尬。

可是没有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要退出已经不可能了。煎煮茶水用的器皿首选茶铫,它是一种有柄有流的小烹器,但很难得到优质的。其中有石铫、铜铫、白泥铫,但石铫往往太厚,铜铫容易有异味,所以还是广东的白泥铫最好,廖雨茶庄已经有了,所以我就选用了现成的。我还从廖雨茶庄选了一个小风炉、青田窑的碗盏、一只古牺杓、一把蒲葵扇等等。

我只能凭有限的认知,以及有限的材料来准备,有的方面不熟悉,想要的东西又找不到,可以说是穿着棉袄洗澡的感觉。譬如紫笋茶要配金沙泉水和紫砂壶,这样才能最好地发挥,但我弄不到好的紫砂壶,廖老二的紫砂壶也在救火中摔破了。新买的紫砂壶绝不能用,茶具都是用得越久就越好,新的器具容易有异味,且必须先用米汤煮过。

在把东西放置妥当后,我就笨手笨脚地开工,全然不顾那三位老爷子的奇怪目光。

残本茶经引用过苏东坡的一句诗: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这一段内容就是煎煮茶汤的妙诀。总体来讲,煎煮茶汤好坏的关键,全是“侯汤”。我首先把崂山泉水舀入白泥铫,把风炉燃起炭火,然后不停地用蒲葵扇打风,而这时候绝对不能停。好不容易,汤水中细沫慢慢泛出,这就是蟹眼;又过一会儿,较大的泡沫向上翻冒,这就是鱼眼;再过一会儿,就听到了水沸的声音,这就是松风鸣。

从一出现蟹眼,就要舀出一两匙水,到松风鸣再倒回去,防止水再沸腾,随即放入紫笋茶。茶叶的数量也有规定,一般是每半升水,配上茶叶二钱。再把水煮至沸腾,茶就算煎好了。不过,这个时机最难掌握,稍微煮过头茶汤就会老,老了茶香就散去,茶水也色重汤浊;没煮到火侯,茶汤又嫩,嫩了茶香还未焕发,茶水也色弱味薄,这两种现象都是煎煮茶水的失误。一失误这一炉茶就全部作废,不能用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补救。

煎煮茶水时,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能操之过急,否则技巧再好也会损失茶水品质。可我根本静不下来,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确定茶水是否煮好了。这个决定就是成败的最后关键,否则自己这关都过不了,更别提和兰天比试了。我越急就越不能下决定,茶水这么烫,我不可能像煮菜那样试吃。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只有这么多茶叶,煮坏了就不可能重来了。

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房间造得很幽雅,但对于烦躁的我起不到任何作用。我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总不能直接去问那三个老爷子,这样岂不是自暴家短。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既担心茶水煮过头,又担心茶水还未煮透,所以惶惶难安。廖老二对我期望那么高,如果大败而归,很可能他就会死掉,这么一想我就更慌张了。

就在此时,周佬茶庄响起了吵闹的声音,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我听得出吵闹的声音是赵帅的,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下意识地想糟糕,莫非廖老二已经等不及,早早驾鹤归西了吗。不过这也好,省得我唯唯诺诺,患得患失。谁知道,赵帅冲了进来,他身后还带了一个人,等我看到那人后,立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人就是不染尘世的木清香,她浑身透着一股祥和之气,满脸的镇定自若,仿佛台风来了也临危不惧。赵帅闯进我所在的房间后,我急忙说他们是我的伙计,因此他们才没有被赶出去。我好奇地问赵帅,他演的是哪一出,为什么忽然和木清香同时出现。赵帅说刚才在医院里,木清香找到了廖老二的病房,主动提出来帮忙的。

木清香看我罗嗦个没完,她就平静地说:“安心煮茶,不要分心,其他事等斗茶结束了才说。”

“我真的不会啊,既然你来了,那就好事做到底,把活儿接了吧。”我说完就要让位。

可是,木清香却泰然地说:“煎煮茶水就如同生下自己的孩子,中途绝对不能换人,会喝茶的人能喝出端倪的。”

我像听天书一样,根本不知道这事,于是就心慌地问:“那……这茶到底好没好?”

木清香观察了一下,然后说:“还好,没到火候,你要不停地扇,炭火小了的话,再烧大也会对茶水不好的。还有——你不要慌,听到了没?”

“我不想慌啊,但是控制不住嘛。”我尴尬地说。

“有我在,你不需要慌。”木清香轻描淡写。

赵帅站在木清香后面,朝我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说这女人很正点儿,看能不能帮他泡到手。我哪有精力管这些,所以就没去理会赵帅,只管匀速地扇动蒲葵扇。在木清香的指导下,我终于把慌乱的心平静下来,越来越觉得顺手了。木清香很平淡地说我做得还可以,至少前面的步骤都对了一大半,只不过很多细节还是做得不好,要拿第一是痴人说梦,除非从头做起。

“那岂不是说赢不了兰天了?”我很失望。

木清香看着我,轻声道:“你放心,你绝对赢得了他,而且——今天历史一定会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