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听完我们的分析,他马上着急地跑出屋子,赶忙叫住正要离开寨子的小伙子。可是,总不能一辈子不出去,寨子里的人要吃饭啊。为了安全起见,老王和其他男人们合计了一下子,于是决定让三个年轻人同行,并带了一些防身的武器,这才放心地让三个年轻人离去。
我望着三个年轻人的身影,心里的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再也看不到这三个年轻人。因为今天李母下葬,所以我们就一直留在寨子里,哪儿都没去。李秀珠预定在下午四点出发,埋葬的地点就在寨子外围几百米处,站在寨门那儿就可以看见那个地方了。赵帅本来对李秀珠一直不待见,但李秀珠接连遭遇厄运,他也没再说难听的话,而且还主动跟去参加葬礼。
中午,老王和其他人去护理茶树,我和赵帅觉得新鲜,于是就想跟去开眼界。廖老二本来对这事没兴趣,但他不敢一个人待在屋里,所以就撅起屁股走在我们后头。老王那天翻车,把茶叶弄湿了,那些茶叶正晒在寨子边上。种茶的山野离寨子有一段距离,倒不是故意放在远处,而是近处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眼望去,山野一片整齐的青色,与野树荆棘的蛮横感完全不一样,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以往,人们习惯以普洱茶作为云南茶的通称,实际上普洱茶主要产于云南昌宁县以南地区。普洱茶历史悠久,其最远可追溯到东汉时期,至少在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只是称谓可能不同罢了。普洱茶的名称由来一直是众说不一,比较认可的是思茅地区的普洱县是普洱茶的集散地,普洱茶因地名而得。
在普洱茶区,茶人中世代相传的一个传说,也和普洱茶的名字有关。据传,在7世纪左右,古代南诏国所辖的思茅与西双版纳一带发生了大型瘟疫,一时间哀鸿遍野,死伤无数。普贤菩萨为解救苍生而化身老农,摘采绿叶供百姓煮沸饮用,瘟疫竟不药而愈。当地居民为感念菩萨恩德,从此广种大叶种茶,并因茶叶状似普贤之耳而将其命名为“普耳”;又因佛教中水代表慈悲,二者合并而称“普洱”。
廖老二走到茶山下,他对茶叶懂得比我们多,停下后他就大赞这里的茶叶很好,绝对是一等一的原料。我的那本残本茶经与正本茶经一样,神秘地独缺介绍云南茶,所以我对普洱茶是一窍不通。不过,以前我听祖父说过,普洱茶叶的采收不仅关系到茶叶的质量和产量,还会影响茶树的生长。
普洱茶的采收分为春、夏、秋、冬四季,每年春天2月下旬到11月止都是普洱茶叶的采收期。2月到4月采收春茶,它的茶摘又依据早晚分为“春尖”、 “春中”、“春尾”,其中以清明节后15天内采收的春茶为上品,多采一芽一叶,芽蕊细而白。我们来到勐海时已经是夏天,夏茶是5月到7月间采收,俗称雨水茶,俗称“二水”。秋茶于8月到10月采收,称花茶,又称为“谷花”,茶质仅次于春、夏茶。冬茶很少采收,仅限于茶农适量采收自己饮用。
老王看我侃侃而谈,拍手称赞,他说以为我们是外行人,没想到懂得的也挺多。我其实对云南茶就知道这么多,再说下去就要露马脚了,老王这声称赞来得真及时,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打住。采茶的多半是寨子里的女性,或者小孩子,男人们偶尔来帮忙。女人们看到老王带了外人过来,她们热情地朝我们笑喊,让我们五个人过来一起帮忙采茶叶。
我们欣然走上前,但忽然全部愣住了,我、赵帅、廖老二和老王加起来才有四个人,女人们怎么说我们有五个人。我走在最后面,听到女人们的话,身后就掀起一阵冷风。惊慌地回头一看,木清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此刻正冷冷地盯着我。木清香肯定是个人,虽然体温低了点,但不至于冰得跟死人一样。廖老二老说人家不是人,搞不好是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所以才一直诋毁人家。
我们四个男人齐唰唰地看着木清香,木清香丝毫不紧张,反而镇定自若地对视着。廖老二看到木清香就大吸一口冷气,哆嗦了一阵,连话都讲不出来。我不知道木清香要干嘛,但现在要帮老王他们采摘茶叶,所以就问木清香有事吗,没事的话就一起来采摘茶叶吧。谁知道木清香不给面子,淡淡地说采摘茶叶应该是天刚亮的时候,太阳一出就应该停止采茶。
我没有背下残本茶经,但对经书上的内容有点印象,木清香的这个说法在经书上的确有类似记载:撷茶以黎明,见日则止。要是木清香不提,我根本想不起这段话,看来我还没有融会贯通,学以致用。木清香的话让老王他们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虽是茶人,但却算不上能手。我对木清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她要干嘛,没事就一边凉快去。
木清香不懂我的意思,直勾勾地问:“你认识我?”
我头一次见到木清香就是在勐海,绝对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她,否则这么美的人儿怎么会忘记。我刚要回答,木清香却上前一步,她没有看着我,而是盯着畏畏缩缩的廖老二。我泄气地站到一边,果然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到了云南就能有艳遇。廖老二身在福中不知福,木清香向他问话,他却躲到我身后,好像木清香会吃掉他一样。
“不认识,不认识!”廖老二紧张地否认。
“你不是说……”我差点想说你不是认识木清香吗,但又想起廖老二说回到青岛后要给我们看一个东西,到时候木清香的身份就真相大白了。
“说什么?”木清香追问。
廖老二抢着回答:“没什么,去采茶吧,走!”
没等我们回答,廖老二就一溜烟跑上了茶山,老王也迷糊地跟上去,只留下我和赵帅在原地站着。赵帅没走是因为舍不得这个冰美人,但他发现木清香从未看他一眼,所以站了一会儿也悻悻地离开了。我虽然渴望爱情,但对于神经兮兮的人提不起兴趣,所以就想告辞后也去采茶。
木清香没有理会我的告辞,却张口问:“你是不是来找金瓜人头茶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快离开,曼笼寨很快就要大难临头,到时候就算找到了茶叶你也逃不掉的。”
“为什……”我想刨根究底地问明白,但木清香总是不好好说话,丢下一句吓人的警告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因为木清香的忽然出现,采茶时我一直心神不宁,廖老二比我还夸张,他俩腿一直打颤,站都站不稳。我心说难怪廖老二没老婆,这么怕女人,娶了老婆没几天恐怕就得挂掉了。廖老二悄悄地问我,木清香后来说了什么,我如实回答,廖老二若有所思地皱眉,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对于木清香三翻两次提到的“灾难”,我和廖老二都没想明白,所谓的“灾难”到底是什么灾难。
快到下午三点时,老王和其他人就收工回去了,我们也跟着回去。不过,这些人采茶方式的确不对,不仅采摘时间不佳,就连采茶的手法也有问题。残本经书有云:用爪断芽,不以指揉,虑气汗熏渍,茶不鲜洁。故茶工多以新汲水自随,得芽则投诸水。这里的意思是说采茶时要用指甲掐断茶芽,不要用手指揉断,人的汗气熏染了茶芽,茶就不新鲜干净了。因此茶工们大多带着从井里新汲取的水,采摘茶叶后随即投进水中。可是,刚才采摘茶叶时,很多人都是直接揉断,也没人自带新汲取的井水。
当然,很多地方采茶程序都不一样,不一定非得按残本经书上说的那样做。不过,我刚才听到木清香提到采摘茶叶的时段不对,当时就想木清香不会和残本经书有关系吧。很快地,我们就回到了寨子,容不得我多想,寨子里一半以上的人就跟着李秀珠去埋葬李母,其中包括我、赵帅和廖老二。
下午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很多,森林里的远处却浮起淡淡的蓝光。没等我们走近,我就发现那不是蓝光,而是蓝色的鬼火——幽冥之火。在酷热的盛夏,山林里野坟墓较多的地方,往往会有忽隐忽现的、蓝色的星火之光,这就是俗称的鬼火。鬼火就是磷火,因为人的骨头里含着磷,磷与水或者碱作用时会产生磷化氢,是可以自燃的气体,重量轻,风一吹就会移动。
老王叫我们别害怕,因为寨子多年来埋了很多死人,所以森林里到了夏天经常有鬼火出现。有时不止是晚上,就连白天也能看到隐约的鬼火,整片森林都会被渲染出一层诡异的色彩。我和赵帅死要面子,硬说自己不害怕,其实怕得要死。我以为廖老二会害怕,因为他看到木清香都能吓得腿软,看到鬼火肯定直接晕了。谁知道廖老二对此习以为常,无视蓝色的鬼火,那牛气的表情跟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下葬的时候,男人们把绑来的一头猪当场杀了,然后把猪肉分给每个到场的人。我和赵帅本来不想要的,但是李秀珠说必须要,否则会倒霉一辈子的。李秀珠还给每个人发了五块钱,估计和猪肉有异曲同工之效,也是用来去霉运的。据说钱经万人手,阳气重,也许还能驱鬼辟邪。
鬼火一直飘个不停,人群一动,鬼火也跟着动,与人群寸步不离。我多这种自然现象有种莫名的畏惧,大概是见得少吧,所以少见多怪。下葬后,大家又搞了一些古里古怪的仪式,我们三个外来者像木头一样站在一旁,跟看表演似的。本来寨子里的人商量着把胡杰老人也埋了,但有人提出异议,他们说三个年轻人去请公安了,应该把尸体留着当证据。可是,又有人说杀死胡杰老人的不是人,而是鬼怪,否则不可能有人能把胡杰老人吊死在寨门上。
争论越闹越大,男人们血气方刚,差点儿就在葬礼上打起来。好在老王将他们劝开,一场争斗才避免了,否则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直到我们离去,森林里的幽冥之火也没退去,我情不自禁地回头望着远处淡淡的蓝火,心想森林里一定埋了很多死人,否则这么大一片的鬼火是难以形成的。
回到寨子里,天已经黑了,我们和老王吃过晚就在屋里商量着找金瓜人头茶的事情。白天的时候,廖老二被木清香刺激了,所以急着把茶叶找到就跑路。虽然廖老二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但他对木清香有种难以理解的恐惧。为了快点找到茶叶,廖老二就说他等不及了,想要趁夜去妖宅再仔细地找找。
“你疯了,白天去都有危险,更何况是晚上?”我惊讶地说。
“如果那里有危险,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去都一样的。”廖老二诚恳地说。
赵帅不站我这一边:“这老头说得对,其实白天我们容易放松警惕,晚上反而会时刻小心提防。再说了,寨子里又没娱乐节目,连个电视都没有,难道一晚上三个大男人这么干坐着?”
我被赵帅说动了,一个晚上对着赵帅和廖老二坐着,我肯定受不了。说来滑稽,到曼笼寨这么久了,只去过妖宅一次。我们三个人都燃起激情,这一回带上了很多防身武器,还有照明工具就偷偷地溜出了寨子。为了避免老虎袭击,我们还带上了从黑那里借来的自制步枪,要是有哪只野兽不想活了,就喂它吃一把子弹。
夜里在森林里穿梭,我和赵帅都是新娘子上轿,但廖老二却说这不是他第一次了。在青岛水劳里,廖老二一直守着茶水不肯走,我就想到除了他爱钱如命,还有就是经历不一般。森林里虫鸟乱叫,不时地冒出野兽地咆哮,直叫人惊恐又兴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兴奋,可能是平淡日子过久了,对于这种荒诞的行为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准备到达妖宅时,我们远远看到妖宅附近有一道蓝光,朦胧又虚幻。我很快意识到那是鬼火,这道鬼火比起下午在森林里见到的要暗淡,恐怕只有晚上才能发现。但是,我随即停住了脚步,如果妖宅有鬼火出现,那么宅子是不是埋过死人,而且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