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珠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似乎不愿意提那座宅子,并问我怎么知道她家乡的事情。我只说祖父曾在勐海待过,那时勐海还叫佛海,祖父在佛海茶厂干过几年。李秀珠喜上眉梢,高兴地说我们真有缘分,也许祖辈们都是认识的。

我对李秀珠点点头,心里却想,现在混得这么惨,要不要去勐海走一遭?如今,赵帅家境惨淡,我不能置身事外,毕竟青岛的那件事情,我也脱不了干系。而且祖父在马来西亚时也说过,要是我将来遇到困难,可以到佛海的那间宅子去看看,如果有造化的话,也许能如遇甘霖,平步青云。

想归想,我听到李秀珠的口气,就觉得勐海那间宅子可能有问题。在我的追问下,李秀珠起先不肯多谈,最后被我问得无法回避,这才松口告诉我宅子的事情。原来,旧中国遭列强入侵时,英国人曾在佛海卖过鸦片,走私茶叶,奴役国人。印度原是英国的茶叶基地,后来英国人尝到了普洱茶,觉得味道非常好,于是就渗入佛海,想要普洱茶的生产技术,以及控制普洱茶的销售路线。

1938年6月,有一个叫莱尔*纳尔森的英国人捷足先登,他从印度跑过来,好不容易亲近并利用了佛海人。可是,有一天莱尔忽然离开佛海回英国去了,之后再也没出现在佛海。过了一年,佛海当地有权有势的人就把莱尔的宅子给霸占了。刚开始,宅子里先是死了家禽,再后来就死人,一个月没到全家都死光光了。宅子陆续住进了贪婪之人,但都没有好下场,逐渐地关于宅子不吉利的说法就流传开来。

李秀珠说这个宅子的故事当地人几乎都知道,但现在也只有老一辈的人才知道了,年轻人都想当歌星,做下一个 邓丽君或者张国荣,根本懒得听老人的唠叨。李秀珠小时候很聪明,读书时就听老师提起宅子的过往,因此一直熟记于心。不过,祖父告诉我的版本并不准确,李秀珠说那座宅子不应该叫鬼宅,而应该叫妖宅。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本来还有些抗拒的李秀珠可能说故事说上瘾了,难得有人听她说家乡的历史,所以停都停不下来。李秀珠告诉我,莱尔*纳尔森这个人带来了一个黄金盒子,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说这个盒子里关了一个妖怪。莱尔离开佛海后,他把黄金盒子和妖怪都留在了宅子里,害人的就是那个妖怪。至于妖怪长什么样,有人说妖怪似人,但头大得想簸箕;也有人说妖怪似马,但背上有驼峰,头上有鹿角。总之各说各的,版本多得数不清,宅子也因此被称为佛海妖宅,直到佛海改名为勐海,宅子的称呼也没变。

此刻的我万分激动,原来祖父真的没有骗人,勐海真的有一座英国人留下来的宅子,更难以相信的是李秀珠居然也提到了那个黄金盒子!激动之余,我又冷静地思考,祖父的话和李秀珠说的故事大有出入,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祖父没说黄金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听他的话,可以推测出黄金盒子里装的是宝物,至少能让人享受荣华富贵。可是,李秀珠却说黄金盒子里装的是妖怪,专门害人,扰乱民生。李秀珠又不知道祖父的过去,肯定不会故意骗我,祖父也没必要诓我。

佛海妖宅的传说里,很多地方不对劲,除去李秀珠和祖父两人说所的出入,单说莱尔这个英国人就很古怪。莱尔到佛海买卖茶叶,带了一个黄金盒子,带就带了,居然还让别人知道了。要知道那时侯世界很乱,有钱不外露的道理谁都知道,怎么可能有人四处炫富,难道不怕被人宰了?至少莱尔不会捧着黄金盒子满街溜达,更不会把盒子打开,让人知道盒子里住了妖怪。这一切都是怎么传出来的,已经无从考证,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解答。

更令人费解的是,莱尔为什么忽然回到英国去,又为什么再也没到勐害来,难道他愿意放弃在佛海辛苦经营的一切。既然莱尔走了,他怎么没把黄金盒子带走,要不然祖父不可能发现黄金盒子里的东西。可是,黄金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说的都不一样?

李秀珠是在勐海长大的,传说经过几十年的流传,或许已经有变化,和祖父的版本有出入并不奇怪。李秀珠善于察言观色,她看出我有点怀疑,所以就把小时候的经历抖出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原来,在李秀珠8岁时,她一个人赶着家里唯一的牛出门,路上牛被顽皮孩子惊吓,跑进了妖宅里。李秀珠虽然有点害怕,但那是家里唯一的牛,要是弄丢了,她回家肯定没好果子吃。当时是正午,李秀珠壮着胆子迈入宅子,谁知道那头牛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妖宅只有前门与后门,后门一直紧闭,前门又有路人经过,若那头牛走出宅子,村民肯定会看见。李秀珠惊慌失措地找了很久,但仍没有那头牛的踪影,仿佛它忽然消失在空气里了。宅子里一直很安静,没有半点吵闹声,牛如果遇到危险,为何吭都不吭一声。李秀珠是亲眼看着那头牛跑进宅子的,如果牛真的出事了,总该生见牛,死见尸。

“这事我可没骗你,就因为这件事,害得我给家里打得浑身疼,不信你看!”李秀珠说完,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左臂,那里有一条暗红的伤痕,她说已经留在她身上整整20年了。

那道暗红的伤痕在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很刺眼,我不禁为李秀珠难过,丢了一头牛就几乎被打死,难道自家的女儿比不过一头牛,仅仅因为女儿长大了终会嫁出去?李秀珠倒没有怨言,她觉得父母打得对,在偏僻的山村里,丢了一头牛很可能会饿死一家人,为此她一直自责到现在。

那晚,我和李秀珠聊到深夜,送走她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倦意,心里浮出的那个念头越来越明显,想抛都抛不掉——我要去勐海,去找那个黄金盒子!如果找到黄金盒子,暂不说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光是把盒子卖掉就能换一大笔钱。赵帅老爸身体越来越差,连住院的钱都交不上了,有了黄金盒子,别说住院费,恐怕脱胎换骨的手术都能做好几回了。

第二天,人模人样的赵帅又来看我,他每次来都引得其他女人观望,有些小姐还主动搭讪,想免费提供服务。赵帅没理那些女人,他径直到地下室找我,抱怨地下室太冷,搞不好会提早得关节炎。我经过一晚的思考,浑身燃起斗志,哪里还感觉得到冰冷。赵帅听了我的话,他起先半信半疑,直到我把祖父的过往,以及把残本茶经摆在他面前,他才慢慢地相信了。

经过一阵沉默,赵帅望着我说:“难怪那时在青岛的水牢里,你会闻出茶味,还知道那些茶具的来历,原来你小子也曾是有钱人!”

“那些事就别提了,又不是我创造的,都是祖宗留下的。”我摆了摆手,又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勐海,听说云南的妹子个个都水灵灵的,你不去会肯定后悔。”

“五朵金花不就是那里的,我当然见识过了,不过天南地北的,说去就去,是不是太莽撞了?你该不会忘了,怎么被骗到北京来了的吧,办事前可得想仔细了。”赵帅很谨慎,跟一年前的他不怎么一样了。

“你平时不是挺爱冒险的嘛,怎么今天跟个乌龟一样。”我啧啧地说,“这次是我叫你去,你还怕我骗你?这可是我爷爷说的,要不他怎么发财的,一百变一万很难,但十万变百万就容易多了。”

“也好,老爸刚好想让我出去闯闯,京城真不是咱待的地方,不如去云南看看。”赵帅心动了,他建议道,“要是没找到黄金盒子,咱可以做做茶叶生意,搞不好能做大发了。”

对于那个黄金盒子,赵帅先问了到底有多大,我想了想,祖父和李秀珠都没提,估计他们也不知道。俗话说得好,盛世古董,乱世黄金,那个黄金盒子留到现在,既是黄金又是古董,肯定很值钱。我们在京城认识几个爱慕虚荣的有钱人,虽然他们没在困难时伸援手,但若找到黄金盒子再卖给他们,他们肯定会喜欢。

不过,赵帅仍有点不放心,他说找黄金盒子的事情很不错,但能不能找个不闹鬼也不闹妖的地方。中国五千年的文化里,鬼神妖仙的事情太玄乎了,要真碰上了,那肯定不好对付。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但祖父能安全脱身,想必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到云南后,再搞把枪。万一碰上不识相的鬼怪,就他奶奶地毙了它,反正法律上只不允许杀人,又没说不能杀鬼。

我说得意气风发,鼓励道:“咱读大学时,没少读过书,世界上哪有鬼啊。要真有鬼,也是你个色鬼,别老把世界想得那么凶险。李秀珠快要回勐海了,到时候咱们和她同路,有乡里乡亲照顾,肯定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得了吧你,做小姐的女人千万别碰,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赵帅哼哼地说,不以为然。

我意外地看着赵帅,刚想追问,赵帅却马上转移话题:“万一真找到黄金盒子了,东西怎么分啊,五五分?”

我大手一挥,痛快地说:“五五?全归你都行,要是当初没你收留,我早饿死在北京了。”

赵帅脸红了一点点儿,也没多说什么,再商量了一下云南之行的事情,然后就离开了地下室。也许是要去到祖父发迹的起源地了,我心中澎湃,恨不得马上飞到那里。望着床头那本残本茶经,我将其捧起,细细地研读,短短几个月,我已经领悟到不少茶道,更知悉了许多茶中异事,这些事情都是从未听说过的。

可是,那时侯的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即将开始的云南之行,竟奇诡难料,比祖父的经历更加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