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坟墓的确是林家坟,里面躺的人是林老虎的父亲,在铭文上标注了林家的各个亲戚。林老虎是死者的儿子,在铭文中占的位置最多,有一段是一组日期,刻着“1970年11月18日”。我看到那组日期,向后退了一步,以为这是在做梦。可墓地里的惊悚感深入心肺,我知道这不是梦境那么简单,只能接受现实。
刘琴看我很惊讶,忙问怎么了,以为我见鬼了。我确实跟见鬼没什么两样,强迫镇定下来后,还是讲不出顺溜的话。那组日期看似普通,可却屡次出现在我和赵喜悦的通信中,在借去的书里也写过好多次。“11月18日”,单独看起来,这是太普通的日期了,但竟是林老虎的出生日期。
我心烦意乱地揉了揉额头,脑海闪过照相馆里的画面,在白发老头的簿子上,签名是林老虎,笔迹却是赵喜悦的。那时候,我还有所怀疑,把那事当做巧合。可现在看到了林老虎的出生日期了,我就不得不怀疑,这一年来和我通信交流的人不是赵喜悦,而是林老虎。这么一推断,那晚我接到窗户塞进来的信,一个人悄悄去墓地见赵喜悦,却遇到林老虎的事就说得通了。不是有内鬼抢在我前头,而是写信的人根本就是林老虎本人!
这个推断若同深水炸弹,我讲出来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事实上,我自己也不信,可只有这样解释,谜才能解开。若非林老虎与我通信,他不会好多次故意留下“标记”,暗示是他在与我交流。这个发现让我全身无力,一下子跌坐在枯草堆上,想要找出反驳的证据。很不幸,我想到的竟全是支持的证据。
远的不说,单说前不久在墓地与林老虎短兵相接,他虽然捂住了我的嘴,但没有拧断我脖子,也没伤害我。还有,松火发生后,我在卫生楼里撞见林老虎,他只是想拖住我,也没有伤害我。欧阳新和武陵春跑来时,都被林老虎用椅腿子打得站不起来,而我却顺利地逃走了。
“这……”我从草堆上站起来,望着那块墓碑问,“你们大家这猜测合理吗?如果林老虎和我通信一年了,他为什么不主动承认,还要搞这种把戏?喜悦姐和我那么好,她让人代写信有必要吗?”
“这事的确难参透。”武陵春站在旁边说。
刘琴跟听天书一样,完全没反应过来,一直拿着手电来回地晃动,就怕墓地有其他人或鬼出现。欧阳新却很相信我,因为这条线索是他挖出来的,比起其他人,他的心思更细腻。我们商量了一会儿,对着墓碑七嘴八舌地争执,最后只能认同林老虎就是和我通信的人。笔迹与日期是铁证,这点无法推翻。肖卫海曾收留过变成逃犯的林老虎,而他现在叫我来墓地一趟,想必肖卫海也知情。
“喜悦姐是不是为了告诉你实情,被林老虎杀了?”武陵春问我。
“不会吧。喜悦姐要是想说,林老虎估计巴不得,怎么会杀她?”我摇头道,“那晚我接到的信里,上面叫我来墓地,当面讲一些事,因为在信里讲不清楚。看来,林老虎真的是写信的人,他怕我不信,想要在我面前证明。”
“那还是解释不了,林老虎为什么瞒着身份,跟你通信啊。”刘琴点出问题。
“只有找到林老虎了,我们才知道原因了。要么就得等警察把肖卫海放了,让他告诉我们。”欧阳新有点无奈地说。
的确。除了林老虎和肖卫海,没有人能把真相告诉我。如今林老虎行踪飘忽,肖卫海又被警察带走了,我找谁问去?我们在墓地逗留了许久,直到墓地旁边的树林惊起一群怪鸟,不停地振翅飞到空上,发出哭泣般的叫声,我们才害怕地要撤离墓地。可是,墓地的黑暗好像活了过来,我们跑远了,它还跟在后头,怎么都甩不掉。
回到小学宿舍,欧阳新叫我别想太多,趁早快点睡,明天还有课。可我哪里睡得着,一上床就抖个不停,满脑子都是赵喜悦与林老虎的人像重影。一年了,我在马场村待了一年了,最好的朋友竟是一个谎言堆叠着一个谎言,一个比一个让人难以置信。会不会,还有比林老虎身份更震惊的真相等着我?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头疼得厉害,喉咙发痒,有点感冒的迹象了。欧阳新知道我没睡好,便去包子店给我买了热包子,刘琴则主动地去给我烧热水洗脸,不能再用冷水了。武陵春瞧见欧阳新对我那么温柔体贴,羡慕又妒忌,恨不得将我吃掉。我靠在宿舍的椅子上,昏沉沉的,不觉得这是幸福,倒像是受罪。
“站起来……”
“谁!”我隐约听到一个女声,忙睁开迷蒙的双眼,警觉地看了看宿舍。现在除了我,宿舍里没有别人,但我刚才真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这声音在卫生楼的火海里也出现过,莫非姜琳的鬼魂来了,她在鼓励我战胜病魔?我苦笑一声,只是感冒一场,居然又出现幻觉了。若真有鬼,姜琳怎么不托梦给欧阳新,让他直接去报警。
这时候,刘琴走进来,看到我勉强站着,她就说:“你看你,脸都那么白了,还不躺下。我替你跟张校长请假吧,今天你别上课了,在宿舍里休息。”
“我都请了好多次假了,不能请了,学生们也要上课啊。”我死撑着。
“昨晚你肯定受寒了,再这样下去,会很快发烧的。”刘琴说完就摸了摸我额头。
“没事!别迷信了,去一趟墓地罢了,还会受寒吗?不如说被邪气冲到了。”我不以为然地答。
刘琴听我那么讲,有点不高兴,叫我别在早上讲不吉利的话。我以为刘琴是唯物主义者,不会迷信,哪知道她那么认真。随即,刘琴就告诉我,她妈妈曾跟她说过,如果一个人去墓地回来生病了,八成就是被死神盯上了。不管是什么病,小病会变大病,大病就变没命。要想把死神赶跑,那就要趁小病没严重之前,用热水洗脸,把死神的污浊之气洗掉。这种说法漏洞百出,我自然不信,可刘琴那么认真,我就没敢笑话她。没准,死神真的从墓地跟回来了,我刚才不是听到有人说“站起来”吗?
“你在想什么?”刘琴不放心地问。
我回过神,摇头笑说:“你太紧张了,我就感冒而已,体温针已经量过了。”
“那我找点感冒药给你吃,我准备了一点,一直没吃,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刘琴很高兴照顾我,似乎她就期待这么一天,让我俩的位置互换。
我接过一粒药丸,服着温水吞下去,跟咽石头一样地难受。刘琴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就出去塞木柴,准备给我烧一锅热水洗脸。我全身无力,按了太阳穴都不管用,大有发烧的趋势。我扶着墙走出去,想帮刘琴烧火,怕她又熏黑脸。大清早的,白雾蒙蒙,上学的学生还不多。我饶到宿舍旁边,看到刘琴在灶旁,想要谢谢她照顾我,却见她蹲在灶前,手忙脚乱地往火灰里扒了扒。
“怎么了?火还旺着,别着急,不用塞那么多柴火。”我边走边说。
刘琴仍旧蹲在灶前,听到我问话,她就神秘地回头说:“唐九月!你快过来看!火灰里有东西!这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