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猛吹,草木起舞,一个人走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那鞋子不是女人穿的,而是男人穿的黑皮鞋,表面皱巴巴的,满是黄泥。我挣扎着想把脚从棺材盖上拔出来,仰头一看,跟前的人竟然是林老虎!我的手机和手电都掉在一旁,光亮反射到林老虎狰狞的脸,比鬼还可怕!
在这种环境下,我再也按捺不住,准备拼命地大喊。这里靠近马场村,只要喊得够响亮,总会有人听到。无奈,我刚要喊救命,林老虎就粗鲁地将我从棺材里拖出来,狠狠地捂住了我的嘴巴。这把我吓坏了,林老虎比肖卫海还要可怕,他要是轻轻一拧,我的脖子就能断掉。慌到极点了,我力气猛增,顺势挣脱后,朝林老虎壮实的手臂上咬了一大口。
“救命啊!”
林老虎疼得松开了我,我抓住机会,来了一声狮子吼。紧接着,墓地外围的树林里晃动着几束灯光,林老虎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向墓地后面的山林里。我惊魂未定,抓起手机等物,傻傻地站在墓地里,甚至忘记了来此的目的。不过我还是很纳闷,救命刚喊出来,怎么马上有人追来,莫非是超人?
望着林子那边晃来晃去的光束,我刚想大声喊我在这里,有一个人就率先冲过来。那个人是包朱婆,她惊慌失措,看见我后吓了一跳,比我还要害怕。包朱婆触电似地跳起来,怔怔地看了我一眼,后面追来的人大喊“抓小偷”,声音渐至,包朱婆就央求我别看见她了,接着就赶紧躲进墓地后的山林里。
“别去那里……”我话没说完,包朱婆就不要命地奔过去,后面一句“林老虎在里面”根本来不及说。
包朱婆逃走以后,我镇定地站在墓地中,看到又追来三个人,分别是王村长、莫老板和刘大妈。他们气喘吁吁,拿着木棍,提着手电,一副打鬼子的模样。当看到是我站在墓地里,他们就迟疑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我。一时间,纷扰的墓地安静下来,大家彼此相望,都像见鬼一样。
王村长呆了片刻,问我:“唐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偷东西的人是你?”刘大妈怒问。
“不是吧?唐九月老师怎么会偷猪舌头呢。”莫老板不相信。
我一句话都没说,瞬间就明白了,他们这几个人在伏击村子里的小偷。最近这段时间,马场村丢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有人偷猪舌头,躲进莫家新屋时摔了一下,把舌头倒了满地。关于这事,我一直好奇,因为那晚我也在场,没有看到小偷。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眼前的几个管事者肯定下了套,把小偷引出来——只是,小偷真的是包朱婆吗?
面对他们的疑问,我无暇去想包朱婆的事,只得解释:“我刚才看见林老虎了,所以才追到这里来,但看不见他人了。”
“林老虎?他还在这里?”王村长大惊。
我故意引开话题,点头道:“是啊,好想他跑到哪边去了,我刚才喊救命,你们没听见吗?”
“我听见了,还以为是鬼叫。”莫老板不好意思地挠头。
“那小偷呢?刚才跑过来的人你看见没?”刘大妈追问。
我指了一个反方向,骗他们往那边追,刘大妈有点怀疑,可其他人相信了,她就没好说什么。王村长离开前,叫我先回小学那边,免得又遇到林老虎,抓逃犯的事用不着老师出面。其实,不用他们说,我都不敢一个人待在墓地里。三更半夜,哪个脑子正常的女人会来这里,尤其棺材还露出地面了,一股怪怪的尸味弥漫在周围。
等那三个人跑开了,我想转身离开,这时才想起为什么要到墓地这边来。赵喜悦亲笔写的信,叫我零点到这边来一趟,她没出现,反倒林老虎来了。看笔迹不像是被逼着写的,通常被人逼迫,字体不会端正,会有明显的跳动感。我丧气又愤恨,为什么其他人总能抢先一步,赵喜悦给我的信,明明没有让其他人看见啊!难道是林老虎跟踪赵喜悦到墓地来了?
我正着急,包朱婆就鬼鬼祟祟地从墓地尽头摸出来,对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唐九月,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呢?你还敢跑进去,林老虎刚才就朝那边跑了,不怕撞上?”我没好气地反问。
“林老虎也在?”包朱婆大惊失色。
“你……村子里老丢东西,是你偷的吗?”我紧张地问。
“别站在这里说了,快回村子里,免得他们看见。”包朱婆尴尬地推着我,一起走出了阴森的墓地。包朱婆原形毕露,瞒不下去了,索性对我坦白了一切。原来,包朱婆以前没有偷东西的习惯,自从老公去外面打工了,她一个人嫌得慌,慢慢就手痒了。包朱婆开包子店,并不缺钱,她也不想偷东西,可就是改不掉。一个月前,包朱婆夜里出来偷莫老板家里的猪舌头,摔了一次;还有一次就是碰上肖卫海打伤了赵喜悦,她就大喊大叫,殊不知她是偷东西时撞见的。毕竟,那么晚了,村子又不是城市,谁会出来溜达?
我从迷雾中惊醒,难怪好几次包朱婆都第一次发现情况,原来偷东西的正是她。记得,莫老板家后门放了许多借来的桌椅,包朱婆说她是去拿桌椅回来,估计是她故意留到夜里去拿,然后顺手牵羊罢了。
离开墓地,回到村里了,包朱婆又求我别说出去,不然丢了名节。我自己的烦心事就够多了,哪有心思去管别人,因此就点头答应了。不过,偷东西不光彩,总有一天会被逮到,今天就是例子。我怕包朱婆被人乱棒打死,便劝她改掉这毛病,要么就把老公从山外叫回来。一个人在山里头过日子,是挺空虚的,难怪既偷东西,又去找欧阳新夜谈……
“今晚吓死我了,肯定改!”包朱婆胆战心惊地说。
我拿着手电,往村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个人都看不见。包朱婆害怕地想回屋,我就拉住她,问道:“等一下,你今晚想偷什么?有没有看见喜悦姐?”
“赵喜悦?她和林老虎还在这附近吗?”包朱婆愣道,“我没看见啊。怎么了?”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敷衍道。
“不过……”包朱婆想要走开,又转过身来,回想道,“这段时间我好像看见有人夜里到处走,一开始以为是抓我的人,但应该不是王村长他们。对了,有一晚我见过一件怪事,吓了一跳呢!”
我想问什么事,可村里头风吹不息,冷得渗人,包朱婆就叫我先去她家坐一坐,她慢慢给我讲。我看包朱婆的样子,不像是大恶人,她老想找人说话,其实是太寂寞了。于是,我就放宽心,跟着包朱婆走进包子店,并把门关上。这一个月来,我们四个年轻老师没再光顾包子店,就因为欧阳新的事。
进门后,包朱婆就叫我坐下,对我吐了一堆苦水,无非是老公走后,她很寂寞之类的话。若不是我提醒包朱婆,她恐怕都忘记要对我说什么了。如今,社会上很多人为了讨生活,长期分居两地,可却忘了,什么都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最重要。我对包朱婆的怜悯渐增,一时想安慰她,不料她话锋一转,竟低声道:“一个月前不是下大雨吗?小龙被送去医院了!我念着王村长家里肯定没人,想去他们家翻点东西。你猜我那晚看见谁了?”
“一个月前?王小龙被送去医院的那晚?”我愣了愣,想起那晚我们溜去老马场,难道被包朱婆看见了?
却听,包朱婆一字一句地道:“我看见张校长了!那晚他应该和王村长在一起才对!怎么可能在村里?所以啊,我觉得我见鬼了!而且张校长往老马场那边去了,那边闹鬼闹得厉害,白天都没人去,何况晚上!”
“你说什么?张校长那晚去过老马场?!”我万分震惊,不由地想,那晚上有人开了三枪,难道开枪的人真是张校长?他的身份证在盒子里,后来他主动说身份证丢失,会不会是在糊弄我们?那天,有人偷了王村长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叫我老马场还盒子。当时能靠近王村长,并偷走手机,似乎只有张校长能办到。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张校长可是村子里最让我敬佩的人。
包朱婆以为我不信,又说:“我可没骗你哟,唐老师!要是骗你,你就跟他们说,东西是我偷的!”
“我信!鬼嘛,有人说没有,有人说有,讲不清的。”我词穷了,接不下话,便转道,“包朱婆,你在村里住了那么久,知道卫生所的事吗?”
包朱婆告诉我,马场村以前有间卫生所,小学的教学楼就是卫生所大楼。要不是20多年前发生瘟疫,死了一群人,卫生所不会撤消,马场村也不会死掉那么多人。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所以就问包朱婆,马场村有没有第二家卫生所。根据姜琳拍摄的照片与视频,马场村应该有第二家卫生所,而房方方也在那里出了事。包朱婆是本地人,连她都不知道,我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更好奇姜琳以前去过哪里,发现了什么秘密。时间不早了,我浑身冰凉,又和包朱婆聊了几句,然后就起身回宿舍了。
刘琴骑车累了,睡得很香,没有发现我离开过。进门前,我看了看两边隔壁,不知道有没有人出去过。林老虎忽然出现,如果不是他跟着赵喜悦去了墓地,那应该就是我身边的人给林老虎通风报信了——因此,赵喜悦才会在信里叮嘱,不能相信任何人,更不能告诉任何人。可林老虎跟我见面有什么好处,墓地离村子太近了,我的喊声必然会惊动村民,该不会是想杀了我,让我像姜琳一样消失?这一刻,我慢慢理解欧阳新的苦衷,难怪他老不让我碰这些事,或者放大话地去报警,周围潜伏了太多的秘密与危险了。
这一晚,我迷迷糊糊地睡去,周日早上醒来时,已经到中午了。刘琴比我起得早,看到我熟睡,她就先烧好了一锅热水,给我洗脸刷牙。我昏昏沉沉地搞清楚了,想要再趴一会儿,一位邮递员就敲了敲半掩的房门。邮递员通常半个月来一趟,有时一个月才来一趟,因为马场村偏僻,收发的邮件也不多,更不会有十万火急的邮件。
我来马场村一年了,收未收过邮件,和朋友都是靠手机联系。本以为邮递员找刘琴,可他一推门就问唐九月在吗,有她的一封信。我狐疑地起身走到门边,心想谁给我寄信,不会又是赵喜悦写的吧?送走了邮递员,我拿着信一看,信封上没有写寄件地址,笔迹不是赵喜悦的,不知谁写的。
刘琴见我有信,便问:“谁写的?”
“不知道。”我纳闷地撕开封口,打开一看,整个人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