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纸条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故意不让我认出字迹。我拿起纸条,认真地读了一遍,上面写道: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这句话让我很意外,原本想让莫飞鹰和韦大宝开口,现在却牵出另一个谜来。莫飞鹰和韦大宝写的纸条被我认出来了,因此这张纸条不可能是他们写的,那就是说四年级的班上还有一个知情人,会是谁呢?
我仔细地分辨了一会儿,但写纸条的人故意扭曲笔迹,很难认出来。不过,学生毕竟是学生,没有老师想得那么全面。只要我将其余学生的笔迹区分后,一一排除,那么剩下的人就是写这张纸条的人。我一下子冲动了,恨不得马上动手,找出这个学生。可我答应过了,这是匿名写心里话,如果我顺滕摸瓜,以后学生还敢信我吗?学生既然只敢匿名写出来,想必有自己的苦衷,我现在还是别逼得太紧,以免再出现王小龙的事件。
这一天早上的课很漫长,因为早上发生了意外事故,全校都改上自习课了。我坐立不安,站在讲台上拿手机发了几条短信跟刘琴聊天,问她是不是搞丢过钥匙。刘琴用很不肯定的语气回复我,不记得是不是丢过,并问我为什么提起这事。我回了短信,告诉刘琴今早王小龙承认是他偷走了盒子,因此他肯定有我们的钥匙,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
刘琴答不上来,我索性就不去烦她,此时欧阳新也给我发了短信,问我早上在楼顶和王小龙讲了什么。我知道早上的那番说辞瞒不过他,于是就全部招了,用简短的词句回复他。聊着聊着,我打得入神了,一条彩信就跳入眼帘,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我看了彩信号码,不是欧阳新的,也不是刘琴的,而是王金贵的。
自从离开了县城医院,把吴阿公的尸体运回来,我再没有和这位医生联系过了。忽然收到王金贵的彩信,我很些诧异,但一看彩信的内容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彩信的文字内容只有一句话:国庆能一起去柳州玩吗?图片则附了一束红玫瑰。我实在没那个心情,也不想若即若离地耽误别人,所以就回复:我不想去。国庆打算留在学校。不好意思。
回复之后,王金贵就没有动静了,我收起了手机,放学的铃声就敲响了。上午放学后,按计划村子要为吴阿公下葬,不能等到傍晚,否则太阳一落山,那就特别不吉利,而且这也是第七天了。我们四个年轻老师得益于吴阿公的维修手艺,必须一起去送他最后一程,因此午饭没吃就结队地走去守灵处。
在路上,武陵春不愿与我搭话,板着一副臭脸,像是天下人都欠了她一样。还好欧阳新主动跟武陵春讲了几句话,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刘琴挽着我,走得老慢,跟个老太婆似的。我理解刘琴以前是千金小姐,父母是小官,家里大富大贵,肯定没见过这等骇人的场面。于是,我就问刘琴要不要先回去,反正不会有人点人数,少一个老师不要紧的。
刘琴却答:“不行,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怕还来?”我无奈道。
“我一个人在宿舍更怕,谁知道现在有没有其他人拿到了宿舍的钥匙,要不然我们今晚换一把锁吧?”刘琴瑟瑟地道。
“换什么呀?你拿把椅子顶在门后就行了。村子里没人卖锁,要换锁还得去县城买。”我嫌麻烦。
言谈间,我们四个老师很快走到守灵处,刘大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虽然这不算正式的丧事,但守灵处还是摆了一场简单的宴席,大家要先一起吃顿饭,然后才抬起棺材去下葬。几个大桌子上,有一个空位,那个空位就是吴阿公的位置。村子里的习俗是让故人陪大家吃顿饭,完事后就送他过鬼门关,了结了这段尘缘,不要再回来了。
“都坐下来吧!不用等村长了,他和他老婆、还有张校长去县城医院了。”刘大妈发号施令。
在每张桌子上,用糨糊贴了一张纸,纸上写了名字,大家要按名字入座。我走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却与刘琴分开了。我们四个年轻老师分别坐到了不同的桌子,根本没法子讲话。本来,我还想和欧阳新商量晚上去老马场的事,现在看来只能等到下葬回来后再说了。
村民们陆续到场,不过只有大人来,丧事一般不让小孩沾边。我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了,却看到林书香和莫老板来了,并坐到了我旁边,夹住了我。我的老天爷,这是谁安排的,肯定是林书香叫刘大妈这么做的!我浑身别扭,坐不是,吃不是,恨不得装晕倒。林书香坐下来后,对我迷人地笑了笑,当想起这是丧事宴席,她又马上收住了笑容。
“你是唐老师吧,我们家的飞鹰乖不乖?”林书香用甜甜的声音问我。
我满脑子在想赵喜悦的话,对林书香万分厌恶,可人家在这么多人面前问我,不能不回答她。想了想,我就答莫飞鹰很乖,上课从不开小差。林书香听到我这么回答,觉得很无趣,当即就不说话了。奇怪的是,我们这群人刚要吃饭,摆在旁边的棺材竟砰地响了起来,一听就是有人在敲棺材!
诈尸?在中午?
大家忽地安静下来,秋风横扫,卷起寒意,逼得人抖了抖。很快地,动静没了,大家恢复了平静,继续吃宴席,没人去提刚才的事。可我觉得不对劲,这又不是拍鬼片,怎么可能发生这种怪事。棺材贴地而放,不会因为压到什么东西作响,肯定是棺材里有古怪。我一边吃,一边看着棺材,怀疑是不是棺材是不是被人换了,搞不好现在里面装着一个大活人。
那口棺材很容易认,因为是一口没上漆的棺材,当时装尸入棺,表面还被一抹灰弄脏了。我看着那抹灰的印记,确定这就是同一口棺材,只不过棺材里是不是只有一具尸体就不得而知了。我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棺材装好尸体后,当场就钉了钉子,后来一直有人守灵。所以,不可能有人换棺材,也不可能有人把它撬开再重新钉上。
实际上,严格地讲的话,我和欧阳新守灵时,曾离开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如果有人来做手脚,并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村民都那么朴实,谁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我劝自己放宽心,别老疑神疑鬼,这时候棺材又响了,而且越响越大,大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假装没听见。
“会不会里面有人?”我紧张地问。
刘大妈不高兴地瞪了我,答道:“别管那么多,快吃,那是吴阿公在跟我们说再见!”
“这……”我压住话头,不敢在多事,而且村子里没听说谁失踪了。棺材放在这里这么久了,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时候才响,只有刘大妈的解释是最合理的。
大家恢复了状态,大吃特吃,差点就忘记这是丧事宴席了。我和林书香邻靠而坐,很不舒服,她老是看过来,搞得我饭都吃不下了。幸好刘大妈早早吃饱了,把我叫去撤掉棺材旁边的蜡烛等物,离开了那张讨厌的饭桌。村里为数不多的大汉也来帮忙,准备要抬起棺材,往村子后头的山里去。那边以前就是乱坟堆,不需要买地,谁也不会来这里起高楼,因此想埋谁就埋谁,埋个外星人都没人管你。
下葬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赶时间,就怕太阳落山得快。我跟着队伍走进山林,想起晚上要去老马场,不禁地烦恼起来。现在盒子里的钱少了一大半,而我现在没机会和莫飞鹰、韦大宝交谈,这该如何是好。每个家长都相信自己的孩子,这事也那么复杂,家长们肯定认为我在编谎言。我知道这条路行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下葬回来后就跟刘琴回宿舍休息,而欧阳新则被叫去搬走宴席上的那些桌椅。
这一天,学校下午仍要上课,我打开宿舍门就想躺一下。可是,刘琴一屋,马上就连问桌子上的东西哪来的?我睁大眼睛望去,桌子上居然多了一堆钱,还有照片、银币、钥匙、铅弹。我恍然大悟,肯定是莫飞鹰和韦大宝趁着大人们在吃宴席,他们把东西还回来了。今天早上王小龙的惊天一跳,别说学生们,就连老师都吓坏了。这两个调皮蛋承受不住了,就想把东西还给我,让我去面对。
话说回来,王小龙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差,至少差不过韦大宝和莫飞鹰。他之所以选择跳楼,除了良心不安,还有就是用死来逼这两个小鬼交出剩下的钱。盒子的主人肯定不会逼三个孩子,露面太多,保不准谁会跟父母讲实话。诸如韦大宝,刘大妈很溺爱他,说什么都相信,而莫飞鹰也是莫老板的宝贝,很少打骂他。只有王小龙会经常被父母打骂,比起另外两个小鬼,他是最怕父母的。一旦这些事被村长夫妇知道,王小龙很可能被打死,从他要跳楼时,村长夫妇的举动就看出来了。因此,盒子的主人就选择了王小龙,只要拿下一个孩子,另外两个就服服帖帖的了。
我松了一口气,至少东西全部交回来了,可刘琴却问:“不对啊,我记得盒子里有五发铅弹,后来有两发被警察找到了,说是有你的指纹。既然如此,这里怎么还有五发铅弹?”
我愣了愣,仔细一数,当真有五发铅弹摆在桌子上。这就奇怪了,如果有两发被拿去陷害我了,这里应该剩下三发才对。再说,盒子当晚就被学生偷走了,铅弹应该在他们手里,怎么会跑到吴阿公的尸体上了。王小龙那三个小鬼头再调皮,不可能想出这种阴毒的点子。莫非,那两发铅弹是我在别的地方摸过?可我不记得曾经摸过这种东西!
“算了。”我想不到答案,只得作罢。
刘琴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对比了一下,忙说:“这真是我们宿舍的钥匙,学生怎么拿到的?”
我接过钥匙一看,苦笑道:“这是吴阿公留的备用钥匙,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些小鬼头偷了吴阿公的那些钥匙了……”
“怎么了?”刘琴看我越说越小声,奇怪地问。
我猛地想来,如果有学生那晚去吴阿公家偷钥匙,然后再趁夜还回去时,会不会看到了凶手?凶手把尸体放进吴阿公家,点起大火,这一切真的有人见到了吗?可偷钥匙的人应该是莫飞鹰和韦大宝,他们在交上来的纸条上没写到“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这么说那晚偷盒子的人还有第四名学生。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谜底呼之欲出,只要找到了第四名学生,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就在这时候,刘琴在桌子上的东西里翻了翻,一张身份证就从钱堆里滑落到地上。我瞧着惊讶,因为之前没注意到钱堆里夹有身份证,能夹在钱堆里的,除了盒子主人还能有谁。
我想也没想到,盒子主人的身份会以这种方式揭开,难怪他急着要回盒子。我和刘琴相顾一望,慢慢地蹲下,将身份证拾起,再翻到正面看了一眼。
几乎同时,我们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