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喜悦不见了,我多番找寻,一直未能得见。如今,我在想赵喜悦是不是鬼,她竟然自己送上门了,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呆住了,一个字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发生了那么多事,谜深似海,我一肚子的问题,拿不准先问哪一个。
赵喜悦朝屋里看了一眼,见到刘琴熟睡着,她就打破沉默:“唐九月,跟我来。”
“在我屋里说嘛。”我说完就看向里头,介绍道,“她是新来的老师。”
“不行!我不能待在村子里了,你跟我来,有人看见我的话,那就不得了了。”赵喜悦坚持道,说罢她就转身奔向黑暗,不给任何回转的余地。
我怕错过这个机会,关上门就追上去,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中。赵喜悦出了校门,立刻朝远处的田地跑去,田地后面是一片密密的林子,再后面就是大山了。我不敢犹豫,心急火燎地大步走在田梗上,就怕赵喜悦忽然消失在黑暗的空气。这晚月光朦胧,要不是我出门时拿了手机,一路靠着稀薄的屏幕光照着,估计都踩进田里了。
一路小跑,钻进林子深处了,赵喜悦才在一间小破屋停下来。那是村子以前建的土地庙,这几年没人拜了,小庙就渐渐破败了。我拿手电往里一照,马上明白了,这段时间赵喜悦可能躲在这里,庙里有几件带血的衣服、吃剩的水果等等。我迫不及待地拉住赵喜悦,不让她再跑了,俩个人喘气地对视一眼,竟又沉默下来。
我顿了顿,鼓起勇气问:“喜悦姐,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都知道了什么?”赵喜悦反问。
“你家挖出的尸体是谁?”我先问,然后补道,“你没跟我说实话!你不是被拐来的,第一个赵喜悦已经死了,你是田影花对不对?”
赵喜悦似乎没料到我会提起这事,她惊讶地看了我一会儿,答道:“看来你知道那件事了。没错,真的赵喜悦死了。不过林老虎没杀她,那晚她嫁过来,晚上下雨,林老虎叫她去修屋顶时摔死了。林老虎想救她的,当晚骑单车拉她去县城,可路上就死了。后来林老虎把她火化了,骨灰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
我哦了一声,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没人分辨得出有两个赵喜悦。第一个赵喜悦夜里修屋顶摔死了,林老虎摸黑骑单车送她去医院,村里人都没看见,更不知道有人死了。若非诸般多变,峰回路转,让我看到了那份报告,我死都想不到有这种事。
接着,赵喜悦又说:“柑子树下的人是来找我的人,林老虎掐死了他,我们怕被人发现,所以才把尸体埋在院子里。你不要误会,那个人不是好人,他以前是在北海做传销的。”
“传销?”我诧异地问。
“2005年的时候,我被人带进传销,那时我已经怀孕了。后来被关起来的几个女人一起反抗,我捅死了一个人,之后就逃了。不过那时警察查得很严,实在没办法了,我就让人贩子把我卖到这里,跟了林老虎。正好林老虎的老婆死了,我又怕被查到,于是就用了赵喜悦的身份。”赵喜悦颤声道,“半年后有人找上门来,就是那个传销里的人,他说要报仇,因为我捅死的人是他哥。林老虎怕我被抓去才……”
“你不敢报警,是因为你杀过人?这情况特殊,应该能减刑啊。”我劝道。
“不要,我不要坐牢!”赵喜悦激动道。
我叹了口气,然后问:“那你喝喜酒那晚有什么话对我说?还有,你托谁把信塞到我门下,叫我去老马场,为什么你没来?”
“信?什么信?我没给你写信啊?”赵喜悦一头雾水。
“你的笔迹我认得的,就是你写的,你叫我去老马场那边……”
我还没说完,赵喜悦就醒悟地道:“你被骗了!那封信里面是不是写:明晚11点在老马场见面。我有事对你说。”我点了头,赵喜悦又答:“那信是我写给王玫(即林书香)的!你没看见,信上没写你名字吗?而且那是喝喜酒前一天我写的,你去老马场当然见不到我!”
我迷糊了:“你写给林书香的?不会吧?那信封上有我的名字啊!”
赵喜悦想了想,摇头道:“以后没见到我的话,你别相信那些东西。信封是不是白色的?那是我本来要给你还书时写的,你难道不记得以前我们传过很多信和纸条吗?”
“林书香拿了你留的信封?她怎么去你家的?”我这话一说完,马上想到那晚挖出尸体后,有人守在林老虎家,林书香如果去了那里,很容易借着找人的间隙拿走信封。可林书香为什么要苦心设计这个阴谋,把我骗去老马场,这对她有什么好处?难道不怕有朝一日我见到赵喜悦,戳破她的阴谋?
“王玫很聪明的,要是不聪明,她卖了那么多小孩,也不可能还没被抓到。我要是没猜错,你应该报警了,但警察说她死了,对不对?”赵喜悦发抖地说。
我点了点头,赵喜悦继续说:“王玫是自愿被同行拐卖,卖到跟她生意没关系的地方,这样警察就查不到了,这种拐中拐也只有她想得出来。要不是我以前在人贩子里见过她,根本认不出来。我怕王玫记得我,想要报警把她抓去,哪知道我求林老虎去报警,警察居然说王玫已经死了!”
我瞪大了眼睛,心想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报警的人,难怪那天报警了,110电话里的反应有些奇怪,还判定我是假报警,因为他们早就调查过了。可赵喜悦和我一样都认出了王玫,这说明王玫真的没死,为什么警察的记录里却不一样。警察再无能,也不可能乱判生死,王玫是用了什么方法办到的?
“喜宴前一晚我偷偷地约王玫出来,见面了想把事情说开,可她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猜出我报警过了。我们才说了几句话,她就气呼呼地走了。那天喜宴上,她一直看着我,我就料到她会反过来报警抓我。”赵喜悦惶惶道,“我怕警察会注意到柑子树有死人,于是叫林老虎晚上挖出尸体,埋到别的地方,然后我们找借口去外地打工躲一躲!这几年我们一直没动过土,以为这事过去了,哪里知道莫老板娶了个人贩子回来!可惜刚挖出尸体就被小孩子看见了!”
“王玫报警?”我不相信地问,“她报警的话,不怕被认出来啊?就算她在记录里死了,万一有警察记得她的样子呢?凡事总有万一!那天有人给我写了带血的报纸,报纸上有你们的通缉文,如果不是你塞到我门下,难道是她?后来报纸被偷回去,这又是怎么回事?”
“报纸?”赵喜悦大吃一惊,“你也收到了?奇怪了!我和王玫也收到了!我本来以为是王玫威胁我,我那晚才找她出来商量,谁知道她以为我说谎,因为她也收到了报纸!她还说她不受威胁,大不了玉石俱焚!”
“都不是你们俩做的?”我更惊讶,“那……那你们的报纸用血写了字吗?我的报纸上写了:叫你多嘴,小心死得很惨!不过报纸后来被偷了,那天有开学典礼,好多家长来了,林书香也来了,看来是她偷走的,她怕我认出她的通缉犯。后来小学库房里的县报被拿去贴到莫家新房里,一定也是她叫刘大妈那么干的。”
“她把报纸偷回去,这很有可能,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秘密。不过她怎么知道你有报纸?不可能是刘大妈搞鬼,她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赵喜悦头疼道。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搞鬼吗?”我追问,因为我难以置信村子里除了林书香,还有谁这么攻于心计。
“我想王玫应该知道一点事,她那么聪明,肯定查到了什么。”赵喜悦对我说,“你不是说她假冒我,骗你去老马场吗?那晚她如果没去老马场,可能是想让你去那里撞见什么人,借你之手去报警。”
“是这样吗?”我疑惑地想,那晚看见两个人影,一个拿着铝皮盒子,一个和火尸躲在暗处,他们究竟是谁?
赵喜悦一口气回答了我很多的问题,见我不说话了,她就急切地问:“唐九月,我们是好朋友吧?我把实话都跟你说了,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需要钱离开这里。我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这次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求你了,多少钱都行,我等了很多天才找到这个机会叫你出来。”
“我现在没多少现金,身上只有三百块,要不我明天去县城取钱给你。”我担心道,“你怎么不早几天告诉我,早说我就能准备了。”
“我怕有人会逮住我,好几次我想跑去你宿舍,都有人经过,要么我就是在庙里睡着了。”赵喜悦可怜楚楚地说,“我刚才讲了,上回在北海捅死人,我已经怀孕了,但那时打来打去,流产了。我这胎不能再流产了,不然以后就很可能变成习惯性流产,怀不上孩子的。”
“你的孩子还在?”我惊喜道,原来肖卫海的一番捶打,没有让喜悦姐流产。
“还在,但差点保不住了,肖卫海下手时,我都捂着肚子。”赵喜悦哭着说,“那晚我是想逼林书香给我钱逃走,我走了对她也好,没想到碰上肖卫海。你能借钱给我吗,以后我有机会一定还你!”
“你等等,我马上回去借钱!”我心急地要转身,忽然又道,“林老虎人呢?他不会和肖卫海在一起吧?”
“他?我不知道,我们那晚被警察追,跑散了。”赵喜悦哭个不停,“求你了,九月,借钱给我,我今晚就走,不能拖到白天。”
我点了点头,先把身上的是三百块给赵喜悦,然后就飞奔出林子,向学校那边跑去。虽然现在已经到夜里了,大家都睡了,但为了赵喜悦,我只好把他们都叫醒。钱是身外物,能够帮到赵喜悦就好,以后我有钱了再还给他们。同时,我脑海里在消化那些问题与答案,到底是谁在作祟,居然连林书香那种精明的犯罪分子都搞不定,谁能比她还厉害?
几分钟后,我跑回了学校宿舍,可门前却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人是刘大妈。我看见刘大妈,这才想起刚才她叫我去给吴阿公守灵,可赵喜悦忽然出现,打乱了这些事。我急火攻心,忙说马上就去,也不跟刘大妈解释为什么从外面跑回来。打发了刘大妈,我把欧阳新、刘琴、武陵春都叫醒了,什么都没解释,只管问他们借钱。武陵春虽然很生气,欧阳新也正和我闹别扭,但他们和刘琴一样都能借多少是多少,一起凑了3400块,没人计较前嫌。
“到底怎么了?”欧阳新看我要跑出校门了,马上跟来。
我回头一看,刘琴已经回房了,武陵春也没跟来,然后说:“赵喜悦来找我了,她现在需要钱,我马上去把钱给她,你别来,不然会吓跑她的。”
“她来找你了?”欧阳新讶异道。
“时间不够了,我去去就回,你在宿舍等我,别让武陵春好奇地跟来,还有稳住刘琴!”我又无奈又急,已经忘了前几天对欧阳新发脾气的事了。
欧阳新只说了“你去吧”,接着就回去照我的话去做,不让其他人跟来。我一路小跑,吁吁地赶回到土地庙里,想要把借来的钱交给赵喜悦。可是,我跑到庙跟前,赵喜悦却不见了,换之而来的竟是另一番诡异的景象,把我吓得叫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