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卫海的果园离村子有段路程,如果要回家住一晚,他总会把面包车停在房子前面。如今灯忽然亮起来,我就想是不是肖家里有贼,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了。欧阳新把手从我嘴边松开,小声地叫我别惊慌,然后俩人就蜷缩在后院天井的角落里。
灯亮起以后,有一个人影走到窗边,撩起窗帘往后院的天井瞧了瞧。起初,隔着窗帘,我只看出来那个人影像是男人,本以为是肖卫海把车留在果园,自己走回家里住一晚。哪知道,窗帘撩起一半了,我竟看见那个人是逃跑的林老虎!警察在村子里搜过两晚,并没有发现林老虎的踪迹,所有人都以为他跑到贵州了,谁想到他还在村子里。
幸亏林老虎只把灯打亮,往外面窥视了几眼,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我们。我松了一口气,便看见林老虎放下窗帘,很快把灯关上了。可能林老虎刚才听到后院的动静,怕有人来找他,因此才开灯寻望情况。我当场想报警,欧阳新却逮住机会,叫我先翻墙出去,免得林老虎从屋里走出来。
前几分钟,刘琴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我她躲在教学楼里,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可后来电话就断了。我怕刘琴出事,于是不敢再耽搁,当即就和欧阳新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一溜烟地朝村头的小学跑去。欧阳新并不知道刘琴躲到教学楼里,学王小龙那些小孩,想看一看今晚是不是还有人会到宿舍里偷东西。
当我们跑回去时,欧阳新听到我这么说,他就惊问:“你说的是真话?”
我边跑边答:“骗你干嘛?”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欧阳新用责怪的语气对我说,像是我犯了弥天大错一样。
我话还没答一句,欧阳新就自顾自地大步跑远,把我甩到后面。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刘琴可能看见欧阳新的房间里有人,因为我也曾发现过类似的事情,可苦无证据,一直没把这事提出来。如果欧阳新房里的人趁夜溜出来,又不知道对面的教学楼有人盯望,那个人一定会被刘琴发现。欧阳新的反应实在古怪,我担心有情况,只好加快速度,想要赶上去。等我们一前一后地跑到小学,却就被那里的场景吓得手足无措。
“刘琴!你怎么样了?”我慌张地跑到教学楼下,只见刘琴头破血流地倒在教学楼下,看样子可能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我当场就吓坏了,以为刘琴死了,可欧阳新摸了摸刘琴的脖子,告诉我刘琴还有一口气,但要马上送去县医院抢救。
“快去找车,我在这里看着她!”欧阳新催道。
村子里只有莫老板、肖卫海、刘大妈的老公韦钱有面包车,要快点赶去县医院,必须找他们借车。肖卫海住在果园,现在去求他来不及了,我也不敢去找他。刘大妈对老公管得很严,半夜里她不会允许老公开车去县城的,所以我就马上跑去莫老板家,问他能不能马上送刘琴到县医院。
我转身跑开时,脑子一片空白,早把今晚的事忘光了。事后,我才想起来,如果欧阳新趁我离开时,把刘琴杀了,那该怎么办?因为刘琴肯定看到了令她震惊的事,从她在电话里的语气里就能知道。虽然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听起来离我们很遥远,但刘琴摔伤昏迷了,的确是一个下手的好时机——而且欧阳新懂得一点刑侦知识,诸如火尸的问题就是他告诉我的。
当晚,我去拍莫老板家门时,他二话不说,叫我把人背来,马上就去县城。莫老板是个生意人,对村民都挺客气的,因为少不了找村民帮忙,每次有人找他借车,他几乎都会答应。我得到了莫老板的许可,立刻跑回小学,和欧阳新一起把刘琴背到车上。把人放好了,快要开车时,我怕没人知会张校长,这种事必须当面讲清楚,于是就劝欧阳新先留在村子里,换武陵春去解释,我怕她添油加醋乱讲一通。而且,我和刘琴都是女人,到时候在医院里有什么事,也容易照顾她。
“那好,有事再给我打电话。”欧阳新没有上车,表情复杂地看着我。
“那我们先走了!”我说罢就关上车门,叫莫老板快开车。
在车上,除了莫老板,就只有我们两个女教师了。之前,我拍莫家的大门时,见了莫老板的新老婆林书香一面,她本想跟去,可怕没人照顾莫老板的儿子莫超,她只好叫莫老板开车慢一点,安全第一。我本担心林书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会泼辣地叫我找别人去,当听到她热心地把老公叫醒,着实让我的心温暖了一把。在我印象里,二老婆往往都很难对付,从没有那么温柔体贴的。
从马场村开去融水县城,一共花了近两个小时,并不是路远,而是路况崎岖,必须慢慢地开。开到县城时,已经快凌晨5点了,医院的人把刘琴送进手术室后,他们就叫我去办理住院手续。我手头紧,钱不够,莫老板就帮垫了一部分,还说这是林书香提醒他的,要不然也不会带这么多现金进县城。
手续办理完了,我便对莫老板说:“真是谢谢你了!等我回去,我就把你的钱还上。”
“这点钱是小事,不着急。”莫老板从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站起来,答道,“我出去给小林打个电话报平安,你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就给我打手机。”
直到此刻,我才想起晚上在肖卫海家里看见林老虎了,因为刘琴滚下楼梯昏迷了,报警的事我和欧阳新都忘了。实际上,我们现在报警也没用,只会打草惊蛇,而林老虎也不知道我们发现了他的行踪。等刘琴醒后,我再去思考报警的事,只希望林老虎没有离开肖家,仍继续躲在那里。要不然,警察大老远地跑到村里,找不到林老虎的踪迹,到时候又要责骂我假报警,说不定下次就要把我关起来了。
我坐在椅子上,不时地朝手术室望去,没有医生可以告诉我刘琴怎么样了,是不是有生命危险。我正焦急难耐时,欧阳新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我刘琴的伤势情况。我怕手机接电话对医学仪器有影响,于是就走到大门外,接通电话后说现在还不清楚,要等医生做完手术才能确定是否有生命危险。对于刘琴的伤势,我一点儿也不乐观,因为开车到县城时,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一个人如果伤得不严重的话,不会昏迷这么长的时间。
末了,欧阳新在电话里嘱咐我:“你先陪着刘琴,我帮你和张校长请假了,你们的课由我来代。那个盒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哦了一声,百感交集地挂断了电话,心想欧阳新真的是出于同事的好意才帮忙吗?夜里,他听我提到刘琴躲在教学楼里,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实在太担心刘琴了,这些事都不再去想,只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里,等着手术做完。期间,莫老板买了包子给我当早饭,可我没胃口,道了谢后就把包子塞到口袋里,继续等刘琴做手术。我怕耽误莫老板的时间,想了想就叫他先回村子里去,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
天已经亮了,莫老板困得直打哈欠,他听我那么说,便道:“这怎么行?我们那村子鸟不拉屎的,你怎么找车进去?我先回车里睡一觉,下午再来找你,反正现在我开车回去也没精神。你好好想一想,下午是不是要回村子里去,回的话就搭我的车吧。”
莫老板这话说得很对,马场村没有客车通行,只能搭顺风车。我别无他法,又对莫老板说了声谢谢,等他走了才坐回椅子上。这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可只走出来一个男医生,刘琴还没被推出来。这一幕我在电影里看过很多次,一般医生严肃地独自走出来,会告诉你伤者死了,叫你别难过,顺便催你去付医药费。
好在,男医生走出来后,只对我说:“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
我听了这句话,算定刘琴还活着,顿时就松了口气。当走进一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了,男医生就坐在桌子后面,问我:“你同事怎么摔伤的?是不是有人推了她?”
我忙答:“我不清楚!我发现她时,她就已经摔倒在楼下了!”
“真是这样?”男医生怀疑道,“现在你同事要继续住院观察,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长舒一声,心说刘琴没事就好,刚才真怕她挺不住了。话说回来,医生那么问,我并不意外,因为我也是那么怀疑的。刘琴是个大人了,胆子再小,跑下楼梯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像豆腐一样地摔下楼,除非有人推了她一把。现在唯一能盼的就是刘琴快点醒过来,告诉我她看见了什么,谁把她推下楼的。
男医生见我无话可说了,便叫我先去外面候着,伤者马上就要推出手术室了。可我忽然注意到男医生的桌子上有份融水县的县报,一个念头就钻入脑海中。医院和学校一样,每期的县报都会送过来,既然学校的县报不见了,那医院的可能还保留着。
我立刻张嘴问:“医生!你有没有3年前的县报?就是2005年3月19日的县报?我能看一看吗?”
男医生先是一愣,然后答:“县报啊?要多少有多少!我都堆在办公室墙角那里,你真想看的话,就去看吧去。”
男医生疑惑地望着我,以为我疯掉了。循着男医生指着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叠积尘的报纸,接着两眼就放光了。没想到,县报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真是天意!我在男医生的好奇中,把那叠报纸抱到桌子上,翻出了2005年3月的报纸,激动地想找出3月19日那份县报。林老虎逃跑那晚,有人给我用县报写了血字警告,后来又有人偷了回去。我仔细对比过,在教学楼的库房里,只有3月19日的报纸不见了,而那份报纸曾登载了赵喜悦的照片。这些事让我怀疑那一天的县报登载了关键的信息,或许只要找到那份报纸,这一切的谜底就能揭晓了。
终于,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2005年3月19日的那份县报,医生在旁边尴尬地笑了笑,问这时候看报纸有什么用?要打发时间的话,现在可不是时候。我没有回答,只是把报纸抽出来,翻了几面,看到了赵喜悦的照片。
这一看,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我还是失声说道:“这……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