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恩目不转睛地盯着发霉的幕布,忘了我和杨宁的存在,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提前看了胶片里的内容。一开始,幕布上就出现了一个黑白色的石像,石像的样子和裸女石像差不多。说差不多,是因为石像是背对着我们,无法看见它的正面。不过,我看背面就能看出是裸女石像了,这不是吹牛,而是很深的恐惧影射在脑海里后,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石像的背影看不太清楚,无法得知石像在哪里,再加上放映机可能还有点问题,幕布上一直有雪花的跳动。5秒的内容就只有这些,除了石像外,没有人,也没有能看清的事物。我本来满是期待,看完后十分失落,这算哪门子机密,苏联人也太会装神弄鬼了。杨宁也很纳闷,她看了看我,发现我很失望,便冲我笑了笑。
库恩把胶片放完了,却又重新再放,没有停下来。我不懂德语,无法和库恩交流,看他不肯说话,就陪着他看无聊的胶片内容。胶片一直重复着,看多了,我就开始烦躁了,连杨宁都不想再看了。大约重新放了几十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想去找胡亮回来,不然都不知道如何劝库恩保持理智。
不过,我还是没有马上离开,总觉得一离开,库恩会以为我们都丢下他了。我硬着头皮看幕布,心想这胶片是谁拍摄的,又是为什么拍摄。苏联人再笨,也不会把5秒的内容当成宝贝。或许,这5秒有我忽略的地方。我自己说服自己,又仔细对从这5秒里找答案。结果,眼拙的我依旧没找出哪里有问题,也许是画面太模糊,所以很难找到答案。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便问,“杨宁,你懂俄语吗?”
“我懂一点,但不是很多。”杨宁直起身子回答我。
“我那晚在雪谷里发现赵菲的飞机,上面掉了一个雪茄铁盒下来,里面有几张写了俄文的纸。”我从放映机那里走开,跟杨宁一起去翻了翻大家背来的包。
当时,我打算把雪茄铁盒拿给韩小强,让她翻译里面的俄文。库恩能和戈沃罗夫交流,必然也懂俄文,但我怕是戈沃罗夫的遗书,库恩看了会更受刺激,所以先让杨宁检查一遍。后来我仔细一想,雪茄铁盒是从飞机残骸里掉下来的,戈沃罗夫已经跳伞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在上面写遗书。因此,铁盒里的纸张肯定不是遗书,而是别的重要信息。
杨宁展开那几张脆薄的纸张,望了一眼库恩,发现对方在入神地看胶片,于是她就放心地帮我翻译纸片上的内容。
根据那几页密密麻麻的纸记载,胶片是一个叫汤姆的英国人在20年前拍摄的,当时汤姆想要爬珠穆朗玛峰,但没有成功登顶。在那段历史时期里,的确有很多外国人争先恐后要征服珠穆朗玛峰,英国人的比例最大。拍摄的胶片是为了记录汤姆成功登顶,可后来遇到暴雪,他就躲进一个山洞里,然后看到了裸女石像。
由于拍摄器材质量有问题,拍摄的画面不太好,汤姆把胶片带回英国后,胶片上的内容只剩5秒还能勉强观看。汤姆发现喜马拉雅山的远古遗迹后,想要把胶片卖给有钱人,然后带着大家一起来中国寻宝。怎知,汤姆在卖胶片的前一天,竟然暴亡了。卖家很迷信,认为那盘胶片不吉利,于是没有买下。
汤姆死前似是有预感了,当晚他就留下了一个警告,任何人都不要未经他许可去看胶片。经过几年的展转,胶片就到了新成立的苏联那边,被一个科研所收购了,戈沃罗夫就在那个研究所工作。那盘胶片被买下后,苏联人研究过一段时间,可碍于和中国的关系,没有贸然闯进来寻宝。
直到1934年的一天晚上,戈沃罗夫翻出了尘封的胶片,放出来又看了一遍。可是,胶片刚放出来,赵菲就打了个电话到研究所,叫戈沃罗夫回家一趟。那晚,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回到研究所,进行一个武器研究项目,而那时候戈沃罗夫回去得太急,没有把放映机收起来。
赵菲急着把戈沃罗夫找回家,是因为那晚他们的一个德国朋友潜到苏联,想得到他们的政治保护。那位德国朋友就是库恩,因为库恩反对德国当局,遭到迫害后他就来到苏联找戈沃罗夫。这两位来自不同国家的人怎么成为朋友,纸上没写,只写到戈沃罗夫安顿好库恩就回研究所了。
研究所的进出都非常严格,那晚戈沃罗夫用钥匙打开研究所时,里面的工作人员都被肢解了,现场血淋淋般,地狱一样地恐怖。除了戈沃罗夫,已经死去的所有同事,没人再有钥匙能够开门进来。戈沃罗夫想起了胶片的警告,肯定是在他离去后,胶片里出了什么状况,害死了他的同事。
在那个年代,人权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出了那样的事情,戈沃罗夫是百口莫辩。他知道会被当局判定为敌对势力的爪牙,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再说了那晚正好有个德国朋友来找他,这些表象看起来,他就是唯一的凶手嫌疑人。戈沃罗夫深知那时候的政治局势,所以当晚趁着研究所的事情没有被发现,他就携着放映机和胶片盘,带着库恩、赵菲坐上私人飞机逃出苏联境内。到了这里,纸上的内容就完了。从潦草的字迹来看,戈沃罗夫应该是在飞机上写的,所以没有提到后面的坠机事件,可能同行的人都不知道他把那几张纸放在哪里。
我听完杨宁的翻译,心说这几张纸算是一封自白书,并不是遗书,戈沃罗夫了解那时候无法申冤,但求多年后能把真相公布。
“刘安静,你觉得戈沃罗夫说的是真话吗?”杨宁把纸叠好,很认真地问我。
我望着杨宁的眼睛,想了想,说:“我相信戈沃罗夫,他在危机时刻写下的自白书,不可能会说谎。”
“那胶片的事情怎么解释?”杨宁严肃起来,“我也相信苏联的那个研究所安全措施做得很好,搞武器研究的,非常注重出入的检查。如果不是戈沃罗夫杀人,难道真是胶片在杀人?”
“胶片当然不能杀人!洋人的话就当是放屁,他们最喜欢搞诅咒的把戏!”我不以为然,“估计是汤姆失足摔死,他家人为了把胶片卖个好价钱,于是编了一个谎言蒙骗世人罢了。你我都是共产主义的战士,怎么能够相信那种鬼话!”
杨宁渐渐清醒了,听到我提起“共产主义”,她就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学习共产主义的思想时,你都没来过几次,能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吗?”
“你终于恢复了!”我高兴道,这丫头不再像刚才唯唯诺诺了,恢复了往日的爽朗。
“我就是觉得还有点头疼,感觉来过这里,但想不起来了。”杨宁正常道,“刚才看这些俄文,让我想起进空军航校前,跟战友们在东北打仗的事,脑子总算不那么浑噩了。现在想一想,这里怎么可能有蒙面人,我真是脑子乱了,谢谢你没把我当成疯子。”
我回了个笑容:“能找到你,那就谢天谢地了,那三个月来,我都以为你……”
说到这里,我就把话打住了。如果没有蒙面人,那杨宁这三个月都干嘛去了,难道一直在雪山晃悠。那杨宁手上的地图怎么来的?从她念出的那组数字分析,肯定是有人在喜马拉雅山上求救,而求救的方式就是驼峰航线飞行员里的自用方格坐标图。韩小强的朋友戴飞龙曾从美国把飞机开回来,同行的唯一一架C-54远程运输机在喜马拉雅山坠毁。因为关系到战地前线的士气问题,所以C-54开向中国而坠毁的事情没有公布开来。杨宁不可能那么巧,发疯时编出雪山上有一架C-54残骸,还能搞出有裸女石像的地图来。
“你还是以为我疯了,对吗?”杨宁看我陷入沉思,便直问道。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怀疑战友!”我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杨宁正经起来,“你把这几叠纸给库恩看看吧,这是他朋友留下的信,他有劝看的。”
我迟疑地接过纸,不放心地说:“这合适吗?你不怕他疯得更厉害?”
杨宁对我皱了皱眉头,说:“你想想,库恩这9年来肯定很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么想要找到戈沃罗夫,还有保险柜,肯定是想知道9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库恩还以为是自己德国人的身份,害得朋友被苏联政府迫害,内疚到现在呢。我们不可能再去苏联了,如果有机会,能让库恩帮戈沃罗夫平反也好啊。”
“好吧,都听你的。”我苦笑一声,心想杨宁是将心比心啊,自己疯掉后才那么能替库恩着想。
杨宁已经能够自己行走了,她推着我,叫我把纸条递给库恩,别让库恩再傻傻地看胶片了。我们一前一后走过去,本想开口叫库恩看纸条,却发现幕布上的5秒胶片投影已经和刚才不一样了!
杨宁更是惊呼一声:“天啊,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