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一会儿,以为逆光的原因,看错了。可停在雪山上的坦克又大幅度地动了,特别是坦克炮移动了方向,这绝不是幻觉,也不是风能吹得动的。我急忙叫大家往上看,这时候坦克上的炮塔跟着转动,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我们还以为是一架废弃的坦克,没想到还能动。

鬼子驾驶着零式机,已经看见了雪山脚下的我们,却没有发现坦克动了。鬼子急切地想消灭我们,飞机还没平稳,零式机上的机枪就开始扫射了。我们躲闪不及,失手之间,油桶就咕咚咕咚地滚回森林里。我张大了嘴巴,想要把油桶稳住,可往森林里一看,那里已经站买了石像,冰塔林已经毁于一旦。

杨宁纵使舍不得那两桶燃油,她也明白,油桶可能要爆炸了。当油桶滚到森林边缘时,日本人的机枪射穿了油桶,原本冰冷的燃油立刻轰隆炸起,冷杉森林倒了一大片,我们也被爆炸引发的冲击波震得浑身发麻,倒在斜峭的雪坡上。库恩刚倒下,马上用俄语喊了戈沃罗夫的名字,俄语我们都还懂一点。原来,库恩以为坦克里的人是戈沃罗夫,可我依然认为是赵菲,除了她想不到别的人了。

只见,坦克上的坦克炮又移动了一下,猛地轰出一炮,刚压近雪山的零式机被打个正着,坠毁在烧起大火的森林里。张一城大笑一声,活该鬼子被炸死,坦克里的人真给我们出了口气。胡亮和我一样,都以为是精神同样出问题了的赵菲,所以不敢贸然跑到山腰上,生怕坦克下一步就要攻击我们了。

库恩找了9年,已经成痴了,看到坦克动了,他一会儿说德语,一会儿讲俄语。翻译过来,粗略的意思就是怪自己没想过到坦克这边找,那里面的人肯定就是戈沃罗夫了。我看见库恩跑上去,追都追不上,何况我身边还有个跑不动的杨宁,所以只能由着库恩跑上去。只过了几秒钟,坦克的炮塔门就喀礤一声,缓缓地打开了,然后有一个人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

“不会吧!”我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胡亮也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一城更是高兴地骂道:“我操,这是什么魔术,格雷怎么会在坦克里,他不是在天上就消失了吗!”

“真的是格雷?”韩小强小声地怀疑。

我一见格雷就特激动,要不是他当晚稳住飞机,把跳伞的机会让给我们,恐怕大家都已经死了。后来,格雷没有跳伞但在C-47运输机残骸里找不到他的尸体。不过,我在雪谷里发现赵菲的坠机时,找到了格雷的围巾,却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都没想到,格雷竟然在那架苏联的T-34坦克里,并击中零式机又救了大家一命。

这本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可奔上去的库恩一看不是戈沃罗夫,整个人就马上僵住了。光看库恩的背影,我就能体会到他的失落,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顷刻间变成了泡影。我扶着杨宁走到雪山上,回头看了起火的森林,那群裸女石像暂时没追上来。胡亮看我累了,便接过杨宁,替我扶着走不动的战友。

张一城和韩小强见到格雷,很是开心,早就迎了上去,没有注意到库恩的失落。我在库恩面前没有太喜悦,走上去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中文说了句别伤心。库恩不知道听不听懂,反正他朝我挤了个无奈的笑脸,又恢复了原来的颓废。当库恩弄清楚格雷是我们的战友时,他就用德语说很替我们高兴,不过更让库恩好奇的是美国和中国什么时候结盟了,他完全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格雷从炮塔门爬出来,张开怀抱拥抱我们每一个人,当听到库恩说德语,他才把热情收住了。库恩懂一点英语,在我们跟格雷解释他的来历时,他好像听出了问题,顿时以为自己跟鬼子一样被鄙视了。格雷可能一个人待久了,对德国人库恩也没什么厌恶感,听到库恩9年前就掉在雪上了,他就把最后一个拥抱给了库恩。

我们用英语问格雷,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C-47坠落时找不到他了。格雷先是警惕地看了看远处的雪谷,那里的白雾还凝聚着,起火的森林里也看不到追上的裸女石像,他这才将经过告诉我们。

那晚,我们都跳伞以后,格雷找准了机会,也从起火的飞机跳伞了。格雷为了不让飞机掉下起火的残片,砸中我们的降落伞,坚持留到最后才跳出舱门。在夜空里,格雷已经拉开了降落伞,一晃一晃地要跟我们落在雪山上。倒霉的是,C-47落下的火点越来越多,有一片起火的残片砸到了格雷的降落伞上,伞面穿孔后,格雷就如一颗石头一般,迅速地掉了下去。

格雷失去了降落伞的保护,直涮涮地落下去,我们在黑夜里不可能注意到,因此才以为格雷没有跳伞。落下去时,格雷的围巾飞掉了,他整个人掉进一个冰湖里,故而得以生还。格雷游出冰湖时,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走的路线和我们也完全不同。那晚,一起出发的飞机都坠毁了,格雷在冰湖附近看见了一架起火的飞机,便去那里取暖求生。

冰湖距离冰塔林很近,这一带只有那儿才有未结冰的水湖,否则掉在别处,早就粉身碎骨了。格雷那天本想到雪谷方向去找我们,可是空气团过境,雪谷后方出现了雪崩,他没有办法进入雪谷了。一路走过来,格雷发现了森林尽头有座雪山,雪山上有架苏联人的T-34坦克,于是就将坦克做为最完美的避难所,一直等到今天才遇见我们。

“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恍然大悟,还以为格雷真的消失在天空中了。

张一城往上瞅了瞅T-34坦克,怀疑地问:“拿坦克到底是谁开过来的,我看样子挺新的,不像是老货吧。”

格雷用蹩脚的英文回答:“坦克比我早到,里面有食物和武器,所以我才能打掉Zero(零式机)。”

胡亮又问:“除了我们,你还见过谁?其他战友没有活下来的人吗?”

格雷沉重地摇头道:“没有了。不过……我看见一个怪物了!”

“怪物?”韩小强凑上前问,“长什么样?”

听到怪物二字,杨宁吓地哆嗦起来,本来英勇的女战士,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看了不禁地心痛。我走过去扶着杨宁,胡亮就松开手,杨宁扶着我时才没有继续颤抖。格雷发现了微妙的变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讲他见到的“怪物”。杨宁不想听怪物的事情,而是叫我小心后面的石像,不要被它们追上来。我扭头看着山脚下的火焰,那里一切平静,天空里也没有日本人的飞机了,应该暂时很安全。

格雷也扫视了附近的环境,然后对大家说,有一只身上长了蓝色毛发的怪物爬到了山上,钻进了一道口子很大的山缝里。在此前,那只怪物从远处拖来一具尸体,一直往森林这边拖拽。但有只雪豹半路杀出来,想要和蓝毛怪物抢尸体。两方搏斗时,蓝毛怪物用利器去刺雪豹的爪子,那爪子正按在胡亮父亲腹部上,因此造成了刀伤。不过,尸体腹中的内脏被雪豹掏掉了,雪豹受伤也掉头套破。蓝毛怪物去追雪豹,似乎更愿意吃雪豹。虽然格雷在坦克里有望远镜,但他只能看见大概,很多时候冰塔和森林都阻碍他的视野。

“Oh my god!”格雷讲到一半,忽然指着山脚下,惊喊起来。

我们纷纷回头看下去,许多裸女石像已经穿过了森林大火,渐渐地涌到雪山上。看格雷惊恐的样子,想必也见识过裸女石像的恐怖。我们人太多了,总不能一起挤进坦克里,完美的避难所在人数面前,有时候会显得不完美。格雷忙叫我们跑上去,坦克上面有道山缝,蓝毛怪物就是跑进那里面了。既然怪物能生存在雪山里,说明山缝里也是一处完美的避难所,对付蓝毛怪物总比对付杀不死的石像要容易得多。

“妈的,那些石像究竟是什么做的,太古怪了!”张一城望着山脚下,心烦意乱。

“跟着格雷走吧,再废话,石像可就追上来了!”我催道。

韩小强咬着嘴唇跟着我们,无力道:“还以为它们不会继续追上来了!”

胡亮殿后,等我们都往上爬了,他才在后面说:“石像应该不用吃东西,难道只为了杀人取乐,它们这么追我们总有原因吧。”

逃命时,我们哪里还顾得了原因,根本没功夫去想。我们不是肉包子,石像不是狗,这之间的玄机一时半会很难参透。至于格雷提到的山缝,在我脑海里跟洞穴里的裂缝差不多。当格雷带着伤病的我们跑上去时,看到了他口中提及的山缝,所有人都吓呆了。

我抱着摇摆的杨宁,望着那条山缝,情不自禁地念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