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重复地念数字,韩小强又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气氛变得很怪。我头皮发麻,赶紧叫杨宁别念了,真他妈像紧箍咒。张一城脾气比我暴躁,杨宁不知好歹地继续念,不懂怜香惜玉的他就夺过胡亮手里的氧气瓶,往杨宁头上敲了两下。我看张一城还想敲,着急起拦住他,不然杨宁的头就开花了。

身处雪谷中,韩小强担惊受怕,惟恐杨宁数字还没念完,雪又要从山上倾泻下来。幸而雪山常年冰冻,一场冰雹造不成太大的影响,冰雪仍紧紧地吸附在雪山表面。胡亮忧心冲冲地望着两旁的雪山,然后蹲下来问杨宁不能退回去的原因,如果不肯说,那我们就马上退回去。这一招立竿见影,杨宁总算不再念那组数字,改口告诉我们在这段时间的遭遇。

三个月前,十架飞机从印度汀江机场起飞,运送一批物资回中国昆明。那晚,风平浪静,一路畅通。在经过喜马拉雅山上空时,十架飞机的报务员都接收到一组数字,那是由一个陕西口音的女人念出来的:1417060255。十个报务员同时重复这组数字,并与地面导航站联系,询问是谁与他们接通对话了。可是,刚念出那组数字,十架飞机的无线电同时全部失灵,一场雷暴突袭而来。

喜马拉雅山的天气反复无常,忽然来了一场雷暴,飞行员们早就习惯了。可这一次,他们谁都没有逃脱,全部坠落在喜马拉雅山上,只有少部分人跳伞逃生。杨宁是副驾驶,那晚跳伞落到雪山上后,她就被一群全身武装的人抓去了。杨宁被蒙住眼睛,不知道被带到何处,那群人也不肯说话,好像一出声就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被蒙脸关了几天,杨宁饿得呼吸的力气都没了,那群人才喂她喝了点水。样宁看不见,只能凭感觉附近很温暖,但根据她被抓到这儿所花的时间推算,那个地方肯定还在雪山范围内。又过了两天,有一个操广东话口音的男人来威逼利诱,如果杨宁不肯就范,就活不到明天了。

士可杀不可辱,女人也有自己气节,杨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也不再喝一口水、吃一粒米。杨宁起初和我们想的一样,也以为喜马拉雅山被日本人占据了,可有一次她听到那群人又抓来几个人。杨宁听得很真切,那是几个日本人,他们一直喊个不停,不一会儿就被那群神秘人枪杀了。直到那时候,杨宁才觉得不对劲,如果不是日本人,那会是谁盘踞在最高的雪山地带上。

那群人厌倦了等待,扯掉了杨宁的面罩,把几个人丢到她面前。待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杨宁看到几位战友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那群人蒙着黑面罩,交流甚少,除了那位操广东话口音的男人出过声,其他人都谨慎地沉默不言。蒙面人威胁杨宁,若再不归顺于他们,他的几位战友就会马上被杀死。

这种招数最无耻也最有效,杨宁刚犹豫了一秒,蒙面人就开枪杀了一个战友。如果再犹豫下去,战友就全部死光了,杨宁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可杨宁仍心存疑虑,毕竟她不是大人物,和其他战友没啥两样,犯得着用这样的手段逼她吗。杨宁一投降,蒙面人就马上把战友们拖走,并吩咐杨宁必须完成一项任务。

当时,杨宁仔细地观察四周的情况,那里是一个由山洞改造的牢房,不知道关了多少人,以及哪些人。被带出牢房时,杨宁又被面罩蒙住双眼,走了十多分钟才到了另一处。那一处温度很低,应该处于山洞外围,杨宁的面罩被抽掉后,她才看到自己站在一处空旷的雪地上,然后就惊呆了。

在灰白色的雪地上,那里居然停放了一架覆盖了冰雪的C-54型军用运输飞机。

C-54是当时性能最好的军用运输机,属于远程货运飞机,装有4台活塞式发动机,每台功率为1450马力。C-47、C-53、C-46等运输机航程都不到2000公里,而C-54运输机航程能达到6000多公里,载重达9980公斤,领先于其他运输机之上。由于C-54是远程运输机,性能也很好,有机会驾驶它的中国飞行员并不多,能开C-47就该笑掉大牙了。

然而,雪地上的C-54远程运输机只是一具残骸,似乎迫降时损坏了大部分机身。蒙面人的目的就是让杨宁去修理这架残骸,恢复其原来的性能。在去美国受训时,我们除了驾驶技术,还学了维修技术,以及飞机制造原理。飞跃驼峰航线太危险了,再好的飞机都会出问题,所以不管是驾驶员还是报务员,每个人都对飞机的制造原理很了解。

从那位带头人的口气推断,杨宁肯定她不是唯一一个被逼修理那架残骸的人。修理了几天,杨宁摸出了一个规律——一天内有几批人来修理飞机,每个人修理的部分都不同,而她修理的部分就是飞机上的通讯与定位仪器设备。

杨宁曾在修理飞机时,故意留下信息,想和下一批来修飞机的人联络。可蒙面人太狡猾了,每次修理完后,他们都会再检查一遍,杨宁留下的信息都被烧掉了。那架C-54远程运输机几乎报废了,花了近三个月都没能全部修好,中途还要等一些必备的零件换上去。杨宁故意提了几种很难找到的仪器,但那群蒙面人仅过几天就运来了,根本难不倒那群人。

眼看C-54远程运输机修好的日子临近了,杨宁预感会有大事发生,蒙面人费劲心思修好这架远程飞机,肯定不会单纯地想过一过开飞机的瘾。遗憾的事,有关飞机的信息都被去除了,杨宁在修理时根本搞不懂是那架残骸属于哪一方,只能从残骸上的部件分辨出它来自美国,而二战时的这种飞机型号才有一千多架。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蒙面人想修好这种重型远程运输机,要带一批很重的货物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群人若是军方人物,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弄一架C-54使用,既然他们费尽心思修理C-54的残骸,那他们就与军方无关。杨宁推断了很久,也搞不懂蒙面人与军方无关,那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前些天,蒙面人一下少了很多,杨宁又被带出牢房去修理C-54残骸。在山洞外面,只有一个蒙面人看守她,不像往常五个人看守她一个人。杨宁龙瞅准时机,在飞机上打与蒙面人打起来,而其他战友也意识到这时候防守薄弱,同时有两个人一起从山洞的牢房里逃出来了。杨宁跳下飞机,没时间掀掉蒙面人的面罩,一心先与另外两位战友会合。他们不约而同,早就计划从山洞里的牢房逃跑,有一位不知从哪搞到了一份古怪的地图。

那份地图北面画了一个细小的裸女,裸女旁边有一架飞机,雪山在地图上被标为“圣母山”。圣母山上的每座雪峰皆以数字命名,以裸女为辐射,依次排开,离残骸最近的雪峰就是一号峰。地图上的路线,有蓝色和红色,可没标明不同颜色有什么定义。

奔逃时,杨宁几乎没时间和两位战友交流,没跑多远那俩人就被追来的蒙面人打死了。杨宁滚下一个雪坡,险些摔死,但因祸得福地避开了蒙面人。杨宁想往地势低的地方走,可那边一直有蒙面人在搜索,她被逼得一直往南面走。在按图索骥的过程中,杨宁摸清了蓝色路线与红色路线的区别。红色路线代表有蒙面人来回把守,而蓝色路线就稍微安全一点,很少与蒙面人正面冲突。

杨宁在前一晚看到有飞机坠落,料定又有战友掉在喜马拉雅山上,于是想来这里救人,也算给自己找个帮手。怎知被一个蒙面人逮住了,杨宁在撕打中抓住了对方的脖子,扯下来一撮毛发。这举动把蒙面人气疯了,杨宁得不到食物补充体力,很快败下阵来,还被对方打晕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杨宁就不清楚了,只记得耳朵很疼,醒来后就看见我们四个人站在她面前。

“妈的,你确定你脑子没问题吗?”张一城不以为意,认定杨宁在编故事。

杨宁到底是个女人,张一城说话总是那么粗鲁,我便叫他礼貌一点。不过,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事太玄了,谁有那么大的人力物力,盘踞在喜马拉雅山上。”

韩小强小声道:“凡事无绝对,又没人把喜马拉雅山一处处地搜过。”

胡亮默不作声,盯着杨宁,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又好像在垂涎杨宁的美色。我忍不住问胡亮在想什么,他却不理我,反问杨宁那份地图还在身上吗。杨宁说了那么多,就快要断气了,哪还有力气把身上的地图拿出来。张一城索性帮忙,放肆地去摸杨宁,嘴里还说要揭穿这个大骗子。我怎能看杨宁受辱,正要阻止张一城,不想他一摸就摸到了那份古怪的地图。

展开一看,地图上的标注都与杨宁描述得相差无几,按照地形来看,我们身处的雪谷是蓝色的,而旁边的几条路全是红色的。难怪杨宁警告我们别过去,这份地图她肯定研究了很久,否则不可能看一看就知道雪谷处于蓝色路线。我站在胡亮身后,踮脚又看了一眼,发现雪谷两边的山峰标的是“9”和“10”,与“1”号峰相隔甚远。

杨宁疲惫道:“既然我遇到你们了,能不能带我往前走,回到蒙面人的山洞,救出其他战友?”

“算上你,我们才有五个人,子弹又有限,可能还没走到那边就先……”我头疼地没把话说完,现在能看见活着的杨宁,都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张一城热血沸腾地骂道:“操你个刘安静!子弹不够有什么好怕的,让老子去宰了他们,怎么能让我们的人被关在那儿?杨宁不是说了吗,蒙面人走了一大批,没有几天不会回来吧?”

杨宁点头道:“没错!好像那群人还有别的飞机,他们可能乘飞机离开了,但肯定会再回来!我研究过C-54残骸附近的地形,旁边肯定有滑行跑道,他们绝对不只一架飞机。”

胡亮终于开口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们可以冒险试一试,不成功变成仁!抢了他们的飞机,我们就可以飞出雪山,还能把其他兄弟都一起救走。”

我不禁怀疑这个想法是否行得通,根据杨宁的描述,那伙儿人可不好惹,谁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真的人手不够。就算蒙面人走掉一大半,那他们还有武器,我们的盒子炮奈何不了他们的。话虽如此,但我也动了心,因为蒙面人可能还有几架飞机在那边的雪地上,如果抢过来就能一下子救走所有受困的战友了。

韩小强忙着对照地形,研究雪谷前的路况,可我却觉得这地图不大对劲。这里明明是喜马拉雅山,为什么地图上却标注“圣母山”?猛然间,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喜马拉雅山不只一个名字,在中国有一群人的确把喜马拉雅山称“圣母山”,难道是他们盘踞在雪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