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就是吊扇砸下来的那一刻,对方挂机了。

扇叶在水泥的摩擦下终于停止了转动。方媛走上前,弯下腰,仔细查看。吊扇上没有明显的人为切割痕迹。抬头望天花板,原本钩着吊扇的铁钩好端端地挂在那里,没有一点损坏。看来,是吊扇的螺丝松掉了,在启动吊扇的振动过程中承受不了吊扇的重力脱落掉。

这个吊扇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十分陈旧,上面布满了灰尘油烟,黑糊糊的。难道,是因为使用年限太久才造成螺丝松动?想想,又不太像。用了这么久,早不松动,晚不松动,偏偏这时松动坠落?螺丝原来就咬得紧紧的,长时间没卸下来,铁锈斑斑,怎么会一下子就松动呢?

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

警方正在紧锣密鼓地搜索调查,谁想制造这么一起意外?针对的人,是谁?方媛?苏雅?冯婧?

还有,那个救命的电话,是谁打来的?怎么会那么巧?

方媛似乎想起了什么,透过窗户去眺望。前面,是几幢女生宿舍和教师宿舍。她似乎能感觉到,某个窗帘背后,有双诡异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冯婧回到441 女生寝室时,被坠落在地的吊扇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吊扇怎么掉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

方媛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冯婧。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谋害你,又有人暗中救你?”冯婧头都大了。

“我也是胡乱猜测,也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仅仅是一场意外。”方媛忐忑不定,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希望如此。”冯婧只能这么想。最近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冯婧帮方媛把吊扇清理好,叫来校工搬走。反正,天气也将冷起来了,不用也可以将就。

苏雅回来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吊扇挂钩,撇了撇嘴,什么也没问。

这天夜晚,方媛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总是无端地想起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阴阳怪气,低沉沙哑,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那人只说了一句话:是方媛吗?这说明,那人的目标就是方媛。如果是存心打电话救她,那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他又怎么得知吊扇被人动了手脚?

熄灯哨响,迷迷糊糊中,方媛睡着了。但没睡多久,她就被噩梦惊醒。

方媛梦到了何剑辉!他又来找她了!

方媛只要一想到何剑辉,心里就冒寒气。奇怪的是,她却总忘不了何剑辉那张英俊而邪气的脸,诡谲聪明,自信从容,仿佛一朵盛开的毒花,明知道有毒,却有一种令人沉醉无法自拔的妖艳。

是的,妖艳。用妖艳来形容一个男人,的确有点怪,但何剑辉给方媛的感觉就是如此。

直觉告诉她,何剑辉回来了,而且就在南江医学院里。虽然警方没找到,方媛也没看到,但他一定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

想到这,方媛的睡意全消。

方媛起床,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走进水房。

扭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潺潺流淌着。方媛双手捧了些冷水,浸湿了脸。

她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在幽幽的灯光中,泛出一种死人才有的枯黄色,没有半点血色。这几天,疲劳过度,整个身体都透支了。

人终究是要死的。方媛忧伤地想。死神一直在她身边游荡,无法逃避。她身边的良师益友,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方媛的家乡,至今都流传着各种习俗。风水、算命,更是从来都没有真正销声匿迹过。方媛父亲死时,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专克身边的亲朋好友。她从来不相信这些。命,谁能说得清?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下,一个人的生命脆弱得微不足道。一个很小的变化,对人的命运可能有极大的改变。在《蝴蝶效应》那部电影中,主人公多次回到过去,妄想让命运按照他设定的计划发展,却没一次能成功。

方媛关了灯,发了一会儿呆,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慢慢地回到卧室,重新上床睡觉。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寒冷的夜风不时没头没脑地撞进来,呼啸着奔腾。

方媛紧了紧被子,似乎触动了什么,一条绳子模样的黑影突然蹿了起来,迅速蹿到了方媛的眼前。

是蛇!

方媛打了个寒战,心悬了起来,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窗外,一钩橘黄的残月有气无力地挂在半空中,被严重污染的天空只有几点星光能透过重重云雾闪烁不定。

即使这样昏暗的月光,方媛依然能分辨出,眼前,的确是一条蛇,而且是一条毒蛇。

这条毒蛇,起码有一米多长,蛇体呈暗褐色,蛇腹有一些黄白相间的横纹,半身竖起,蛇头扁平,吐着猩红的芯,阴冷地盯着方媛。

眼镜蛇!

竟然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

方媛知道,蛇的视力很差,一般是靠振动来感觉物体。她不敢妄动,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只能尽量保持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两眼死死地盯着眼镜蛇。

如果眼镜蛇蹿过来攻击,她只能用手去抓住它,抛开,不让它攻击到自己的要害,咬伤后尽快赶到附近的南江医学院的附属医院治疗。

但现在,她只能与眼镜蛇对峙。幸好,这只是条眼镜蛇,不是眼镜王蛇,并不怎么主动攻击人。只是,眼镜蛇,也能长时间与人对峙。

眼镜蛇离方媛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嘴里发出“哧哧”的声音,竖起上半身,阴毒的眼睛盯着方媛,似乎在考虑进退。

方媛的手心里汗水淋淋,背后凉飕飕的,豆大的冷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滴落。久不动弹,身体难受得要命。有些地方僵硬,有些地方麻痒,有些地方酸痛。方媛这时才知道,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弹会这么难受。

还要对峙多久?方媛几乎坚持不住,很想动下身体,却又不敢,怕眼镜蛇在惊吓中突然袭击她。要知道,这可是条剧毒的眼镜蛇,被咬到了性命堪忧。

一方面,方媛希望冯婧与苏雅能苏醒,看到她的现状来帮助她。另一方面,她又怕冯婧与苏雅苏醒后,失声惊叫而惊吓到眼镜蛇。事实上,两人都睡得很沉,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不管了!方媛咬了咬牙,双手暗暗握住被角。实在坚持不住了,再忍一会,眼镜蛇还不离开的话,她就要想办法逃跑。

还没等方媛决定,眼镜蛇突然张口,喷出一股毒液。好在方媛眼疾手快,下意识地卷起被子一挡,迅速跳下床逃离眼镜蛇的攻击范围,同时尖叫一声:“蛇!”

眼镜蛇被卷进了被子中,也不知爬出来了没有。方媛跑到卧室门旁,打开灯,对着刚刚被惊醒的冯婧与苏雅大叫:“快起床,有毒蛇!”

冯婧迅速翻身从床上蹦下来,动作利落。苏雅睡在方媛的上铺,情急之下跃到另一张上铺,再跳下来。三人狼狈不堪地跑出卧室,把卧室的门反手带上,但慌乱中,门没有被关紧,徐徐地被风吹开了。

“毒蛇在哪?”女生天生怕蛇,冯婧虽然心里也毛毛的,但她没忘记自己的刑警身份。

“就在我的床上!”方媛惊魂未定,“还是条眼镜蛇!”

“眼镜蛇?寝室里,怎么会有蛇?”冷静下来,苏雅有些怀疑,“方媛,你是不是在做梦?梦到眼镜蛇?”

“不是,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一条眼镜蛇,还向我喷射毒液。”方媛急忙解释。

似乎是为了证明方媛没有说谎,那条眼镜蛇竟然从卧室中爬了出来,扭摆着身体,“噌”地一下又竖起来了,面对着方媛她们三人。

三个人提心吊胆地望着眼镜蛇,慢慢后退。

冯婧毕竟是警察,顺手摸到一个扫把,掂了掂,作为武器挡在方媛与苏雅前面。

这次,眼镜蛇并没有与她们对峙太久,张望了一会儿,收回芯,低下头,沿着墙壁爬向了水房。

其实,眼镜蛇很少主动袭击人,对于它们来说,最凶恶的天敌莫过于人类了。即使是现在,农村里还有很多村民没事时就去捕蛇,当做一项副业来做。捕蛇的,一般是男人,冷静是第一要素,蛇越毒价钱就越高。

看到眼镜蛇溜进水房,直至眼镜蛇的整个身体都看不到了,冯婧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近水房,拉住水房的门把,迅速把门关紧。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奇怪,寝室里怎么会有蛇?”冯婧喃喃自语,职业的警觉性让她觉得可疑,“是不是谁故意放进来的?”

“这还用问,肯定是有人放进来的。我们这是四楼,怎么可能有蛇?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歹毒,竟然用眼镜蛇来害人!”苏雅愤愤地说。

“寝室里会不会还有?”方媛刚才被吓坏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不会吧,还有?”苏雅怒火中烧,“如果我知道放蛇的人是谁,决饶不了他!”

“眼镜蛇是什么时候钻进卧室的?”冯婧问。

方媛脸上一红:“我做了个噩梦,打开卧室的门去水房洗脸,可能是那时钻进来的。”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放蛇的人,是有备而来,即使你没打开卧室的门,他一样会寻找到机会的。”冯婧开了所有的灯,仔细检查,除了水房,大厅与卧室,所有的角落都清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毒蛇,这才放下心来。

是谁放的蛇?目标又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联想到白天的吊扇坠落事件,似乎有人想谋害441 女生寝室的人,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方媛。可是,冯婧又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条蛇呢?怎么办?”苏雅问。

“去睡吧,等明天叫学校来处理。”冯婧疲倦地说。

三人重新回到卧室。这次,苏雅很小心地把卧室的门关得牢牢的,甚至把窗户也关上了,确认没留下缝隙。即使外面有蛇,也钻不进来。

经过眼镜蛇这么一闹,方媛的精神更加恍惚了,昏沉沉的,头脑里一片混沌。

熄了灯,三个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各自想着心事。

黑夜漫长,寝室笼罩在沉沉的黑色阴霾中。浓浓的黑,如云似雾,团团聚集着,不断加重黑的颜色,将其他所有的色彩吞噬。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媛翻了个身子,伸了伸腰。

她的手,突然触摸到了什么,湿润、滑腻、细长。

方媛陡然一震,手下意识地缩回来,惊叫一声。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个虾米,拱成一团。在她的眼前,赫然是一条吐着红芯的眼镜蛇。

不对,不是一条,是数不清的眼镜蛇!

床沿上、被子上、地板上、床柜上……凡是她所能看到的地方,都爬满了眼镜蛇。不仅仅是眼镜蛇,还有个头更大、身体更粗、色彩更艳的眼镜王蛇!

所有的蛇,都竖起了身子,缓缓移动,阴森森地吐着芯,流着涎水,阴冷地望着她,仿佛看到了美味佳肴般,露出惊喜贪婪的眼神。

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方媛终于知道那种彻底绝望的滋味。卧室里到处是蛇,她无处可逃!

方媛曾经多次假想过自己死亡的情景,可她再怎么假设,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葬身蛇腹。

再看对面床铺的冯婧,被大小各异的眼镜蛇完全覆盖了身体。不时有盘踞在她身上的眼镜蛇抬起沾满鲜血的头,扁平的嘴里咀嚼吞噬着一块块撕咬下来的肉块。

那是冯婧身上的肉!

偶尔,会有些眼镜蛇移动,冯婧的身体露出一部分,血肉模糊,白骨森森,鲜血染红了床铺。附在白骨上面的肌肉,被硬生生地咬断。然后,后面的眼镜蛇涌上来,湮没了那一点暴露的身体空间。

苏雅?

苏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方媛能听到上铺发出来的纷繁嘈杂的“吱吱”声,那是无数条眼镜蛇同时吞噬撕咬的声音。到现在,也没听到苏雅的动静,看来也在劫难逃。

但是,这么多眼镜蛇,为什么不攻击自己?它们,在等什么?

过了一会儿,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眼镜蛇群开始骚动起来。一条巨大的眼镜王蛇缓缓移上前,其他的眼镜蛇纷纷闪开一条路。这条眼镜王蛇足有五六米长,在地上爬,竖着半个身子,个头超过了方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方媛一阵眩晕。这条眼镜王蛇的眼睛,竟然闪动着异样的色彩。不,这不是毒蛇的眼睛,分明是一双人类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方媛竟然有种熟悉感。

何剑辉!方媛心里一阵颤抖。这是何剑辉的眼睛!

这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凝视着方媛。它在说,嗨,方媛,我们又见面了。

方媛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你不必说话,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恶毒而得意的眼睛在说。

你真的是何剑辉?方媛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我别管我是谁,何剑辉只是一个代号。你只要相信,我是来保护你的,这就行了。

可是,你是一条蛇!一条眼镜蛇!

无论我的身体变成了什么样,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来吧,宝贝,到我的世界来。你的生命,会因我而精彩。

你的世界?不,我是一个人,一个完完全全独立自主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理念,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人。

方媛快要疯了。她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好好地感知这个世界,可何剑辉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她,破坏她的生活。

眼镜王蛇在摇头,在叹息。你太傻,可怜的人,你还不懂得人类社会的残酷自私,来到我的世界吧,让我来帮助你,我会给你幸福的。

眼镜王蛇再次移动,俯下头来,慢慢地靠近方媛。它的芯,舔到了方媛的脸,仿佛一道细微而滑腻的寒气在她脸上迅捷游动。方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想做什么?方媛惊恐万分。

我要让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从此永不相离。

不,我不愿意。

抱歉,你没得选择。

眼镜王蛇突然张大血盆大口,包裹了方媛的头。一股腥气扑鼻而来,方媛眼前一片漆黑,挣扎着,却依然被缓缓吞入蛇腹中。

我的爱人,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这次,方媛听清楚了,真是何剑辉的声音,磁性,低沉,带有一种重金属的质感,美妙动听。

这是方媛最后听到的声音。然后,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入了眼镜王蛇的腹中,渐渐变得僵硬,仿佛被麻醉了,毫无痛感。

方媛的身体,慢慢地融化了。

黑暗,无休无止的黑暗。孤独,永远相随相伴的孤独。还有……还有灵魂深处对爱的渴望。

梦醒了。方媛撑起沉重的眼皮,汗涔涔的,内衣湿透了,紧紧地粘在身上。

刚才,只不过是一场梦。

窗外,曙光初现,一缕青白色的光亮穿透了重重黑幕射进441 女生寝室,映照在方媛脸上,衬托出柔和的光泽,有着淡淡的暖意。

“又做噩梦了?”冯婧已经醒了,正起床换衣服。

方媛点了点头,无力说话。闭上眼,脑海里再度浮现眼镜王蛇的那双恐怖的眼睛。

上铺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苏雅也醒了,下床,对着镜子梳头,一言不发。她的眼睛有些红肿,看来昨晚也没休息好。

如果床边随时会出现一条剧毒的眼镜蛇,换了谁,也没办法安心睡觉。

冯婧穿好衣服,走过来拉方媛:“起床吧,懒鬼!”

方媛伸了下懒腰,浑身酸痛,脑袋依然昏沉沉的,比没睡觉前还要疲惫。

都怪那条蛇!

“对了,那条蛇呢?”想到蛇,方媛陡然一惊,心里发慌。

“还在水房吧。”冯婧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大厅。水房的门,还是紧闭的。那条蛇,应该还在里面。

方媛穿好衣服跟出来:“怎么办?”

“向学校保卫处报告吧,让他们来处理。毕竟,这是条剧毒的眼镜蛇,咬到人就不好办了。”冯婧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只能这样了。”方媛打电话给学校保卫处,叫他们派人来处理。

眼镜蛇霸占着水房,三人都没办法进去洗漱,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待保卫处的人。

方媛走到阳台上,任深秋的晨风顽皮地吹乱她的长发。站在阳台上,南江医学院的风景一览无余。红楼、教室、月亮湖、蘑菇亭、小树林、食堂、草地……一个个风景,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遥远,遥远到方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凄凉感觉。秋色正深,寂寥的荒芜成了这些风景的主色调。秋风飒飒,寒意袭人,反而让方媛的头脑清醒些。

昨天,吊扇坠落的时候,是谁打电话给她?那个电话,救了她一命,是故意,还是偶然?

忽然,方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怎么这么疏忽!寝室的电话有来电显示的。她走到大厅的电话旁,翻看通话记录,查找昨天打电话给她的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昨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这是接听那个电话的时间。寝室电话的通话次数并不多,很快就找到了。可是——可是,怎么可能有这种电话号码?

这个号码竟然是“1414144”。

不可能的,谁会用这种电话号码?方媛站在电话旁,愣住了,面如死灰。

冯婧走过来,问:“方媛,你怎么了?”

“昨天,有个神秘人打了电话到寝室里来找我。我怀疑他是知情者,在查看他的电话号码。”

“是吗?我看看。”冯婧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是这个号码?不会吧,这是电话号码?”

“我也不相信。可事实上,那个电话,的确是这个时间打来的。”

“不会的,南江市的电话,市内的,都是以‘6’打头的,市外的,都是以‘3’打头,不可能以‘1’打头,这条基本原则,我还是知道的。”

电话号码上并没有显示区号,应该不是长途。

方媛怀疑,那个人如果真是知情者,存心救她,打电话时应该能看到441 女生寝室大厅里的情形,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不早不迟,就在她启动吊扇时打来电话?

方媛从阳台望去,能看到寝室情形的,只有前面的女生宿舍和后面的教师宿舍。

“我试试能不能打通。”方媛拨打“1414144”这个号码,不出意料,电话里语音提示,她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1414144,如果按我们的念法,就是要死要死要死死,这应该是个警告吧。”冯婧推测。

方媛也同意冯婧的推测,问题是,是谁在发出警告?发出警告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要鬼鬼祟祟地躲藏起来?他有难言之隐不能正大光明地出现?莫非,这个电话,是从某个神秘的空间打来的?否则,怎么会有人使有这么可怕的电话号码?

方媛又想起何剑辉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方媛,你别怕,今天我就去电信局调查一下。”冯婧摸了摸方媛的额头,烫得很,似乎受凉了,“你病了?走,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不了,我吃点药就会好的。”只是小小的感冒,方媛不想去医院。她不想闻到医院里那股浓浓的福尔马林味,不想看到医院里那些生老病死。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学校保卫处的人终于来了,曾国勇亲自带队,徐天也跟着来了。

“怎么回事?寝室里有眼镜蛇?”还没进门,曾国勇就叫了起来。最近发生的事,够他烦的了。人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女生寝室里,竟然会有毒蛇?这种事,传出去还得了!还不吓坏那些住校的学生!

“是的,关在那里面。”冯婧指了指水房。

“你看清了,真的是眼镜蛇,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冯婧是警察,曾国勇对她还算客气。其实,他压根就不信,寝室里会出现眼镜蛇。

“是的,我们三个人都看清了。”冯婧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方媛和苏雅也点了点头,为她作证。

曾国勇没话好说了,挥了挥手,让其余的人散开,随手找了根棍子,试了试韧度,感觉还可以,昂首阔步地走向水房。

“曾处长,小心点,你就这样走过去?那可是条剧毒的眼镜蛇。”冯婧好心提醒。

曾国勇回头微微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没事,你就看好了。”

以前,他当侦察兵时,就专门受过野外生存技巧的训练。捕抓毒蛇,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轻轻推开水房的门,那条眼镜蛇赫然入目,正在角落里四处游走,寻找出路。曾国勇提着棍子,轻手轻脚。眼镜蛇对物体的振动特别敏感,没等曾国勇靠近,就发现了他。受惊的眼镜蛇蜷缩起身子,竖起了上半身,蛇头扁平,“哧哧”吐着芯,对曾国勇发出警告。

曾国勇哪把这条毒蛇放在眼中,手中长棍一扬,径直奔向眼镜蛇颈部七寸。眼镜蛇也不笨,扭曲着身体想要躲避,“啪”的一声,虽然挨了一下,却躲过了七寸要害。

眼镜蛇被激怒了,蛇尾蓄力,蛇头前探,仿佛离弦之箭般迅猛地射向曾国勇。曾国勇疾退两步,手中长棍回敲,又是“啪”的一声,这下,结结实实打到了眼镜蛇的身上,却把长棍打断了。眼镜蛇受此重击,精神委顿,趴在地上,急速游走,似乎想夺路而逃。

曾国勇扔掉断棍,侧面拦截,左手一捞,迅速擒住眼镜蛇的蛇尾,还没等眼镜蛇回过神来,伸出双指,牢牢地钳住七寸,双手用力,反向一拉,但听得一阵骨骼脱节声,眼镜蛇被软绵绵地提了起来。后面有人扔过一个麻袋,曾国勇接住,把眼镜蛇扔了进去。

“好!”有人发声喊,掌声鼓动。

冯婧叹服:“曾处长,好身手。”

“哪里,好久没捉过蛇,手生了。”曾国勇嘴里谦逊,脸上却有几分得意。当了这么久的保卫处长,养尊处优惯了,难得有机会展露一下自己的身手。

方媛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看曾国勇抓捕毒蛇的娴熟手法,不知怎的,却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人群中,徐天隐藏在角落里,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影,暧昧地凝视着方媛。

秦月住院了。

方媛是在上晚自习时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已经很久没上过晚自习了,以前的晚自习时间,她都要去图书馆工作。萧静留了一笔钱给方媛,已足够她坚持学业。所以,方媛辞去了图书馆的兼职,一心一意把精力花在学习上。

晚自习后,方媛走出教学大楼,站在校园小径的分岔口犹豫不决,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去看望秦月。她告诉苏雅,大概熄灯以前会回来,就一个人向校外走去。

不管怎么样,秦月曾经是她的老师,曾经关照和帮助过她。

五分钟后,方媛来到了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住院部,找到了秦月住的病房。

推开门,秦月正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睛空洞无神,对着天花板发呆,对方媛的到来浑然不觉。

这个病房,只住着秦月一个人。

方媛轻轻叫了声:“秦老师?”

秦月充耳不闻。

方媛走近秦月身旁,加大了声音:“秦老师?你还好吗?”

秦月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方媛,惊喜交加:“方媛,你来了!太好了……”

方媛愕然,秦月的态度,热情得有些过分。

秦月拉着方媛的手,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话。

什么亲友们无情无义,一个个如狼似虎,跑来问她借钱,不借的话,就翻脸无情。什么以前的同学们不理解她,和她断交,形如陌路。她离开萧静,也是迫不得已,她还年轻,总不能给萧静陪葬。什么现在的人太贪婪自私,遇事待人,不为他人着想,表面看她现在有钱了风光了,其实有苦难言。诸如此类,一肚子牢骚。

方媛只能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身份。她能理解,秦月现在连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何剑辉留给她的那笔财富,非但没给她带来幸福,反而如蜗牛背上的躯壳般沉沉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她,却坚守着这副躯壳,不知反省,导致众叛亲离。

医生说,秦月有严重的抑郁症,任其发展,很可能会导致自杀。现在,除了那笔财富,她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成了孤家寡人,找不到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她对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都心生恐惧,猜测他们对她的企图,处处防范,时时警惕。

秦月老了。

方媛想。只有老人,才会这么啰唆,才会这么疑心,才会这么消沉。秦月身上,完全找不到年轻人的一点朝气,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憧憬与梦想,更多的是对身边的人与事的超乎常理的愤怒嫉恨,对过去岁月的回忆与怀念。

好几次,方媛想告辞,都被秦月拉住了,不肯放她走。也不管方媛愿意不愿意听,秦月一个劲地叙说自己的苦衷,感叹世人的无情,说到动情处,满面愁容,潸然泪下。方媛心中不以为然,秦月又何尝不贪婪自私?遇事待人,又何尝为他人着想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如此凄凉,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但现在,方媛只能赔着笑脸,虚伪地点头称是,随便敷衍她。

终于,住院部要关门了,方媛不得不离去。秦月依依不舍,再三叮嘱方媛记得来看她。也许是因为畅快地倾诉了一番,秦月的气色明显比方媛来的时候要好上许多,竟然有了几丝红润。

从附属医院走出来,走到医学院门口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早过了关门的时间,铁门紧闭。幸好,传达室的灯光还是亮着的。方媛记得看门的是一个叫小古的年轻小伙子,就站在传达室附近,叫了几声。

传达室的门打开了,小古披着件军大衣,慢慢地踱出来,手电筒的灯光射在方媛脸上。

方媛用手挡住灯光:“小古,我是医学院的学生,刚刚看望住院的老师,所以回来晚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开门让我进去。”

小古没有说话,咧了咧嘴,似乎无声地笑了笑。传达室里倒是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古,放她进来吧,我认得她。”

小古乖乖地拿出钥匙,打开铁门中的小门,放方媛进来。

这么晚,谁在传达室里?方媛有些好奇,探头朝里面望了一眼。

传达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边,对着一盘象棋残局冥思苦想。方媛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是试验老师何伟。

“还没想好?”小古坐到了何伟的对面。原来,两人在下象棋。方媛记得,何伟的象棋下得很好,在医学院小有名气,没有对手。医学院每年都组织一些文艺活动,何伟是近几届的象棋比赛冠军。何伟性格内向,没有结婚,也没其他什么业余爱好,除了上班,就是研究棋谱。这几年下来,棋艺突飞猛进,即使面对职业棋手也有得一拼,比普通棋手高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看情形,何伟的局面却有些不妙。小古那边还有车马炮,步步紧逼。何伟这边却仅有两炮一马,没有了杀伤力,只能苦苦招架,左支右绌,明显落了下风。

“今天邪了,连输了两局。我就不信,这第三局,就不能守和。”何伟喃喃自语,撤炮回防。

“我看,你还是认输吧,别死撑了。”何伟的应对似乎早就在小古的意料之中,他看也没看,信手进马。

何伟却没看棋局,转脸对方媛说:“咦,你怎么还不回寝室?这么晚,快点回去,路上小心点。”

“谢谢何老师。我这就回去。”方媛原本对象棋的兴趣并不大,只是对小古的棋艺水平有点吃惊,这才多看了几眼。

从医学院的大门走到女生宿舍,有四五百米的距离。方媛行走在浓浓黑幕中,陪伴她的,只有她自己沉闷的脚步声。

深秋,一轮满月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天空日益被污染,星辰黯淡无光。路上铺满了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耳边,不时传来“呜呜”的风声,时断时续,仿佛幽灵在哭泣。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哧哧”地笑。方媛单薄的身影缓缓前行,仿佛一片被秋风吹动飘飞的落叶。

忽然,方媛站住了。

寒冷的秋风,依然在咆哮着,翻腾着,飞舞着,疯狂地发泄它的愤怒,摧残那些瑟缩着身子害怕得战栗的乔木。

方媛却从风中闻到一些异常的气息,有些像福尔马林。

不会的,校园里,怎么会有福尔马林的味道?

方媛猛然回头,睁大了眼睛。身后空荡荡的,一棵枯瘦的乔木被秋风吹断了一根树枝,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草丛中有一群小小的黑影轻轻掠起,那是无处过冬的麻雀。

方媛望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她慢慢地转过脸,继续前行。

那种奇特的直觉还在,令她背脊发凉。

在方媛的身后,一个黑色的人影悄然浮现,似乎是浓浓的黑雾凝固出来的。

方媛再次闻到那股异常的气息。

这次,气息更浓了。

方媛刚要转头,一个手掌伸了过来,捂在她脸上,捂住了她呼吸的嘴巴和鼻子。

方媛终于明白了,那股异常的气息是什么。

那是乙醚。

乙醚是挥发性很强的麻醉类药物,普通人吸入乙醚气体后,经肺泡很快进入血液,并经血液流经全身,只要十几秒钟就会昏迷。

一秒、两秒、三秒……黑衣人在心中默数。

一开始,方媛还试图挣扎,但没过几秒,她就失去了力气,如一条死鱼,软软地倒下,瘫倒在黑衣人的手臂中。

十秒、十一秒……黑衣人轻轻地吐了口气,四处张望,打算数到十八秒时再放手。

医学院的校园里死一般的寂静,一幢幢建筑怪物般矗立着,凝视着这一切,缄默无语。在它们看来,人间的自相残杀,不过是一场皮影戏。

就在黑衣人正打算放手的时候,小腹忽然受到重击,钻心的疼痛,使他痛得腰都弯曲了,手臂下意识地松开,捂着小腹后退了两步。

攻击黑衣人小腹的,是方媛的手肘。一个后肘,蓄势已久,结结实实地撞击在黑衣人小腹上。小腹,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刚才还像死鱼一般疲软的方媛迅捷跃起,突然加速,疾步飞奔。

原来,方媛第一次闻到乙醚的气息时就留了心。第二次,她一发觉不对劲,就屏住了呼吸。

方媛从小就喜欢在家乡的水库游泳,水性颇佳,经常潜水。平时,她都能好几分钟不呼吸,这才十几秒,更不在话下。

方媛偷袭得手,不敢停留,马上逃离黑衣人。黑衣人的反应相当快,只是后退了两步,稍作喘息,立即凶猛地扑向方媛。

奔跑中,方媛张了张嘴,想要呼救。

“救……命……”

劲风之中,声音显得微弱,难以及远。方媛心中一急,被秋风呛了一口,差点换不过气来。

虽然有所防备,方媛还是吸入了一些乙醚气体,头脑混乱,昏昏欲睡。奔跑中的步伐有些错乱,踉踉跄跄,步履维艰。才跑了十几步,黑衣人就追上了方媛,他伸出长臂,张开五指,擒拿方媛。方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跑不过黑衣人,身子一矮,忽然变向,奔向另一侧。

黑衣人微微一怔,堵住方媛回女生宿舍的路,紧追不舍。方媛跑“S”形,不断变向来摆脱黑衣人的追击。好几次,方媛差点被黑衣人抓住,险象环生。

方媛的体力、耐力、速度,和黑衣人相比都处于劣势。黑衣人紧紧地追在方媛身后,如影随形,方媛又抽空叫了几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干脆凝神跑路。

显然,黑衣人在这里动手,早就观察好了地理位置。离方媛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地方,是学校的小卖部,那也离这里有二百米左右,而且早就熄灯关门了。方媛的叫声,没有多少人能听到。即使听到了,也不一定能听清。都近午夜了,这么晚,谁会为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声而起床开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方媛心如火燎,焦头烂额。越急,就越出错。方媛的脚步本来就有些乱,一下子没注意,被地上的石头绊住了,竟然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摔倒了。耳听着身后黑衣人已赶到,手在草地上突然摸到一根棍子,想也不想便反手甩了出去。

黑衣人眼见方媛摔倒,心中一喜,正要伸手抓她,不料方媛突然一棍正好打在他头上。黑衣人晕头转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可惜,那根棍子只是方媛随手拾起的枯枝,一击之下已经成为两截。

方媛站起身,一路狂奔,跑进了一幢黑漆漆的大楼里。爬了两层楼梯,到了三楼,转身拐进走廊,方媛这才停下来,躲到一个房间的角落里,呼呼喘气。她知道黑衣人这下受创不重,一定不会轻易舍弃,要想一个逃脱的办法,心神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耳听得脚步声从楼梯间渐渐上来,有雪亮的灯光从扶手处向上射来,想必是黑衣人随身带着手电筒。脚步声并不重,但在方媛此时听来,却如同惊雷,每一声都敲在方媛的心坎上。

上了三楼,黑衣人站在楼梯口停住了。电光变了方向,映照在幽长阴暗的走廊里,晃来晃去。方媛躲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一张桌子遮住了她的身影。方媛不敢大声呼吸,心如鹿撞。她强自镇定,慢慢地探出半张脸,从桌子的空隙望向电光的来源。

她总算看到了黑衣人。

黑皮衣、黑皮靴、黑皮帽,把黑衣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仿佛一个黑色的食肉猛兽。

然后,方媛看到了黑衣人的脸。脸是扁平状的,绿幽幽的颜色,嘴唇妖艳如血,倒八字眉,雌雄眼,狰狞凶恶,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这哪里是人的脸!

方媛捂住了嘴,牙齿“咯咯”打战,缩回了头,不敢再看,只能蜷缩在角落里,默默祷告。

黑衣人沿着三楼的走廊走了几步,似乎想要仔细搜寻。他再向前走几步,就能发现方媛了。

方媛头皮发麻,全身直打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

这时,楼梯里似乎掉落了什么,“哗啦啦”地响。紧接着是一声猫叫,似乎受惊逃逸。黑衣人马上放弃了三楼的搜寻,反身向上,跑向四楼。

方媛吐了口气,勉强抬起沉重的双腿,蹑手蹑脚地慢慢摸索着前行。很快,她找到了楼梯,急忙下楼。心慌意乱中,方媛又踢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响声。响声过后,楼梯的上方传来黑衣人急促的脚步声。

黑衣人有手电筒,能看清路面,速度肯定比方媛快多了。这时候,方媛也管不了那么多,完全凭感觉踩楼梯,“噔、噔、噔、噔”,一个劲瞎跑。

跑到了最底层,方媛转身,想找出口。按理说,出口处有微弱的月光。可是,方媛左看右看,两边仍然是黑漆漆一片,哪有什么出口!

该死!方媛猛然想起,这幢大楼,就是被称为“红楼”的解剖大楼,以前,她就被困在这里过,而且不止一次。没想到,这次,鬼使神差,她又跑到这里来了。

尤其可恨的是,她刚才惊慌失措,竟然忘记了解剖大楼是有地下室的,头脑发昏,一个劲地下楼梯,结果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右边,就是她以前被困住的仓库。地下室的左边,似乎是用来存放尸体的冷冻室。现在,她该怎么办?

方媛的第一个念头,是跑回一楼去,跑出解剖大楼。可是,没有时间了。黑衣人马上就会下来,她这时跑上去,会不会被撞个正着?也许,黑衣人不会想到她跑到了地下室里来,毕竟这里是条死路。方媛心存幻想,干脆拐弯,走向地下室的左边,也就是医学院里用来存放尸体的冷冻室,幻想冷冻室里能有一条出路,可以离开解剖大楼。

地下室的空气长年不流通,那股子怪味特别难闻。尸体腐烂味、福尔马林味、真菌发酵味,等等,交融在一起,刺鼻得很。地下室的地板也滑滑的,十分潮湿,似乎还长了一些青苔。

方媛小心翼翼地走到冷冻室,推了推门。奇怪,冷冻室的门,竟然没有锁,在方媛的推动下,缓缓地开了。

冷冻室,也叫停尸房,专门用来存放医学院的尸体标本。平时这道门总是锁得牢牢的,禁止陌生人接近。今晚,为什么会没锁上?

停尸房里亮着灯,事实上,这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亮着灯。灯光惨淡,在森森冷气中全无半点暖意。方媛的头皮有些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停尸房里,常年保持着低温,寒流阵阵,特别冷。而且,这种冷,和外面的寒冷不同,似乎更纯粹,更顽固,寒意直透心窝,冷得人直打哆嗦。

在停尸房里,并排陈列着两排冰柜,柜面上都凝结了冰霜。方媛知道,每个柜子里面,都存放着一具尸体,多半是些死于非命无人认领的尸体。停尸房里面,似乎弥漫着一股子怪味,说不清的味道,令人产生呕吐的欲望。

方媛的眼神迅速地浏览过停尸房,没发现其他的出路。其实,停尸房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的出路?这里要保持低温,就要与外界隔离封闭。就连窗户,也是常年紧闭从不打开,上面锈迹斑斑。何况,这里存放的都是尸体,更应该小心保管,以防丢失或惊吓到他人。

可是,停尸房的门,今晚没有锁上,仅仅是虚掩着,停尸房是试验老师何伟管理的,他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方媛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服,望了望停尸房里孤零零地倒吊着的灯。仿佛有股怪异的寒流掠过,那灯便在寒流中轻轻摇摆,连带着原本就暗淡的灯光越发闪烁不定。不知怎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涌上方媛心头。身体再度浮现那种难以述说的虚弱感,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宛如行尸走肉。

哪怕在停尸房多待一秒,方媛都不愿意。既然在停尸房里找不到出路,不如另想办法。方媛走出停尸房,带上门,往回走。可是,没走几步,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就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方向正是朝着地下室的入口。方媛怔住了,这脚步声赫然就是刚才追袭她的黑衣人的。

方媛无计可施,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轻轻推开停尸房的门,悄悄潜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方媛尽量远离停尸房的冰柜,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睁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停尸房的大门。

门关上了,黑衣人应该进不来吧。方媛安慰自己。

可是,不祥的预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了。方媛忽然意识到,自己肯定遗漏了什么。而这个遗漏,足以致命。

到底哪里不对劲?

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方媛的脑海里。也许,这个停尸房,原本就是黑衣人用来存放她尸体的地方。黑衣人选择在解剖大楼附近袭击她,固然有这里地理位置偏僻的原因,也有能妥善处理尸体的便利。所以,停尸房的门,根本就无须锁上,原本就在等待方媛尸体的到来。

这个推测,令惊慌失措的方媛更加心惊胆战。她四处望了望,停尸房里除了两排冰柜、几辆停尸车,什么也没有。

藏在哪里?

没有时间了!

方媛壮着胆子,步履蹒跚地走到两排冰柜前。她走到靠后的几个冰柜,随手抽了一个出来。

冰柜里有具尸体,脸上白花花的尽是冷霜。

方媛不敢看,瞄了一眼,推了进去。

然后,再抽出一个冰柜。

仍然有具尸体,侧着头,脖子上的缝线隐约可见。

再推进去,再抽出另一个。

一连抽了三四个冰柜,竟然都有尸体。

方媛急得要哭出来了。没想到,停尸房的冰柜都存放了尸体。

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在停尸房的门外停住了。黑衣人果然来了!方媛甚至听到了钥匙撞击的声音,黑衣人似乎在寻找开门的钥匙。

方媛咬了咬牙,抽出一个冰柜,捏着鼻子,颤巍巍地钻进去。冰柜里,有一具尸体,是个女人,年约四十,冻住了,身体硬邦邦的。幸好,冰柜的空间比她想象的要大,方媛缩紧身子,勉强钻了进去。然后,她用手撑着柜顶,缓缓用力,慢慢地把冰柜滑进去。

方媛刚把冰柜滑进去,停尸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

接着脚步声开始向冰柜这边移动了,有抽出冰柜的声音,合上,再抽开,再合上……

方媛躲在冰柜中,冷得发抖。冰柜的温度,应该在零度左右,方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在冰柜里,方媛和女尸面对面地躺着。黑暗中,方媛看不清女尸的脸,但那股子尸体味道扑鼻而来,特别恶心。身上仿佛爬满了毛毛虫,奇痒难忍。

抽出冰柜的声音更近了,方媛觉得那声音几乎就在隔壁,她闭上了眼睛,不管如何努力,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一声尖锐的叫喊突然响起。

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停尸房的门被撞响,脚步声渐渐远去。

方媛等了一会儿,躲在冰柜里实在冷得受不了,悄悄把冰柜滑出来,从冰柜里钻出来。

灯光还是那么惨淡,在风中幽幽地飘荡不定。停尸房里,一片惨白色,冷气森森,触目惊心。

方媛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良久,方媛稍微镇定了一些。整排的冰柜,有一格被拉出了一段,突兀地悬在空中。刚才黑衣人应该是抽到这个冰柜时喊了一声,并且放弃了继续搜索。

她走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年轻的女尸。

女尸的眼,不但是睁着的,而且凸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别人,似乎凝聚了千年不化的浓浓怨气,令人不寒而栗。淡青色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方媛只看了一眼,就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寒意彻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好可怕!怪不得黑衣人会被吓走。

方媛赶紧走到停尸房门口,扭开锁,想要开门离去。但是,不管她怎么用力,铁门丝毫不动。

“开门!”方媛下意识地叫喊。她宁可面对谋害她的黑衣人,也不愿意待在这个可怕的停尸房里。

没有人开门。大门与地面的缝隙里,倒是缓缓流进了一些透明的液体。

是什么?汽油?黑衣人想要烧死她?

方媛往后退了几步,瞪着眼睛,望着流进来的透明液体。

她嗅了嗅,没有味道,不是汽油。似乎……似乎就是常见的自来水。

这水,有什么古怪?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方媛,这是送你去天堂的圣水。我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你祈祷吧。”

声音很怪,听不出是男是女,就像——就像是上次吊扇坠落时打电话给她的声音!

黑衣人,就是上次打电话救她的人?

这怎么可能?

方媛的头都大了。

但现在,她还没时间去思索这些。

送她去天堂的圣水?意思是,这些水,能要方媛的命?

方媛不敢沾上那些水,一个劲地后退,往地势高的地方走。

不知从哪儿蹿出一只老鼠,走入了水中,突然怪叫一身,肚皮一翻,四肢抽搐,没多久就断气了。

方媛目睹了老鼠惨死的经过。心思一转,已经明白了。

水是有电的!

黑衣人在外面,对流在地上的自来水通了电!

方媛只能不断躲避缓缓弥漫过来的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停尸房的地面终究会被源源不断流入的自来水所覆盖。而这些水,是万万不能接触的,一接触,就会触电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