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病的病人,其中不少是医学院的学生。
方媛惊奇地发现,医院里还有好几个和凌雁玉病症相似的。
这些人看上去都像是普通感冒,可皮肤上都有微小的血疹。
挂号,验血,看病。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病毒性感冒。
检查的医生也没放在心上,开了些抗病毒药剂。
准备回去的时候,两人却意外地遇到李忧尘。
李忧尘正急急忙忙地跑楼梯,看到方媛,眼睛一亮,立马停了下来,迎上来说:“方媛,你来了?”
他是医生,很快就察觉到凌雁玉的病情,问道:“小玉,你怎么了?感冒了?”
凌雁玉有气无力地叫了声:“大表哥。”
方媛说:“是啊,才一天的功夫,她就变成了这样。这感冒也太厉害了点吧。”
李忧尘凑过来,翻了下凌雁玉的眼皮,看到里面眼珠子上似乎也有细小的血点,皱皱眉,说:“她的病情很严重。”
方媛问:“不是普通的感冒吗?刚看过医生,说没什么问题。”
李忧尘摇摇头,说:“看上去很像流行性感冒。这样吧,你们跟我来,我让同事给你们做个详细检查。”
李忧尘虽然是脑科医生,对流行性疾病却也研究过,知道流行性疾病的危害。
果然,凌雁玉的血样有些异常,淋巴结肿长,静脉、微血管都出现细微的小孔,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撑破出来。
李忧尘的心却沉了下去。
这不是流行感冒。
费了很大功夫,李忧尘才和同事从凌雁玉的血样中分离出一小块纯净的浓缩病毒,放到高倍显微镜中观察。
这种病毒很漂亮,仿佛一片片破碎的小花瓣般,纠缠在一起,有一种残缺的美。
“韦建军,你确定没见过这种病毒?”李忧尘忧虑地问他的同事。
这个叫韦建军的医生,主攻的正是流行疾病。
“是的。不过,我刚做过试验,这种疾毒的传染性很强。”韦建军的脸色也很难看。
新的病毒,还具有传染性,很可能会引起一场新的灾难。
病毒,是一种最简单的微生物,结构简单,具有遗传、复制等生命特征的寄生体,是一种介于生物与非生物的一种原始的生命体。
可就是这种最原始的生命体,却是人类这种最复杂生命体的天敌。
中世纪,欧洲暴发的“黑死病”,死亡了七千五百万人,当时三分之一的欧洲人死于这种病毒。
十八世纪发生的全世界霍乱,引起了六次大流行,仅印度就因此死亡三千多万人。
十九世纪初欧洲爆发的流行感冒,死亡二千多万人,而当时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死亡人数也不过八百多万。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一个美国人身上首次发现一种美丽的新病毒,如一个球形,上面镶钳有平均分布的孢状物。
这种新出现的病毒,俗称为艾滋病,本名为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据科学家分析很可能是人类从非洲一种猴子上感染而来,却在短短的三十年间,席卷世界各地,六千万人感染,二千多万人死亡,被称为世纪绝症,至今还没有研究出根治的药物和预防的疫苗。
“必须将病人隔离!并上报给卫生部门!”李忧尘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我还看到好几个和小玉一样病症的人。”方媛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
李忧尘惊讶着说:“方媛,你确定?”
“我不敢肯定,不过,从症状看,和小玉很像。”
虽然还不知道这种传染性疾病的病理,但从其来势汹汹、一天就把凌雁玉折磨成这副样子来看,危害性肯定小不了。
她现在有些担心,柳雪怡是被凌雁玉所传染的,毕竟两人的床铺相对要近些。即使是她和苏雅,也有可能感染了,还在潜伏期,没有发作。
韦建军地沉吟了一会,说:“隔离治疗是必须的,在上报给卫生部门前,是不是先和胡校长汇报一下。”
附属医院是南江医学院的校办医院,院长也由医学院的胡校长兼任。
两人商量了一会,将凌雁玉送到隔离病房治疗,韦建军继续检查研究新病毒,李忧尘赶紧去找胡校长汇报情况。
胡校长很忙。
他是个大忙人。自从接任南江医学院院长后,他就更忙得不可开交。
电话响个不停,到处是开会通知、研讨会演讲、人际应酬。
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还要对付家里的黄脸婆,家外那么多的红颜知己。
他并不是医学出身,而是行政出身,一年前还是章校长的副手。
谁知章校长突然失踪,听说出了事,再也回不来,他才抓住机会,上下钻营,获得这个好位置。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兼了附属医院的院长。
要知道,附属医院可是香饽饽,医疗水平有口皆碑,既有经济效益,又有资源效益。
现在想看个病,也不是有钱就能看到的。无论什么时候,附属医院的床位都安排得紧紧的,就连走廊都住满了。
有些官员,级别并不比他低,权力并不比他小,生了病,一样要和他打招呼,安排最好的病房和最好的医生诊治。
他真的是忙不过来。
就拿现在来说吧,他刚陪几个官员和企业家喝完酒,正准备让新聘请的漂亮女秘书进来给他按摩按摩,顺便亲热亲热去去火。
要知道,这个年轻女秘书,可是他新发展的红颜知己,却一直没时间巩固感情。
他所说的巩固感情,当然不仅仅是指精神上的,还有肉体上的。
所以,当李忧尘这样一个年轻医生在校长办公室外不停敲门时,打扰他和红颜知己的独处时间,他很生气。
“李医生,你不去坐班,找我做什么?”胡校长阴着一张脸说。
李忧尘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胡校长和女秘书的私情,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脸色凝重地说:“出事了!”
“出事了?”胡校长见李忧尘不似开玩笑,说:“你别咋咋呼呼,出什么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他当一把手的时间不长,还没过足瘾,自然不想因为什么意外而丢掉乌纱帽。
李忧尘看了女秘书一眼,没有说话。
女秘书知趣地悄悄溜出去,顺手把门关上。
李忧尘说:“医院里出现传染病人。”
胡校长却松了口气,说:“出现传染病人,有什么奇怪的,好好诊治就是了,我还以为是哪个领导死在我们医院了。”
医院里住了好几个领导,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胡校长以后的仕途,还得靠这些人关照,自是十分巴结,殷勤照顾,将医院所有的优秀资源全都集中在那些领导身上。
如果哪位领导突然病情加重,死在医院,那才叫无妄之灾,自己有冤无处诉。相比之下,只是出现几个传染病人,真不算什么事。
李忧尘知道胡校长不懂医学,加重了语气说:“不是一般的传染病人,她身上的病毒,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一个不好,流行起来,会像瘟疫一样,要很多人命的!”
胡校长再不懂医学,瘟疫的危害还是知道的,看了看李忧尘,说:“什么病那么严重?”
李忧尘说:“看上去类似流行性感冒,却比流行感冒破坏力强得多,医学院很多学生都感染了。韦建军正在研究,过会就有进一步的报告。我建议,立即上报给卫生部门,并对全校进行封校处理。”
胡校长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他不仅是附属医院的院长,还是医学院的校长。在他管辖的地方,出现新的传染疾病,上面会怎么想?
至于封校,更是麻烦。怎么和学生解释?总不能说,你们有人得了传染病,会死人,所以把你们关在里面,免得出去感染别人!那还不乱套了?
胡校长问:“这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李忧尘说:“韦建军医生也知道,此时他正在试验室做进一步观察。护士们只知道是传染病,并不知道是新型病毒。”
胡校长沉吟着说:“这样吧。你先回去,别和任何人说。我再考虑一下。”
李忧尘说:“还考虑什么啊,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新病毒的危害,谁也说不清楚。如果,再来一次大瘟疫,谁能负得了这个责任?”
胡校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够了!我知道轻重。我总得和院里其他几个领导商量商量!”
看李忧尘还有些不甘心,他又放软语气:“好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会尽快向卫生部门汇报。”
无奈,李忧尘只能悻悻而回。
在他走出办公室时,胡校长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仿佛一只噬人的毒蛇般。
胡校长并没有将新病毒情况上报给卫生部门。
打发走李忧尘后,他很快就调整心情,把年轻女秘书叫进办公室,关紧门,继续他们的苟且之事。
第二天,他更是连李忧尘的面都不见,搂着年轻秘书去郊区的别墅度假,对外则宣称去参加一次重要的医学研讨会。
流行疾病,关他什么事?南江市,又不止附属医院这一个医院。
就算是发生大规模流行性感冒,凭现在的医学技术,想要控制和治疗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上报?封校?
开玩笑,现在到处要求和谐和稳定,他能做到这种有违和谐和稳定的事来?
一个没处理好,上面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工作能力不够,甚至负有部分责任,以后的仕途就全毁了。
如果惹恼了学生,来个群体性上访,自己这个校长和院长,还要不要当?
胡校长是打定主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真的发生流行疾病,他也犯不着第一个出头。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那边,李忧尘却急得嘴角都冒出了火泡。
他一回去,就和韦建军通宵不睡,连夜做试验观察新病毒的特征。
一般来说,流行性疾病主要由细菌、病毒、寄生虫三种原因造成,其中又以病毒的危害最大。
而且,病毒是可以潜伏在人的身体里,没发作前,对人的身体没一点影响。一旦发作,就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在人类与病毒的战争中,曾因医学的发展取得过辉煌的战果。
比如曾经是世界上传染性最强的疾病之一的天花,通过疫苗和接种,现在仅剩下极少数冷冻在试验室中。
还有抗生素的发明使用,一度对病菌感染具有超强的抑制作用。最初,使用抗生素,可以消灭绝大多数的病菌,只剩下极少数病菌。可是,这些剩下的极少数病菌,却是抗药性的。它们继续繁殖,产生的病菌也变成抗药性。
这就是人类用抗生素来治病的悲哀。终有一天,抗生素会对那些耐药的病菌毫无作用。
再看凌雁玉,仅仅过了一晚,病情就加重了许多。她的喉咙开始发炎,全身皮肤因毛细血管的堵塞而变得红肿起来,浑身是烧灼般的疼痛。
她的皮肤的每一个末梢都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受不了一丁点压力,静脉、微血管都在渗血,出现小孔,流出蛋白质和水。
李忧尘和韦建军尝试了不少药物,却一点疗效也没有。也就是说,这种具有新型的传染性病毒,具有很强的抗药性。
如果找不到有效的治疗,凌雁玉很快就会因身体机能衰竭而死。要么是流血而死,要么是神经崩溃、发癫而死。
现在,她已经出现神经系统病的症状,浑身发抖,无法控制自己肌肉,眼珠毫无生气地乱转,微血管出血量渐渐加大。
韦建军在监测她的电解质和液体。静脉和血管渗出的水和蛋白质后会严重打破肾脏、心脏、肝脏等的化学平衡,让免疫系统无法发动反击。
“想要找到抗体,最好先找到病原体的终宿主。”韦建设对李忧尘说。
感染,是病原体对人体的一种寄生过程。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有些寄生物与人体宿主之间达到互相适应,互不损害对方的共存状态,如肠道中的大肠杆菌和某些真菌。
但这种平衡是相对的,当某些因素导致宿主的免疫功能受损后,便寄生物离开其固有寄生部位时,则有可能产生感染。
大多数病原体和人体宿主之间是不适应的。
所谓的终宿主,就是病原体以前寄存的宿主,一般是昆虫和哺乳动物。
一般情况下,病原体会在终宿主身上产生共存状态的寄生,对终宿主不会产生影响。而在中间宿主上,则会因为不适应而导致感染病变。
人类,则是这次新病毒的中间宿主。
抗体的针对性非常强。如果说,病原体是一把锁,而抗体都是相应的钥匙。只有合适的抗体,才能治疗对应的病原。
研制出新抗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艾滋病的抗体疫苗,直到现在,还没有研究出来。
“想找到终宿主,哪有那么容易。而且,不知道病人能坚持多久。”李忧尘忧心忡忡地看着隔离室的凌雁玉。
听方媛说,医学院有不少学生感染了这种病。从凌雁玉的病发时间来看,过不了多久那些病人也会集中爆发。
而且,这种传染病毒很可能是有潜伏期的。没发作时和正常人一样,如果人体免疫力下降,或者到一定时间,就会突然发作。
也就是说,这种新病毒,可能具有庞大的潜在感染人群。如果不及时找到有效抗体,一旦大规模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胡校长怎么说?”韦建军问。
“他对上报给卫生部门好像不是很积极,我明天再找他!”
“那当然,怕影响他仕途。”韦建军早就在意料中,想了想,说,“我看,他再不上报的话,我们带好材料直接去卫生部门。”
“嗯,只能这样。这件事,不是你我两人能对付的。”李忧尘叹息着说。
第二天,两人找不到胡校长,只得带齐材料,直接去卫生部门上访。
幸好,卫生局长是科班出身,对医学并不外行,看到两人带来的材料,立马将这件事情紧急上报给政府。
很快,市政府就有了回应,在向上级汇报的同时,向全市发布了紧急通知,要求所有政府部门动员起来,全力做好流行疾病的防治工作。
卫生部门组织大量人力,对全市流行病人进行统计和隔离治疗,并全部实行免费治疗。同时,组织人员对车站、机场、码头等重点流动人员测量体温,进行卫生检疫工作。
与此同时,政府组建了新病毒实验室,邀请了国内外知名专家,对新病毒进行研究试验,希望能尽快找到有效的防治方法。
很快,统计结果出来了,全市有两百多例疑似病人,南江医学院是重灾区,占了其中三分之一以上。
当天,隔离治疗的病人中,就有七个人病发死亡。
各地的医学精英源源不断地来到南江市,采取各种各样的方法对病人进行治疗。最后,还是一名留学归来的年轻医生,采用国际一种新型抗病毒药,对新病毒具有一定的疗效,勉强控制病情不再进一步恶化。
然而,新病毒感染人群却越来越多。仅过了一天,就又有上百例疑似病人,并有不断蔓延扩散之势。
在南江市外,也出现了疑似病例。
调查感染病人的感染原因和活动范围,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在南江市感染的。
南江医学院是重点灾区,很可能是最初爆发的起源地。
因此,政府对南江医学院进行了封校政策。有疑似病症的,被送往医院进行隔离治疗。剩下的学生,全部回到各自寝室,安心等待结果。
医学院门口,出现戒备森严的武警战士。
附属医院,也被改成新病毒治疗专属医院,其他患者全部转移到别的医院去了。
总算政府反应及时,除南江市外,没有因新病毒发生大规模流行疾病。
可南江市,却人心惶惶。
学生停课,大规模的群体性活动全部取消,公共场所的人群密度大幅减少,人人戴着口罩手套,到处是消毒药水味。
凌雁玉觉得自己要死了。
现在,她浑身疼痛,皮肤承受不了一丁点压力,哪怕是轻轻触摸,都会钻心的痛。
而且,她的静脉、微血管,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有血和蛋白质在渗出来。
免疫系统对这种新病毒失灵了。
其实,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如果不是动不了,凌雁玉真的会考虑自杀。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现在,她真的好想父母。好想亲眼见见他们,对他们痛哭一场。
可惜,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她毕竟也是学医的,知道身在隔离病房。从医生和护士的眼里,看到了怜悯和同情。
现在,她的神经系统已渐渐失去控制,连眼珠子都无法和以前一样随意转动。
她这样,比植物人还惨。毕竟,植物人没她这么疼痛。
精神慢慢地涣散,注意力也渐渐无法集中起来。
好像在飘。
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如一丝轻盈的棉絮般,没一点重量。
似乎已经飘浮在空中,看到自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戴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护士在她身边忙忙碌碌。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黑暗起来,回到了宇宙的混沌状态。
时间仿佛停止。
以前的种种场景,如快播的电影般,在眼前飞逝而过。
恍恍惚惚中,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地方产生强大的引力,吸引得她不断向前飘去,仿佛传说中的黑洞般。
那股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她无法抗拒。
可是,潜意识中,却有个声音在喊:“别过去!”
她拼命挣扎,想要逃离黑洞的吸引力。
挣扎了许久,筋疲力尽时,正准备放弃时,黑洞的吸引力突然消失了。
身体陡然间重了起来,似乎从空中掉落下来,两脚踏空,眼睛重新睁开。
“小玉,你总算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病房外欢喜地喊着。
虽然戴着口罩手套,凌雁玉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方媛。
方媛似乎很疲倦,眼神也没有以前那么明亮。
“你得谢谢方媛,是她救了你!”身旁的李忧尘说。
凌雁玉有些疑惑,不知道李忧尘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身体,现在还是很虚弱。
李忧尘似乎笑了笑。因为口罩,看不到他的笑脸,却能感受到他的笑意,眉毛都舒展开了。
“听到你病危的消息,方媛突然想起自己前两天也曾感冒过,很快就康复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我们检查她的血液,果然含有新病毒抗性血清。”
怪不得,方媛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来,她为自己抽了血。
“小玉,你放心,好好养病,很快就会好的。雪怡她就快好了!”
不仅仅是凌雁玉,她还为柳雪怡抽了血。
“表妹,你放心,把心态调整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疗,很快就没事的。”李忧尘关切地说,“方媛为你们,可是抽了600毫升的血。”
这时,韦建军也进来了,帮凌雁玉检查了一下,看了看监测凌雁玉身体状况的心电图,笑着说:“心电图已经恢复正常了。”
想了想,又说:“不过,外面那个女孩血液有抗体的事,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她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多病人的需求。”
方媛自己也知道,一个人,一次性只能抽800毫升的血液,否则身体会吃不消而休克。
这次,方媛抽了600毫升的血液,分成了三份,分别给凌雁玉、柳雪怡和苏雅使用。
苏雅现在没有出现感染新病毒的症状,可一个寝室有三个人感染了,仅剩下她一个人,很可能还在潜伏期,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在老宅的死亡循环里,苏雅可以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救她,这份情意,方媛肯定是要还的。
只是,如此一来,她的身体,再也不能抽取血液,如果有其他病人需要抽取她的抗体血清,她就要冒休克甚至生命危险了。
回到寝室,苏雅正在给妹妹打电话。
“你要小心身体,多用热水洗澡泡脚,寝室里要打开窗户透气,尽量少接触咳嗽发烧的人,人群集中的地方少去……”
这哪还有半点冷艳高傲,分明是一个良苦用心的慈母。
聊了好久,才放下手机。
方媛笑着说:“苏雅,我怎么觉得,你不是给你妹妹打电话,而是给你女儿打电话?”
苏雅收好手机,坐了下来,叹息着说:“也不知道这次流行疾病,要流行多久。”
方媛说:“别想那么多,我们这些小人物,能怎么样?静观其变吧,政府不会撒手不管的。”
苏雅说:“我还以为只是普通流动性感冒,没想到是一种新型出血症。真怪,没听说过,我国出现过出血症。刚才,学生科打电话来了,说所有学生都要动员起来,积极寻找这次新病毒的终宿主。找到的,学校给记大功,并安排到大医院就业。”
现在,学医的很多,可一毕业能到大医院就业的却不多。要知道,大医院的效益都很好,别说本科生,就是研究生、博士生想要进去都不容易。
“有什么进展没有?”
“应该没有。你看,那些男学生,在草地里捉昆虫。听说,这次上交的动物,什么都有。连蟑螂、蛇、老鼠都有,别提多恶心了!”
方媛说:“那没办法。不找到终宿主,短时间就提炼不出抗体,出血症就得不到控制,感染的人会越来越多。听说,昨天就死了七个人,其中有三个是我们医学院的学生。”
苏雅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听李医生说,我们医学院的疑似病人特别多,所以,终宿主很可能就存在我们学校里面,感染到学生,再由学生传播出去。”
两人默默地看着在校园里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的男生,希望他们能尽找到终宿主。
那些男生一律戴着口罩手套,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时小心翼翼,不敢让它们抓破皮肤。要知道,这些昆虫和哺乳动物,有可能是新病毒的终宿主,只要抓破皮肤,就一定会被新病毒感染。
即使没有抓破皮肤,呼吸了带有新病毒的空气,或者接触了带有新病毒的载体,都有可能被新病毒感染到。因此,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男生,在捕捉昆虫和哺乳动物时,冒着相当大的生命危险。
尽管如此,这些男生还是义不容辞地踊跃参加。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正义,而是因为奖励实在诱人。
留在南江大医院就业,对于很多农村或边远小城的男生来说,无异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机遇。很多人,就是因为一个工作机会,而不得不含泪和恋人分手。
所以,在医学院,有句话很流行:毕业意味着失业,意味着失恋。
韦建设疲倦地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消毒药水味。
这是附属医院为研究新病毒而特意设置的试验室,选用一间地下室改造而成。
试验室全部密封,所有的窗户都被纱窗和不透风的木板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也没有,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为防止交叉感染,在这个试验室的不远处,还建了一座小试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捕捉来的昆虫和哺乳动物,一只只地送到这里来化验。
蟑螂、蛇、老鼠、蚊子,甚至是蚂蚁,都化验过了,没发现新病毒。
他已经不睡不眠工作了两天两夜,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生活中常见的昆虫和哺乳动物都捉着差不多了,有的学生还捉来一只快死的鸽子,依然没发现新病毒的踪影。
到底终宿主是什么?
找不到终宿主,就没办法快速研制出抗体。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宿主终会被发现,可是,时间不等人。
新病毒对国外的那种新型抗病毒药开始产生了抗药性,几个看似要好转的病人,忽然间又病情加重,昨晚又死了三个人。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恐慌。
听说,被隔离的病人已经开始恐慌起来,有的病人说这种新病是没办法治愈的,暗地里唆使大家偷偷溜出隔离区。
幸好,院方早有防备,提前一步,将情况汇报给上级,增加了防卫的武警,把病人的恐慌情绪镇压下去。
在另一间试验室里,李忧尘正在观察被注射新病毒的白鼠。
情况很糟糕。
白鼠是生活在洁净空间里的,身上完全没有微生物,对病毒、细菌、寄生虫的抵抗力很弱。
白鼠又分为大白鼠、小白鼠,主要用来做医学实验,作为人类的替代者,研究药效、是否有害。
李忧尘用的是大白鼠,注入新病毒后,使用了各种抗病毒药,都没有治疗效果。就算是那种新型抗病毒药,也只能稍稍延长点大白鼠十几个小时的寿命。
虽然还有一些抗病毒药没有试验完,但李忧尘却已失去了信心。
病毒和抗体,仿佛是锁和钥匙。只有特定的钥匙,才能找到特定的锁。找不到匹对的,哪怕再多的抗体,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且,从试验结果来看,这种新病毒很容易变异产生抗药性,新型抗病毒药已渐渐失去作用。
也就是说,随着新型抗病毒药的大规模应用,新病毒会产生新的变异,从而更加难以控制。
更糟糕的是,从大白鼠的试验结果来看,隔离的病人拖不了多久,再过三四天,研究不出新抗体,绝大多数的病人都会因出血症状或心脏停止跳动而死。在死之前,很可能会因痛苦而精神混乱。
不止是这样。
因为没找到终宿主,不知道传染源,这种新病毒会源源不断的进攻人类社会。
在交通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新病毒很容易通过飞机、火车、轮船,向全球感染。
现在,已经有很多潜在的感染者,正通过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地球上各个国家中蔓延。他们大多数还在潜伏期,可一旦发作起来,就会形成全球性的传染疾病。
李忧尘心如火焚,却又毫无办法,只能不断去尝试各种抗病毒药,希望能瞎猫撞上死耗子。
市政府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市里的主要领导、各个部门的头头,还有全国的知名专家,已经在这里开了整整四个小时的会议。
和往常不同,这次会议,少了很多官面文章,也没多少人讲官话、套话。
专家们已经将新病毒的危害阐述得清清楚楚。
这次新病毒感染事件,不是光凭南江市的力量所能阻止的,已经惊动了最高上层。
所有的政府资源都调动起来,尽可能地阻止新病毒的扩散。
市里的主要领导发话了,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困难,必须得按专家的意见,扎扎实实地落实分派的各项工作任务。凡是工作不力的,就地免职。
平时,因位置、派系、利益而积累的矛盾,此时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摆在各官员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做好防病毒工作。
这是危机。危机就是危险中的机遇,做得好,仕途还能再进一步。做得不好,仕途就会停滞不前,甚至毁于一旦。
441女生寝室里,凌雁玉和柳雪怡已悄悄被接回来了。
她们得到方媛血液抗体,已经渐渐好转,不愿意再呆在隔离病房。
何况,她们治愈的消息,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否则,谁也不知道会为方媛惹来什么麻烦。
要知道,感染病人中,不乏权贵子女,很多是独生子女,有的父母可是为了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凌雁玉和柳雪怡回到441女生寝室后,也小心翼翼,躲在里面轻易不外出。
寝室里,也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真难闻!”苏雅戴着口罩,一边上网听音乐,一边看电影。
“没办法,忍着点。”方媛特意朝苏雅脚下的电脑主机附近多喷洒了一些消毒药水。那地方是卫生死角,又有静电,容易引来灰尘。
“方媛,你真麻烦!干脆以后改名叫方麻烦算了。”苏雅抬起脚,不满地说。
电影名叫《恐怖地带》,是好莱坞早年拍摄的一部病毒题材电影,正演到精彩处,个人英雄眼看就要牺牲。
好莱坞的主流电影就这样,处处突出个人英雄主义,偶尔黑一下美国政府和政府官员,最终结局却是正义必胜。
苏雅明知道主角会安然无恙地脱险,还是被剧情所吸引。谁叫美国的编剧聪明,懂得讨好观众,桥段虽俗,却也满足普通人想当英雄的潜在愿望。再加上英俊的主角,精美的画面,紧张的节奏,强大的敌人,专业的知识,不失为好莱坞商业精品。
“就知道上网看电影,也不照顾下小玉和雪怡。”方媛恨恨地说。
苏雅白了方媛一眼,说:“她们都那么大了,还需要别人照顾?也就是你,喜欢当圣母,什么事都肯做。”
“她们不是大病初愈身体不舒服嘛!”
“我也身体不舒服,怎不见你帮我洗衣服?”
“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哪次不是叫钟点工洗的!”
苏雅理直气壮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帮我洗的缘故!”
方媛叹息了一声,说:“将来,你嫁人后,难道还要你老公帮你洗内衣内裤?”
苏雅嘻嘻笑着说:“那倒不用,一个大男人,为老婆洗内衣内裤,怎么也说不过去。这些事,叫佣人做就行了。”
“那烧菜做饭呢?也叫佣人做?”
“那当然。”
“干脆,你和老公上床,生孩子,也叫佣人做算了!”
苏雅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说:“这个建议,我会好好考虑。”
“考虑你个大头鬼!我看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当尼姑算了!”
苏雅故意苦着脸说:“那不行。当尼姑,得和你一样,找个方振衣那样的和尚,才行啊。”
“懒得理你!”方媛把消毒药水洒遍寝室,打开窗户透风。
和苏雅争论,只要提到方振衣,她就必败无疑。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方媛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枯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