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对441寝室的女生们和332寝室的男生来说,都是一场不愿回忆的噩梦。
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无论生前有多少罪恶,都将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洗涤得干干净净。
方媛只希望,宁惜梅和何家骏能安息。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就在宁惜梅和何家骏身体被青白色火焰包裹的时候,游乐园突然来电了。
手机也开始有信号了。
苏雅第一时间用手机报警。
然后,她和方媛在游乐园里找到晕过去的闷哥和凌雁玉。
“从始自终,月神的目标只有一个——何家骏。她根本不会伤害我们。”
这是苏雅的推测。
可是,方媛并不认同。
“何家骏只是宁惜梅的目标。只能说,今晚,月神不会伤害我们。在这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寝室和332寝室结成联谊寝室的事。所以,月神的目标还是我们441女生寝室。”
苏雅同意方媛的推测,她想到月神说过的那句话:她们还有利用价值。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七星夺魂阵的破坏,月神的重生并没有完全成功。
但现在,她们没有时间去多想。随着警察的到来,何家骏的死亡成为一桩无法解释的悬案。
何家骏的父亲是南江市的副市长,家庭又仅有这一个独子,现在不明不白的死了,岂能善罢甘休。
可是,他就算想为何家骏报仇,也不知从哪下手,只得频频向公安部门施加压力,限期破案。
但这案子,又哪里破得了?
警方将方媛、苏雅、凌雁玉、柳雪怡、闷哥、李文渊、吴浩东全部带回去分开做笔录,结果七个人的口供,没一个能让警方相信。
可警方又不得不信。
刑警队长萧强、女刑警冯婧都是方媛和苏雅的老相识,以前就一起破获过许多不可思议的案件。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用眼神一瞄,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假话。
何况,他们七个人,说的虽然荒诞不经,在时间、地点以及个人的行为等方面,能相互吻合,绝不是短时间窜供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方媛提供了一个非常关键的证据——用手机拍摄下来的自燃场景。
方媛的手机并不是很好,夜晚光线也不理想,画面有些模糊。但运用先进的电脑技术,还是可以推断出画面里的是何家骏本人。
至于宁惜梅的信息,很快就反馈到公安局。
宁惜梅,19岁,南江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家庭在X市,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据她在南江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反映,性格偏内向,为人和善,喜欢文学和电影,在校两年从来没和别人争吵。除何家骏外,没交往过其他男孩。
此外,宁惜梅同寝室的同学还提到一个细节,从前天起,她们就再也没看到宁惜梅本人,手机也关机。其中一个同学还说,她曾遇到过宁惜梅,和她打招呼,宁惜梅却完全没有反应,似乎不认得她了。
最让人惊奇的是,方媛那里保存了一张何家骏的素描,专家认定,画画的人颇有功力,起码练习三年以上。可宁惜梅从来没学习过素描,根本就不会画画。而那张素描的笔法和技巧,偏偏和南江大学附近警方侦察三个小流氓神秘死亡案件所拾到的素描画极为相似。
也就是说,宁惜梅曾经在三个小流氓死亡现场出现过。再加上杨皓轩的供词,证明她和他们曾经发生过矛盾,警方几乎可以肯定宁惜梅就是那个神秘杀手。
原本,那个案件由当地警方负责。萧强调来卷宗,查看那张素描画,这才发现,素描画上的女孩,和方媛有九分相似。
最终,由于案件过于离奇,上头决定,将这桩案件无限期封存。何家骏的父亲很恼火,找公安局领导交涉了几次,察看了案发时的摄影、所有人的笔录、相关的证据,最后不得不相信,自己孩子是被一种邪恶力量所谋害。
当然,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那晚,方媛和苏雅她们被警方折腾得够呛,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从警局脱身。苏雅的父亲开着小车来接她回家,却被苏雅拒绝了。
这时候,她宁可陪着方媛。起码,两个人可以相互温暖。
方媛、苏雅、柳雪怡、凌雁玉终于又聚在一起,在外面匆匆吃了餐便饭,一个个累得手脚无力,回到441女生寝室后倒头就睡。
方媛睡得很不舒服,脑子里嗡嗡直响,仿佛有只苍蝇般。
好不容易睡着,身体渐渐变软,变轻,宛如一粒尘埃,沉浮在浩瀚的星空中。
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水声。
“哗哗”的流水声,似乎是从水房里传来的。
她不想理会,水声却越来越急,从房外漫了进来,汹涌澎湃,湮没了整个寝室。
身体被浸在水里,随着水流飘浮。
视觉没有了,一片混沌。听觉没有了,天地寂静无声。接着,嗅觉、味觉、触觉都消失了,连身体的意识都没有了。
方媛仿佛已经融入水中,成为一颗小水珠,和其他亿亿万万的水珠融为一体。
无色,无欲,回到事物最原始的形态中。
渐渐的,对空间也失去了感觉。仿佛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又仿佛很大,大到仿佛另一个宇宙。
时间停止了,仿佛和整个宇宙在同呼吸,共沉浮。
最后,连思维都停止了。
方媛蓦然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
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奇怪的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乎有些害怕,更多的是莫名的惆怅。
窗户没有关紧,秋风如刀一般掠过。
方媛起身,披起衣服,过去关了窗户。
夜色凄冷,月亮躲起来了,偶尔钻出云雾的几个星星黯淡无光。
走到客厅,倒了杯冷开水,慢慢地倒入喉咙。
这时,她听到一阵惊叫声。
声音很小,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听不清在叫什么,却明显透露出惊骇。
方媛侧耳仔细聆听。
始终听不清楚。
循着声音,走到寝室大门前。
好像是对面发出来的。
打开大门,女生宿舍的楼梯里一片漆黑。
奇怪,对面442寝室的门竟然是虚掩的,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方媛回头看了眼大厅的石英钟,凌晨一点十分。
这么晚,她们在做什么?
惊叫的声音依然没有消失,反复传入她的耳朵里,似乎在向她求救。
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442寝室的客厅里灯光明亮,一个年轻女孩戴着耳机看书。
方媛认得这个女孩,她叫小菲,听说为人不错,很少和别人争吵。
方媛进来时,小菲有所察觉,转过脸瞥了一眼,连招呼也没打,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她的书。
她在看什么书?是为了应付考试吗?
可是,现在还只是十一月份,离期末考试还早点啊。
方媛“喂”了一声,小菲没理她。
耳边的惊叫声越来越急了,声音也渐渐变大了许多。
“谁……谁……”
方媛隐隐分辨出,惊叫声好像是在叫“谁”,似乎乍然遇到某个可怕的人物一般。
声音就是从442寝室的水房里传出来的。
心里满是疑惑,脚却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过去。
水房里没有亮灯,黑黑的,靠窗的角落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用手摸索开关,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灯没有亮起来,依然是一片黑暗。
心悬了起来,有种突然一脚踏空的感觉。
方媛呆呆地站在那里,睁大了眼睛瞪向黑暗的角落里。
“谁……谁……”
声音很小,却很真实,在耳膜里微微回响。
“谁!”方媛忍不住喝了一声。
没有回答,“谁……谁……”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她的喝声所惊吓。
那个东西,依然在不停地蠕动,仿佛一个蜷缩着的小女孩,在寒风中瑟瑟颤抖。
方媛猛然想起一个女孩——张丽娜。
前些日子,442寝室的女孩张丽娜半夜三更莫明其妙地死在水房的镜子旁。
当时,寝室的女孩们全睡着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半夜爬起来去照镜子。
要知道,午夜照镜子,本身就是女生寝室的禁忌之一,听说会召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当然,这只是一个迷信传说。方媛从不相信这些。
她相信世界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冥冥中自有其规律。正如同有些现象是现代科学没办法解释的。
比如人们常说的宇宙,其实并不是宇宙的全部。现代天文学有一种观点,认为人类现在所能认识的部分只占宇宙的4%,还有23%是不发出任何光和电磁幅射的暗物质,剩下的73%则是能导致宇宙加速膨胀的暗能量。
人类所看到的,也许并非是物质本身的状态。对一个色盲来说,两种明显不同的颜色,在他们眼里却没什么差别。人们经常用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来感受物质,但很多物质超越人类这五感而存在。正如同人们认为没有视觉的盲人看不到物质的样子,缺少其他感觉的人类也体验不到物质的其他形态。
张丽娜的死,却有些诡异。
据她同学反映,张丽娜来自农村,独立性很强,经常一人独来独往。有一次晚自习课,有个男同学恶作剧,把一条长蛇扔在教室里,吓得很多女生花容失色,她却若无其事,从容不迫的样子在一群尖叫的女生中特别显眼。
她的家人跑到学校大吵大闹,认为她死得不明不白。学校逼不得已,请来法医给张丽娜做尸检,结果发现张丽娜的身体里含有超量的儿茶酚胺。这种物质多半是突然受到惊吓后产生的,能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急剧增加心肌代谢的耗氧量,严重的会使心肌纤维撕裂,心脏出血,导致心跳骤停致人死亡。
也就是说,张丽娜的尸检证明她是吓死的。
442寝室里,有什么东西,能吓死张丽娜呢?而且,寝室的女生们全都安然无事,众口一词说当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事情。
方媛手心里全是冷汗。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刚才听到的声音,很可能就是张丽娜临死前发出的声音。
听说,张丽娜死后,442寝室有人听到水房里传来张丽娜的惊叫声,原本住在里面的两个女生受不了惊吓搬出去了。现在,442寝室比441寝室还要冷清,八人寝室只住了三个人。
方媛扭头,看了眼客厅里看书的小菲。她还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翻书,正眼都没往这边瞧一眼。
“小菲!”方媛叫了一声,小菲压根没理她。
看小菲专心致志看书的样子,方媛感到一阵心寒。
她能肯定,小菲并没有真的在看书。她翻书的速度太快了,大概半分钟就翻一页,就是看小说,也没这么快的速度,何况上课的教材。
看那样子,又不像是装的。难道,她在梦游?
仔细观察,小菲果然和平常不同。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却全然没半点神采,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表情呆板,举止僵硬,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自语。
方媛没去打扰小菲。据说,梦游的人,如果被突然叫醒,可能会产生意识混乱,并作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她壮着胆子,慢慢地往黑暗的角落里走过去。一步,两步。走得越近,心就跳得越厉害。
像盲人一样伸出手,一步步走过去,走到跟前,才发现,那蠕动的东西,居然是一池自来水,上面扔了条白毛巾,被窗口的风吹得荡漾不停。
原来是虚惊一场。
方媛长呼出一口气,刚放下心来,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谁!”方媛惊叫一声。
“是我。”
回头一看,却是苏雅,正站在水房门口,好奇地望着她。
“你没事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方媛张了张口,想要和她解释,却发现根本就解释不清。
难道,告诉她,自己听到已经死去多时的张丽娜在叫自己?
这种话,别说苏雅,就是自己,也无法相信。
“没什么,回去再告诉你。”
“她是怎么回事?”苏雅用手指了指小菲,“梦游?”
“大概是吧。”
两人走出442寝室。在走出门口时,方媛又听到那种奇怪的惊叫声:“谁……谁……”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没有回头,和苏雅回到了441女生寝室。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雅问。
“我也不清楚。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在提醒我什么。”
“奇怪的声音?”
“是的,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叫‘谁谁’,叫得很惊恐。”
苏雅不可置信地说:“你不会告诉我,你刚才去那里,就是找那个声音?”
方媛苦笑:“是的。”
“你不会说,那个声音,像前不久被吓死的那个女生吧。”
“是很像。”
“可我进去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你进来的时候,声音就中断了。”
苏雅的心情沉重起来:“难道,世界上真有回魂之事?”
方媛这才想起,今天就是张丽娜死后的第七晚。
两人坐在客厅里,缄默无语。
良久,苏雅伸了个懒腰,在客厅里来回跑了几趟。
“你小点声,别把楼下的吵醒。”方媛提醒她。
苏雅非但没有放轻脚步,反而重重地在原地跳了几下。
方媛摇头。
苏雅却心情好了许多,凑过来问:“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诡铃事件吗?”
“嗯。”
“我后来,还听到那个凶手的声音。”
“哦。”
“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李忧尘说,我可能和妹妹一样,患有精神隐疾。如果心理压力过大的话,说不定会和妹妹一样发作。我所听到的凶手声音,很可能只是我的幻听。”
“嗯。”
“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有精神隐疾。”
“……”方媛彻底无语,对着苏雅直翻白眼。
“你用不着这样看我。其实,很多聪明人在精神上都有问题的。比方说,现在很多天才,都是白痴。比如无法和别人正常交流的天才数学家丹尼尔·塔曼特、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症和自闭症的1994年诺贝尔经济奖得主约翰·纳什,等等……”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再加上睡眠不好,心事又重,如果真有精神隐疾的话,这时候很容易发作出来,引发你的幻听幻视,其实也是很正常的。要不,你打电话问下你爸爸妈妈,问他们家族是否有精神病遗传史。”苏雅越说越起劲,似乎巴不得方媛和她一样,患有某种遗传的精神病隐疾。
方媛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往卧室方向走过去。
苏雅一把抓住方媛:“哎,你这是什么态度?要知道,精神病可不是一件小事,一定要认真对待,千万不能讳疾忌医。我认识好几个这方面的专家,要不,我介绍一个给你认识?”
方媛哭笑不得:“你说够了没有?我爸爸在天堂,我妈妈已经十几年没见了。想知道的话,你去找她们问。”
苏雅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看你不是忘了,你是闲得无聊。懒得理你,我去睡觉了。”
“睡什么觉啊,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你还睡?小心变成胖女人,到时没人要。”
“你不胖,也没看到谁肯要你!”
“别睡了,我们玩电脑游戏吧。CS、泡泡堂、劲舞团?”苏雅抓着方媛不放。
“服了你了。”方媛终于坐了下来,这时候,确实睡不着。
“还是玩CS吧,我们对打。别说我欺负你啊,让你三枪。”苏雅笑得特别狡黠。
有时候,尽情的放纵,也是调节情绪的好办法。
这个凌晨,方媛被苏雅狠虐了一番。从没玩过电脑游戏的她,在虚拟世界中被苏雅欺负得好惨。
柳雪怡起床走出卧室的时候,被方媛吓了一跳。
在她的印象中,方媛一向温柔平和,很少生气。即使面对讨厌的人,她也会挤出一些笑容,客客气气地婉言拒绝,从不会让别人难堪。
但现在,方媛坐在客厅的电脑前,咬牙切齿,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切换,嘴里不停地说:“苏雅,你出来吧,让我爆一下,就爆一下。”
苏雅抿着嘴,一副坚毅冷血的表情,控制的枪手悄无声息地转到方媛身后,一个准确的点射,把方媛的枪手打趴在地下,头都被打变形了,鲜血四溅。
“不玩了!”方媛气了,把键盘一推,关了电脑,气呼呼地靠在座椅上,瞪着苏雅,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
“就不玩了?”苏雅笑兮兮地说。
“还玩?玩了三四个小时,被你杀了上百次了。”方媛第一次玩这种游戏,确实累了,眼睛都有些酸痛。
“不能怪我,只能怪你水平太低。”
“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我是有职业操守的枪手,上了战场,就要全力以赴,绝对不能让,亲妹妹也没得商量。”苏雅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
“你妹妹还真可怜。”方媛站起来,原地跳了几下,看了看客厅里“滴滴答答”的石英钟,“怪不得别人说网络游戏有瘾,连我不玩网络游戏的人,玩起来都这么疯狂。”
“这个世界上能上瘾的东西实在太多,网络游戏其实不算什么。烟酒、赌博、毒品,甚至文学、艺术、歌舞、爱情等等,都会让人上瘾。佛说人有三毒,贪、嗔、痴,上瘾就是痴中的一种。说真的,犯了痴的人,结果都好不到哪去。”
“那也不一定,如果没有贪嗔痴,那还是人?那不成佛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方媛停顿了一下,看着苏雅,“你还在想小龙?初恋总是美好的。可是,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中。你还年轻,应该学着放松心态,乐观地面对现实生活。我想,如果小龙还活着,他也不希望你这样一直封闭自己。雪怡,我说得对吗?”
柳雪怡愣了下,她似乎没料到方媛会突然问她。
“对,我也觉得,有时候不必把这个世界想象得太坏。其实,有善就有恶,有真就有假,有美就有丑,这个世界就这样,没有我们小时候想象中那么美好,但也没有别人说得那么丑恶。”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看过一个关于爱因斯坦的小故事。有一天上课,教授问学生,上帝创造了一切吗。学生回答,是的。教授说,如果上帝创造了一切,那么邪恶也是上帝创造的了!根据人类的主要行为来判断,上帝也是邪恶的。还是学生的爱因斯坦问教授,寒冷存在吗?教授说存在。爱因斯坦反驳说,根据物理学,寒冷其实是不存在的,人类所感觉到的寒冷其实只是缺少热度,当热度存在时或者传递能量时,我们的身体是可以感觉到的。热度是可以测量的,寒冷却不能,寒冷只是为了描述我们缺少热度时的感觉。同理,黑暗其实也是不存在的,事实上黑暗是因为缺少光亮。光我们是可以测量的,黑暗却不能。黑暗一词只是为了人类描述当光亮不存在的样子。”
方媛喝了口水,继续讲下去:“爱因斯坦接着说,邪恶是不存在的。邪恶只是心中缺少爱的状态,这就像寒冷和黑暗一样,邪恶是人类用于来描述缺少爱的词语。上帝并没有创造邪恶,上帝只创造了爱。邪恶是人们的心中缺少了爱的结果,这正如寒冷的到来是因为缺少热度,黑暗的到来是因为没有光亮一样。”
故事讲完了,苏雅和柳雪怡陷入了沉思。
方媛没打扰她们,静悄悄地走向水房洗漱。她相信,这个道理,苏雅和柳雪怡会弄明白的。
因为爱,才能看到人世间的真善美,才能开心幸福。爱,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
水很冷。冰冷的毛巾敷在脸上,慢慢地擦洗,脸蛋被冻得红通通的。方媛对着镜子照了照,微微露出笑容,很满意今天的美容效果。
没多久,苏雅、柳雪怡、凌雁玉也跑来洗漱,水房里乱成一团。她们三个可不像方媛那么简单,尤其是苏雅,用的都是高档的护肤品,每个动作都要小心翼翼反反复复慢慢腾腾,看得方媛直摇头。
可柳雪怡和凌雁玉却对苏雅的护肤品颇感兴趣,两人围在苏雅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苏雅今天的心情不错,一向严禁别人动用她私人物品的她,竟然把形形色色的护肤品拿出来给她们分享。什么洁面膏、洗面奶、护肤露……林林总总七八样,方媛眼睛都看花了。而且,每种护肤品的用途都不一样,哪个先用,哪个用在哪里,要用多少时间,连方媛这么聪明的人都记不住。
“真服了你们!”方媛对护肤品的兴趣不大,扔下说教的苏雅和听得如痴如醉的柳雪怡、凌雁玉,跑回卧室补睡。
这次,她睡得很熟,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可惜没睡多久,就被洗漱完毕的苏雅毫不客气地叫醒。
“干什么啊,人家睡得正香!”方媛对着苏雅一阵咆哮。
“一起去吃早饭啊。”苏雅笑眯眯地说。
方媛打量着苏雅,她总觉得,苏雅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似乎不怀好意。
柳雪怡和凌雁玉不在寝室里。
“她们呢?”
苏雅叹气:“今天周末,她们佳人有约。”
凌雁玉有约还说得过去,毕竟她和闷哥暗生情愫在先,生死患难在后,感情有所进展合情合理。
可是柳雪怡呢?自从解除爱情降后,和杨浩宇分了手,一直郁郁不乐,从不和其他男生交往。事实上,她虽然相貌平平,却也心高气傲。条件差的她看不上,条件好的又看不上她。再加上她争夺杨浩宇的负面影响,医学院确实也没有男生愿意接近她。
“柳雪怡也佳人有约?”
“嗯。严格地说,是她约了别人。”
“我知道了,是332寝室的吴浩东吧。”
“答对了。”
方媛突然笑了:“我想,他们手挽手逛街时,吴浩东肯定很难受。那感觉,像不像一只拴在电线杆上的瘦皮猴?”
“你真刻薄!”苏雅瞪着方媛,一脸严肃,却又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
其实,柳雪怡并不比吴浩东高多少。柳雪怡有一米七零,在女生算高的。吴浩东偏偏只有一米六八,在男生算低的。两个人走在一起,乍看过去,柳雪怡绝对显高。
“那我们呢,吃完早饭干什么?你不会光为了吃早饭而叫醒我吧。”
“去看医生。”
方媛吃惊地看着苏雅:“你去看医生?”
“不是我,是你去看医生。”
“我没事去看医生做什么?你是不是发烧了?”
苏雅没好气地说:“你才发烧了!”
“没发烧你说什么胡话。你不会真的要我去检查什么精神隐疾吧。等等,我知道了。你是说去见他?”
“你知道就好,无论你有没有病,我们都要去看那个该死的医生。”苏雅想了想,接着说,“我总觉得,这小子心里有鬼,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还有,他看你的眼色,怪怪的,好像……”
“好像你的大头鬼!”
“不是啊,你没看到。在你没注意的时候,他偷看你的眼神,是真的好像想吃了你……”
“……”
也许是熬夜的缘故,方媛的眼睛隐隐有些疼痛,眼中的世界也变得阴晦了许多。
不知道苏雅安的是什么心思,连洗漱的时间都不耐烦,急匆匆地拉着方媛走出阴暗潮湿的女生宿舍。
出来一看,眼前豁然开朗,校园里一片金黄,飒飒的秋风格外清爽,让人精神一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甜,鲜艳欲滴的新绿和成熟稳重的橘黄交错揉合,相映成辉。
方媛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身体,毫无顾忌地站在金黄色的阳光里,任微微灼热的温度覆盖全身的肌肤。
她喜欢这种暖暖的感觉,仿佛驱除掉了所有的阴霾,心胸陡然间变得广阔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苏雅却白了方媛一眼,撑开随身携带的小花伞,遮住了两人的身体,拉着方媛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撇着嘴说:“毛病,现在都没人,摆什么姿势!”
方媛气结,用力甩脱了苏雅的手。
“我说错了吗?”苏雅不甘示弱,“想摆姿势,等会儿让你在那个李忧尘面前摆个够。”
方媛摇头作打败状:“真受不了你。你能不能不这么庸俗!”
“是,我庸俗。就应该让你这种不庸俗的人在太阳下暴晒,晒成非洲黑人那样,那才叫惊艳!”
“我就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去找李忧尘?难道,你看上他了?”
苏雅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怔怔地凝视着方媛,眼瞳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雾,仿佛一首忧郁的小诗般,连方媛都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
“你还是忘不了他?”方媛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握住苏雅的手,拉着她慢慢前行。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
到了附属医院,找到脑科,却没有找到李忧尘。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一个年轻的医师堆着笑容走过来。
“我们是他的朋友,找他有点事。”方媛客客气气地问,“他今天没有上班吗?”
“我是李忧尘的同事,也是他的好朋友。我姓梁,你叫我小梁好了。”梁医师显得很热情,亲自帮她们倒了两杯热茶,殷勤地端过来。
“我们不喝茶,谢谢。”方媛推却,可梁医师还是很热情地递到她手上。
剩下的那杯,他端给苏雅,却不小心被苏雅打翻了,烫得他跳了起来。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说,苏雅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梁医师干笑了两声,转身又凑到方媛面前,“你们是医学院的学生吧。”
“嗯。”
“来实习的?如果是实习的话,找我也一样。”梁医师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文质彬彬好为人师的样子。
“不,我们不是来实习的。”方媛轻声说,“既然李医师不在,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梁医师有点不甘心,“你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是多少?等他回来,我叫他联系你。”
方媛想了想,笑着说:“还是算了,我们下次再来找他吧。”
“他请了长假,这个星期都不会来上班。”
“哦。不要紧,反正我找他也没什么事。”
方媛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句,苏雅早已不耐烦转身离去。
走出医院,方媛问:“我们现在是不是回去?”
“不,我们去他家。他就住在我们医学院的教师宿舍里。”
“真的要去?”方媛隐隐猜到,苏雅找李忧尘另有其意。
“嗯。”
“好吧。”方媛跟着苏雅,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打翻茶杯去烫梁医师?”
苏雅冷冷地说:“不这样,怎么办?和你一样,对着讨厌的人,说着违心的话,还要装出一副笑脸出来?”
“他人其实不错的。”
“是吗?”苏雅故意把那个“吗”字拖得很长。
“他毕竟是李忧尘的同事。何况,他对我们也很友好。”
“友好?哼,我看,是居心叵测。”
“别人对你表示友情,就算你不接纳,也不必刻意去打击啊。”
“我不是你。”苏雅的声音变得深沉起来,“也许,人都是虚伪的,人生如戏。但我不想演戏,我只想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很容易得罪别人。”
“那又怎样?我本就不想和讨厌的人来往。”苏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方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那倒是。”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李忧尘的家。
这是一幢最靠后的平房,独门独院,和医学院里新建的小区式楼房远远隔开。泛着灰色的红砖,长满铁锈的栏杆,苍翠欲滴的爬山虎,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
门是开着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和盆景,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方媛上前叫道:“李医师在家吗?”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应。
两人走进去,果然没看到李忧尘的身影。
客厅里很乱。桌几上放着一个热水瓶,桌面上残留着康师傅方便面塑料杯。水果盘里还有一些香蕉,却明显开始腐烂了,也不知放了多久。
“他去哪里了?”苏雅皱皱眉,拿出手机,找到储存的李忧尘手机号码,拨打过去,却关机了。
“门是开着的,想必很快就会回来。”方媛安慰苏雅。
“也只能等了。”苏雅怏怏地坐到沙发上。
“苏雅,你没事吧?”方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没事。”苏雅勉强地笑了笑,眼里的忧郁之色却更浓了。
“是不是苏舒的病又犯了?”
“没,她现在很好。”
“你不会,真的担心自己有精神隐疾?”方媛故意笑了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苏大小姐,不会一下子就得如此胆小吧。”
苏雅转过脸,凝视着方媛,一语不发。
她的眼神,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连方媛都觉得有点心里发毛。
方媛抖擞下身体,站了起来,仿佛喃喃自语般:“奇怪,这房子,我怎么觉得有股子阴气。”
苏雅没有说话,慢慢地收回目光,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媛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随意更换节目频道。
换了十几个频道,居然让她找到一个僵尸类型的香港电视连续剧,名字叫做《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方媛很喜欢这部电视剧,尤其是里面女驱魔师马小玲的风采,一直让她心有戚戚焉。
如果,能和马小玲一样,凭无上法术,着靓丽彩衣,行驱魔捉鬼之事,伴深爱之人同行,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惬意和自在啊。
现在,正演到马小玲穿着白色超短裙,在日本白茫茫的雪地上捉拿女鬼,嘴里轻念“临兵斗者皆阵裂在前”九字真言,身后金龙现身,有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美艳。
接下来,应该是一场精彩的打斗。方媛正满怀希望期待着,却不料画面一转,失去了信号,变成了乱舞的碎雪花片。
可恨!方媛站起来,正要走过去查看电视天线,忽然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浑身直冒凉气,脚仿佛被黏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电视里,一个诡异的人脸出现在画面上,面目狰狞,怒气冲天,狠狠地瞪着方媛破口大骂。
死一般的寂静。
方媛怔怔地站在那儿,整个世界都仿佛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那个电视里的诡异人脸。
虽然扭曲得厉害,依稀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孩的模样,从人脸的轮廓来看,五官搭配得不错,很有几分姿色。
可是,这个诡异人脸,为什么如此仇恨她?
方媛在脑海里搜索了良久,始终没半点印象。
更让她胆寒的是,这个诡异人脸,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面?
难道,和《午夜凶铃》一样,她是被禁锢在电视里面的厉鬼?这也太搞笑了吧。
幻觉,肯定是幻觉!
方媛闭上眼睛,摇摇头,竭力舒缓下紧张的神经系统。
“你在干什么?”苏雅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没什么,我眼睛有点胀,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方媛缓缓地睁开眼睛。
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电视里,依然继续着马小铃和女鬼的打斗。
方媛舒了口气,嘴里有着几丝苦涩的味道。
幸好,房间里有矿泉水。她拿起一瓶,仰头猛喝。由得喝得太急,她竟然被矿泉水呛到了。
现在,轮到苏雅问她了:“方媛,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啥事!”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般,全身隐隐作痛。
“可是,刚才,你两眼发直,嘴角流涎,我还以为你见到鬼了呢!”苏雅开玩笑地说。
“别瞎说!大白天的,别提这些脏东西!”方媛坐了下来,把背靠到沙发上,长长地吐气。
苏雅疑惑地看了看方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脸去看电视剧。
方媛好不容易平复悸乱的心跳,问苏雅:“对了,刚才,你也在看电视?”
“嗯。”苏雅应了一声。
“有没有看到电视里有特别的东西?”
“特别的东西?”苏雅脸色一变,凝视着方媛,好半天才缓缓说,“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女鬼。”
方媛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啊!”
“嗯,看不清脸,有着一头长长的黑发,眼神恶毒。”
方媛的嘴唇发白:“你也看到了?”
“是啊!我还看到她慢慢地从电视里爬出来,举起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你,嘴里哆嗦着说,‘还我的男人来!’”
方媛怔住了:“咦?”
“神经!这是抓鬼的电视剧,你以为是《午夜凶铃》里的贞子啊!”苏雅没好气地说。
“不是,苏雅,我真的看到……”
“看到什么?”一个磁性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来,“怪不得我今天左眼老在跳,原来是你们两位稀客到了。”
原来,李忧尘回来了,手上提着一大堆菜。他的身后,跟着那条名做小黑的巨型警犬。
“小黑,过来!”苏雅早就和小黑混熟了。在为妹妹治病的时候,她可没少给小黑喂食。
小黑看到苏雅也很开心,亲昵地跑过来,摇头晃脑,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李忧尘放下手中的菜,热情地为两人倒茶,可倒了半天,只倒出一小杯不知放了多久的冷开水。
“不好意思,忘记烧水了。”李忧尘找出两瓶矿泉水,一人递了一瓶,“其实,这矿泉水也不错,天然,比开水好。”
方媛问:“你一个人住?”
“是啊。这房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他们人呢?”
“上天堂了。”
“对不起。”
“没关系。人都难免一死。”
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李忧尘转变了话题:“今天,两位贵客光临,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的?帮得上忙的话,万死不辞。”
方媛看了看苏雅。
苏雅却不理会她,自顾自地看电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无奈,方媛只好随口敷衍。
“是吗?”显然,李忧尘并不相信,“不过,你们运气不错,我今天买了不少菜,有机会尝尝我的手艺。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星期难得开一次伙。”
说完,李忧尘提起菜,一头扎进厨房。
很快,厨房那边就飘来淡淡的肉香。
方媛心里记挂着刚才电视里看到鬼脸的事,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这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阴气森森的。
难道,是因为在一楼的缘故?
一般来说,一楼的房子潮气较重,采光很不好,空气要阴凉一些。
方媛转身,正巧和苏雅眼神相对。
苏雅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回,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方媛知道,苏雅心里一定有事。而且,她来找李忧尘,肯定另有隐情。
可她刚才为什么不说?难道,她不想让自己知道?
方媛叹息了一声,走进厨房。
“不用,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在这里,我反而放不开手。”李忧尘直接把方媛轰出来了。
没办法,方媛只好退出厨房。她又坐不住,电视更是不愿再看,于是走向书房,想从里面找书看。
书架上厚厚地放满五层书,大半医学业务书,少部分是乱七八糟的杂志小说。
方媛随手抽了本《小说月报》,寻了个椅子,正要坐下来翻阅,一抬头却看到对面墙上一幅巨大的情侣照。
照片是李忧尘和另一个年轻女孩的合照。那时的李忧尘,嘴角尚有淡淡的绒毛,身形比现在要消瘦许多,眉眼间一副傲气,颇有些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年轻女孩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旗袍,尽显她凸凹的魔鬼曲线,脸上笑靥如花,依偎在李忧尘的身旁,一脸的幸福。
方媛看了看年轻女孩的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仿佛被雷击中般,手上的《小说月报》悄然滑落,坐在椅子上微微战栗着。
照片中的年轻女孩,和她刚才电视里所见的鬼脸,一模一样!
方媛仔细观察照片,益发确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年轻女孩!
既然没见过,怎么会产生这个年轻女孩的幻觉?这也实在太诡异了。
方媛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似乎有无数个蚂蚁在里面游走。
而且,她惊奇的发现,照片中的年轻女孩,不再是一副幸福的小鸟依人状,而是变成了怒火冲天,痉挛着脸上肌肉,咬牙切齿地仿佛一条毒蛇般恶狠狠地盯着她。
仿佛有风,悄然拂过,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