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玉需要闻玉香、观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阴阳之理来断玉性。照片上的山体结构,证实了杨健教授的观点,那是得天独厚的玉脉。那里山峰巍峨,如虎踞龙盘,虎头朝向的一面阳气鼎盛,虎尾的朝向势必阴气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脉长出璞矿。

袁森从沙谷古墓里爬出来,辗转回到沉寂在沙海之中的守灵村,那里还留有充足的兽肉干粮和水。袁森准备充分,分析了来时的路线和地图,他吃惊地发现,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是深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腹地。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对王中南和巴依深信不疑,按照两人指点的方向深入沙漠腹地,寻找深埋地下的沙谷古墓。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身处何地的问题,经历过古墓中的一番遭遇,巴依与王中南都是怀着目的而来已经很明确。虽然说突遇龙卷风并非人力所能控制,但是王中南熟悉这一带的环境,或者说他已经摸清楚了这片无人区的气候环境,算准这几天必有龙卷风,龙卷风迫使“沙漠王”在这片沙漠无人区搁浅。后续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一步一步发展,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可是让袁森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他们处心积虑地把他骗到古墓中去,目的到底是什么?

玉矿矿长库尔班还有他的女儿巴哈尔古丽,都由于某种原因潜入古墓,这一切都是预谋已久还是只是巧合?现在库尔班惨死地下荒原,巴哈尔古丽生死未卜,巴依不知去向,一切都成了未知之数,个中原因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值得探索。

而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买买提拍的那几张璞矿照片肯定都是源于古墓中的山峰,但是袁森攀上山峰的时候却发现,这座山峰虽然岩层构造非常奇特,但是根据断层分析,根本就不可能会是璞矿,换句话来说,这里的地质结构根本就不适合生玉。

根据他的金玉知识,他可以很自信地判断照片上的山体结构是生玉脉之地,而且这种地形根据古时候的说法叫玉脉。那玉就不是嵌在山岩里的,要切开山岩才能取玉。玉脉是指山体的断层里的玉料随脉而生,剖开断层面,就是整块整块的联体玉石。玉脉中地气若属阴,就容易滋生璞矿,玉濮新出土,外表蒙着一层浑浊的玉皮。不同的玉濮,玉皮子颜色各异,有的又清又亮,而有的则是浑厚模糊,还有红、蓝、黄、白的分别。古代玉匠凿玉之前,都会根据玉皮的色泽来断玉的属性,古代识玉根据八卦的乾、坤、巽、兑、艮、震、离、坎的八个卦象来断玉的属性。也就是偏于虚无就是乾,偏于阴就是坤。总之玉匠凿玉之前,都会先断玉性,断玉性的准确程度对玉的价值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杨健教授家学渊源,对这些早已失传的断玉之术颇有研究,所以袁森在他的熏陶下,对这些中华古术也有一些了解。只是这些古时候传下来的古术,大多艰涩难懂、虚无缥缈,如果不是下了苦功夫精研而且还要悟性过人,基本上捣鼓一辈子都捣鼓不出什么名堂来。

袁森见过杨健教授用古术断玉的本事,闻玉香,观玉色,摸玉理,再借助八卦阴阳之理来断玉性,几乎从不失手。他看那照片上的山体结构,与杨健教授的观点一致,这里就是得天独厚的玉脉。而且山峰巍峨,如虎踞龙盘,虎头朝向的一面阳气鼎盛,虎尾的朝向势必阴气凝聚,聚而不散,滋生玉脉长出璞矿。

袁森思来想去,是杨健教授和他都判断错了,还是另有原因?这一切都在他的心中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袁森从守灵村出发,朝着北方走,走了三个日夜,终于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无人区,抵达轮台古城的边缘。他们在那里碰到考察轮台古文明遗址的考古队,车队结束考古工作正打算回城。

考古队发现袁森从无人区出来,这一带无人区虽然凶险得厉害,但是历来古墓众多,许多在历史上强大一时的王朝贵族都将这里作为埋骨之地,所以那片无人区也最容易遭受盗墓者的光顾。

考古队见袁森衣衫褴褛,十有八九就是挖穴盗墓的犯罪分子,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把袁森带过去审问了半天。袁森无可奈何之下,把底牌亮出来,抖出了杨健教授。那几个人怎么可能没听过杨健的大名,态度立马转变,问了一些袁森在大沙漠里的遭遇,袁森随便编造了一个故事搪塞过去。后来考古队给他安排了一辆车,把他送回了市区。

袁森在市区里休息了几天,身体也渐渐恢复。这几天里,他权衡再三,是否要去和田通知库尔班和巴依的家人,几人都已经遇难。但是现在跟他一起进沙漠的三个人全都死了,他这么回去容易造成误会,而且个中原因太过复杂,他自己都是云里雾里,怎么可能对别人解释得清楚。于是,他决定先回乌鲁木齐,向杨健教授汇报情况,寄希望于杨健教授能够帮他找到一些线索,破解古墓之谜,他也好回去向人家交代。

袁森从轮台转车去了库尔勒市,在库尔勒坐火车回了乌鲁木齐。到了乌鲁木齐,他本来想回新大找杨健教授,但是他打电话去研究所咨询,杨健教授还远在外国,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确定回来的时间。

袁森心里藏着太多疑问,他琢磨来琢磨去,要想搞清楚这古墓的来路,就得先搞清楚他手头上的那块从汉宫里带出来的玉牌口含。新疆自古以来就王朝更替繁多,而且与各个国家通商频繁,许多地方都有过文明留下的痕迹。最近几年南疆北疆盗墓活动十分猖獗,古玩市场也跟着活跃,一些大的古玩市场经常会出土一些好东西。袁森跟杨健教授那会儿,听过很多这方面的传闻,一些价值连城的文物,都是从古玩市场里出来的。

古玩市场里能出真东西,那里有许多高手都是藏而不露的,所谓真人不露相,摆摊的、送货测字的,一个看不好,就是个摆弄古玩的高手,很多人都只有在见到好东西的时候才露出真面目。那些古玩高手手里摸的东西数不胜数,他们鉴别古董往往比专家还准。所以,袁森一回来,先就去了乌鲁木齐市比较大的一个古玩市场。那古玩市场就近郊区,袁森转了几趟车,才找到那偏僻的地方,叫三进口。三进口是一个超大的院子,外面青砖红瓦的,里面却搭着葡萄架子庇荫,建筑十分有古西域风情的味道。

别看这地儿偏,但是院子周边人来车往,嘈杂异常,而且这里停得车大多是宝马、奔驰的,有时候眼睛一乱瞄,说不定还能瞅到一辆兰博基尼或宾利。古玩市场这种地方,往往都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别看他庙小,只要出了一两个大佛,名声就起来了。三进口古玩市场解放前就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新疆古文物贩卖地,解放后定性古董交易属于严重犯罪,被直接连窝端了,古玩市场也变成了菜市场,直到十年前才重新开场。这几年里,三进口发展迅速,而且那帮以挖坟掘墓为生的主儿也将这里当做销赃的天堂,接连几年出了几个传世之宝,三进口的名气越来越旺,吸引了海内外许多大买家前来光顾。

袁森绕着小摊小店的逛了几圈,一无所获。袁森自小对探险很感兴趣,跟杨健教授做玉石的研究,对古物谈不上精通,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算个明眼人,那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大多是赝品,店主还开价极高。

袁森把整个院子绕了几圈,颇为失望,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大声嚷嚷,一个古玩店铺门口还围了一圈人,袁森也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儿,年纪应该有五十多的样子,留着焦黄的山羊胡子,样子有点猥琐。那老头儿手里拿着一个外表浑浊粗糙、边缘缺了一个口子的大玉牌,正对着店铺老板破口大骂。古玩店老板生得肥头大耳,正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头儿骂道:“早至商周之鼎,又至汉秦之玉,再至唐宋之瓷,及至元明清之瓷,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盖古人之做物,非比今人,则料必得上上等,反复挑选,精而又精;工必得能工,匠非巧匠而莫属,画则精绝至夺天工,字又必文章大师亲迹:及尽所能,耗尽所有,绝尽所学,方以为事。又凡做一器,务要绝好,从不吝其工,决不嫌其久,精益求精,反反复复!再者,古人之为器者,凡为帝王所用,只要求好,决不嫌它。是为古器之为精绝者也!”

接着,老头儿将手一指那个胖胖的古玩店老板,骂道:“汝等凡夫俗子,附庸风雅,以为凡年代确凿外表华丽大观,有金玉之气者乃为珍品!?我这两千多年前的上好古玉,货真价实,外形古拙,内夹龙鳞凤泪,乃是无上至宝。可笑你这胖子,肥肠满脑,不但言此失彼,指东打西;头发昏,眼有疾,一看就是半路出家。居然污蔑我这上古拙玉是不值钱的破烂儿,真乃大大的蠢货。”

那胖老板面红耳赤,店铺的小二向围观的人群打哈哈,劝众人离去。围观的众人不是附近走卖摆摊的,就是来淘货的买家,时值正午,该忙的都忙完了,众人正觉得无聊呢,哪里肯走开,都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哪里肯走。

袁森听那老头儿说得有板有眼,看他手中的残破大玉牌,那玉牌有巴掌那么大,色泽昏暗浑浊,一眼看上去,没有丝毫出彩的地方,倒像是一块熔炼过的普通石头。做玉器古玩的人,大多知道这年头科技发达,很多赝品都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断玉的人如果不懂闻、观、摸、断的四字诀,很可能就会吃亏,买到假货。三进口里这些人许多都是半辈子跟玉石古玩打交道的行家,他们拿到玉器,第一步肯定是观,再就是闻和摸。稍有见识的行家,看一眼,就知道老头儿的玉牌是假货。老头儿的玉牌外表淡黄微亮,再看里层,色泽却越发沉厚,一看就知道这玉牌是石头在高温锅炉里熔炼的,而且那锅炉熔炼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急剧降温,使得整个石头外部的杂质都沉淀下去了。如果这玉牌真的是上等玉料的话,纵然外表粗糙,但是表皮的杂质应该是均匀分布的,从里到外,色泽和透明度都是一样。

袁森只当这老头儿是江湖骗子,也没在意,那老头儿兀自高举着他的玉牌乱晃,嘴里胡乱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旧话古文。袁森突然心里一动,这块玉牌的形状怎么这么特别?

这玉牌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痕迹,如果真的是玉的话,应该是一块不错的玉料,弄不好还是集天地阴气而生的璞矿。

可是,这玉牌的形状,怎么那么像一只羊的造型。玉牌呈一个倒梯形,梯形上底下面,底部从中间凹进去一个缺口。上半缺口就像羊的头,缺口上又有几处细小瑕疵,勾勒出羊的鼻子和角,乍一看上去,还有栩栩如生之感。

袁森暗骂一声,“真是活见鬼了!”

老头儿胡乱叫骂了一会儿,自己也感觉无味,就收起玉牌,钻出人群就要往外走。

袁森觉得这老头儿看起来是个江湖骗子,但隐隐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急忙拦住老头儿道:“且慢,老爷子,你这玉牌别人不识货,未必就真的全世界的人都是瞎子,我看你这玉牌大有名堂。”

他这一出声,众人都是眼前一亮,老头儿应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识货之人,名马送伯乐,好琴赠伯牙,我这千年古玉,就是要遇上你这样的主才对路。小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着,老头儿推开围观人群,在三进口里绕来绕去,连穿几条逼仄的古玩店铺林立的巷子,来到一个幽暗的角落里。那地方顶着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上搭满了枯死的老藤,葡萄架下摆着一个测字的小摊。

老头儿捋开围墙上搭的老藤,从里面掏出两个折叠小马扎,递一个给袁森,两人就这么在测字摊前对坐起来,袁森道:“原来老爷子的主职是测字的啊,怪不得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老头儿摆手道:“不谈不谈,这等世俗之人,真是气煞我也,好货他也不识得,珍品他也当牛粪。”

老头儿小心翼翼地把他那块玉牌递给袁森看,袁森一边看,老头儿一边解释,“话说这玉分很多种,单论产地,就可分为蓝田玉、南阳玉、酒泉玉、岫岩玉和和田玉;再从质料上来说,玉又可以分为真玉、混玉和重玉。古人誉玉石为石器之灵,因而就有了灵玉和凡玉之分,只不过普通收集玉石古玩的贩夫走卒,哪里知道这些。说到灵玉,就要先说断玉的四字真诀,那就是闻、观、摸、断,若说这四字真诀的前三诀,只要摆弄玉石有个一两年的人,就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但是,若说到断玉,没有十代真传,十载苦修,就难窥其门径。”

袁森看他说得到也头头是道,有心想探探水,就说:“那你可曾会这断玉之法?”

老头儿捋着焦黄的胡须,咂咂舌头,从测字摊下面取出一个铜面盆,往盆里装满清水。老头儿接过袁森手里的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到清水里。现在的时间正是中午,测字摊附近的光线被葡萄架和枯藤所遮,分外幽深灰暗。古玉放进铜盆里,立刻冷光乍现,昏黄色的古玉在水里变得周身幽蓝,蓝幽幽的光芒从铜面盆里泄出来,照得这方寸之地显得格外的寒冷幽深,袁森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老头儿在铜盆前燃上三炷香,口中念着,“天山遁,风火如练,泽地萃,水雷屯,雷水解,山阴地气,火风鼎,地泽临,风水乃化。”他念完口诀,咬破手指,在铜盆里滴了三滴鲜血。

老头儿等那血在水里散开,向袁森解释道:“此玉吸引地气而成,其气属阴,玉本乃石器之灵,若要断玉,必先引其性,故阳血引之。”

袁森看到几滴血液在水里散了之后,又在古玉周围凝聚成一片血痕,血痕缓缓被古玉吸入体内。铜盆里的水开始上下翻腾,铜盆里幽蓝色的光影流动,那血痕在古玉上半个缺口的位置又渐渐凝结起来,不一会儿就凝成了滴溜溜一个大血团。血团嵌缺口鼓起的地方,就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再看那铜盆中的古玉,周身发着青光,那玉就像活了一样,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袁森。袁森的心头没来由地发寒,这玩意儿太他妈诡异了。

老头儿嘿嘿干笑着,掏出一块红布,盖在铜盆上,幽蓝的冷光立收。老头儿又倒出清水,从铜盆里取出古玉,小心翼翼地放在衣兜里。

老头儿得意地冲袁森笑,一双贼眼四处乱瞟,袁森心里七上八下,毫无疑问,这古玉一定是块上古宝贝。可是这玉牌沉到水里就露出独目青羊的面目,也太诡异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难道这老头儿跟这独目青羊也有瓜葛?

袁森道:“老爷子,你这就是所谓的十代真传的断玉之法吗?”

老头儿嘿嘿笑着道:“正是!我这断玉法门十代单传,所谓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单只传给门内悟性独特的男童。十年磨炼,十年苦修,方可成器。相传断玉人的鼻祖乃是蚩尤大帝,蚩尤部落与炎黄大战的时候,尤擅使用石器,屡战屡胜,这根源就是蚩尤识玉性,断玉理,后世断玉人都拜蚩尤为祖师爷。而且断玉人为了熏染天地灵气,鲜少出没市井人杂的地方,他们大多隐居高山野林,识地气,寻玉脉。有的断玉人到了晚年,离开山林,专往人多手杂的地方跑,就是为了找下一任的接班人。找到骨骼独特的婴儿,立刻就往破棉袄里一塞,溜回深山。断玉人先找到玉脉,从地上打洞到玉脉中央,将婴儿放进地洞之中七七四十九天,每日只喂以地乳清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只要那婴儿还没死,就能开天眼。断玉性,寻玉脉,就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老头儿的说法让袁森想起杨健教授以前说过的一个故事,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过河南南阳,南阳玉是四大名玉之一,与和田、陕西、甘肃、辽宁并称五大产玉圣地。杨健教授在大山里寻找玉脉,深山老林里荒无人烟,他一连在山林里待了半个月,突然在一个山坳里看到一户人家。那山坳四周都是连绵群山,山上古树高到几十甚至上百米,荆棘错落,野兽满地乱走,能住在这里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杨健教授心里暗自提着小心摸进那三进三间的小木屋,木屋外面圈着防范野兽的篱笆桩。杨健教授摸到木屋后面朝屋里窥探,看到屋子里有一具陈旧的木床,床上还躺着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胡须花白,大热天的还穿着一件破棉袄。

杨健教授看屋子里还有活人,虽然觉得很奇怪,还是敲门进去了。那老头儿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杨健教授问老头儿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老头儿就说他祖上都是这山里的猎户,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也不知道外面世界如何。

杨健教授打量木屋内部,老头儿说他祖辈都住在这里,可是瞧这木屋里的桌椅,都像临时搭的,还透着木香呢。杨健教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现在正值盛夏,木屋外面大树蓬蔽,木屋里闷热异常,动一下就是一身大汗,可是老头儿睡觉的那间木屋里却往外透着寒气,着实诡异得厉害。

杨健教授跟老头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杨健教授自称自己是考古工作者,跟考古队来这大山里找墓,一个人掉队了。普通人随便不可能来这荒无人烟的大山,如果不是探穴挖冢的主,手底下没有几下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两人正聊着,另一间木屋里突然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而且那啼哭还不是一个婴儿发出的,听声音还有个三四个。杨健教授疑团大起,早就听闻有些邪门歪道的术士喜好从山外抓婴儿来练邪术,难道这老头儿就是干这个正主?

老头儿知道杨健教授起疑,尴尬地解释说这是他孙儿跟孙媳妇生的四胞胎,生小孩的时候孙媳妇难产死了,生了那么多总要养活。他儿子和孙子就琢磨着去山里找母豹子的奶水来喂养,两人准备了好几天,一起去到深山里,这一去就没了音信。老头儿身子骨还算硬朗,就乘着一个月夜摸到后山豹子梁上看。远远地就瞧见母豹子窝旁堆着一摊人骨,手脚头颅各是两具,这深山里也不会有别人来,不问也知道是他的儿子和孙子被那母豹子给吞了。

老头儿躲在树林里哭了一把,想儿子孙子都没了,但是他张二两的根还在,他要回去养活他的香火。老头儿回去又大哭了一场,他已经年老体衰,根本就不可能去林子里抓母兽来给四个娃娃哺乳。只好挖了一个捕兽坑,好歹捉到一只母獐子,天天用獐子奶来喂养这四胞胎。

老头儿说得涕泪横流,杨健教授岂是普通人能忽悠的,一听就知道老头儿满嘴谎言,就借着老头儿给他进屋倒水的工夫,溜了出去,进了大山。

他是根据寻玉脉的法门找到这里的,这里地气太阴,罗盘一放到这里就南北乱指,是玉脉出现的迹象。杨健教授来到老头儿说的豹子梁,那里确实有个隐蔽的豹子洞,但是洞里早没了豹子。杨健教授钻进洞里,发现洞内躺满了婴儿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变臭了,而这里,正是一片庞大的玉脉。

杨健教授在洞里还看到里面点了三炷大香,供的牌位正是蚩尤大帝,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他父亲以前说过的用玉脉养断玉人呢。

袁森想到杨健教授的那次经历,对老头儿所说的话已经信了八分,看来是遇到高人了。袁森来三进口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块从沙海古墓中带出来的玉牌,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破解那块玉牌的秘密,看到老头儿耍的断玉秘术,袁森的心里一动。

袁森道:“老爷子,我有一件跟你这古玉差不多大小的玉牌,要不你帮我看一看?”

老头儿狐疑地看了袁森一眼,眯着小眼睛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拿出来给老朽瞧瞧!”

袁森从背包里拿出玉牌,递给老头儿,老头儿目光一落在那玉牌上,就再也挪不开了,他眼睛瞪得老大,就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老头儿皱皱鼻子,使劲嗅了嗅,道:“地下的宝贝?”

袁森知道在这行家面前,没什么好作假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在沙海古墓里的见闻都跟老头儿说了一遍。

老头儿听完这玉牌的来历,一拍巴掌,道:“算你小子命大,你知道你身上带的这块宝贝是什么吗?断玉人都听说过这宝贝,俗名叫火燎烧,是玉脉的八个方位中‘离’位上生出来的宝贝,离位又名火脉,生出来的玉器至阳至刚。古时候许多大户人家流行供宅仙,家里供了宅仙,可保家宅平安,富贵盈门。宅仙有很多种,有供奉佛像的,也有供奉瑞兽的,但是据说这最神秘灵验的宅仙,就是最难得到的古玉火燎烧。俗语有言,唤作‘火燎烧宅,富贵盈盆’,家里供着火燎烧,哪怕你是家徒四壁,也一样可以一夜暴富,金银财宝自己送上门来,收都收不住。”

袁森对老头儿的这些古时不着边际的传说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这玉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催老头儿道:“你能不能看出来这玉牌的历史渊源?我想知道这沙海古墓正主到底是谁?”

老头儿嘿嘿贼笑,道:“冤孽——冤孽啊,也不知道这墓主生前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在他坟冢里放这种东西!”

袁森道:“怎么说?”

老头儿咂咂舌头,道:“这火燎烧供奉在家宅里是旺宅的宅仙,可是要是放在孤坟野冢里,就成了害人的东西。火燎烧至阳,火气极旺,坟冢本来是至阴之地,一遇到火燎烧这种宝物,墓穴里的正主就容易诈尸,风水宝地也成了凶冢。”

老头儿道:“你在古墓中看到的那个征西威武大将军,老朽却是略有耳闻。两千多年前,西域乌孙王朝内忧外患,被匈奴打压得非常惨重,随时有灭国的危险。当时乌孙王重用了一位将军,那将军唤作阿部力,阿部力文武双全,谋略过人。他率领着乌孙王朝的军队连续几次抗击匈奴大军的东部扩张,节节胜利,不但收复了匈奴铁骑下的大片土地,而且还大败匈奴单于,被封为征西威武大将军。如你这种说法,墓中的阿部力就是乌孙王朝的征西威武大将军的话,那么这座王宫想必就是乌孙贵族的墓穴才对。”

袁森一听老头儿的说法,脑子里立刻豁然开朗起来,既然能够确定征西大将军阿部力是乌孙王朝的将军,就可以推断古墓一定是乌孙的墓穴。乌孙与匈奴的纠葛,要追溯到公元前二世纪,乌孙本是被匈奴扶持的附属国,两国联手抗击强大的大月氏,苦战多年最后大败大月氏,将其驱逐到阿姆河北岸,夺取了大月氏在伊犁河流域的广大区域,国势开始强大。乌孙从匈奴独立出来之后,大月氏已经不足为患,匈奴与乌孙遂成为横行西域的两大强国。一山难容二虎,乌孙强大之后,就成为匈奴的眼中钉,匈奴成为西域霸主之后,开始残酷地打压乌孙王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乌孙开始与西汉王朝接触,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就是在这个环境下开辟的。张骞出使西域,与乌孙王朝接触,随后就有细君公主远嫁乌孙王昆莫,成为历史上真正的出塞第一人。据说细君公主的生父是汉江都王刘建,刘建企图篡权夺位被杀,罪行株连九族,小女儿刘细君因为年纪太小而免于死刑。细君长大之后,被汉武帝封为细君公主,送往乌孙和亲,被誉为历史上的出塞第一人。

回想起史书上的记载,袁森的脑中渐渐把线索连成一条线,阿部力将军——乌孙王朝——西域汉宫——神秘血书——细君公主。

原来,沙海古墓中的墓主,阿部力将军的血书中的皇妃,竟然是西汉王朝远嫁给乌孙王昆莫的和亲公主刘细君。

阿部力将军的血书中所说,皇帝驾崩,新的皇帝即位,按照王朝习俗,新的皇帝可以继承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前皇帝的妻子。皇妃忍受不了这种乱伦行为,郁郁寡欢,强颜欢笑,阿部力无奈之下,才斗胆给皇妃写信劝导,最后酿成杀身之祸。

这个说法与史书记载的一段非常接近,细君公主嫁给乌孙王昆莫,两年之后,昆莫去世,他的孙子岑陬军须靡即位,细君公主又成了新皇帝的宠妃。细君公主自小长在倡导伦理道德的汉家,对这种乱伦行为深为不齿却又无可奈何。一年之后,为新皇帝岑陬军须靡生了一个女儿,就郁郁而终。

阿部力将军的血书里则说,皇妃是在私情暴露之后,被皇帝赐死。对比起来,历史上的说法不过是官方的辞令,官方的说法一向都是冠冕堂皇,相反,血书中所说的更为可信。

细君公主死后,乌孙王朝新皇帝势必难解心头之恨,一怒之下,让人将细君公主下葬时的口含换成孤坟禁忌的火燎烧古玉,让细君公主死后都不得安宁,看来全世界的男人戴起绿帽子来都是一样的变态。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了两千多年,那些历史中的人物早就烂得渣滓都没有了,现在分析谁对谁错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一切都已经清楚。可是最让袁森疑惑的是,血书中提到的,阿部力把细君公主的尸体藏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是她不远千里远嫁塞外的真正目的,那里有她寻找了毕生的东西。

这么说细君公主嫁到乌孙也并不是像正史所记载的和亲,共同牵制匈奴的扩张那么简单,她的真正目的是寻找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是什么呢?值得她舍弃荣华富贵,远赴塞外来寻找,甚至最后埋骨大漠。

如果往深层次里想,细君公主出塞,本来就是一桩政治目的明确的婚姻,操纵这场婚姻的是当时的西汉王朝,西汉王朝的统治者就是名垂青史的汉武帝刘彻。如果说细君公主远嫁乌孙是另有目的的话,那么这个目的也就是西汉王朝和汉武帝的目的,细君公主永远都只是一个和亲工具。

也就是说两千多年前的西汉王朝,不远千里派遣细君公主带着车载斗量的珍宝远赴乌孙,她要在这个西域游牧王国里寻找什么?西汉王朝大费周章,耗费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寻找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老头儿道:“有这火燎烧镇墓,如果不是墓穴里的正主已经被挪了窝,单凭你们几个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来。”

袁森听老头儿说得厉害,在沙海古墓里确实见到了许多无法解释的情况,也没办法反驳老头儿,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

老头儿把那块晶莹剔透的玉牌再仔细地瞧了半天,又摸出怀里那块古玉,老头儿将两块玉放在铜盆里,再加入新水。袁森这才注意到,两块玉的形状竟然如此的相像,老头儿的那块古拙玉牌上端有个大凹口,而他的玉牌上却凸出了一块。袁森原来也没觉得那凸出的一块有什么奇怪,不过是从玉牌本体上衍生出来的一个小疙瘩,估计玉匠雕琢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把那衍生出来的一块雕琢成一个小兽头的样子。但是兽头上只是有粗略的轮廓,看不清楚到底是哪种动物。

老头儿在铜盆里摸好两块玉的特征,将凸出来的那块玉石“咔嚓”塞进凹口里,这两块玉就像设计好了一样,完美地嵌套在一起。可是,两块玉的咬合处的尾端,却又空出一块大豁口出来,就好像还缺了一块。

老头儿干笑着,道:“天地初开,乾坤始度,玉脉借地气而生,个中古怪神秘,自是难以用常理来形容。老夫走遍整个中国,断玉寻脉,见过珍品玉器数不胜数,却唯独为这块古拙玉濮,不惜使出手段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