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那里有她誓死要找寻的东西。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原来,巴依在查看侧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青羊的踪迹,来不及跟袁森打招呼就跟了过去。没想到青羊狡诈无比,把巴依引到外殿回形长廊里,使得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自己又跑回到侧殿,意图谋害袁森,幸亏巴依及时找到出口折返回来。
两人从侧殿退出来,袁森道:“我看这里很不对劲,要不我们先出去再说。”
巴依点点头,准备绕过后殿,袁森举着火把当前带路,巴依也把那把沾满了血的石刀拿在手里。青羊诡异莫测,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敌在暗我在明,稍不注意,两人就可能殒命在这里,还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踮着脚尖十二分小心地往外走,编钟的余韵还在大殿里悠悠地飘荡,清澈和浑厚交杂在一起,使得整个大殿更为幽深神秘。
巴依突然止住脚步,皱着眉头,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袁森心里一动,道:“怎么了?”
巴依用手指了指上面,轻声道:“你听?”
“嚓——嚓——”
好像是有人在楼上走动,起初那声音若有若无,渐渐地就变大很多,而且还不像是只有一个人。可是,在这大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难道是那帮盗墓贼的人先进来了?
可是,袁森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拿手电照过,后殿通往楼上的楼梯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肯定是很久都没有人上过楼。
可是,既然不是人,怎么会发出人的脚步声呢?
袁森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悬,刚才被青羊迷惑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时在沙漠中的时候,青羊一直跟着他们,为什么三人都没有受到这样的诱惑?他内心里,始终觉得刚才那一幕,跟这深山大殿,一定有一层深厚的关系。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或者说,是否真的在这个大殿里待过?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玄机太多,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相当的小,如果不是特别仔细地聆听,就有可能听不到,给人的感觉很不真实。
巴依道:“我们上去吧,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袁森点点头,巴依让袁森关掉了手电,自己凭着在黑暗里能够看物的本事,走在前面,让袁森紧紧地跟着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走上了楼。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袁森就听到楼上的人声更为真切,隐隐的,他还能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不像是小孩耍闹,而是特别的悲切和凄厉,不止是小孩的,还有女人的哭声,好像是一群女人。
袁森越听越难受,头皮简直麻到了根子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这个大殿里明明是漆黑一片,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别的人,怎么会有女人和孩子呢?
袁森拉了拉巴依,小声道:“你听到声音了吗?哭声?”
巴依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他推了一下楼上正殿的大门,那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地被打开。
袁森迅速地打开手电,手电照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那影子压过袁森和巴依的头顶,一直伸到殿门外,就像一头巨兽。袁森和巴依看着那东西,都张大了嘴巴。
大殿中央,是一匹硕大无比的石马,石马仰头咆哮,两条腿就踏在一个巨大的石缸里。那石缸有荒原上的铜鼎差不多高大,人需要爬上去才能看清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石缸面前,跪着一个少数民族面孔的中年男人雕像,那人浑身赤裸,双手被绑在身后,好像是在低头忏悔。这雕像,与秦桧很有一拼。不过看这汉子的面孔,刚毅坚强,在古代,一看就是征战沙场的硬汉,不像秦桧那么奸邪狡诈的样子。
袁森道:“这个人犯了什么罪?要让他世世代代,跪在这匹战马面前忏悔?”
巴依接过袁森的手电,仔细地照着汉子的脸孔,道:“这个可能不是忏悔这么简单,是古西域王族最残酷的刑罚,叫马裂。”
“马裂?”袁森想起春秋战国时代,著名的五马分尸酷刑。
“这种马裂刑罚,与中国传统的五马分尸并不相同,他撕裂的并不是受罚者本人,而是他的妻儿家人,受罚者眼睁睁地看着把与他有关的所有亲人放进裂尸缸,活生生地被烈马的马蹄踩烂踩碎。而受罚者自始自终就跪在裂尸缸面前,听着亲人的凄惨号叫,一直跪到死。”
袁森听得胆战心惊,毋庸置疑,这肯定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刑罚之一,自己受刑只是一下子,而这种刑罚,将会绞碎一个人的精神意志。
巴依道:“这种刑罚,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人家说过。看到这石雕,我才想起来,这种残忍至极的刑罚原来真的存在。”
那大石缸黝黑阴沉,缸体上刻着成片的火焰,浓浓火焰将妇女和幼儿圈在其中,任由烈火焚烧,火中的妇女儿童痛苦地挣扎号叫。不知道为什么,雕刻师将浮雕上的其他元素都表达得很模糊,唯独在人物的表情上极尽笔墨,把每个人物脸上的痛苦描绘得淋漓尽致,让人看了仿佛置身其中,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袁森看到巴依攀着大石缸就往上爬,脑中就浮现出地下荒原中的那口巨鼎,他一直很好奇巴依在那口大鼎里到底看到了什么。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似乎都是从那口大鼎之后发生的,非常诡异。
所以,袁森也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巴依爬上大石缸,他爬到石缸的口子上,拿手电朝大缸里一照,吓得倒吸了两口气。
原来大缸里放的是大半缸的尸体,那尸体都浸泡在水里,大多是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女人尸体,尸体成片地堆在水里。那泡尸体的水已经变成了黑色,奇怪的是尸体被浸泡得苍白,但是并没有腐烂,一个个的脑袋鼻子都还在。
袁森奇道:“巴依,这些尸体泡在水里,怎么没有尸臭呢?”
巴依皱着眉,把手指竖起来,示意袁森不要出声。他将腰带上的石刀解下来,在尸堆里轻轻一拨。泡尸水被搅得飞溅,一股强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袁森被熏得差点晕过去,急忙用手捂住鼻子,脚紧紧地蹬在大缸中间的隔沿上。
巴依在那尸堆里乱翻,一具一具尸体被倒腾出来,尸堆里面的尸体好多都被破坏,有几具已经完全成为一堆烂泥,看起来特别恶心。袁森看得喉头发紧,胃里翻腾得厉害,忍了几次,终于还是一口吐进了石缸的尸水里。
巴依也不管袁森,他翻了半天,石刀长度不够,他索性挽起袖子,半个身体探进腥臭的泡尸水里将堆积在里面的尸体翻到上面。袁森正奇怪巴依的举动,突然一具男尸被翻出来,那男尸的头颅已经不见了,只能从他的穿着和身材来判断是尸堆里唯一的男性成年人。
巴依看到那尸体,两眼放光,石刀横竖两下,干净利索地在男尸的肚子上划开了一个十字。接着把手伸进十字伤口里,将手一探,硬生生地抠出一个东西来,巴依把那东西迅速地塞进口袋里,招手让袁森下去。
袁森虽然没有看到巴依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隐隐的感觉到应该是死人陪葬的明器一类的东西,巴依这家伙果然心怀鬼胎。
两人从大石缸上爬出来,巴依身上一身尸水,臭得袁森简直想自尽。
两人从大殿里退了出去,下到楼梯口,说也奇怪,一退到楼梯口子上,袁森就又立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女人呻吟号叫声,袁森立刻就想到大石缸上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和石缸里面堆在水里的尸体,背上隐隐一阵发寒。
巴依小声安慰他道:“石缸里死的都是冤魂,有点什么动静也是正常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下了楼,走过后殿的大编钟,袁森又听到楼上的脚步声,那声音比上一次来得更逼真。这次不像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从楼上走过去,袁森听得耳朵发寒。
两人冲出后殿,这时,大殿的两扇门突然“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了起来。两人大惊,飞快地冲了过去。
那门是在外面被锁了起来,而且锁得很紧,任由袁森和巴依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丝毫。两人都愣住了,到底是谁在跟他们过不去?要把他们封闭在这千年古殿之中?
眼看这大殿门已经被锁死,在里面根本不可能打开,巴依冷静道:“跟我来,说不定在下面还可以找到出路。”
巴依既然承认自己是守陵人,在这地下千年古墓里,势必有一定过人的本事,而且他几次三番救了他,袁森对巴依的本事倒是非常相信。
只是在这大殿里遭遇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袁森不知道巴依心里是什么感觉,至少他走在黑暗里,总会感觉有个东西在暗中窥探着他们。那种感觉非常真实,但是他又不能排除这个就一定不是心理暗示产生的错觉,这样让他非常不舒服。
巴依领着袁森退到后殿,就在走到大编钟旁边的时候,黑暗中突然响起“啪嗒——”的声音。袁森和巴依几乎是同时竖起了耳朵,袁森迅速地关掉手电,没错,这次的脚步声无比真实。
这声音应该是现代人穿的皮鞋才可能发出来,那声音来自楼上,巴依和袁森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他们尽量避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打草惊蛇。
出了楼梯口,突然一阵疾风迎面扑来,袁森条件反射地打开手电,刚好照到一个人影在光圈里一闪,就消失在楼道里。
巴依二话不说,提着石刀就跟了过去,袁森也追着巴依的脚步,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就下了楼梯,飞快地冲进左面侧殿。
这边的侧殿袁森并没有进去过,那个黑影子和巴依的速度都非常快,袁森追赶不及。他看到两人进了侧殿,等自己跟进去,两人已经没了影子。
这个侧殿里很空,没有任何摆设,这与整个大殿的豪华规模相当不相称。但是,两个大活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消失掉,这里面一定有暗道或者机关。
袁森这样想着,仔细地查看侧殿的墙壁和地面,突然他脚下一空,不知道踩在什么上,人一下子翻滚了下去。
袁森这一滚下去,被摔得七荤八素,在沙地上接连滚了好几滚,最后撞在一个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而那东西,也被这一下撞得“啊——”了一声,袁森迷迷糊糊地一听那声音,脱口而出道:“你是巴哈尔古丽?”
那女的一听是袁森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惊喜地叫道:“怎么是你,你没死?”
袁森从地上爬起来,全身被摔得肌肉酸痛,不过也亏他皮糙肉厚,这一路上磕磕碰碰大伤小伤,都被他扛了过来。
袁森站起来打开手电,四周照了一下,这里是一个蛇形长洞,手电光后面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尽头。袁森并没有看到巴依,奇道:“巴依呢?”
巴哈尔古丽也很奇怪,道:“什么巴依啊?从他去找那怪声音的时候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袁森想了一下,道:“那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
巴哈尔古丽摇头,道:“我从前面刚摸到这里,就被你给砸到了,真是倒霉。”
袁森问了她来的方向,这山洞狭小,如果说侧殿里只有一个暗道的话,巴依和那人必定是往另一个方向跑了。无论是巴依还是那个影子,身上都藏着太多秘密,袁森身在这个巨大的泥潭当中,怎么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消失掉。
他跟巴哈尔古丽一前一后,朝山洞另一头走去,巴哈尔古丽一边走一边向袁森讲述他俩分开之后的遭遇。
原来蒙面人一伙人过了大河上的铁索之后,就遇到了一队外国人,那些外国人好像与蒙面人认识。两队人马本来打算决定一起掘墓,但是在穿越一个巨大的蛇沼的时候,两帮人起了冲突,在蛇沼暗洞里两帮人枪口相向,巴哈尔古丽趁乱逃了出来。
黑暗中,她顺着蛇沼暗洞的方向一路摸索过来,她身上没有任何照明工具,幸好这山洞里也没有什么虫蛇怪物,她才会安全走到这里。
两人走了一段,袁森突然惊叫起来,他蹲下去,小心地拾起一片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巴哈尔古丽道:“这是玉片。”
两人几乎是同时对望了一眼,道:“是玉濮的碎片。”
他们都想到了在大沙漠中莫名其妙死亡的买买提,买买提是巴哈尔古丽的哥哥,她对他非常了解,他这个平常只知道自驾摄影的哥哥,突然有一天跑去寻找璞矿,这意味着什么?
那玉片只有细微的一点点,如果不是反射光芒,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就在袁森和巴哈尔古丽正在讨论前面可能出现的状况的时候,袁森突然耳朵一紧,关掉手电,将巴哈尔古丽按在地上。
他听到山洞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渐行渐近,袁森听着那声音渐渐向他靠过来,凝神戒备。那人嘴里自言自语着,“怪事,明明看到这里有光的,怎么就没了呢?”
他才一张口,袁森就知道他是谁了,膝盖微提顶住他的下身,肘部同时撞击他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就被撞到洞壁上,动弹不得。袁森趁机在黑暗中夺下他的枪,关了保险,枪托一甩,将那人击昏过去。
原来这人就是蒙面人一伙人中的瘦高男,不知道为什么,蒙面人和另外一个壮汉都不见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山洞里瞎逛。
袁森打开手电,发现瘦高男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头上脸上到处都是血,情况非常狼狈。袁森的那两下本来就下手很重,估计瘦高男走到这里,体力已经不能支撑,再加上遭受重击,袁森一摸他的脉搏,才发现这人已经断了气。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嗒嗒嗒——”冲锋枪扫射的声音,袁森抓起瘦高男的枪,一拉枪栓,把子弹推上枪膛,招呼巴哈尔古丽跟在他后面,向前奔去。
前面的枪声更加地密集,两人在手电摇晃的光芒中前进,渐渐逼近洞口,袁森已经可以看到,手电照到前方的时候,光圈无法聚集,出口就在眼前。
这时,迎面突然从洞外伸进来一只枪口,袁森大叫一声不好,去抓巴哈尔古丽的手,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他大吃一惊,正在此刻,那只枪管不适时宜地打了一梭子子弹。袁森就地一个打滚,避了过去。
袁森扑在地上,正准备还击,突然他的腰上一紧,他暗叫不好,就去抓捆在腰上的东西。那东西又粗又湿,牢牢地捆在袁森腰上,将他拉离地面。那东西就像是长蛇,又湿又滑,而且越来越多,将袁森包裹成一个大圆球。
那东西拖着袁森飞速向洞外滚动,伸进山洞的枪口又打了一梭子子弹,还没装好弹夹,被飞速而来的袁森撞得摔进悬崖。洞口外面的山壁上挂满胳膊粗的长藤,袁森就被挂在山洞外面三丈以下,他很快就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估计巴哈尔古丽的失踪也跟这长藤有关系。
那长藤盘根错节,围成一个间隙密集的笼子,袁森就被困在笼子里面,吊在半空。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周围半明半暗,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近物。
在袁森附近还有几个这种长藤围成的笼子,笼子里都装着一个人,有的尸体正在腐烂,有的只剩下一堆枯骨。被困在这笼子里,没有食物,即使不遭受其他的伤害,也是死路一条。
袁森用枪托撞了那藤条几下,笼子没有任何反应,那藤条又湿又硬,枪托的撞击只能让它划破一点皮。袁森打开手电,照到迎面而来的山壁上,那山壁声势浩大,巍峨俯压过来,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山壁上纵横交错,爬满粗长的藤条,就像一条条长蛇缠绕在一起。
突然,袁森听到脚底下有人大叫一声,“Shit,I'm in trouble.”
袁森照过去,只见几条长藤从山洞里飞速往外拉,接着,一个硕大的身躯被拖出洞口,倒吊在空中。那家伙双脚被缠,大呼小叫,“Fuck You——Fuck You——”地乱叫。
那家伙被吊在袁森脚下几丈的地方,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附近的藤条就围拢过去,把那外国人圈在了笼子里。外国人估计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自动步枪对着山壁疯狂扫射。
袁森看着好笑,外国人在好莱坞大片里都彪悍异常,一到中国的地下古墓,立刻就软了。
那藤条对子弹都不过敏,连打几枪都打不断一根长藤。正当袁森觉得这家伙精神崩溃,估计活不了多久的时候,那外国人的子弹不知道打到了什么地方,笼子底部突然向下陷下去,所有的藤条扭动着身子飞快地缩回到山壁藤条丛中。没了藤条的支撑,那外国大汉惨叫着跌进山谷,很久才听到一声沉闷的回音。
袁森看到这里面有蹊跷,他也学着那外国人,朝山壁打了一梭子子弹,但是藤条毫无反应。袁森正在奇怪,那藤条却像升降机一样渐渐向上挪动,袁森吓得抓紧藤条,避免像那外国人一样的悲剧,莫名其妙地摔入万丈悬崖。
那藤条挪了十多米,突然急速向山壁上撞过去,袁森大惊,但他被困在藤条笼子里,又没有办法闪避。要是以这个速度撞上墙去,人肯定会被撞成一摊肉泥,袁森做好准备,万一就这么撞过去,他就先用微冲的枪托顶着,那样最多双臂被震脱臼,前冲的趋势就可以缓下来。
藤条笼子冲到山壁面前,袁森心里的压迫感更加沉重,突然笼子底下一股大力冲来,袁森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就被抛了出去。情急之下,他双手乱抓,抓到一根往山壁上回缩的藤条。袁森一摸到着力的东西,立刻死死抓住,那藤条呼啸着缩进藤条群中,袁森也跟着滚了进去。
藤条之间错综复杂,铺盖在巨大的山壁上,就像一面大网,牢牢地将大山的一面笼罩了起来。袁森跌进藤条网中,他将自己的身体缠进去,防止落入深谷。
那藤条网看起来结实无比,但是袁森一进去,整个大网就开始不停地晃动,袁森吓得虚汗直冒。网上的藤条也骚动得厉害,仿佛要一下子从网中抽离,这正是袁森所害怕的。这些藤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就像通人性,像人一样,十分不靠谱。
果然,说什么来什么,袁森钻进大网的里面,整张网却突然向下陷了下去,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互相缠绕得非常紧的藤条,也一条条地抽离了大网,袁森暗骂一声倒霉,就去抓那些试图脱身的藤条。
那藤条第一次被抓住,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哧溜哧溜地爬没影了,袁森沿着岩壁跌进了一个凹槽里。
那凹槽是山壁上凸出的一块,像一块很小的平台,平台上放着一具石棺。看外观,石棺凿刻得很平整,但是岁月的痕迹很明显,石棺上蒙上了一层黑苔。袁森容身的位置就在石棺的盖子上,那棺盖并不是很厚,袁森将身子缩在角落里,用脚抵着棺盖的边沿,用力一推,那棺盖“咔嚓——咔嚓——”几声,被推开了一大半。
这时,山壁上空突然泻下来一抹光亮,那光就像利剑一样把四周的阴沉和黑暗撕开,光亮悬在很高的地方,变得越来越亮,就像是太阳升起一样。亮光飞快地倾泻到山壁附近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那光芒还渐渐变得非常刺眼,接着袁森就看到山壁对面的景象,他被彻底震惊了。
耸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山峰,那山峰高耸云端,就像在新疆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的天山雪峰一样。中间的山峰与外围山壁之间,是一条宽约数十丈的山谷,而山壁则成圆形将山峰紧紧包围了起来。
袁森还看到对面山峰上,有几个人正借助登山锁向山峰上攀登,那几个人看背影应该是外国人。他们对身边的变化丝毫不放在心上,奋力地向上攀爬。袁森看得出神,双腿又是一蹬,石棺盖“哗啦”一下,跌入山谷。袁森的身体跟着失去支撑,随之翻进石棺之中。
袁森的身体就压在棺材中的死人身上,他吓了一跳,没来得及看棺材里尸体的样子,就奋力撑起胳膊和膝盖,把自己卡在棺材里,挪开了与尸体的零距离接触。
棺材里的东西都被光芒照射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还带着古代西域贵族的头饰,眼帘上还贴着金粉,皮肤白嫩得几乎吹弹可破。她躺在那里,根本就不像是死了千年的女尸,而是刚断气不久。
袁森看得呆住了,那女尸不知道是否因为袁森的刺激,眼帘不停地抖动,竟然有随时睁开眼睛的可能。袁森大骇,千年女尸复活这样的鬼话肯定是不可能的,看这样子,很有可能是诈尸。
袁森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到巴依在外面大叫,“快走,那是朝天门的双登天之一,别让她睁开眼睛。”
袁森听了巴依的话,也不多想,立刻用双手蒙住那女尸的眼睛,躬着身子从石棺里爬了出来。他看到女尸双手和双脚都在微微地颤动,一个弄不好女尸就会突然爬起来扑人,所以直到他爬出石棺,他还留着一只手捂住那女尸的眼睛,不让她睁开见光。
袁森站在棺材边上,那女尸还在微微颤动,这个山壁上平台逼仄异常,除了石棺里,没有其他容身的地方。袁森一只脚卡在石棺与山壁的缝隙里,一只脚放在石棺上,女尸的眼睛已经见了光,尸体抖动得越发厉害。
巴依在对面的山峰上,对袁森大喊,“看你头上,把那株花毁掉,速度要快——”
袁森一抬头,才看到头顶上有一株硕大的花树,那树大得异常,倒长在山壁上。花朵都有一个人那么大,宝石蓝的花瓣,玫瑰红的花蕊,一眼看上去,非常大气高贵。那树上长满了这样的花瓣,压得大树沉甸甸地响。
这树应该是藏在藤条网内的,藤条一撤,就全都露了出来。
袁森还看着这些华美的花朵发愣,巴依在对面山峰上跳起来大叫,“快——快毁了它们——打花蕊——”
袁森心里纳闷,但也知道在这种地方,脏东西碰不得,看起来漂亮的东西更碰不得,否则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挂掉。
他托起微冲,瞄准一朵大花的玫瑰红花蕊,一梭子子弹呈圆弧形打了出去,把那华丽异常的花蕊打得稀烂。
花蕊一坏,那巨大的花树立刻黯淡不少,华丽的光泽明显减淡,好像蒙了一层灰。袁森见一击奏效,立刻压上子弹,接连扫射,一株一株的花朵枯萎下去。他打得兴起,只是他不知道,后面跟着的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袁森直到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完,枪膛走空,才注意到他的四周,已经一层又一层地聚满了那些刚才还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的藤条。
而此刻,整个花树已经凋零,从巨大的花瓣里不时地跌落下来完整的或者破碎的人体骸骨,周围的藤条蠢蠢欲动。庞大的藤条群突然发动,把袁森裹得严严实实,这么多的藤条圈起来的大笼子悬挂在山谷中间,面对着巍峨的山峰。
袁森手脚都被藤条捆住,没有任何办法,看着巴依在山上大喊大叫。突然他的脑子一动,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买买提拍摄的那张照片,那照片中的大山璞矿,不正是在这里吗?他取景的角度应该跟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非常相似,换句话说,买买提曾经也被这藤条困在山谷半空之中,他后来不知道怎么脱身下去,或者说即使是买买提在拍摄照片之后就已经死了,但是又是谁会在他死之后还把他的尸体弄出古墓呢?
这里面有太多的疑团,而且进入地下古墓的人有数拨之多,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地下会有古墓?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山壁那边传来“咔嚓”一声,粗达几人合抱的花树从中间断成两截,树枝上凋零的大花随着枝干跌入万丈深渊,紧接着深入山壁的树根也撬开山壁,把粗壮的根须伸出来。
以花树为中心的十多米范围内的山壁石头断裂翻动,无数粗壮的树根就像沉睡的尸体一样从大石头的束缚中爬出来,将坚硬的大根探出来,张牙舞爪。放置石棺的平台也未能幸免,被树根撬裂,石棺被倒翻过来。袁森透过藤条的间隙,看到石棺里的女尸挣扎着把手臂探出石棺,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动。平台上又伸出几根粗大的树根,把平台撬得四分五裂,石棺承重不起,落入深渊。
山壁上“哗啦——哗啦——”地掉石头,缠住袁森的藤条也跟着一节一节地断开,往山谷中跌落。被撬开的山壁里就像人的肚腹一样,填充满了盘根错节的藤条根须,就像人的肠子一样,又粗又肥。
袁森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么多的藤条能够生长,完全是因为那棵巨大的花树供给营养,而花树则是通过腐蚀人类或者动物的尸体来吸取营养,这藤条说白了就是这条生物链的终端,难怪这么诡异。
藤条失去了花树,相当于失去了本体,花树与藤条本就是寄生的关系。延伸到山谷中心的藤条相继折断,掉入深渊之中,袁森见势头不妙,抓住两根长度差不多的藤条,用一根细一些的绑在腰上,双手紧紧抓住另外一根,他双脚蓄力,在立足的藤条上弹了一下,整个身子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投向对面的山峰。
袁森看准这两根藤条的根还夹在山壁里没有出来,应该是非常稳定的,可以一用。那两根藤条真是足够的长,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圆弧,袁森趁机攀住对面山峰的岩石,爬了上去。
巴依在山峰上朝他招手,袁森赶紧爬上去,一见到巴依,袁森劈头就是一句,“你追到那个人了没有?”
巴依摇头道:“没有,那家伙是个滑溜的人,我还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不过我看那人的影子,总觉得眼熟。”
袁森奇道:“眼熟?难道你见过他?”
巴依摆手,道:“我还不能确定,那人已经进去了,我们再不快点恐怕里面都要被掏空了。”
也不等袁森再问,巴依就率先向山峰顶上攀爬而去。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上到山顶,山顶上有一个硕大的洞口,阴森森的冒寒气,袁森道:“就是这里吗?”
巴依点头,巴依突然一拍脑袋,后悔道:“我刚才教你破了朝天门的一个双登天,这朝天门的尸煞就破了,那帮家伙进朝天门也不会有什么抵挡,哎,钥匙也丢了,我怎么这么糊涂——”
袁森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巴依自言自语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他提着石刀就钻进了山洞,那洞里回环曲折,两人绕了几番,突然看到山洞的两边各趴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还穿着军装,正是袁森在藤条笼里看到的两个攀登山峰的外国人。两人死得都很惨,一个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个脑袋少了半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野兽咬过才对。
再朝前走不远,就看到两块石门,石门上有一个大八卦,八卦中心是一个拳头那么大的钥匙孔。两块石门被从中间分开,空出了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间隙。巴依让袁森跟在后面,他把石刀横在胸前,一步一步,小心地进了山洞。
袁森听到巴依在里面说了一声,“果然是你——”
突然,他又听到巴依疯狂的嘶吼声,那声音就像一个崩溃的人绝望地呼号一样。袁森大吃一惊,赶紧钻进石门。
他一进去,就看到巴依迎面瞪着他,他的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地瞧着袁森,袁森一愣。他提着石刀飞快地从袁森身边冲过去,冲出石门,转眼不见了。
袁森简直以为自己看错,巴依虽然从独自返回地下荒原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至少他是正常的,而这只是片刻之间,好端端的巴依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疯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内摆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石棺的盖子被推到半开,棺盖上趴着一个人,那人正面朝下,头上破了一个洞,鲜血横流。
袁森看那人背影熟悉,突然想起巴依在里面说的那句话,“果然是你——”
他匆忙把那人的尸体翻过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他就是在冰盖上与火凤凰搏斗时和袁森分开的王中南。王中南面色发黑,身上有一种暗紫色,已经死去有几个时辰了。
袁森心里有个疑问,到底是谁杀了王中南,还有石室外面的两个外国人?他们的伤口很像是被野兽啃噬过,可是两个外国人和王中南手上都有枪,而且王中南的身手绝到了什么程度,袁森最清楚,他怎么会轻易地就这么死掉呢?
石棺里空空如也,但是棺材前的石壁上的一幅画却吸引住了袁森的眼球。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侧影图,图上女子云鬓蛾眉,一身宫装,回眸一笑,明亮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出尘脱俗,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袁森越看越觉得这宫装女子与他在石殿里看到的那女子非常相似,那表情神态,简直可以像个七八分。他不知道那只青羊对他耍了什么手段,但是他可以肯定,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实,就好像他真的见过那个女子一样。
宫装女子画儿的旁边还有几行发黑的字,那字看样子是用人血写的,笔画不一,但是看上去也算粗犷有力。
那字写的是一段文言文,大致意思是说,题字的人是当朝的一位身世显赫的大将军,屡建战功,一次又一次地驱逐了侵略的外邦。但是这个大将军却爱上了皇帝的宠妃,而皇妃对他也一往情深,他每天在朝堂之上,看着皇妃哀怨痛苦,却无能为力,非常自责。
后来皇帝驾崩,新的皇帝即位,可是根据皇族的规矩,新的皇帝可以继承先皇的除了与皇帝有血缘关系的所有宠妃。这位来自外邦的皇妃不能接受这种乱伦行为,每天郁郁寡欢,过着地狱一般的生活。
大将军看着皇妃一天天消瘦下去,深为痛苦,但是,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他根本帮不了皇妃。于是,为了解决皇妃的郁闷,他经常给皇妃写书信,通过内侍官送给皇妃,以解皇妃忧愁。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皇妃终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殊不知,这一举动为以后的灭门之灾埋下了伏笔。
一年之后,外邦来犯,大将军率军奋起抵抗,大获全胜回朝的时候,在半路上被解甲绑缚都城。他在监狱里才知道他与皇妃通信的秘密被皇帝知悉,而且罪证确凿,皇妃已经被皇帝在几个月之前赐死。
大将军悲痛欲绝,而看守他的很多狱卒就是他的老部下,狱卒同情大将军,冒死将他放了出去。大将军为了让皇妃容颜永驻,偷偷地潜进皇帝为了欺瞒外邦而为皇妃修建的豪华地宫,偷出皇妃的尸首,把她埋葬在北方一个秘密的地方,那地方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可以让皇妃容颜永驻。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誓死要找寻的东西。
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
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袁森在山洞里仔细查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石室内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这么说巴依的发狂奔出就值得怀疑。要么他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要么就是他凭借守陵人的经验,看到了袁森所不能够看到的东西,到底是哪一种,现在他还不得而知。
王中南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看他的衣着和身材,当时从汉宫大殿里逃出去的人势必就是他。巴依追着他潜入大殿下面的深洞,两人之间的打斗肯定不用说,根据巴依的表现,巴依肯定吃了亏,而且丢掉了开启石室大门的钥匙。
或者说,那把钥匙应该是巴依从汉宫大殿的男尸肚子里抠出来的明器,而王中南潜伏在黑暗中,很可能也是为了那把钥匙,两人的目的其实一样,都是为了这古墓而来,但是墓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东西呢?
既然皇妃的尸体被阿部力大将军转移到别的地方,是否也意味着巴依和王中南想要的东西也跟着转移了?
袁森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疑点重重,想不明白。无奈之下,他从石室里出来,大山上早已没有巴依的影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还有他的师妹巴哈尔古丽,被那些藤条拖走,不知道去了哪里,十有八九已经成为花树的营养品了。
袁森顺着山峰一直朝上爬,爬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地下荒原的边缘。在那里,他还看到了玉矿的矿长库尔班的尸体被挂在岩石上,身上有多处伤口,都是被野兽咬的,惨不忍睹。他们就像有预谋一样地来到了这片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中的古墓,袁森只知道他们在找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虽然他是幸存者之一,但是他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快感,因为疑团给了他太多的压力,他觉得他太迫切地想要去揭开这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