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雷总的话,胖子又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王胖子当时那眼神的复杂,他清了清嗓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咳!咳!我可真讲了啊。”

“讲!”雷总似乎很想知道后面的内容,后面这段应该是赤铭美幸抱着我的腿那时候说的。

“我可真讲了啊!”胖子又重复一遍。

大张耐不住性子了:“胖哥,咱就说吧,您老人家别在这里吊我了,我谢谢您。”

王胖子没理大张,反而又看我一眼:“我讲了啊!”

我心里琢磨,你讲你的,看我做什么:“讲吧,守着我们领导你耍什么贫啊?”

“好!”王胖子终于还是说了,只是他不讲不要紧,这一讲,的确是让我下不了台,“后面这段是这样的,‘刘先生,你是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男人,而且你说过要娶我的,你一定要保护我,不要让这个男人接近我,他是魔鬼,求求你。在日本,男人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女人的……不要让他靠近我!’”

“呼!就是这样。”王胖子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又跟了一句,“这段话她重复了三遍。”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尤其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哪跟哪,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守着领导与各组同事,发生这样的事情,怪不得胖子迟迟不讲,看来是为我好啊。

尴尬,难堪,望着雷总那铁青的脸色,我真不知道这一关该怎么过了。我看大张,大张撇着嘴,装作与他无关;我看大头,大头低着他那大脑袋看资料,这个同志之间的鲜血凝成的友谊也有不好用的时候。

雷总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得出他有些烦,似乎在等我们的解释。我是不能解释,我解释只能越描越黑,我赶紧给大头使眼色,毕竟是有学问的人,希望他能为我解解围,大张我是不指望了。

大头只好晃着脑袋出面说两句:“领导,估计当事人在当时的情况下思维混乱了,这样的话不可当真。”

雷总瞪了大头一眼,吓得大头不敢讲话了。

“生活上的事情各位就不要乱讲了,我们会自己处理的。”雷总这话是对王胖子与大头讲的,“先散会吧,刘思远一会儿去我办公室。今天就先这样,其他人没什么事情都早点休息吧。”

雷总转身独自出了屋,我们心里明白,这老头有点郁闷,但是我更郁闷。

王胖子也收拾完材料走了,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挺有福的。”

“你大爷!”我心里骂着。

大头也准备回去:“刘子,你们家老雷这个眼一瞪是真厉害啊,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去好好解释解释吧。我真没看出来,这个赤铭美幸对你还有特殊的情感呢,唉,失误失误,我竟然没看出来。”

最可恶的是大张,这个事情本身就是因为赤铭美幸醒来的时候我与他斗嘴,说了一句‘我还准备娶她呢’,谁知道她会中文,还这么流利。这会大张可好,完全一副看戏的心态,凑到我耳朵边上:“刘爷,你有麻烦了,准备常年上夜班吧,要不明天你去跟太阳公公举行个告别仪式?”

“不是你个混蛋,能有这事?!”我想抽大张,发自内心地想。

大张赶忙安慰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先别着急和我算账了,你先想好跟领导怎么解释吧。你要听我的,就死也不承认你俩有一腿,兄弟们再帮你糊弄糊弄,这事情就这么结了。”

“我本来就没有这一腿!我有什么好糊弄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气愤地甩开大张,朝雷总办公室走去,今天晚上就是狂风暴雨,我也得顶了!

雷总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里面露出了一丝光芒。他在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办公室里读书,直到深夜。我站在门口,思量了半天,想着对策。有些事情,不是你解释就能解释清楚的。

还没等我喊报告,里面已经传出了雷总的声音:“进来吧,门没关,都站门口半天了。”

唉,该来的迟早要来。我心里叹着气,推门而进。

台灯前,雷总并没有读书,也没抬头看我,只是在非常仔细地擦拭着一个相框。

“坐下吧。”

“哦。”我小心地坐在了他办公室的椅子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这样的沉默有些可怕。

过了许久,雷总似乎把那相框擦拭得满意了,才放到写字台上,让我留意的是,那个相框是面朝我放的。

我瞥了一眼,那相片是三个人的合影,陈部长,雷总,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看军服,似乎是刚解放那会的式样,那时候的陈部长与雷总比现在年轻许多,而那个年轻人,看样子当时似乎年纪与我相仿,不知道雷总他老人家把这照片摆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和这个赤铭美幸之间没有所谓的情感吧,你知道我说的这情感是什么意思。”雷总在沉默了很久后开门见山。

我赶忙澄清自己:“领导,我跟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赤铭美幸首先是个日本人,更何况体质上与我们完全不同,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她说那样的话,完全是因为她苏醒的时候我跟大张斗嘴开的玩笑,她可能当真了,可是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精通中文,如果知道的话,这样的误会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呵呵。”雷总突然笑了,看来这个狂风暴雨并没有按我的预期到来。“即使是有,只要医学方面不存在障碍,我觉得我也是不该说什么的。”

“真没有,领导,请您相信我。”我觉得这个事情误会越来越深了。

雷总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小刘,我们似乎很久没谈谈了,也许平日里忙,我缺乏对你们的关心,我们今天好好谈谈。你放心,我叫你来不是责怪你的。”

听了这话我这个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下:“领导,我觉得您最近憔悴了很多,有什么需要我分忧的吗?”我赶紧岔开话题。

“呵呵,我这些忧虑早晚都会落到你们肩上的,我老了,最近在回想过去,总结不足与教训,到时候我会全部传授给你跟大张。你们两个人还是缺乏身为领导的气质与魄力,每年都会选拔上来很多新人,让你们两个带他们,我现在还不放心啊。”雷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郁。

“是,我们两个也许真不是当官的材料。”我心想难道今天晚上还准备提拔提拔我?感情坏事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雷总摇头:“当领导,尤其是当091的领导,真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要以为我平时给大家下命令的时候很威风,其实背后的辛酸太多了。有的时候明明知道任务非常危险,还是要安排人去做,说不好听的话,这都是我送他们去的黄泉啊。大树落叶,随风而走,你站在这棵树的顶点,望着那些鲜活年轻的生命消失,你可知道这是多么的悲哀啊。”

一番话说得我有些心酸,赶忙强打着精神安慰:“领导,这都是使命,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与荣誉,那些死去的战友,也不会有人怪您的。如果您要我为了任务去死,我想我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是啊,091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选择,为难的是,你会命令别人去死吗?”雷总说出了心中的抑郁,“身为一个长辈,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感受这人间的亲情、友情、爱情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身为一个重要部门的领导,我却更希望你们是一部机器,冰冷而精准。我们肩负的是国家的利益,在这个利益面前,做一部完美的机器,才是合格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自己当成一部毫无感情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即使是对牺牲的战友有愧疚,也只能在另外的世界相见时再道歉了。”

“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第一次发觉,这个不近人情的老头儿竟然还有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

“照片上这个年轻人你看到了吧?”雷总指着那张照片。

“看到了,很年轻,是091的前辈吗?他莫非牺牲了?”我似乎在091内部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的照片以及资料。

“他叫杨阳,当年跟你差不多大,那是我从河北选拔出的第一个部下。”

“哦?以前从没听您说过。”我有些好奇。

“这个孩子是天才,不管是心智还是能力,你与大张比他差了绝对不止一个档次,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与我以及隋天佐相似的能力,是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不容许自己出任何差错,当年就是他把姓隋的在云南逼得跳了悬崖,他也是当年我和陈部长着重培养的091一号接班人。”雷总给我缓缓道出了这人的身世。

“惊人的冷静,无人能及的随机应变能力,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我到现在形容他,都只有一个词‘完美’,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