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传统成了度假村的一名保安。

那一天,他一路打听,天快亮的时候才找到西天影视度假村。他在大门外转悠了几圈,选了旁边一个僻静的角落,翻墙跳进去。

很不幸,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一双有力而沉稳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他被按倒在地。

牛传统品尝到了泥土的芬芳。

“干什么的!”

他想回答,嘴里却涌进了更多的泥土。

背后那人照着牛传统的后脑勺就是一拳:“狗日的老实点!说!干什么的!”

牛传统一阵眩晕,他挣扎了几下,含混不清地说:“我,我找人。”

背后那人照着牛传统的后脑勺又是一拳:“你狗日的还找人!找人不走正门你翻墙?我看你就是欠揍!说实话!”说完,又是一拳。

这一拳,把牛传统的眼泪都打出来了,同时也提醒了他——不能说是来找朱能的,万一他们是同伙,那就不是挨拳头了,很可能得挨刀子。

也许是急中生智,他冒出一句:“我找,找袁天刚。”

这句话起了作用,停了一下,背后那人松开了牛传统。他翻过身,看见一个一身蓝制服,红帽子,红肩章,红腰带的保安站在他面前,表情肃穆。

“我找,找袁天刚。”牛传统重复了一遍。

“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

保安打量着他,突然说:“我和袁天刚一个村的,怎么没听他说起过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牛传统说:“我刚从外地来。”

“来干什么?”

“找,找工作。”牛传统撒了一个谎。

“叫什么名字?”

“牛传统。”

保安点点头,走到旁边掏出手机打电话。打完电话,他的脸色好看了很多,走过来,和气地说:“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没打伤你吧?”

“没,没事儿。”

保安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说:“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袁天刚到处找你呢。”

“老是麻烦他怪不好意思的……”

“还没吃饭吧?”保安拉着他,“走,我带你吃早饭去。”

走出几步,保安忽然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牛传统,说:“对了,我们这儿正招保安,要不你来试试?”

牛传统心中一动,要是做了这里的保安,找朱能就方便多了。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犹犹豫豫地说:“可我以前没做过保安……”

“前两天我还在家给人盖房子呢,现在这不就成保安了?”他拍了牛传统一下,“这不是什么技术活,四肢健全的人都能干。”

牛传统问:“你看我行吗?”

他笑了笑,说:“这话你得问我们队长。”

队长只看了牛传统一眼,就让人领他去换衣服了。很快,牛传统穿上了蓝制服,还有红帽子,红肩章,红腰带。

他值夜班。

度假村的路灯是传统灯笼的形状,灯光昏昏黄黄的,给人以安详的感觉,很温和。它们亮起来的时候,旁边的树丛就变得更幽暗了。

牛传统一直怀疑树丛里藏着人。

有几次,他在树丛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巡查,走着走着,就感觉到不对劲,好像不是他一个人在走。

他的脚步声里,似乎夹杂着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像猫一样小心。牛传统回头看,后面是鹅卵石小路,两边是幽暗的树丛。

背后没有人。

他继续走,那个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猛地转过身,背后还是没有人,但是他看见旁边的树丛晃动了一下。

牛传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天夜里,他巡查到了花果山。没有游客,没有猴子,深夜的花果山静悄悄的。

他背着手,看路边的一行广告牌。

广告牌上有猴子的照片,还有文字,介绍它们的种类和习性。看到最后一个广告牌的时候,牛传统的眼一下就亮了。

他看到了朱能的照片。

花果山所有工作人员的照片都在这上面,朱能的照片大一些,在中间,下面还有几个醒目的黑体字——特邀专家朱能。

牛传统在花果山站了大半夜。

第二天,他换上原来的衣服,早早地来到花果山,找朱能。他混在人群中观察了一会儿,没看到朱能,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喂猴子。

牛传统看过她的照片,还知道她叫袁慧,想了一下,他走了过去,向她打听朱能的住处。

袁慧告诉了他朱能的住址。

牛传统想了一会儿,慢慢地退到人群中。

也许是刚才他的举动和表情引起了袁慧的怀疑,她不时打量着人群里的牛传统。没过多久,朱能来了。

他先是和袁慧交谈了几句,接着,他直直地朝牛传统走来。

这一刻,牛传统豁出去了,他摸出了别在腰里的砖。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躁动,他感觉背后有人拽了他一下,他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个人跑了起来。

跑到一个僻静处,袁天刚松开了手,定定地看着他。

牛传统有些窘,停了一下,讪讪地说:“那天,我走的时候忘了和你说一声……”

“你刚才想干什么?”袁天刚淡淡地问。

牛传统把手里的砖晃了晃:“拍他!”

“拍谁?”

“拍朱能,拍断他的骨头。”

袁天刚瞪着他看了半晌,苦笑着说:“周围这么多人你就敢上去拍他?你有没有想到后果?被人抓到怎么办?”

“就是因为人多我才准备下手的,拍完他以后趁乱我就能跑了。”

袁天刚的脸色和语气,都一下冷冰冰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再等几天,过几天我帮你报仇。”说完,他径自走开了。

牛传统愣了很久,他越来越看不懂袁天刚了。他没有听袁天刚的话,晚上,牛传统去了朱能家。

很黑。

牛传统躲在树丛里,死死地盯着朱能家。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外面已经没有人了。朱能家还亮着灯,但是窗帘拉着,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树丛里很黑,有一股潮湿之气,像坟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牛传统的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朱能家的灯灭了。

围墙不太高,牛传统很轻松地就进入了院子。他小心地查看了一下门窗,都关着,他进不去。

想了一下,他蹑手蹑脚地转到房门前,趴在猫眼上往里看,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

牛传统抬起手,想敲门。他想,听到敲门声以后,朱能很可能会出来,到时候,他一砖拍下去,问题就解决了。

如果朱能不出来呢?如果他躲在门里问外面是谁呢?

牛传统很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老天爷仿佛在帮他——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接着,门开了,牛传统下意识地朝旁边躲了一下。

让时间先停止,看一下当时的情形——

门是朝外开的,也就是说里面的人要出来,得推开房门,而不是朝里拉。这一刻,房门开了一半,牛传统在外面,开门的人在里面,他们互相看不见。

故事继续——

牛传统抓着砖,抡起胳膊,朝门里拍去。

门刚刚被推开,开门的人应该就在门后。牛传统知道朱能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他这样平行着抡起胳膊朝里拍下去,应该能拍到朱能。

不知道为什么,他算错了——这一砖拍空了,没有拍到朱能,而是拍到了门上。

一声巨响,门前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牛传统探头朝门里看了一眼。

一件红色的雨衣静静地站在门里,一个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木木地看着他。

牛传统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牙齿的颤击声。一秒钟以后,也许是出于本能,牛传统把手里的砖拍到了红色雨衣的头顶上。

那个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声音,随后倒在了地上。

牛传统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