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传统的肚子到现在都还疼。

那天晚上,他和袁天刚去给一个死人上坟。听袁天刚说,那天晚上是那个人的头七。但是他没说那个人是谁。

当时,袁天刚的表情怪怪的。

他的举动也很怪。准备好上坟用的东西以后,他推出了摩托车。停了一会儿,他又把摩托车推了回去,说是要走着去。

牛传统就问他为什么。

袁天刚朝隔壁看了看,喃喃地说:“骑摩托车很危险,不小心就掉悬崖下了……”

于是,他们就走着去坟地。

刚下了雨,土路十分难走,很泥泞,牛传统摔倒了好几次。

到了坟地,在一个坟前把东西摆下,袁天刚开始哭。他哭得很伤心,很持久。他一边哭还一边说着什么,叽里呱啦的。

他说的好像是某个地方的方言,牛传统听不懂。他很尴尬地蹲在一边,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安慰一下袁天刚,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牛传统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确实没法安慰袁天刚。

良久。

就在他们打算回去的时候,远处有一个亮光在慢慢地靠近坟地。袁天刚一拉牛传统,两个人迅速在坟后藏了起来。

有人过来了,牛传统隐约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他趴在坟后,不敢动。

突然,袁天刚凑到他耳边说:“来的人……好像是朱能。”

牛传统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

“你先别动,我去看看。”

袁天刚从坟后走了出去,牛传统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他想,如果朱能是一个人,他就扑上去,把他的骨头打断……

原来,他想先吓一吓朱能,再打断他的骨头,最后想办法把他送进监狱的。为此,他还准备了好几套方案。

可是现在,他只想打断朱能的骨头,然后回家好好过日子——

朱能身边似乎有一些神秘的人,这让牛传统感到很不安。这时候,他听见朱能在和袁天刚打招呼:“早来了啊?”

朱能的声音很平静。牛传统趴在坟后,更不敢动了。

袁天刚弯下腰,从他身边拿起篮子,慢慢地走了。牛传统有些发蒙,他不知道袁天刚要做什么,不会是扔下自己走了吧?

朱能:“哎……你认识他们?”

袁天刚:“老袁,是我的邻居。”

朱能:“老袁,是个好人。”

袁天刚:“好人不长命。”

接着,牛传统听见袁天刚慢慢地走了。他突然感到了危险——现在,这片坟地里,就剩他和朱能两个人了。不,他是一个人,朱能可能还有同伙。

也许是心理作用,牛传统真的感觉到附近还有人,而且不止一个人。他闻到了他们身上的味道:有幽幽的体香,还有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牛传统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他不知道朱能在搞什么鬼。终于,牛传统忍不住了,他悄悄地探出头,看朱能。

他只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吓得尿都出来了——

朱能的脸上贴满了白花花的纸条,一喘气,纸条呼扇呼扇的,手电筒放在地上,光柱照在他的脸上,这情景极其诡异。

牛传统缩了回去,闭上眼,再也不敢看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朱能好像在挖什么东西,接着,他闻到了纸灰味。

朱能在烧纸钱,纸灰四散飞舞。

一些纸灰钻到了牛传统的鼻子里,痒痒的,他实在忍不住了:“阿嚏——”

他听见朱能跑开了。

这时,恐怖的一幕出现了,牛传统眼前出现了三个人,两高一矮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穿着红色的雨衣,另一个人长发遮住了脸,是个女的。

这三个人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穿红色雨衣个子比较高的人,对准牛传统的肚子踹了一脚。然后,他们转到了坟前。

这一脚,踹得牛传统疼到现在。

那一夜,他抱着头,一直哆嗦。快天亮的时候,袁天刚把他接了回来。

牛传统的心里结了一个古怪的疙瘩。

事后,他仔细想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其中的一个细节让他不寒而栗——袁天刚说,坟里躺着的其中一个人是他的邻居老袁。而就在前两天,他还让牛传统给老袁打电话,说要请他过来喝酒……

还有,那天晚上,袁天刚扔下他自己走了,原因不明。

牛传统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了,袁天刚毕竟是他的恩人,不能对恩人不敬。这两天,他一直在想朱能,越想越觉得朱能这个人很可怕。

单看外表,朱能是个很木讷的人,相貌平平,衣着朴素,没什么异常。可是他做的这些事儿,太吓人了。一想起来,牛传统就感觉膀胱发胀。

特别是今天晚上,朱能竟然找上门来了——

当时,村子里停电,他和袁天刚在院子里,呆坐着。

突然,隔壁传来敲门声。

隔壁住着一个半疯的老头,白天牛传统见过他,肮脏不堪、表情呆滞,黑灯瞎火的什么人会敲他家的门?

他和袁天刚爬上墙头,往隔壁看——朱能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牛传统差一点从墙头上掉下去。

这时,朱能好像发现了他们,他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个人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再探出头去往院子里看的时候,朱能已经进屋了。

屋子里忽明忽暗,不知道朱能在里面做什么。过了一会儿,隐约能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朱能在和一个疯子交谈?

就在牛传统暗暗吃惊的时候,朱能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牛传统目瞪口呆。

没过多久,让他更加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朱能竟然找上门来了。

在黑暗中,牛传统举着一块砖,躲在一边,听朱能和袁天刚说话。朱能说的话很奇怪,每一句话似乎都饱含深意。

奇怪的是,袁天刚似乎对朱能的突然到来并没有感到惊讶,他还能很平静地和朱能聊天。

这一刻,牛传统觉得袁天刚这个人,很不简单。

还有一件事,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去拍朱能一砖?如果,朱能是一个人,他一砖拍下去,仇也就报了;如果,朱能的同伙也来了,他一砖拍下去,很可能又把自己拍进箱子里了。

这很有可能——刚才,他听到外面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朱能竟然按亮了手机。

牛传统一下就暴露了。

一瞬间,他的表情和动作全部都冻结,他木木地看着朱能。

朱能同样看着他。

十几秒钟以后,手机的亮光灭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牛传统被人推到了柜子后面,应该是袁天刚。

接着,朱能和袁天刚开始聊一些家常话。

牛传统在旁边越听越心寒。他觉得袁天刚似乎并不想帮他报仇,而且还在和朱能套近乎。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们不会也是同伙吧?牛传统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袁天刚骑上摩托车,带着朱能走了。

牛传统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所有人似乎都心怀鬼胎,居心叵测。

他被孤立了,这才是最可怕。

快天亮的时候,袁天刚回来了,面带喜色。他冲着牛传统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径自上床睡了,没过多久,鼾声就响了起来。

牛传统的心彻底寒了,他的脑子里迸出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去找朱能,他必须要和朱能做个了断。

不是他把朱能的骨头打断,就是朱能再一次把他装进箱子里。不论结果怎么样,都比这样毫无头绪、提心吊胆等下去要好。

牛传统不想再等下去了,也不敢再等下去了。他怕再这样下去,不但仇报不了,自己还得被朱能吓死。

他必须要去找朱能——

朱能,在西天影视度假村。

牛传统走了出去,他怀里揣了一块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