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累得厉害,还是梦得深,总之这样一个夜晚,他翻来覆去地呢喃着闺女的名字。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查文斌这就彻彻底底地给缠上了。飘荡在人间的鬼魂,无论你藏得多深,只要找到你生前的遗物或者是你的生辰八字,都能把你给揪出来。而那些已经入了地府的魂魄,只要尚未进入轮回之门,即使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有点儿本事的道士也能招你上来坐下喝杯茶。

但是这阴差啊,就不算不上鬼魂,而属于仙类了,不死不灭,地下、人间来去自如。说白了人家就是拿着执照的鬼魂,吃的是公家饭,拿现在的话说,丫就是一公务员编制,是有组织的鬼。这人分三六九等,善恶美丑,这鬼也一样啊。人的心都那么难以猜测,何况他们呢?

查文斌一觉醒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场景,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了一上午,总算有点头绪了,他觉得这事出就出在烧了那红衣男子的尸体。

守在客厅的哥仨正在剥着花生米,查文斌没动静他们也就没了生气,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这时,房门打开了,两眼通红的查文斌走了出来冲着超子说道:“超子,你帮我去联系下冷所长,看看老王还在不在省城。”

超子一听这话,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小碗,一溜烟地跑到房间里拿起电话直接拨到冷所长那儿,说明了来意。冷所长那头也不知道,只晓得老王是住在酒店里,说要是事情急就直接带着他们去那边找去。

这边超子挂了电话,立马通知了查文斌,四个人下楼打了辆出租车,那会儿咱杭州都还是老夏利,直奔着西湖边而去。

在西湖边离楼外楼不远的一个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西泠印社,再过去点儿有条北山路,在那条路上有个酒店叫作香格里拉,那地方无论是环境、交通、卫生、服务都是超一流的。去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一般小老百姓都进不去,更别说他们四个了。

好在冷所长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拿出证件之后由他带路,顺利地进了大堂,跟服务人员询问老王的情况,这酒店人员一查说那人刚退房,查文斌转头就想出去追。

这时大堂里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超子扭头一看,哟,那不就是老王吗,他正在几个男子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老王?”超子喊道。

老王也听见了,一看,都在。再一看,查文斌也在。这可太出乎意料了,他快步迎了上去握着查文斌的手说道:“查兄弟莫不是知道我要走了,特地来送行的?这敢情好啊,咱们一块出去找个馆子喝几杯再走,哈哈哈,几位兄弟等会儿一道啊。”

查文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对于老王,他根本不想去了解,也无从了解,只是他或许能帮自己打开那扇门,仅此而已,他们的兄弟情谊或许还在,又或许早在那深谷之中就已经消失殆尽。对于老王而言,查文斌究竟是自己的兄弟又或者根本就是一位被利用者,他也分不清了。

“你带我走,去找你说的那个地方。”查文斌开口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让老王的笑容瞬间僵住。对于查文斌,他的确是心中有愧,但也绝对是求贤若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要带着他们。”查文斌顿了顿说道,“还有,替我安排好儿子的下半生!”

老王放下手上的拉杆箱,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砖头模样的东西,对查文斌说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手机,我们俗称的大哥大,这是当时的富豪权贵们必选的装备,还得走后门才能买得到。老王拿着手机走到了酒店的一角,对着那大砖头叽里呱啦了一通之后,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说道:“没问题。”然后转向冷所长说,“冷所长啊,等下组织上会有同志来找您沟通一些小问题,您可得帮忙照顾照顾啊。”

这冷所长自然也是个聪明人,对于老王这种神秘部门出来的、背后还不知站着什么力量的人,他自然是满口答应。再说,即使查文斌以后真有个什么事,他的儿子也一样会被照顾得妥当。这不,那孩子现在就跟着冷怡然一块睡,一块吃,早就成了家里的一员了。

此时,查文斌还有一个要求,也一并提了出来:“还有这三位兄弟,跟着我一起走,所有的事情由你们负责。”

“这个自然没问题,几位兄弟的身手我都是知道的,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我是求之不得。那咱们要不要先吃个饭?”老王今天是喜出望外啊,他本来还在琢磨着回去怎么跟组织上交代呢。偌大个中国,懂道的人有不少,但像查文斌这样有胆量、有气魄,关键是手头上有真家伙、脚底下有真本事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马上走吧,免得夜长梦多。”查文斌说完这句之后,走到了冷所长的跟前,“帮我照顾好儿子!”

杭州某机场,一架特殊的航班上仅有这五人,分别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一个憔悴却又饱经沧桑的年轻男子、一个强壮而笑嘻嘻的年轻男子、一个干练而沉默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满脸横肉、块头巨大的男子。

飞机载着五人跃过厚厚的云层,直刺蓝天,查文斌坐在窗户边看着朵朵白云心里想: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离你们近一点儿了呢?

在首都某特种机场内,一辆挂着军牌的高级小客车已经早早地停在里面,它的目的是来迎接一群特殊的客人,凛冽的西北风让这个北方之地有着比南方更加干冷的天气。下飞机的一瞬间,查文斌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真冷!

小客车载着他们呼啸而过,车上还有几个穿着西服的年轻男子,超子只看了一眼就小声对卓雄说道:“这几个绝对是练家子。”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轻,可还是惹来了其中一个男子狠戾的眼神。那眼神超子读懂了,他们都杀过人……

车子没有朝着万民心中的圣地帝都北京驶去,而是七弯八拐地上了一条高速,随着窗外的建筑物越来越矮小、越来越破旧,甚至到了最后完全杳无人烟,他们进了一座大山。

道路的颠簸和车内沉闷的气氛,让他们几人感觉很是压抑,反观老王倒是安心睡得自在,查文斌也索性打起了盹,既来之则安之,这一向是他的处事原则,只是超子这会儿真有上了贼船的想法。天色已经黑了,看不清外面的状况,颠簸还在继续,他也索性睡了起来。

终于在午夜时分,车子停了下来,熟睡的众人也一同醒了过来,有个卫兵模样的人上车来检查一番后,对着老王敬了个军礼,然后招呼大伙儿下车。

一座很不显眼的三层小楼,四周都是山,查文斌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岗哨和铁丝网随处可见,这儿的所有人面部都没有什么表情,冷酷得就像是这天气。

老王在前面带路,进了楼之后,大家才发现这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到处陈列着古董字画,那些名贵的器物让超子张大了嘴,他明白这里任何一件东西流到外面都将引起收藏界的轰动,但是在这儿却如同垃圾一般被随处堆放。老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和那灰白色的墙壁形成对比的是这儿的装潢一点儿也不比香格里拉差,古色古香的装饰反而给人一种帝王般的感觉,在老王的引导下,他们分别被安排进了两个房间。

桌上的饭菜还是热的,很明显在他们进来之前,已经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查文斌也不客气,大口吃了起来,只是老王笑道:“这里没有酒,不然就可以和查兄弟痛饮一番,吃完过后,大家都早点儿休息,明儿一早我会来叫各位。有什么需求,床头有电话,可以随时吩咐下面,我就先走了,告辞。”

超子还想问查文斌什么,却被他制止了,等到老王走后,查文斌才说道:“人家的地盘,不要多话,是不是后悔跟着我来了?要是后悔,明天我让他送你们走。”

超子听完立马就把脖子一梗:“文斌哥,你这是什么话,看不起我?”

查文斌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去洗洗睡吧。”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睡得好舒坦好舒坦,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舒展,一直到床头的电话铃声响起……

接下来的三天,几个人就被安排在这不知名的深山中,每天的饭菜都会被准时地送到房间中。当然,他们也可以到餐厅里用膳。但是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如同哑巴一般,包括老王在内,他自从来了这儿也很少说话,只是客套地笑着。

活动的范围被严格限制,到处都是把守着的哨兵,禁止进入的门牌随处可见,久而久之他们也失去了继续一窥究竟的兴趣,索性在房间里待着。

查文斌本就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坐在房间里悟道解惑,也把这前前后后的事给串在了一块儿。几经思考之后,他觉得那个梦中的小鬼阴差八成就是那红衣男子,如何把这二者结合在一块儿呢?那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

红衣男子或许真如档案上显示的那般,本就是一具失踪了的无主尸体,又或者他生前也是修鬼道之人,至于师承何派就不得而知了,这块东西好比黑暗里的蝙蝠,是见不得光的。

总之由于某种原因,这个红衣男子在死亡之后,因为他的魂魄是异于普通人的,所以被某个贪心的小鬼给发现了。那个小鬼并没有按照阴司的规矩,锁着此人进入黄泉路,而是采取另外一种极端的方式:附体!

其实附体对于那些另外一个世界的“好朋友”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它们需要在没有完全控制住寄主的情况下,跟随被附体者接触到太多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东西,比如:阳光、人气、具有灵气的大山、道观和寺庙等。

所以往往被附体者都是恐惧阳光的,他们喜欢黑暗,喜欢躲藏在家中,怕见生人,更加惧怕那些开过光的挂件,就更不用提法器了。往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在此刻却比蛮牛还要有力气,这不是她的本能,而是那些东西在作祟。相信农村里的朋友对于这些场面一定没少听说过,又或者更多的朋友曾经见过,甚至是亲身经历过。

附体的最后结果,要么是慢慢恢复,但也伤了自己的元气,往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身体欠佳、精神萎靡;另外一种结果则是被那脏东西给害了性命。

而查文斌对于这具红衣男子,更多的看法是另外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阴司里也有好坏之分,贪心的人看中了这具男尸,并依附在他的身上,然后窝在那个阴煞之地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恰好又被他给破了局,那还会放过他吗?对于掌管阴界的阴差而言,想要谋害一个下了地的魂魄是易如反掌的……

超子呢?闲得无聊的他整日里和卓雄以及横肉脸打牌,三个人刚好凑上一桌,每天跑得快,杀得满头大汗,反正这儿除了酒之外,其他东西随叫随到,权当是来度假了。不过这种日子过个一天两天还可以,到第三天连横肉脸都不感兴趣了,每天对着天花板发呆。人是会寂寞的,这种近乎软禁的生活方式最终能让你精神崩溃!

无聊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和往常不同,这一次老王笑呵呵地出现了。

“几位兄弟怕是在这里憋不住了,都是我照顾不周,一些情况需要跟上头汇报,现在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之后,大家便跟随着他来到了一楼。

打开了一扇极其厚重的大门之后,一条通道里布满了明灯,老王带头走了进去,众人也快步跟上。

这通道的尽头还有一道门,进去之后是一个会议室模样的地方,那张椭圆形的桌子上已经摆放着几个大包裹,老王随手一指:“一人一个,自己拿过之后检查一下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种包超子一眼便认出是军用的,外面是帆布,里面则是隔水层,属于特种装备,绝对是个好东西。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拎在手中,别说,还真有点儿沉。

打开背包,好家伙,这可把超子给乐坏了:“三棱军刺、伞兵刀,还有橡皮炸药?!啧啧,老王,你该不是倒卖军火的吧,这玩意儿你们也弄得到?”超子把玩着手中一把大口径的手枪,这便是在世界上鼎鼎有名的沙漠之鹰,虽然这玩意儿只有七发子弹的弹容量,但两百米的有效射距和它那强大的威力可以轻易地放倒一头大象。

除了这些,有登山索、强光避水射灯、登山爪、折叠镐头以及各种急救药品,更重要的是还有一部对讲机。

老王笑道:“你们三兄弟每人一份,还需要什么我能办到的都给办,长枪太扎眼,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有接头的人给安排。至于文斌我知道他需要什么,都是上好的材料,除了那些如返魂香之类的异宝找不到,其他的材料也都给备好了。”

超子爱不释手地一会儿摸摸军刺一会儿玩玩手枪,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军人对于武器的热爱往往超过了女人,他不禁大笑道:“哈哈,够了,够了,老王你这是要我们去打仗吗?这些东西怕是一般的部队里见都没见过,都是些高级货啊,卓雄你说是吧?”

卓雄对于这些玩意自然也是十分精通,熟练地打开弹夹,上弹、拉栓、打开保险,这套动作是一气呵成:“确实是好东西!”

留给查文斌的那包里都是些符纸啊、香烛啊、朱砂啊等一些道家用品,更重要的是老王还挺细心地给他弄来了糯米和黄豆,以及一包黑乎乎的液体。查文斌捏着那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

老王指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说道:“有几包是狗血,都是黑狗的,还有几包是鸡血,上好的芦花大公鸡,我想你可能会用得着,都备上了。”

查文斌不再答话,他明白准备这些东西老王是花了心思的,那么也就意味着需要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或许是一段充满了危险和挑战的旅程。

拿好各自的东西,老王又把他们送回了各自的房间,这一夜查文斌睡得不好,其他人也睡得不好,各怀着不同的猜测,辗转反侧了一夜。

第二天,又是休息,把玩着刀具的超子看着闷声不响的查文斌问道:“文斌哥,你说这老王到底是想干吗?这装备都够把人武装到牙齿了,我当侦察兵的那会儿也没配齐过这些家伙啊。”

查文斌淡淡地笑道:“你不就那点儿爱好吗?给你你就拿着呗,总不会是给你当玩具的,在这屋子里还是好好说话的好。”

监视器旁一个老人笑着说道:“真是一群有意思的人,这支队伍或许真的能够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一旁,老王正谦恭地站着,静听这位老者的教诲。

当晚,夜大黑的时候,一辆挂着普通车牌的越野车响起了刹车声,查文斌一行连同老王在内一共五人坐了进去。车子钥匙交给了何毅超,同时还有一份地图,而这份地图的终点已经被画上了一个圆圈,那个地方在现代卫星地图上甚至已经被抹去了。

夜色中,这辆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吼声,朝着那个终点慢慢驶去……

从地图上看,这儿应该是位于我国东北角的方位。超子和卓雄轮番驾驶,除了加油的时间,连就餐都是在路上进行,而老王一直拒绝透露任何信息,只说到了那儿便知道了。

车子已经下了高速路,走了一段国道,渐渐地就成了乡村小道,到后来干脆就没了路,也就更别提有人烟了。好在这车子性能不错,过个小河、上个小坎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查文斌有点儿晕车,觉得难受起来。

他打开窗户透了口气,外面的风透心凉,灌进肚子里不禁浑身一个哆嗦。

车子一直行进到实在无法前进的时候,老王通知各位准备下车步行,这时已经是早上八九点,太阳都已经出来了,有丝丝暖意。据老王说只要翻过眼前这座山,就会有一个寨子,晚上要想喝口热的,就必须抓紧时间在天黑前到达。

超子看着那座白雪皑皑的深山,心想着该不是老头你在忽悠我吧,那上头能有人住着?再说了这地方连个孤魂野鬼恐怕都没有,能有人?

北方的雪不同于南方,那边的雪是干雪,因为温度低,即使弄到身上了也不会因为那点儿温度而融化并打湿衣服,反而只需要像拍打灰尘一般轻轻抖抖便可以去除了。

不过这儿的雪看样子应该是年前下的,山脚下倒还好,雪零星地一堆接着一堆,但从半山腰起就是白茫茫的一片,跟镜子似的,也瞅不见个路。

眼下装备是齐全的,车子里该有的东西都有,连防止致人雪盲的护目镜都备着,他们一人背着一个重重的行囊开始向山顶出发。

超子和卓雄那是待过雪域高原的,横肉脸天生就力气大,体力上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查文斌吧,虽然比不上那哥仨,但是好歹自己也修道这么些年,还会些拳脚功夫,勉强能跟得上。老王可就惨了,年纪到底大了,这山路崎岖,不少地方还有一层薄冰,即使穿着登山鞋,也不敢大意,速度自然就被拖了下来。

不过这一回他可是名正言顺的领队,也只好咬着牙坚持,两个多小时后,勉强爬到了半山腰。大伙儿这一路可都没休息,再往上爬就是雪线了,这山说陡峭那倒不至于,就是一个字:高!

要说蕲封山是半截在云里,那这山就是全部在云里,因为它的名字就叫作通天峰!

古代的帝王经常会登泰山祭天,在王公贵族的眼里泰山高,高到离天都很近,也就离天上的神仙更近。为了显示自己对于上苍的崇敬,也为了祭祀祈福活动的虔诚,所以帝王们往往就会在特殊的日子里登山祭拜天地。

通天峰,顾名思义,直通天际!北方的山不像南方这般险峻,但是它大。一座山脉连绵不绝,蔓延开来几十上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长。因为这儿又产落叶类树木,山脚下的土壤极其肥沃,所以在这些绵延的大山之中隐藏着许多我们未知的故事。

查文斌早就看过这里的山势,两个字:气魄!

有山有水的地方必有龙,有龙就有气,有气就可以诞生一个王朝。作为中国这条东方巨龙的龙首,呼吸吐纳的同时也让这儿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满了灵气。

休息了一阵子,仰望山头,接下来的路可就没那么好走了。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登山杖,最主要的是拿来测试雪的厚度。好在这儿的人为活动并不是很频繁,所以满山还都露着半个身子的松树。打头的是超子,一手抓着那些树干,一手撑着登山杖,深一脚浅一脚,后面的人也都跟着他走过的痕迹前行。

在雪中行走不比平地,每一步都要花费更多的力气,行进的速度自然再次慢了下来。这一眼看过去除了白还是白的鬼地方,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超子闷声不响地领路,他不能停,他一停后面就会懈气,那队伍可就失去了精神。嘴里哈着热气的他一脚踩下去,嗯?不对,脚下有情况。

这里的雪是干雪,一般的地踩下去也能下到小腿肚子,可这一脚才踩到了鞋帮。超子试着用力蹬了几下,很硬,好奇之下便用手去拨弄。

上层的雪很快就被扫去,渐渐露出一块麻石来,表面有明显的打磨痕迹,凭着在考古队待过的那两年经历,他一眼便看出这里有情况。

“嘿,你们快过来看,这儿有东西,我猜八成是个碑。”超子转过身去朝下面喊道。

无聊的旅途中有新的发现总是能格外地激发人的好奇心,连查文斌这回都没能例外,几天来压抑的气氛已经让他觉得十分难受,这会儿也加快了步子朝着超子那儿围了过去。

脚下的积雪很快就被扒拉开了,真如超子所言,这是一块残碑,看材料应该是花岗岩,可是这附近并不产这种石头,所以应该是从外地打磨好了运送过来的。

可能因为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上面的文字十分模糊,并不是那么好辨认。老王从包里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察看了一番,挥着手朝查文斌说道:“文斌啊,你过来看看,这上面刻的字我怎么都觉得有点儿熟悉,你看是不是有点儿像……”

查文斌原本并没有过多在意,听老王这么一说,也就蹲下身子去看。这一看不要紧,额头上的眉毛立马就锁到了一块儿。

他把身子凑得更近了,闭上眼睛,用手抚摸着那块残碑,用心去感受手指上传来的不同节奏,慢慢地脑海中出现了几个零碎的字迹,把这些字符拼凑到了一块儿之后,查文斌说道:“是的,又是这些字符。”睁开眼睛之后,查文斌看着老王,他倒是挺自然的,拨弄着自己的放大镜。查文斌不动声色地问道:“老王,既然我选择了来,你也应该透个底。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们你的身份,但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你又掌握了多少资料?这些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对我的兄弟起码有一个交代。”

老王可能料到查文斌迟早会问这个问题,两只手放在嘴边不住地哈着气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儿的资料也是组织上给我的。自从上次青城山过后,组织上才告诉我还有一棵神树的存在,并把位置锁定在了这一块。据说前些年也曾派人来寻过,但带回来的消息要么是毫无价值,要么就是人员干脆失踪。我手头上仅有的资料就是这顶上有个小寨子,住着十来户人家,其他的跟你们一样一无所知。”

超子邪恶地看着老王,嘿嘿干笑两声:“王叔啊,想不到你这喉咙还真有点儿深,不过这一回您要是把我们给卖了,那我腰里别着的家伙事可就会走火了。”

老王听着脸上也是白一阵红一阵,其实他自己是真不想来找查文斌,可是组织上对他在青城山的能力十分认可,这种事也得讲个缘字,有些人还就能找到那扇门。

查文斌又从包里拿出一支毛笔来,蘸上朱砂,沿着那些模糊的字迹描了起来,不多时,一串古怪的图案就显现了出来。他长舒一口气,道:“果真有些关系,超子、卓雄,你们看这和我们在蕲封山见到的那些文字是同一个类别,尤其是你父亲研究了这么久也没个头绪。这是出自远古的文化,一个消亡的时代,如今在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东北再次出现,可惜这儿被雪盖着,要不然还真能发现点儿什么。”

这些文字像虫又像画,构造十分复杂,不是单纯的象形字,这时超子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大块头兄弟,你一直生活在蕲封山,可认得这些字?”

横肉脸正啃着干粮,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嘴里含糊地说道:“我不识字。”

超子瞥了一眼,丢下两个字:“吃货!”

查文斌看了一眼山头,还有不少路,不能再耽搁了,说道:“把这埋好,做个记号,我们先上去,不然天黑就完了。”

队伍动了,远远看去像是一群蚂蚁在一块白色的桌布上缓缓地移动着,向着山顶出发!

雪地登山不比户外运动,这是一项极其消耗能量的事情,当下每个人都还背着厚重的装备,踩在这地上,脚下的靴子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因为这白茫茫的一片把仅有的太阳热量也给反射了大半,所以即使在如此运动状态下,大伙儿的嘴唇一个个都被冻得发紫。好在他们几人中都没有太过娇贵的人,每个人都哼哧着努力向上攀爬着。

超子和卓雄这一对有着丰富雪地经验的侦察兵预判着前进的路线,因为地面全是积雪,根本看不出哪儿是鼓出的岩石,这种地方很容易造成滑坡,导致人为的小规模雪崩。

登山杖就是探路的唯一倚仗。超子将登山杖插进前面的雪地里,感觉是平地之后,才踏出了一步。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只见何毅超同志的双手在空中一挥舞,瞬间便消失在了雪地里,后面的查文斌想拉一把都来不及?只留下被超子带起的碎雪片还在空中飞舞着。

几人赶忙围过去一看,好家伙,雪地里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直直地深入地下,想必超子刚才那一脚是踏空了,整个人都被这个积雪覆盖的洞穴吞没了。

查文斌赶忙趴到洞口,对着下面喊道:“超子,你怎么样?”

下面没有回声,查文斌接过老王递过来的射灯一照,下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是个什么状况。他这一急就想下去看看,卸下包袱就放到了一边,卓雄倒是反应挺快,阻止道:“文斌哥别急,我先探探周围还有没有洞,免得一下子乱起来再掉一个下去。”

老王点头称是,卓雄拿着登山杖先在周围探了一圈,那边的查文斌也已经把登山索给准备好了。好在暂时没发现周围有其他的坍塌,查文斌找了棵杉树把绳子系上就准备下去,随手一扬,登山索便抖动着垂了下去。

正在卓雄和查文斌两人争辩谁先下去的时候,只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哎哟、哎哟”的呻吟声,查文斌赶忙问道:“超子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摔坏?”

下面听到喊叫,立马喊道:“刚才给我摔背了气,就是感觉喘气难,屁股痛,哎哟……”这小子又在下面叫上了。

查文斌赶忙把绳子抓好喊道:“别急啊,你千万别急,我马上就下来。”

这个洞深二十米左右,只顾着担心超子安危的查文斌根本就来不及顾及四周的情况,没一会儿便到了下面。超子正躺在一堆枯松树叶上呻吟着,看样子这小子真摔得不轻。接着卓雄也下来了,他有着野外救援的经验,知道一点儿紧急处理的办法。

给何毅超检查了一番,好在衣服穿得厚,下面又有松枝垫着,也就是摔岔气了,给抹了一些药剂,喝了几口水之后,超子慢慢恢复了元气。

这小子一开口就是:“他奶奶的,哪个王八蛋在这鬼地方掏个洞出来,害得爷爷差点儿摔死,我看八成就是上面那群农民下的野猪陷阱,没想到把我给算计了,一会儿上去非得好好找他们理论下。”

卓雄笑道:“你家的野猪陷阱会挖这么深?自己走路不小心,没给你摔死就算不错了。”

看这小子没事了,查文斌这才想起打量这个洞穴,不看不要紧,这一抬头还真把自己给吓住了。什么会把他给吓住呢?死人!

这洞穴的四周都是冰,异常光滑,活脱脱就是一面镜子,就在这层镜子里面,查文斌猛然发现了几张笑嘻嘻的脸,那笑容是僵着的。

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这洞穴的最底下,就足足有着四张笑脸,这种笑就是我们俗话说的那种皮笑肉不笑,笑得很不自然,一个个还把眼珠子瞪得老大瞅着他们。有的距离冰面近一点儿看得比较清楚,特别是还有一个小孩模样的把手掌朝外死死地贴在冰上。从他们这角度看过去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关在玻璃门外的小男孩在拍打着玻璃,随时要进来的模样。

不光查文斌看见了,他们仨这会儿可都瞅见了,没有活人能生活在冰里面,这不用说肯定是四个死人啊。

“天,文斌哥,这是什么个状况,这儿怎么……”超子看着那些个东西头皮一下子就发麻起来,想到自己跌下来被这么一群“朋友”围观,那心里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查文斌只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说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都是些死人,不过这模样也太像活着的了,仿佛他们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瞬间放入冰里的,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识这么古怪的东西。”

老王在上面见半天没人上来,就大声喊道:“喂,下面怎么样了?”

查文斌听后回道:“没事了,放心吧,有点儿情况我先看一下,马上就上去。”说完,又对卓雄说道,“你先带超子上去,我随后就来。”

虽然卓雄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在冰冷刺骨的地窖里待着本来就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何况周围还有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盯着你看。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架起超子就扶到了绳子边上,问道:“你能自己爬不?”

超子干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没事。那文斌哥,我就先上去了,你也抓紧点儿上来哈,那玩意别看了,瘆得慌。”

“嗯。”查文斌应了一声之后,超子拉扯了一把绳索,见很结实便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乘着这个空当,卓雄问道:“文斌哥,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啊,看着也都怪可怜的。”

这些人的个头除了那个小孩之外,其余的好像都比现代人要稍矮一些,但是却很健硕,穿着的服装也都是些动物毛皮,看那样子做工也不是很精细,就是用原生态的皮包裹在外边。这些人的头发是蓄着的,胡子也没有刮过过的痕迹,脚上没有穿鞋子而是光着脚板,怎么看查文斌都觉得是有些年头的人,而且年份还不短了。只是冰层里面的人保存得过于完好,以至于在外貌上还真看不出确切的时间,犹如鲜活的一般。

查文斌摇摇头道:“看不出,不管了,先上山要紧,到寨子里找几个老乡一问便知,这么大的洞他们应该是了解的。”

超子在离洞口不远的时候喊了一声:“你们快上来吧,这洞里的尸体比牛毛还多,一路上来全部都是,别待着了。”

听超子这么一说,查文斌原本已经打消了的好奇心再次被重新点燃了,一边催促着卓雄,一边把脸索性就贴到了冰上仔细观察起来。

这老王提供的射灯还真不错,一股强光瞬间穿透冰层,把里面照得通透,查文斌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汇来:“琥珀!”

这琥珀啊,是一种珍贵的自然界遗物,说的是树木会分泌出一种胶质,刚好裹住了一只经过的虫子,这只虫子因为落入了这种胶质中便与空气隔绝了,永久不会腐烂。随着地质运动的不断变化,胶质逐渐凝结变硬,形成了透明的接近于石质的矿物,可那只亿万年前的虫子还在里头栩栩如生。这种天然琥珀可是价值不菲啊,为历代的名贵宝物。

如今这洞里的人一个个被冰封在里头,不就是像琥珀一样吗?但是如此之多的尸体规则地排列在此,那绝对不是自然形成,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么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正在查文斌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想到如果这儿的先民用了一种中原地区从未见过的殡葬仪式,即把死去的人放进一个事先做好的方块形容器中,然后搬到室外,因为这儿长年低温,很快就会凝结成冰,然后再运到这儿来堆积起来,这样既保存了尸体又实现了安葬。当然,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已,他把这种埋葬的方法叫作冰葬,不过为何这里的人却有着不同的面部表情,而不是正常人死亡后呈现的那种睡眠状态呢?而且还有着丰富的肢体动作,这显然解释不通。

闭上眼睛的查文斌用心感受着四周,他并没有发现有魂魄的迹象,也没有恶鬼的感觉,平静得就像自己的番薯窖一般。既然如此,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查文斌见卓雄也上了顶,就把绳子系在腰间喊道:“拉我上去!”

上面的几个人一起拉着绳索,查文斌被缓缓提起,而他的眼前也开始呈现出一张张不同表情的脸:有安详的、惊恐的、难过的、高兴的、睡着的,总之,人的各种表情你都能在这儿找到,而且无一例外的是这里全部都是男人!

在他到达一半的时候,瞥见一具没有穿兽皮的男子也被冰封在其中,就那么一瞥,却让查文斌大吃一惊:那男子的胸口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那痕迹查文斌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另外一个和他朝夕相处的兄弟身上有着一模一样的,那便是卓雄胸口的文身:红色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