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日 星期二 至 三月三十日 星期三
安斯基德命案的调查工作三线并行,如火如荼地展开。泡泡警官得权限之便,调查进行得很顺利。表面上,破案关键似乎唾手可得;有了一名嫌犯,还有一把与嫌犯有关联的凶器。嫌犯与第一名死者的关系证据确凿,与另外两名死者也可能通过布隆维斯特有所牵连,但比较不那麽无懈可击。对包柏蓝斯基来说,现在基本上就是要找到莎兰德,把她关进克鲁努贝里监狱的牢笼。
阿曼斯基的调查在形式上是配合警方,但其实他有自己的计划。他的目的多少是要替莎兰德留意她的权益,也就是发掘真相,而且这个真相最好能说服法官酌情减刑。
《千禧年》的调查则是困难重重。杂志社当然没有警方的资源,也没有阿曼斯基的组织,但布隆维斯特和警方不同,他最想做的并非找出莎兰德之所以前往安斯基德杀害他两位友人的合理情节。在复活节周末期间,他已经想清楚了,他压根就不相信这个说法。即使莎兰德果真涉案,理由也绝对和警方的猜测截然不同——也许持枪者另有其人,也可能发生了莎兰德无法掌控的情况。
贺斯壮搭出租车从斯鲁森前往国王岛,一路上一言不发,对於最後突然要参与真正的警方调查工作,还有点恍惚。他觑了波曼一眼,只见他正在重读阿曼斯基发下来的资料。
接着他忽然自顾自地笑了。这项任务让他意外地逮到一个实现自己企图的机会,阿曼斯基和波曼对此一无所知。他将有机会报复莎兰德。他诚挚地希望能够协助抓到她,更希望她能被判无期徒刑。莎兰德在米尔顿安保不受欢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凡是和她打过交道的职员,大多都觉得她惹人厌,但谁也不知道贺斯壮有多麽厌恶她。
命运对贺斯壮并不公平。他长得好看,正值盛年,人又聪明,却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实现他最大的梦想,那就是当警察。他唯一的缺点是心包膜破了一个很小的洞,导致心脏出现杂音,也就是说一个心室壁有缺陷。虽然动手术後解决了问题,但心脏状况不佳却从此剥夺了他进入警界的可能性,他也就这麽被降到次级地位。米尔顿安保提供工作机会时,他接受了,但丝毫不感到兴奋。米尔顿专门收容过气的人——那些太老、再也力不从心的警员。没错,他也遭警界拒绝了,但这并不是他自己的错。
刚进米尔顿时,他最初的任务之一便是与行动小组合作,为一名年纪较大的知名女歌星进行人身保护分析,这其实也是训练的一部分。女歌星因为受到热情过度的歌迷骚扰饱受惊吓,而这个歌迷刚好也是个脱逃的精神病患者。由於歌星独居在索德托恩的别墅,米尔顿便装设了监视器与警报器,还派驻了一名保镖。某天晚上,那位疯狂歌迷企图闯入,保镖很轻易便将他擒住,而他也很快被判非法威胁与入侵,并被遣送回精神病院。
在那两星期里,贺斯壮经常与米尔顿其他雇员前往索德托恩的别墅。他觉得那位歌星是个势利又高傲的老贱人,每当他施展魅力时,她竟只是露出惊讶迷惑的表情。到现在还有歌迷记得她,她就该心存感激了。
他很讨厌米尔顿员工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不过对於自己的感觉,他当然什麽也没说。
就在入侵者被捕前不久的某天下午,歌星和两名米尔顿员工待在泳池边,他则在屋里拍摄需要加固的门窗照片。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拍照,来到卧室时,忍不住打开她的桌子抽屉。里面有十几本相簿,都是她七十、八十年代当红之际世界巡回演唱的照片。另外他还发现一个盒子,装着几张非常私密的相片,画面其实也没什麽,但运用一点想像力或许可以视为「色情作品」。天哪,真是个笨女人!他偷偷拿出最淫荡的五张,这显然是某个情夫拍的,她珍藏至今。他当时在现场就拍下这些影像,然後将相片又放回原处。过了几个月後,才转卖给英国某家小报,赚得九千英镑,而照片也成了轰动一时的头条。
他还是不知道莎兰德是怎麽办到的,但照片刊出後,她来找他。她知道是他出售的,如果以後再做这种事,她就要去向阿曼斯基揭发他。假如她有证据,马上就能告发了,但她显然没有。从那天起,他总觉得她老是盯着自己看,每次一转头,就会看见她那双小小的猪眼。他感到紧张而沮丧。唯一能报复她的方式就是在餐厅里多说一点她的闲话,让她慢慢失去信用。但即便这麽做也不是很成功。他不敢太引起注意,因为不知为何缘故,她受到阿曼斯基的保护。他怀疑她手中握有米尔顿总裁的某个把柄,或者会不会是这个老不羞私底下和她有一腿。但尽管在米尔顿没有人对莎兰德特别怜爱,大夥却都十分敬重阿曼斯基,也因此接受她的古怪态度。当她渐渐不再扮演重要角色,最後终於完全离开米尔顿後,贺斯壮可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如今他终於有机会扳回一局,而且毫无风险。她爱怎麽说他都行,谁也不会相信的。就连阿曼斯基也不会相信一个病态杀人犯说的话。法斯特被派到楼下去带领米尔顿安保来的波曼和贺斯壮通过警卫室,包柏蓝斯基看见他们一块走出电梯。关於让外人参与命案调查一事,他并不怎麽乐意,但上司根本没和他商量就作了决定,而且……算了,波曼可是比他资深许多的正牌警察。而贺斯壮是警察学校毕业的,不可能是个大笨蛋。包柏蓝斯基指了指会议室。追捕莎兰德已进入第六天,也该作一次全面评估了。埃克斯壮检察官没有参与开会,出席的包括刑事巡官茉迪、法斯特、安德森和霍姆柏,还有国家刑事局搜寻小组派来支持的四名警员。包柏蓝斯基一开始先介绍来自米尔顿安保的新同事,并问他们想不想说几句话。波曼清了清喉咙。
「我最後进这栋建筑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你们当中有些人认识我,也知道我转任私家侦探前曾当过多年警察。我们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莎兰德为米尔顿工作过几年,我们觉得应该负起某种程度的责任。上级交代我们的任务是尽力协助逮捕她归案。我们可以针对个人对她的认识提供一些资讯,但绝不是来这里捣乱或试图妨碍办案。」
「请说说与她共事的情形。」法斯特说。
「她其实不是一个会令人感兴趣的人。」贺斯壮说道,见包柏蓝斯基举起手来便随即闭口。
「开会过程中我们还有机会详谈,但现在还是按顺序一个一个来,先了解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会後,你们两人得去找埃克斯壮检察官,签一份保密声明。先从茉迪开始吧。」
「很令人沮丧。命案发生後短短几小时,就有了突破,还确认了莎兰德的身份,找到她的住处——或者至少是我们认为她住的地方。接下来,毫无所获。我们接到大约三十位民众来电声称看过她,但是到目前为止显然全都是虚报。她好像从人间蒸发了。」
「这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安德森说:「她外表相当奇特,身上有刺青,实在应该不难找。」
「昨天乌普萨拉警局接获密报,警员们持枪出动,包围了一个长得和莎兰德非常相似的十四岁男孩,把他吓了个半死。他的父母气坏了。」
「我们要找的人看起来像十四岁,这点很麻烦,她可能隐没在任何青少年群中。」
「可是她已经在媒体引起注意,应该会有人看见些什麽。」安德森说:「这星期瑞典重大通缉犯榜上已经登出她的照片,应该会有新的结果。」
「不太可能,因为她已经登上全国所有报纸的头版。」法斯特说。
「这麽看来也许我们应该改变策略。」包柏蓝斯基说:「若有同谋,她可能已经潜逃出国,不过隐遁起来的可能性比较大。」波曼举起手来。包柏蓝斯基对着他点点头。
「据我们所知她有自残倾向,但另一方面,她也很善於谋略,一切行动都会小心计划。她做任何事一定会先分析後果,至少阿曼斯基这麽认为。」
「她昔日的精神科医师也是如此评估。不过我们稍後再继续分析她的性格。」包柏蓝斯基说道:「她迟早都得有所行动。霍姆柏,她有什麽样的资源?」
「这里有条线索可以好好追查。」霍姆柏说道:「她几年前在瑞典商业银行开了一个帐户,里面的钱是她申报的收入,或者说是她的监护人毕尔曼申报的收入。一年前,帐户里约有十万克朗,到了二○○三年秋天,她把钱全领出来了。」
「二○○三年秋天,她需要钱。她就是那时候开始不再为米尔顿工作了。」波曼说。
「有可能。帐户余额挂零持续了两个星期左右,後来她又存入了同一笔金额。」
「她以为自己可能需要钱,结果没有花掉,所以存回去了吗?」
「有可能。二○○三年十二月,她用帐户里的钱付了几笔帐单,包括预付一年的房租,於是余额减为七千克朗。接下来一年当中,除了有一次存入大约九千克朗之外,都没有再动过这个帐户。我查过了,那是她母亲遗留给她的。今年三月,她领出这笔钱——确切金额是九千三百一十二克朗——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动用这个帐户。」
「那麽她到底靠什麽维生?」茉迪问。
「听听这个。今年一月她在北欧斯安银行开了一个新帐户,存入了两百万克朗。」
「钱是从哪里来的?」茉迪问道。
「钱是从海峡群岛的一间银行汇入她的户头的。」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沉默。
「我完全不懂。」过了好一会儿,茉迪才出声。
「这麽说这是她没有申报的钱?」包柏蓝斯基问道。
「对,不过根据法规她要到明年才需要申报。有趣的是毕尔曼每个月都会替她写资产报告,里头却没有记录这笔钱。」
「所以说……要麽他不知情,要麽他们共谋欺诈。霍姆柏,监定方面进展如何?」
「昨天晚上,我接到初步调查报告。以下是我们目前知道的。第一,我们可以认定莎兰德去过两个犯罪现场,在凶器和安斯基德的咖啡杯碎片上都发现她的指纹。现场所采集的DNA样本的检验结果还没有全部出来,但她去过公寓已是毫无疑问。第二,在毕尔曼公寓内找到的原本放枪的盒子上,也有她的指纹。第三,终於有目击者能指证她去过安斯基德的命案现场。街角商店的店主来电表示,命案当晚莎兰德去过他的店里,买了一包万宝路淡烟。」
「我们请民众提供线索已经这麽多天,他现在才站出来?」
「他跟其他人一样,出门度假去了。总之,」霍姆柏指着地图说:「街角商店在这里,距离命案现场约两百码。她十点进入店内,当时他正好要打烊。店主描述的特徵与她完全吻合。」
「脖子上有刺青吗?」安德森问。
「这点他不太确定,只说好像看到刺青,不过可以肯定她穿了眉环。」
「还有什麽?」
「能作为呈堂证供的具体证据不多,但应该错不了。」
「法斯特,伦达路的公寓那边呢?」
「发现了她的指纹,但她应该不住在那里。我们把整个地方都翻遍了,看起来住在那里的好像是一个叫米莉安·吴的人。她的名字直到今年二月才加入公寓合约。」
「对她有什麽了解?」
「没有前科,已出柜的同性恋,会在同志光荣游行日庆祝活动之类的节目中表演。似乎是社会学系的学生,还和人合夥在泰涅尔街上开了一家情趣用品店叫『化装舞衣时尚』。」
「情趣用品店?」茉迪的眉毛高高扬起。
有一次,她为了取悦丈夫,曾在「化装舞衣时尚」买过一些性感内衣,但她当然不打算在满屋子男性面前披露此事。
「是啊,那里有手铐和妓女装备等东西。需要皮鞭吗?」
「那不是情趣用品店,只是供应性感内衣的时尚精品店。」
「还不都一样!」
「继续说吧。」包柏蓝斯基生气地说:「有没有米莉安的下落?」
「完全没有。」
「可能是复活节出门去了。」茉迪说。
「又或者莎兰德也把她干掉了。」法斯特说:「说不定她想把认识的人通通解决乾净。」
「米莉安是同性恋。我们是否应该断定她和莎兰德是一对?」
「我想我们可以断言她们有性关系。」安德森说:「首先,我们在公寓的床上和床缘采到莎兰德的指纹,也在一副手铐上发现她的指纹。」
「那麽她应该会很感激我替她准备了手铐。」法斯特说。
茉迪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继续。」包柏蓝斯基对安德森说。
「我们接获线报,有人在磨坊酒吧看见米莉安亲吻一个特徵与莎兰德吻合的女孩,时间大约在两星期前。线民声称自己知道莎兰德是谁,以前就曾经在那里遇过她,但过去一年都没见到人。我还没来得及去和店员确认,不过今天下午就会去。」
「在社会福利部个案记录簿上,完全没有提到她是同性恋。十几岁时,她曾经多次逃离寄养家庭,在酒吧里勾搭男人。警方也曾几次发现她和年纪较大的男人在一起。」
「如果她在卖淫,她在乎个屁。」法斯特说。
「对於她认识的人,我们了解多少?安德森?」
「几乎毫无所知。她从十八岁後,就不曾再和警方发生争执。只知道她认识阿曼斯基和布隆维斯特,当然还有米莉安。向我们提供她和米莉安在磨坊酒吧的消息的线民还说,很久以前,她经常和一群女孩到那儿厮混。好像是一个名叫『邪恶手指』的女子乐团。」
「邪恶手指?那是什麽?」包柏蓝斯基问道。
「好像和什麽邪教有关。她们会聚在一起,闹得天翻地覆。」
「别跟我说莎兰德也是什麽该死的撒旦信徒。」包柏蓝斯基说:「媒体会疯掉。」
「崇拜撒旦的蕾丝边。」法斯特火上加油地说。
「法斯特,你还用中古世纪的眼光看女人哪。」茉迪说:「连我都听说过『邪恶手指』!」
「真的?」包柏蓝斯基讶异道。
「那是九十年代末期一个女子摇滚乐团,不是超级明星,不过也红了一阵子。」
「那麽就是崇拜撒旦的摇滚蕾丝边。」法斯特说。
「好了,别瞎扯了。」包柏蓝斯基说道:「法斯特,你和安德森去查查看『邪恶手指』有哪些团员,找她们谈谈。莎兰德还有其他朋友吗?」
「不多,除了她的前监护人潘格兰之外。他因为中风,现在正在接受长期照护,情况显然很不乐观。老实说,我不能说打听到任何所谓的交友圈,我们甚至都还不知道莎兰德住在哪里,也没看见她的电话簿。」
「谁都不可能像鬼一样,来去不留痕迹。大家对布隆维斯特有何想法?」
「还没有直接派人监视他,不过假日期间陆续去过他那里几次。」法斯特说:「也许莎兰德会突然冒出来。星期四下班後他就回家了,似乎整个周末都没出门。」
「我看不出他和命案有何关联。」茉迪说:「他的说词前後一致,而且当晚每一分钟的行踪都交代得很清楚。」
「但他确实认识莎兰德,也是她和安斯基德那对男女间的联系。另外,他还声称命案发生前一星期,有个男人攻击莎兰德。关於这点该如何解释?」包柏蓝斯基问道。
「你是说除了布隆维斯特之外还有其他目击者吗?」法斯特反问。
「你认为布隆维斯特妄想,或是在说谎?」
「不知道。只是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一个大男人怎麽会解决不了一个体重才多少——四十二公斤的小女孩?」
「布隆维斯特为什麽要说谎?」
「为了混淆我们对莎兰德的想法?」
「可是这些不太说得通。根据布隆维斯特的假设,他的两位友人是因为达格正在写的书而被杀。」
「胡扯。」法斯特说:「是莎兰德。有谁会杀死她的监护人来让达格闭嘴?其他还有可能是谁……警察吗?」
「如果布隆维斯特公开他的假设,到时候将会出现一大堆警察阴谋论。」安德森说。
桌旁的每个人都喃喃称是。
「好吧。」茉迪说:「那她为什麽射杀毕尔曼?」
「而这些刺青又代表什麽?」包柏蓝斯基指着一张毕尔曼下腹的照片问。
我是一只有性虐待狂的猪,我是变态,我是强暴犯。
「病理报告怎麽说?」波曼问道。
「刺青的时间介於一年前到三年前,这是以渗入肌肤的程度判定的。」茉迪说。
「我想可以排除毕尔曼本人委托的可能性。」
「疯子虽然很多,但我认为即使是刺青爱好者,应该也很少刺这种内容。」
茉迪摇摇食指。
「法医说这些刺青看起来很可怕,这连我都看得出来,所以必定是个新手。刺针穿透的深浅不同,而且又是大面积覆盖在身体的敏感部位。总之,过程肯定非常痛苦,跟加重伤害不相上下。」
「不过毕尔曼从未报警。」法斯特说。
「若有人在我身上刺这些字,我也不会报警。」安德森说。
「还有一件事。」茉迪说:「这或许更增加了那段看似自白的刺青内容的可信度。」她打开一个装有列印相片的文件夹,让同仁们传阅。
「我从毕尔曼硬碟里的一个文件夹列印了一些样本,都是从网上下载的。他的电脑里面大约有两千张类似的照片。」
法斯特吹着口哨拿起一张照片,上头有个女人被绑成极端不舒服的姿势。
「这可能很适合『化装舞衣时尚』或『邪恶手指』。」他说。包柏蓝斯基气恼地打了个手势,要法斯特闭嘴。
「这个该如何解释?」波曼问道。
「假设刺青的时间约莫在两年前,」包柏蓝斯基说:「就差不多是毕尔曼生病那段时间。他的病历中除了高血压,没有任何生病记录,所以可以推断其中有所关联。」
「那一年莎兰德也有转变。」波曼说:「她不再为米尔顿工作,而且据我了解,她毫无预兆地出国去了。」
「是否应该推断其中也有关联呢?从刺青可以明显看出毕尔曼强暴了某人,而莎兰德可能就是被害者,那麽就有杀人动机了。」
「当然还有其他的解释方式。」法斯特说:「我可以想像一种可能,就是莎兰德和那个中国女孩在提供某种带有性虐色彩的应召服务,毕尔曼可能是那种很享受被小女孩鞭打的怪人。说不定他和莎兰德有某种依存关系,後来却出了问题。」
「但这无法解释她在安斯基德的行为。」
「如果达格和米亚打算揭发性交易,也许在偶然间碰上了莎兰德和米莉安。这可能就是莎兰德杀人的动机。」
「到目前为止,说她杀人都还只是推测。」茉迪说。
会议又进行了一小时,并讨论了达格笔记本电脑失踪的事实。午餐休息时,全部的人都感到灰心,因为调查工作中的问号更多了。
※※※
星期二上午,爱莉卡一到办公室立刻打电话给《瑞典摩根邮报》董事长马纽斯·博舍。
「我有兴趣。」她说。
「我想也是。」
「本来复活节假期一过,我就打算答覆你,但相信你能了解,我们这里出了事情一团乱。」
「达格遭杀害,我很遗憾。太可怕了!」
「那麽你应该能理解,现在不是我宣布离职的时机。」对方静默片刻。
「我们这边有个问题。」博舍说道:「上次谈的时候,本来说好八月一日开始上班。但问题是,我们的总编辑霍肯·莫兰德,也就是你要接替的人,健康状况非常差。他的心脏有问题,必须减少工作时数。几天前他和医生讨论过,这个周末我才得知他打算在七月一日退休。我本来以为他还会在这里待到秋天,而你也可以在八九月间两边跑。但目前看来,情势很紧急。爱莉卡,我们需要你从五月一日开始上班,最迟也不能晚於五月十五。」
「天哪!那只剩几个星期而已。」
「你还有兴趣吗?」
「当然有了……但这表示我只剩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千禧年》这边的事。」
「我知道,很抱歉,爱莉卡,但我不得不催你。在一间只有六七名员工的杂志社,一个月的交接时间应该够了。」
「但这意味着我得在公司面临危机之际离开。」
「反正迟早都要离开,我们只是把时间提前了几个星期。」
「我有几个条件。」
「说来听听。」
「我得继续待在《千禧年》的董事会。」
「这样恐怕不妥。没错,《千禧年》的规模小得多,又是月刊,但严格说来我们毕竟是竞争对手。」
「这也是不得已的。我不会参与《千禧年》的任何编辑作业,但我不会卖掉我的股份,所以我得留在董事会。」
「好吧,这点应该可以接受。」
他们约好在四月第一个星期和其他董事会面,解决一些细节问题,同时签约。
※※※
布隆维斯特检视着他和玛琳利用周末一同列出的嫌犯名单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三十七个名字,全是深受达格着作威胁的人。其中有二十一人是身份已经确认的嫖客。
布隆维斯特想起自己两年前在赫德史塔着手追踪一名杀人犯时,找到了一大群嫌犯,人数将近五十。
星期二上午十点,他将玛琳叫进办公室後,随手关上门。他们喝着咖啡,对坐了一会儿。然後他将名单递给她。
「现在该怎麽办?」玛琳问。
「首先得把名单拿给爱莉卡——十分钟後吧。然後一个一个删除,其中说不定——甚至是大有可能——某人和命案有关。」
「那要怎麽删除呢?」
「我想先把焦点放在二十一名嫖客身上,他们的损失会比其他人多。我想跟随达格的脚步,一个个去见他们。」
「那麽我要做什麽?」
「两项任务。第一,有七个人的身份尚未确认:其中两名是嫖客,另外五人是干这行的。接下来几天,你就试着查出这些人是谁。有些名字也出现在米亚的论文当中,也许可以利用相互对照的方式找出他们的真实姓名。第二,我们对莎兰德的监护人毕尔曼几乎一无所知。文件中有一份简历,但我猜多半是捏造的。」
「所以你要我搜寻他的背景?」
「完全正确。尽可能找出一切资料。」
下午五点,海莉拨了电话给布隆维斯特。
「方便说话吗?」
「说一下没关系。」
「警方在找的这个女孩……就是当初帮你找到我的那个,对吗?」海莉和莎兰德从未碰面。
「没错。」布隆维斯特回答。
「很抱歉没有时间打电话告诉你最新消息。不过没错,就是她。」
「这代表了什麽?」
「在你这方面吗?希望是没什麽。」
「但她对我、对发生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是的,一切她都知情。」
海莉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不语。
「海莉,我认为不是她做的。我正在试图证明所有命案都不是她干的,我相信她。」
「如果我相信报纸上所写的,那麽……」
「但你不应该相信报纸上写的。至於和你有关的部分,很简单:她已经答应会守口如瓶,我相信她一辈子都会遵守承诺。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非常有原则的人。」
「假如不是她做的呢?」
「不知道,海莉,我正在尽一切努力挖掘真相,你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我只是想作最坏的准备。你还撑得住吗,麦可?」
「还好,我们一直马不停蹄。」
「麦可……我现在人在斯德哥尔摩,明天就要飞澳大利亚,这次会离开一个月。」
「我懂了。」
「我在饭店。」
「恐怕不好吧,海莉。我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无法负荷。今晚我还得工作,大概不会是很好的伴。」
「你不必是个很好的伴。总之过来放松一下吧。」
麦可在凌晨一点回到家,疲累万分,真想说一声管他呢,然後上床睡觉,但还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收信。没有什麽重要的新信件。他打开「莉丝·莎兰德」文件夹,发现多了一个新文档,名为「给麦可布隆」,就在他命名为「给莉丝」的文档旁边。看见电脑里出现这个文档,他差点休克。她来了!莎兰德进过我的电脑。甚至可能现在就在线上!他点了两下。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麽。一封信。一个答案。一个清白的声明。一句解释。莎兰德的回信简短得令人气结。信中只有一个名词,两个字。札拉。
麦可瞪着这个名字。
达格在遇害前两个小时的最後一通电话中,提到过札拉。她想说什麽?札拉是毕尔曼、达格和米亚之间的联系吗?什麽样的联系?为什麽?他是谁?莎兰德怎麽会知道?她与此事何干?他打开文档的内容,发现文档建立的时间还不到十五分钟。接着他微微一笑。上头所显示的文档作者是「麦可·布隆维斯特」。她用他自己的授权Word程序在他的电脑里面建立了文档。这比电子邮件好,不会留下可能被追踪到的IP地址,不过布隆维斯特确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通过网路追踪到莎兰德。这也在在证明了,莎兰德已经——依她的用语一一恶意侵入了他的电脑。
他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市政府,怎麽也甩不掉此时此刻莎兰德正在监视他的感觉,简直有如她正在屋内,透过电脑萤幕盯着他看。当然,她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但他怀疑她就近在咫尺。在索德马尔姆的某处,离他方圆几里之内。
他坐下来又建立了一个新的Word档,取名为「给莉丝2」,放在桌面上,然後写了一个简单扼要的信息。
莉丝:
你这个惹祸精。札拉又是谁呀?他是关键吗?你知道是谁杀了达格和米亚吗?如果知道就告诉我,让我们解决这堆麻烦,好好睡一觉。麦可
她现在就在布隆维斯特的电脑里面,不到一分钟就答覆了。桌上的文件夹里出现一个新文档,这回的名称是「小侦探布隆维斯特桌面」。
你是记者。自己找答案。
布隆维斯特皱起眉头。她在揄揶他,明知他讨厌这个绰号,还故意用来命名。而且丝毫没有提供帮助。於是他写了文档「给莉丝3」放上桌面。
莉丝:
记者找答案的方法就是向知情的人提问。我现在问你,你知道达格和米亚为何遇害,又是谁下手的吗?如果知道,请告诉我。给我一点追查的线索。麦可。
他沮丧地等待另一个回覆等了数小时。直到凌晨四点才终於放弃,上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