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淑子激怒之中,枪法很是不准,未伤及舍知植里。不过,胡乱射出的子弹,在舍知植里身前倒是颇为壮观迸起了放射型的泥雪乱石,有点像小孩子过年玩爆竹炸泥炸沙的恶作剧。
舍知植里吓得又蹦又跳,慌不迭地躲避,却不防脚下一滑,在雪地上玩了个舞蹈运动员的横劈叉,毫无方向地顺着雪坡滚出了十几米。
章雷震直到这时才眼疾手快地夺下了山口淑子的枪,再飞身把滚得一塌糊涂的舍知植里扶起来,揽在了怀里。
舍知植里于恐慌中抓到了章雷震这根救命稻草,八爪鱼一样地缠住了章雷震,开始胡言乱语:“怕……我怕,五龙洞有和尚鬼,鬼见愁……是地狱恶鬼,他们……都是恶鬼,我……我不要杀人……不要在中国了,我要回北海道……”
“好!马上就送你回北海道……”章雷震的声音极其温柔。
“不,我不是日本人,我……放火,我是大清的格格,我阿妈……我的额娘……日本……日本人是恶魔……杀……杀!我要杀日本人……”舍知植里在章雷震的怀里挣扎了一下,眼一翻,晕了过去。
山口淑子枪声响时,刘亚男正在跟筹田饼一很费劲地“对话”。剩了半拉舌头的筹田饼一,已经没办法用他的半残的舌头表达完整意思了,而且他已经认定了,老奇台的特务们已经全被“鬼见愁”耍了,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所以,无论“井内美芳”怎么问他,他总是答非所问,还装疯卖傻,冷不丁就冒出一句半截话:“鬼……愁,我看……你了,不要……藏……”
刘亚男知道,筹田饼一并不归井内美芳直接指挥,要想让筹田饼一认出她这位上司,就得给筹田饼一下点猛药。
她所搜集的井内美芳的资料里,唯一与筹田饼一有关的就是井内美芳枪毙非礼山口淑子的那个特务的事件,井内美芳为了警示那一干特务,特意把那名特务的人头,带回北平,给筹田饼一等秘密潜伏在北平的特务,用人头为引子上了一堂内部严禁发生性关系的警示课……筹田饼一应该不会忘记那堂课。
“筹田饼一,你知道你的私自出逃是什么后果吗?土肥原将军为了追踪你的下落已经牺牲了五名帝国精英……”刘亚男拿起炭炉上的铁火钩,轻轻在地筹田饼一的脸上晃了晃。
筹田饼一被章雷震的那一记横摆拳打肿了半边脸,那些覆在脸上的胶粉一点点剥落,又混合了血水,被通红的火钩那么映着,像是一块煮熟的烂南瓜……此时的筹田饼一内心的斗争异常激烈……他模模糊糊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在哪里见过,从她所说的话里,似乎,职务比川香樱子还高,可是,他又担心,这是鬼见愁设的局,万一泄露了情报,土肥原将军的新疆计划就完了,他死里逃生必有后福的东山再起计划就成梦幻泡影,这条命也就扔在支那了……
不能说,不能暴露,咬牙坚持……只要七个人中有一个人逃出去,两翼插翅的骑兵队会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这里踏平……胜利一定属于战无不胜的大日本帝国……筹田饼一用他的武士道精神硬撑着,故意往火钩上碰了一下,哧啦一声,他的脸立时被烧焦了一块。筹田饼一像狼一样地嚎:“哇叭吧啦……”
吼完了,筹田饼一朝他的六名干将频使眼色,他的眼色里有坚持有忍耐有一定胜利的硬气。
刘亚男从筹田饼一的眼色里找到了突破口。她擎着火钩,对筹田饼一道:“你还自认你是红色特工是吧,那好,你看好了,我是怎么对待赤色死硬分子的!”说完,照着筹田饼一身旁那个特务的胸口刺了一记,那特务疼得惨嚎一声,趴在了地上。刘亚男接着又在他的背上烫出一个肉洞。
“筹田少佐,认了吧,再不认,咱们就要被当成红色特工折磨死了……”那特务实在受不了钻心的疼痛,两手拉着筹田饼一的裤脚哀求着。
筹田饼一连看也没看地一脚把那特务踢了出去,又猛地站起来,发了狂地嘶喊:“我……最坚决的赤色布……什维克,苏……的G党,国民的青……白日党,中国的G党,我都是,打啊……杀啊,英特纳……耐尔……一定会现……世界上,没有神仙……帝,没有救……主,啊……我就是赤……的救世主,我是支那人……世主……”筹田饼一受到他的软骨头的部下的刺激,精神有点异于正常人的亢奋。
刘亚男知道,这个刺激,终会使筹田饼一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了。于是,她走到帐篷口,冲外面警戒的特务喊:“给我把那个赤色死硬分子拖出去砍了,记得把人头带回来!”
“我投降,我投降,我不是赤色特工,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们不要杀我!”受了重刑的筹田饼一的几位铁心跟班,眼见着筹田饼一见死不救,不顾一切地忙着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帐篷外警戒的人不是日本人,而是章雷震趁着到奇台县买酒的机会,带回来的东北联军铁血报国团成员,他们联络到“无影飞燕”后,是受了组织的安排,来老奇台支援章雷震的,这些人杀起人来比东北的老胡子都不遑多让,更不用说,杀他们最仇恨的倭瓜鬼子了。
刘亚男命令铁血报国团连杀三个日本特务多后,筹田饼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两手狠命地擂着地面,涕泪横流,蘸着地上的血,自顾自地写:“你……你是什么心做的女人?你杀你的同胞为什么毫不手软?你要知道,大日本帝国军人的血都是宝贵的,你……你太冷血了,你不是人……”
“我是井内美芳。”刘亚男面无表情地道。
“你……你真的是井内美芳,你这个冷血恶魔,你杀了我三个精心培育的帝国精英,我要直陈土肥原贤二将军……”
“你没有机会了,你不配做一个间谍,仅仅是三颗毫无价值的人头,你就暴露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你还有可能见到土肥原将军,汇报你已经失败了的新疆计划吗?”
筹田饼一听到刘亚男不夹杂一丝感情的话,猛觉得全身一寒,冷汗随即流了下来……他有些清醒了,他记起石友三跟他说过一个中国成语——旁敲侧击。刚才井内美芳用的就是这个令他想不到的冷血无情的杀人的旁敲侧击,一下子使他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我没失败,我……我还有全盘计划,给我纸和笔,我要向土肥原将军直陈我的全盘计划。”筹田饼一迫不及待地蘸着血在干硬的地面上划日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