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香樱子验证了章雷震的书法,她确定鬼见愁是另有其人。

她很兴奋。

舍知植里更加兴奋。舍知植里主动请命要到红枪会馆擒获鬼见愁,她心里不住发狠:我倒要好好看看这个鬼见愁又要怎么使诈,一个随意在墙上刺字的草莽粗人,却被川香樱子称为极有书法根骨的谜一样的男人……恨不得生撕了他!

川香樱子却另有部署:龙海原特务机关的死硬特务与舍知植里暗布在教堂,等候取信的人。何四毛的五龙县保安中队驻守水坑机关,隐蔽到有人前来破坏水坑机关,待其半渡时,集火射击,勿使一人漏网。川香樱子则亲率自己带来的敢死队,堵截鬼见愁的后路,瓮中捉鳖。

此计划可谓滴水不漏。

川香樱子在一切安排就绪后,来到了龙观庙。她来这里是蓄意来触怒她亲自培育的两位身份特殊的精英特务——焦京芳和谢长亭的。

自从章公馆刺杀事件后,大仇得报的焦京芳一心一意要营造她的美好爱情,虽然她接到了鬼见愁留给她的那封貌似拒绝的信,但她相信,只要她痴心如一地等着,爱情的金石一定为她所开,所以,她拒绝了川香樱子给她的所有任务。

而谢长亭却完全是另一番局面。她接到了哑巴小和尚递给她的关于其父死因及前前后后的详细情报后,一下子惊呆了。她惊呆于那位自称是一个有大义的中国人对于她的真正仇人的分析和川香樱子所耍弄的各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件的精准推理。

日本人……日本特务……川香樱子,原来竟可以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谢长亭在无端的烦躁中听了住持方丈的讲经,那经似乎全是那位传递信息的有大义的中国人的再一次对她和焦京芳所经历的世间惨事的剖解。

谢长亭清醒了……原来积压在心里的蒙钝消淡了,她卸掉千斤重担似的心无愤压地睡着了……

清晨,从高高的房舍窗缝中射进了明透的光线,照着仍在甜睡着的两位京剧名伶。谢长亭先睁开了眼,轻松地伸了个懒腰,穿起晨练的衣服,洗了把脸,故意把水淋在焦京芳的脸上,逗她:“鬼见愁,你跑什么,我看见你了,你给我站住!”

焦京芳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在哪儿,快,我要穿衣服!”

她的衣服还没穿起,就看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川香樱子穿的是一套武生打扮的戏服。鼻子上还故意耍宝地画了一个白色的三角,以此来显示她的“别有用心”。

焦京芳嘟噜了一句:“该来的不来……”

“他,你的那个他,怕是来不了喽,有人说,鬼见愁就是那个章家的大少爷,如果真的是这样,你爱上你的大仇人……你不觉得你愧对你九泉下的父亲,”川香樱子从调笑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你要跟你的杀父仇人双宿双飞,甜甜蜜蜜吗?”

川香樱子又一次用她的奸恶无情刺痛了焦京芳……焦京芳一下子想起在静善胡同刺杀章远成的那一幕,那个章家少爷……是鬼见愁吗?可是,他怎么可能……这两个人不该有什么联系……

谢长亭却看清了川香樱子的嘴脸:这个日本特务就是个魔鬼,她又要耍奸计陷焦京芳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个魔鬼,我……我一定要杀了你!

谢长亭为掩饰自己的愤怒,转身,走到床铺边,伸出手拉了拉仍在喃喃自语的焦京芳,温语道:“先起来,洗个脸,看你……又哭了……”

“哼,你要是不醒悟,你死在那个鬼见愁……章少爷手里倒是没有什么,要是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委身于你的杀父仇人的儿子,那才是灭绝人伦!”

“别说了,别说了,你给我出去!”焦京芳歇斯底里地吼。

川香樱子达到目的,神色间不觉又添了一点温和,“鬼见愁现在就在红枪会馆,他要跟那个铁枪霸王一决生死,你可是知道,铁枪霸王要是胜了,你可再没有机会手刃仇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话,川香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焦京芳却受不住了,她冲着川香樱子的背影,以她的声腺的最极限承受力嘶喊:“你是个恶魔,你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无论如何,焦京芳要去见鬼见愁……如果鬼见愁真的就是那个章家的大少爷,她就要跟他同归于尽……

谢长亭知道,九头牛也拉不回失去理智的焦京芳!

两人检查了枪械,赶到了红枪会馆。

红枪会馆的外围战斗仍在进行。铁心和靳汉彪正在逐次推进地解决仍铁了心要做汉奸的红枪会的一些二级头目。

焦京芳视而不见,直冲正堂,舞风匝地到了水坑的石壁边上。

此时,石壁的机关已经启动了,两块长条的大青石平滑地移动着,水底下的水龙石柱“嘭嘭”升起,托住了长条青石,青石与底下石龙柱密合成了一座宽达六米的石桥。

章雷震已将拉绳套到了移动着的青石桥上,又把乔和尚和铁枪霸王拉上来,踏着顶起的石龙,到了对过的石壁,开启了另半边的机关。

焦京芳没见着人,急慌慌地跳到仍在滑动着的青石上,乱喊:“鬼见愁……你给我出来,你……还活着吗?你……铁枪霸王,你们谁活着?”

赵铭谨猴子一样地蹲在一个石龙柱上,跟章雷震开玩笑:“14号长官就是有魅力,人见人爱,要不你们上去搞个石壁会……等着川香樱子来给你们棒打鸳鸯?”

乔和尚浑身湿拉拉的,手里仍要拉着绳子,牵着铁枪霸王这条倒霉到家的笨牛……他这时才回过味来:章雷震要他见机行事,原来在考他的智力,这位年龄小他几岁的大哥,是在故意等着川香樱子……

“大哥,你不厚道啊,你要我见机行事,弄半天你是用计哪……害得你老弟我虚惊一场。”乔和尚用绳子狠抻了铁枪霸王一下,朝章雷震嘿嘿了一声。

章雷震接口道:“见机行事,可不是用计,是处危险而仍然清醒的果断……就比如咱们头顶上的那位焦京芳先生,她就是被川香樱子迷了心窍,而失去了见机行事的清醒。”

赵铭谨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