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雷震神采飞扬地跟铁梨和铁心冲拳飞腿的……刘亚男则在暗处掌握着时机,她要等川香樱子出现时,再示意铁梨和铁心二人撤走。这次澹台雷英总体部署的诱逗黄雀之计,为的是让川香樱子钻入套子,暴露出她深藏的企图,以计取计。
但是,比较为难的是,川香樱子从来都是假面目示人,她决计不会素面朝天地以本来面目出现。就连跟川香樱子打交道最多的澹台雷英,对此女的音容笑貌,也是模棱两可。今晚上,针对川香樱子而订定的诱引计划,刘亚男只能凭着敏锐的感觉下判断。
好在,舍知植里在玲珑山五龙洞吓出了真性情,刘亚男根据章雷震的描画,算是得到了很真切的具象。而据刚得到的情报分析,两人的模样应该极其相似,行为方式也多有某种心灵上的契合。
川香樱子来龙海市后,也是处心积虑,几番调度,准备用中国人杀中国人的办法,把龙海的龙头型人物章远成于暗中袭杀,以使龙海那些唯章远成马首是瞻的人,老老实实地跟日本人合作。如此重要的行动,她当然要巧妙周旋,更要把筹田饼一和舍知植里等人的诸般失败给挽回来。
她手里的奇牌是焦京芳和谢长亭。不过,她有一点担心的是这两个人的忠心已经出了问题。
川香樱子几乎与澹台雷英同时到达龙海市。西戏台子上焦京芳那发乎自然由自内心的给中国人谢罪的情状,川香樱子于暗中瞧得一清二楚,这着实让她对焦、谢二人有了嫌隙和怀疑。
尤其是焦京芳,竟然对那个粗野的鬼见愁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人,假如忽然动了这样的念头,她的绝杀无情就会大打折扣。因此,川香樱子刺杀章远成的计划,由于这样的节外之扣,而不得不多了些忌讳。
她在安排人手将37号情报人员又转移了一次关押地点后,独自一个人躲到挤死驴胡同,描眉涂口红的,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有点风骚的半老妓女,伙同了舍知植里安插在那里,以妓女的身份为潜伏的特务打掩护,打打闹闹地走到了静善胡同。
川香樱子刚一出现,还没看清跟章雷震缠打的两个人是什么模样,就见那个瘦削的中年汉子扯着那高个子,呼呼呼地硬拳硬脚,逼得那鬼见愁退了数步,两人又顺手抓起几把浮土,朝鬼见愁一扬,迅捷地躲开鬼见愁的追打,朝着静善胡同北侧的道恕巷疾奔。边跑还煞有介事地回头冲妓女们骂道:“妈的,大半夜了,臭妓女,没客人陪了,上这儿看打架了……打架遇窑姐,晦气……”
章雷震冲着两人的背影,装模作样,气冲斗牛地斥骂:“你们两个,以后别让我在龙海碰着你们,再见到你们,非活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铁梨和铁心骂骂咧咧地去远了。
章雷震装着很无奈地对焦、谢二女道:“今天手气不好,连两个醉鬼都收拾不了,太没面子了,在下这就告辞。希望二位从此洗心革面,抛弃既往,好好地唱你们的京剧,成为梅、程一样的大师……”
他说这话时,故意朝三位妓女晃了过去,“你们三个谁自我感觉良好,能配得上本大爷……今儿晚上,老子要包夜。”
章雷震得到刘亚男的暗中提示,知道川香樱子就在这三个女人中间,所以,凭感觉,再用侦探式的排除法,觉到这个半老妓女神态间的某些异样——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手上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川香樱子。
章雷震的判断依据是:妓女的眼神是懒散和空洞的,但是,这个妓女的眼神,却是恁地冷厉,虽然她故意以那种暧昧的眼神在做掩饰,却仍藏不住那杀人的锋芒。
确定了好了攻击目标,章雷震就开始使混了,胳膊一伸,欲搂川香樱子的腰。
川香樱子敏捷地跳着躲开了,接着又浪笑道:“英雄真是识货,人家都三天没接客了,乍一见着你这么威猛的男人,人家害羞了……”
“羞什么羞,你他娘的,扒了衣服,还不就是那么几样东西,老子照顾你生意,还不赶紧感恩戴德。”章雷震再次伸手,将川香樱子搂在了怀里。
焦京芳一见,怒目而视,脱口道:“你……你原来是这样一个人,你眠花宿柳,不知自重,你要是敢睡这个……人……这个女人,我焦京芳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我睡妓女怎么了,老子十三岁就在春风楼的姑娘那儿过夜,龙海地面的花街柳巷,老子逛了十几遍了,咋就连个老妓女不能睡!”
章雷震已经从焦京芳的口不择言里进一步确认,他怀里搂着的就是杀中国人无数的川香樱子……也许焦京芳是故意失态,提醒他不要碰这个女人。
此时,几人间这么微妙的态势,可谓是千钧一发。表面上看,只是嫖客与妓女间的皮肉生意的争执和女人对女人的那点干醋,可是,只要有一个人沉不住气,立时便会有人血溅当场。
谢长亭此时比较清醒,她亦不想鬼见愁落入川香樱子之手……这鬼见愁也是,旁边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又正值芳龄的没看上,非得挑个最不中看的。她有心要提醒鬼见愁,却又怕狡诈阴险的川香樱子对她起疑心。一时之间也只能干瞪着两眼。
……焦、谢二女原本不想让川香樱子插手今晚上的这次不正常的行动,本意是趁着川香樱子别有公干,插个空儿,干净利落地把杀父仇人给做了,却没想到意外失手,更没想到川香樱子鬼使神差地就跟来了……
谢长亭冷不丁瞅了川香樱子一眼,只觉一股莫名的惧意从心底升起……她这时才约略想到……说不定川香樱子一直在暗中盯着她跟焦京芳的刺杀行动。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是川香樱子故意借口要审讯37号远东情报人员,叫她们两个自由行动,而特意打出的诱杀暗牌。
川香樱子以她对中国人的了解,绝对有足够的理由断定:焦、谢在她的蛊惑下,已经深信,章远成跟南京的那位要员同是她们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今晚上章远成在亚洋大饭店赴宴,以她们两个的性格,肯定会在章远成回家的路上实施暗袭。川香樱子也知道,凭她们两个人的能力根本杀不了章远成。
脸上媚媚笑着的川香樱子,心里却在嘲笑着两个唱京戏的支那女人的愚笨。
“我的恩爷呀,今儿晚上,人家就都给你了,我要让你那股邪火泄得干干净净。”川香樱子耍着嗲,主动地嘬唇亲了一下章雷震的脸。这女人过了初始的不适应后,竟媚骚地与章雷震缠臂交接,那浪声语态,比妓女还妓女。
章大少爷则有点受不了了……
可是,对着这个蛇蝎似的女人,不能表现得过分青头,他还要做给焦京芳看——他要让焦京芳明白,鬼见愁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乱睡女人的草莽之人,不要弄那些扯不清卵蛋的男女间的情事。
等到川香樱子把那厚粉的脸凑上来,章雷震故意使坏地对着那脸,狠拧了一把,骂道:“他姥姥的,看你这一脸的老粉,熏得老子脑袋直犯晕。”
章雷震这一下够狠,根本不是嫖客与妓女的打情骂俏,而是用上了那刻劲练成的能捏碎核桃的六合螳螂手的拧劲。
川香樱子疼得打了个激灵,牙咬着,差点忍不住要对章雷震动手!
忽然,西侧胡同口出现了两辆黄包车,一个车夫打着呵欠慢慢在昏黑的路面上走着。
“喂,黄包车,过来,我今晚要跟我的恩爷找个最销魂的地方过夜。”川香樱子强忍下心里的那股邪火,伸手招呼黄包车夫。
车夫走近了,降下车杆。
川香樱子亲昵地挽着章雷震坐上黄包车,“恩爷啊,你今晚上可得下点力气……”
她趁着章雷震扔钱给另两位妓女打赏的空儿,狠狠地朝焦京芳和谢长亭瞪了一眼,示意二人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