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章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其中一位蒙脸的黑衣暗袭者声音煞是狠厉。听声音是女人无疑。

以章远成的老于世故,还没把这种勾当看在眼里,他笑着对章雷震道:“五岳,你可知想要咱父子二人性命的人是准?”

章雷震处变不惊地道:“敢情是从咱龙海出去的两位名伶吧。”

对面持枪的两位不是别人,正是焦京芳与谢长亭。两女本欲携了鬼见愁去见川香樱子,没想到横生枝节,好好的一番擒贼先擒王的局面,让那个“武田一夫”给搅乱了。丢了鬼见愁,没法跟川香樱子交差了。她们寻川香樱子不着,问一个日本特务,知悉川香樱子要对龙海的军政要人动手,还请了大仇人章远成赴鸿门宴,两女顿感机会难得,遂不顾川香樱子的告诫,跟踪着从饭店出来的章远成、章雷震等人,要让父子二人横尸街头,以血还血地报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章远成冲着两位名伶一抱拳,淡然道:“老夫一生随国父南征北战,确也杀过不少人,可是,对两位龙海出去的国之名优,却自信没做对不起你们和你们家人的事,你二人如果不是家庭惨遭变故,当不会这么轻易地替日本人卖命,你们颇多坎坷,误蒙家恨……但这账却不应算在老夫的头上,想必是有人又给我章远成栽了不少罪名。”

“你休想脱掉干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天,我就先留着你这条军阀老狗,”焦京芳忽然掠近,把枪抵在了章雷震的太阳穴上,“我要让你唯一的宝贝儿子横尸荒野,断了你章家的香火,你就等着给你的儿子收尸吧。”

焦京芳恶狠狠地踢了章雷震一脚,“走,往山上走。”她临时改变注意了,要让章远成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章雷震装做害怕,哆嗦着走着,结结巴巴地道:“两位女……先生,我……跟你们没……没仇啊,你们要是……杀了我,会遭报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他却拿眼示意金凤护着章远成赶紧离开。

接着,章雷震又朝章远成道:“老爷子,你们回……回去吧,我福大……命更大,没事儿,就当我……到山上……跟……跟两位老板看天数星星了。”他的声音仍是惊中带怕。

金凤和墨铁兰倒也并没有啰嗦,与章远成一拐弯,走上了滨海大道,坐上候在那里的汽车。

章远成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一出门时,就听金凤跟他讲,一会儿肯定有人要来行刺,当然,只是有惊无险,少爷的那个组织给小鬼子上上眼药而已。

上了汽车,章远成透过车窗,隐约看见章雷震被两位名伶押着,慢慢在路上走。他转头对金凤道:“你们跟五岳又搞什么鬼,看今晚这安排,是不是澹台在幕后指挥,一会儿还有后戏?”

“老爷真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不过,今晚上唱主角的是老爷您,澹台四少奶奶和五岳小少爷都是配角。”墨铁兰笑着道。

“主角?”章远成摇了摇头,往后仰了仰身体,靠在了车椅背上,微闭了眼睛,沉思着道:“这大概就是你们所说的新革命时代了,军阀混战那十几年,我们也叫革命,为了割掉满清遗毒,拿剪刀剪男人的辫子……想一想,也是很可笑的事,整个汉民族,竟然叫一个守旧的野蛮之族整整统治了二百多年……如今大清的八旗子弟们依然还在留恋他们的辫子……你们要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水,重造一个新世界……这,让我们这些老旧国故们如何能理解?”

开着车的铁梁回头道:“老爷,你没到东四省去看看,日本人在那里横行霸道,还一步步紧逼咱们的北平古都,小日本敢举着枪在东北军的大营里乱窜乱蹦耀武扬威,这……国军如此地守边固防,咱老东北人看着寒心哪!”

“中华当自强!可惜的是,咱们的基业被大清的皇亲国戚们几乎给败光了,连火柴都要靠进口,这怎么合乎四万万人口的大国身份,国力贫弱,各地的军阀拥兵自重,是谓国之无防的根源所在,你们的新革命时代,虽有些新气象,但,这么多年,自家人闹不和,杀来杀去,兄弟倪于墙,势成水火,仇恨难弥……当下龙海这地面又被五岳这混小子闹得全盘乱局,几与日本人发生正面冲突,这小子有勇无智……一旦战局一开,咱们拿什么跟日本人去拼……军队不能一统,政令不行,怎能与日人决战!”

章远成不担心自己那宝贝儿子的性命,倒忧国忧民起来。

不过,章雷震确乎没有性命之忧,他被两位名伶押着,还没走到山上,就碰上了三个醉鬼。

这几个醉鬼可不是一般的醉鬼。三个醉鬼在别开生面地打架,不仅打,还互相骂。

“你奶奶的,你个山西佬,洪洞县里没好人,你还我的酒钱……”处在中间的中年醉鬼里拉歪斜地往左边的汉子身上掏。

左边的高个子,怪叫一声:“咦,你敢骂额山西老,割下你的命根子下酒……”

中年醉鬼忽然惊叫一声,蓦地就扑到章雷震和焦京芳的中间来,跳着脚地骂:“好你个王八羔子,你敢伤你爷爷的命根子,我他娘的炸死你。”

他喊声一出,突然从怀里掏出那黑瓜快雷,引信一拉,就这么用手提溜着围着两个女人转,吓得两个女人顾不上监押章雷震,飞身奔跃出去。

这正中中年醉鬼的下怀,他准头奇佳地顺着焦、谢二人跳跃的方向扔出了黑瓜快雷。

轰的一声闷次拉乎的巨响,焦谢二女的眼前爆起了黑烟。

扔雷的正是从玲珑山金矿赶回来的铁梨,旁边那个娇俏的“汉子”却是刘亚男。另一个学着山西人讲山西话的是铁心。

一见得手,刘亚男即拉着章雷震躲进一条胡同,迅捷地给他换上了鬼见愁的胡子和衣装,临末了,她又故意把章雷震的那道长胡子给拉去半截,说是为了更逼真。

收拾停当,刘亚男对章雷震道:“赶紧二次遇美去吧,没得,那两位行动失败的女人心里没了主心骨。”

章雷震朝刘亚男眨巴了几下眼睛,折转身,从另一条胡同窜出,正遇上铁梨与铁心扮的两个醉鬼,他们醉眼朦胧地跟焦、谢两人纠缠不清,打不是打,走不是走的。

焦京芳被黑烟雷弄成了黑包公,章家少爷又不知什么时候趁乱跑了,一怒之下,要教训这两个不识时务的男人。可是,她细瞧之下,却发现,两个醉鬼虽然醉得东倒西歪,可手里仍有那地雷一样的东西,不辨真假之下,不敢轻易出手。

章雷震暴吼一声:“何方鼠辈,天上明月当空,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你们这是找打吗?”话出人到,不分五六地这就跟两位醉鬼斗上了。

铁梨歪着眼,醉么些地道:“你……就……你是鬼见愁,老子等的就是你,看……我不把你蛋黄子打出来。”

“打,往死里打!”

章雷震以一对二,跟两位身手极佳的醉鬼呼呼生风地继续恶斗,而且,斗得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焦京芳在一旁看得芳心乱颤,生怕这两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下手不知轻重的醉鬼,把她的第二次恩人给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