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由他的手枪卫队团簇拥着,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钟楼下,瞪着眼珠子,看了那高高在上的大木钟几眼,喊了底气十足的一嗓子。戎装在身的韩复榘体态健硕,倒颇有几分西北军的剽悍之气。
韩的卫队兵左右东西地把整个大钟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把四门日本造的小钢炮也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给架上了。
“里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们是哪一方面的,统统出来,韩主席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韩复榘的少校卫队长拿着个大喇叭站在一辆敞篷的吉普车上冲大钟楼上的人喊话。
章雷震押着两个特务先露了面。澹台雷英给大号鬼见愁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低声对他道:“你是龙观庙出家的和尚吧,这里诸事不宁,你还是不要露面了,免得影响了你们庙里的声誉。”接着,又低声耳语道:“走侧门,第八块地板下是一个地道入口,从哪里出去,到章记广仁堂把伤治一下。”
等大号鬼见愁出了侧门,澹台雷英也走了出来,和章雷震一起下了楼梯,到了韩复榘的跟前。
韩复榘头一梗,咦了一声,道:“你们两个胆子倒不小,敢跟日本人耍横,有种!”
川香樱子并不买韩复榘的账,退到楼内,冷冷地道:“韩主席,你山东地盘上的共党分子活动猖獗,屡屡袭杀日本军人和侨民,这大学里藏了大批共党,你可一定要严加盘问,一个也不能放过。川香有要事在身,不便逗留,让你的卫队闪开。”
“你奶奶的,这么不给我韩某人面子,抓共党是我分内之事,这里是我韩某人的地盘,容不得你不三不四的日本人给我瞎指挥,先他娘的给我照那大木钟打两炮,我看哪个龟孙子敢不听我的命令!”韩复榘令出如山。
“咚!咚!”两声小钢炮的闷响。
大木钟没打着,倒把一个探头探脑想趁机溜号的汉奸给炸死了,还兼带着把最顶层西端的观景台给炸去了半截。
韩复榘这一打炮,把川香樱子给镇住了。这骄横的日本女人在北平、天津还真没碰上这样的硬茬子。川香樱子不得不在韩主席的地盘上俯首称臣,还被关进了警察署的监狱,韩复榘还下了死命令,谁放跑了人,拿谁他奶奶的全家老小抵命。
章雷震和澹台雷英,还有几位进步学生,当然也无一例外地成了监狱里的罪犯。北平地下党联络员无影飞燕许言冰事先已悄悄从地道走了。
但是,进了监狱,就凭“鬼见愁”这招牌,章雷震就像进了家一样,有人给端了洗脸水净了面,马里马虎地登了记以后,就找了几个狱警打扑克。
鬼见愁犯事太多,狱警们早都跟他成了无话不说的哥们,而且,只要鬼见愁来了,每个人的腰包里都会多几块硬通货的银元,是喜庆高兴的事。好喝两口的狱警们更是趋之若鹜。
等金凤得到消息,带着章家的杀鬼队以送饭的名义赶过来,里里外外地打点了以后,铁梨扮成了澹台雷英,很轻松地澹台这位远东情报负责人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出了监狱。
章雷震按照澹台雷英的指示要留在监狱营救几个人。龙海的监狱里还关着几位“中华民族解放先遣队”的重要人物,有一位还是到龙海来发展组织的特委书记。这也是韩主席歪打正着的对地下党的帮助。
不过,这几位重量级人物给关在特别囚室里,别人很难进去。
几位出去买夜宵的狱警哼着《光棍哭妻》的俚曲,提溜了三个大食盒子回来。看样子是一色的福升楼的京厨们做的饭菜,吆五喝六地就喝上了。
章雷震趁这功夫,把沈翰祥制造的三个定向爆破炸弹按在了监狱的外墙壁上,又小心地把延时引信接上。龙海的这座监狱是座土石建筑的地主庄院,老墙老屋年久失修,早一天晚一天的就得自动塌了。屋里的几个土匪早就合计着要来个“墙倒众人推”,可被关押在这里面的爱国学生们不肯跟土匪合作,此事只好从长计议。
狱警们喝了一个烂醉。歪七咧八地倒在关押章雷震的特别监室里睡得一塌糊涂。
“行动!”已经悄悄摸到监狱外墙的澹台雷英一声令下,几名身手敏捷的人穿着狱警的衣服,打着手电,照着高压电网晃了几下,冲着守班的狱警喊:“换班了,换班了。”
此时,大钟楼的木钟余音缭绕地敲了十二响。值班的几个狱警喝得也都差不多了,醉意朦胧地交换了钥匙。
章雷震从狱警头的身上取了特别监室的钥匙,领着伪装进来的行动队员,打开了关押重量级人物的囚室门。
对了地下党接头暗号后,行动队员一人一个背好了,准备在监狱墙倒塌的那一刻,直接冲到街对面的四码头,可以乘夜坐小火轮到距离龙海市只七十多海里的环海市。如果从正门走的话,必得要经过日本驻龙海市的海军陆战队的防区,那将是十分危险的事。
章雷震走到墙根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起爆的引信。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了几秒钟……接着,极轻微的两声轰鸣,那堵本就不十分结实的墙壁歪扭了几下,顷刻间塌倒了。
美国木匠沈翰祥的定向爆破果然不同凡响,只听周围静悄悄地,连狗也没听到墙壁的倒塌声。
行动队员“嗖……嗖……嗖!”悄然冲出,极快地冲进了幽暗的胡同,眨眼间,消失在了暗夜里。那几位打家劫舍的土匪也趁此机会,溜之乎也。
章雷震和铁梨却不动声色地躺在铺了厚厚稻草的地面上,盖着长毛皮大衣,很沉着地睡着了。
天快亮时,铁梨睁开眼睛,看了看怀表,已是清晨四点了。
他摇了摇章雷震,轻声道:“少爷,四点了,我要回家喂马了,一会儿翰祥少爷来接你。”
铁梨把伪装去掉,换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地把脱下来的衣服装到了包袱里,临走时,他又推了一把仍在沉睡的章雷震,“少爷,我走了,你可灵醒着点儿。”
章雷震抬起头,迷糊地看了看露了个通天的囚室,“去吧,等翰祥领导的龙海大学和几所中学的学生聚到韩复榘下塌的亚洋大饭店呼口号了,我再起来抗议,还早呢……”章雷震咕哝了一句,看着铁梨背着包袱离开,闭上眼又睡了。
有一个狱警醒了酒,伸了个懒腰,蒙蒙怔怔地看了看,发觉有点不对头。跑到墙处一看,这还了得,墙都塌了,忙抓起哨子:“嘟!嘟!嘟”地猛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