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撇了撇嘴道:“魏宁,你现在真的不小了,做娘的觉得你应该娶媳妇了,难道娘的话你也不听了?”

魏宁这才开始意识到,原来母亲当真没有跟自己开玩笑,是很“认真”地对自己说的。

“可是……可是……”

魏宁还想辩解,对于魏宁来说,结婚的事情犹如天边的星星一般遥远,他想都没有想过,母亲这么着急地把自己叫回来,居然是让自己“谈婚论嫁”。一时间,魏宁确实有些接受不了,魏宁连女朋友都没有正式交过,怎么可能忽然就结婚呢?

魏母不给魏宁解释的机会,接着说道:“没什么可是的了,这事是你爷爷当年就定下来的,我也是遵循你爷爷的意思罢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自己去找你爷爷说去吧。”

“可是爷爷都……”

魏母打断了魏宁的话,淡淡地道:“你刚回来,肯定饿了,我先给你做饭去,还有——你眼睛怎么了?”

魏宁吓了一跳,他当然不会将自己眼睛的事情告诉母亲。就算告诉母亲,母亲也不见得会相信,只得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只是……”魏宁脑子飞快地转动,正想找个借口推搪过去,谁知道母亲道:“魏宁,你是个乡里的孩子,别一进城就什么都图新鲜,不管好坏都跟他们学,在眼睛里面整一些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像话吗?咱们乡里的人,本份点的好,我给你做饭去了。”

说完留下哭笑不得的魏宁,走到厨房给魏宁做饭去了。

魏母在厨房一阵忙活,不一会儿便麻利地将几道湘西家常小菜端出来,顿时香气四溢,魏宁已经记不得上次吃母亲做的饭是什么时候了,也顾不得形象,连忙用手抓了一大块腊肉放嘴里,顿时觉得口舌生津,一边大吃,一般赞叹不已。

母亲微笑着看着魏宁狼吞虎咽的模样,将筷子递给魏宁,又从厨房端出一杯冷水给魏宁,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

“娘,你也吃点吧。”

“没事,我刚吃了,你多吃点就行,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怎么了,说了叫你慢点的,你怎么又……”

魏宁听到母亲又旧话重提,一口饭差点全部喷出来,喝了口水才道:

“娘,我们能不提这事吗?”

母亲呆呆地看着魏宁,眼神开始慢慢变得复杂起来,叹了口气,道:

“你以为我想啊,唉,只是……这是你爷爷定下来的,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魏家好,你是魏家这代的独苗,如果万一有什么闪失的话……我和你爷爷怎么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魏宁听母亲的口气,隐隐觉得母亲话里有话,当下放下了碗,道:

“娘,我可以问你一个事情吗……”

“说。”

“爹是怎么死的?”

母亲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道:“你问这个干嘛?”

魏宁见母亲不正面回答,心中的疑窦更深了,看着母亲道:“那我的那些叔叔伯伯呢?他们怎么死的,他们死的时候,是不是正好二十七岁?”

说到这里,魏母大约也猜出了七八分魏宁的意思,叹了一口气,试探地道:“谁告诉你的?”

“邬云飞。”

母亲沉默了。魏宁也沉默起来,默默地坐着吃饭,家里的气氛一时十分尴尬。隔了好一阵子,魏母终于打破沉默,幽幽说道:“以前我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的心理压力过大,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再瞒着你了,其实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爷爷早早地给你定下这门亲事的缘故吧,我们不是那些守旧的家庭,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们魏家和其他的家族是不同的,我们是延绵了上千年的赶尸世家,自然有一套与外人不同的规矩,几千年来,没有人违背,你也不能例外。所以,你的婚姻不仅仅是你的个人问题,而且是关系到我们魏家的生死存亡的大事,我和你爷爷的心情,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我不能迟点结婚呢?我才二十二岁,而且我媳妇是谁,长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难道你们就希望我和一个我不爱的人过一辈……过剩余的日子吗?”魏宁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下来,隐隐带着一丝绝望。

一个死刑犯般的绝望。

魏母摇了摇头道:“魏家的诅咒是什么,既然你也知道了,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明明知道……还会嫁入魏家呢?你放心,你的妻子所在的家族是和我们魏家世代通婚的祝由其他三脉之一的方家。那个女孩子你爷爷也亲自见过,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选,放心,绝对不会辱没了你的。”

“可是,可是……”魏宁还是想据理力争,但是,却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

母亲轻轻地抚摸着魏宁的头,这样亲密的动作,随着魏宁年龄的成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孩子,认命吧,这就是命啊……”说完,母亲双目一闭,眼中不禁落下一滴清泪。

魏宁时时刻刻受着二十七岁必死的诅咒折磨着,其实母亲何尝不是一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人间何等凄惨的事情,中年丧夫的魏母,很快就要面临晚年丧子的厄运,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每晚午夜梦回的时候,哭湿过多少枕头,可就是这样,每天还要强装镇定,怕魏宁看出蹊跷,追问起来,这样的女子,她为魏家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而她的命也太苦太苦了。

但是她依然还必须要坚强地面对未来的路。

天下谁怜父母心!

魏宁心仿佛像刀割一般疼,他已经不能为母亲做得更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余下的生命里面,对这位苦命的女人尽到一个做儿子的本分吧。

“娘,我答应你,”魏宁看着母亲,眼中闪动着泪花,心中暗自道,“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自己若是还能够为母亲留下一子半女,也算是让她有个念想,作为她晚年活下去的动力吧。”

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忽然,魏宁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知道,这辈子,他和她,恨过也好,爱过也罢,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了。

只好等来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