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凡离开张家不久,一路上他甚是烦恼,自己没经许秋原同意就擅拿主意,一旦把实情告诉他,那自己肯定少不了责罚。思量许久,农凡打定主意,打算用自己的钱来充数。

拿定主意后,农凡心情大好,走起步来还不忘哼几句小调。就在这时,子牙村的上空隐隐传来诡异莫名的哭声,农凡侧耳细听,哭声里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叫喊声和咆哮声。农凡听着不禁一笑,这样的哭声他知道是什么人发出来的,这种鬼哭狼嚎,试问除了那班山贼外,还有谁能与之相比?

许秋原第一家送去的是富人,有钱的人家琐事细节多,不过许秋原干这行这么久,什么人他没见过?入殓的过程他做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切料理完后,他拒绝富人的款待,直接带着尸体赶往下一家。

以为可早些处理完毕后歇息的许秋原现在是头痛不已,要说山贼冷血无情吧,眼前他们哭得比自己死了老爹还惨,不过要说他们是性情中人吧,他们却根本就像在胡闹。

“闭嘴,都给我闭嘴,一群男人这样大哭大闹成何体统!”被山贼吵得心烦意乱的许秋原大发脾气。从进门开始,这些人就没安静过,吵得他根本无法做法事,这叫他怎能不发火。

“老头儿,你这话怎么说的?是你叫弟兄们哭迎的,老子手下好不容易才把泪珠子挤出来,你知道不?”许秋原闻声一看,是山贼头目出来了。

“哭迎就要这般大吵大闹的吗?你们这就叫哭啊?都给我闭嘴,想让死者不得安宁吗?”

看到许秋原大发雷霆,山贼们亦不好再闹下去,毕竟人家还要做妥入殓法事,要是吵得他不小心忘了哪一个步骤,那死者可要遭殃了。

见山贼头目还想发话顶嘴,许秋原眼睛一瞪,说道:“你和他们都出去,待我叫你们再进来。”

“什么?老子兄弟都要进木槽子了老子还不能看,我……”一听许秋原要把他们撵出去,头目大为不满,话还没说完,他一个手下忙制止他说:“大当家,这是规矩,等师父处理好后我们可以检查瞻仰。”

头目听着一愣,好半天才回神喝道:“兄弟们,都跟老子出去把风。”说完率先走出去。

许秋原的动作要比农凡熟练得多,半炷香的工夫就已做好排腐工作。等一切处理好后,许秋原喊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看到第一个进来的人,许秋原喜道:“一切可是妥当?”

许秋原会这么问,只因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农凡。

农凡点头行礼,说:“弟子尚不熟练,费了些时间。不过一切已经办妥。”

许秋原点了点头,能自己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完成,说明农凡天赋悟性很高。

其实许秋原不知,农凡的确做得不错,但在抽出防腐液时,他还是因为害怕而差点失手。抽出防腐液的方法和工具都很简单,只是抽出来的防腐液不但黏稠且还发出如死鱼般的腥臭味,让人恶心难忍。而抽出防腐液时尸体还会抖动不停,这着实把农凡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见尸体许久没反应,农凡又该认为是诈尸了。

头目紧随农凡进来,也不问许秋原如何,大大咧咧就走到内堂里。接着,里面就传来他的声音:“老二死了好几天脸色还不错嘛,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兄弟们的。”说完安静了片刻,不久就传出了低沉的哭声。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走出屋子。许秋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道:“你父亲死得不值啊!”说完望着夜空,眼神扑朔迷离。农凡看着他,内心亦是感叹不已,如果当初自己父亲碰到的是这些山贼,那自己父亲也许就不会遭到厄运了。

师徒各怀心事,皆沉默不语。这时,头目走了出来,他的眼睛还有些微红,显然刚才掉了不少眼泪。头目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元,递给许秋原说道:“这是剩下的酬劳,多谢师父把我兄弟安好地带回家乡。”

许秋原接过银元,数了数后问道:“贫道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头目哈哈一笑,说:“有什么该问不该问的,你问吧!”

“不知阁下为何要当山贼?你人高马大,照理应是不愁找不到事做。”

“哈哈哈,问得好,问得好。”头目说着指了指那伙手下,说,“为了他们。”

许秋原顺势一瞧,心中一悟,也笑道:“好,好啊。敢问尊姓大名?”

头目听着一愣,自己已经许久没听过这么客气的话了,他想了想,说道:“免尊姓吴,怕我的叫我龙王,敬我的叫我吴寨主,认识我的叫我吴龙,做朋友的叫我乌龙。我看你就叫我乌龙好了。”

农凡和许秋原没想到这头目花名还不少,不过既然他都说叫他乌龙了,那就是他把许秋原当成朋友了。许秋原拱手行礼道:“老道字号草仙,是朋友的都称呼我许先生,道上的则叫老道一声草仙道长,咱们在此别过,他日有缘相见当与乌龙兄弟不醉不归。”

乌龙头目一听,哈哈大笑:“好,我就喜欢像许老爷子这么豪爽的人,下次相见一定喝一个不醉不归。”

与乌龙头目辞别后,农凡问许秋原:“师父,你为何与他交友?”

“他的字号师父听说过,专门劫富济贫,虽是粗俗野蛮,也是一号人物。”许秋原为找出杀害农志刚的山贼,许多旗号的山贼他都清楚。

“对了,张家的酬劳呢?”看农凡点着头,许秋原想起农凡还未把钱交给他。

“啊,在这里,九个铜板。”农凡说着,掏出九个铜板。赶尸人带徒弟每赶一次尸都会分些酬劳给弟子,让弟子手头不至于没钱花。而死者亲属封的红包一般师父是不会讨回的,毕竟那是平安钱。许秋原看了一眼,说:“算了,你现在跟师父出来干活,也不能让你买什么都跟师父要钱,这些都给你吧。”

农凡心中苦笑,虽然许秋原把钱给了他,不过这些钱原本就是自己的。

“怎么?嫌少?”见农凡并无喜色,许秋原问道。

“不,不是。弟子……第一次收到酬劳,高兴得忘形了。”

“嗯,本来还想叫你别收那妇人的钱的,既然都收了,那就算了。”许秋原的话让农凡一愣,他不是视财如命吗?什么时候这么慷慨了?

“师父……弟子没收那妇人的钱。”农凡心想许秋原都这么说了,那自己坦白也无妨。

“你没收,那这钱?”

“是弟子的。”

“唉,算了,难得你有仁慈之心,这也是好事。赶尸这行赚的是死人钱财,做之有损阴德,所以多行善积德也是必需的。”

农凡欣喜非常,只要许秋原不是那么贪财的人,那以后自己除了可以捞些油水外还可以救济一下看得顺眼的人。许秋原见农凡喜形于色,不由得打击道:“别以为以后可以妄自拿主意乱来,这钱凡是一个银元以上的,就是人家穷到一家人只穿一条裤子,你也必须收。”

正在兴头上的农凡一听,脸色一沉,心里暗道:还以为你真那么同情穷苦人家呢,敢情是嫌少不在乎啊。

这一夜,师徒二人找了家客栈,一躺下就睡得死死的,几日来的奔波的确让他们劳累不堪。

子牙村是一个小村子,村中人口不过五百,村子被一条河流分成两边,这条河流一直流到万山镇,而许秋原的绿叶庄就是在小河的下游。子牙村形成的时间并不久远,听村里年老的人说,这个村子是百余年前才形成的。这里地势得天独厚,资源丰富,所以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早晨,农凡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他皱皱眉,踌躇半天才爬起床,口中喃喃说道:“吵什么呀,还让不让人睡了。”半夜里他才睡下,大清早就被吵醒,这让他很是不爽。

坐在床上摇摇晃晃的他还未清醒,就听房门“嘭”的一声,接着冲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指着农凡怒喝道:“就是他,和那老头儿一起来的就是他。”

农凡突然被这么一吓,倒是清醒过来,看着眼前几个怒气冲冲的人,他怯怯地问道:“呃……你,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是不是和那个傲慢的老头儿一起来的?”其中一人走到人前问道。

“是……是啊,我师父发生什么事了?”来人对许秋原的称呼甚是不客气,农凡心中一惊,难道是师父惹祸了不成?

“什么事,你们还敢说什么事,哼,原来他是你师父,那更好,带走!”前面那人说着,与另外几人走上前就架起农凡。

农凡大叫:“等等,先让我穿好衣服。”

一个架着他的人闻言顺手拿起了他的衣裤,也不等他穿上,架着他边走边为他套上衣服。

等来到客栈大厅,农凡首先就看到许秋原坐在中央,正悠闲地喝着茶,在他的四周则围满了村民,这些村民对着许秋原叫吼怒骂,却无半个人敢近前半步。仔细一看,许秋原身旁的四周地上摆着几张符,就是这几张符让村民不敢近前。

“老头儿,你再不从实招来,我们就让你这个徒弟上西天。”那几个人把农凡架到符圈外,不知何时拿来一把菜刀,架在农凡的脖子上威胁着许秋原。

“师,师父,您是不是……哪里惹到……他们了?要是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就快道歉吧。”农凡脖子被菜刀这么一架,他的腿差点没软下去。

“笑话,我们昨夜才刚到这里,我哪有工夫去惹他们。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是普通村民我就不敢动手,快把他放了。”许秋原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符,就要动手。

村民一看许秋原来真的,亦是害怕。这老道很是邪乎,刚开始把他从房里架出来他还一脸疑惑,等来到大厅后,大伙儿还没和他讲几句话,他就暴跳如雷,硬是把架着他的几个人给打趴下了。大伙儿一看动手了,想冲上去来个群殴,却不想这老道不慌不忙地扔出几张符圈了个圈,这个符圈大家无论如何就是跨不过去,现在老道又要使出邪术,村民自是犹豫不敢上前。

就在许秋原扬起手时,客栈外传来一个声音:“许道长切莫动手。”

许秋原闻言,把手放了下来,等那人一进来,许秋原冷笑一声:“原来是姜村长,不知本村的村民到底跟我草仙道人有何过节?看我老道好欺负是吧?”

姜村长笑道:“许道长言重了,这是误会,误会而已。”说着向架着农凡的那几人说道,“还不把道长的徒弟放了。”

那几人一听,急道:“村长,就是他们来了才……”

“好了,这不是他们做的,你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啊,眼前这位道长是谁你们知道吗?他就是天官门的掌门——草仙道人。”

许秋原的名气更多在权富人家之中流传,所以姜村长说得虽慷慨激昂,村民们却不以为意。

“好了,快把人放了。我可以保证不是他们做的。”看到那几人还不愿意放人,姜村长气恼道。

几人相视几眼,把农凡放下来,姜村长向来说一不二,惹急了他可没好处。

见村民放人了,许秋原也懒得再跟他们纠缠,他手一挥,将地上灵符扫去。

姜村长搬了张椅子和许秋原坐在一块,微笑着说:“还望许先生海涵,这事也来得巧,刚好让你们给撞上了,所以村民才会误会你们。”

许秋原招呼农凡坐下,并不理姜村长。村民看着恼火,心想这老道也太目中无人了。不过姜村长却是不以为意,看许秋原不理他,他给许秋原倒了杯茶说道:“许道长可想知道村民为何如此愤怒?”

听姜村长这般低声下气的,许秋原就知道村长有事求他,不过他的气还未消。有心气气村民,所以依然不理姜村长。

直到那把菜刀移开农凡,农凡才止住哆嗦的脚,一听这是场误会,他很是好奇:“不知村民为何迁怒我们?还请村长说来听听。”

见农凡说话不合时宜,许秋原冷哼一声,把农凡吓得头往回缩了两分。姜村长抓住这个机会,说道:“村里从早晨开始就出现有人呕吐不止,并且有人脸色变青,四肢抽搐不停。”

“哦,那就是发羊痫风了,这也能算到我们头上啊?”许秋原又是一声冷哼,插嘴道。

“要是一两个人也不会惹村民发怒,问题是有一百多人都出现这种情况,几乎每家都有那么一人。而且村子里的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所以大伙儿才以为这是中邪,而许道长又是昨夜才到此地,所以……”

“所以就以为是我们干的。”许秋原说着,扫视一下村民,眼神充满轻蔑。

“许道长,这不是个误会嘛,大伙儿也是因亲人病倒了才会方寸大乱。您看能不能帮帮忙?”许秋原虽是个赶尸人,不过驱邪降妖这一手也是赫赫有名,能让他帮忙的话,那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可以,五十个银元。”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老头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包括农凡,也在心中暗骂道:五十个银元,抢劫啊。五十个银元都能换五十担大米了。这也太黑了!

“怎么?嫌贵?那算了。”许秋原不理吃惊的众人,淡淡说道。

“啊……五十个确实……”姜村长被许秋原的话惊醒,不过这五十个银元的确让他无能为力。

“每家凑一点不就行了,一百多人哪,不算多。”见姜村长和村民一脸为难,许秋原笑道。

就在姜村长还想讨价还价时,人群中突然传来嘈杂声,接着有人喊:“又有人中邪了。”

许秋原闻言忙起身上前观看,倒下的是一位年轻女子,只见这女子脸色发青,两眼翻白,口中不断溢出墨绿色唾沫,四肢僵硬颤抖不停。许秋原眉头一皱,说道:“这是中了腐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