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白山馆三层院子内,放风广场上冷冷清清,三号楼铁笼子的小广场内,犯人们正在放风,刘明义和皮景顺都不在。

龅牙张手里拿了一个小茶壶,坐在广场左边的一个大石凳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刀疤脸等十来个手下散站在龅牙张身后和两边。龅牙张一边不时地用嘴嘬着小茶壶,一边不屑一顾地瞟向广场另一边的黑牙一伙人。

顺着龅牙张的目光可以看到小广场另外一侧,黒牙大剌剌地坐在长凳上,身后,一名犯人正在为他捶背。看到龅牙张正在看他,黑牙笑了笑,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龅牙张一笑,又喝了口茶。

一阵“吱呀呀”的铁门响动,众人回过头去,只见铁笼子外第三层院子的铁门打开了,一名看守拎着廖三走进放风广场。龅牙张远远地看到廖三,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

放风广场上,廖三已经换了白山馆的囚服,双手捧着一条脏兮兮的毯子,跟在看守身后走进放风广场。看守押着廖三穿过放风广场,走到三号楼的铁笼子门口。

警卫在前带路,领着廖三往里走。正在放风的众犯人们慢慢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廖三。警卫一边走,一边不回头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小子以前进没进过监狱,但是我告诉你,这是白山馆的所有规矩你给我听好了,每天6点起床,不按时起床关禁闭三天,6点半早饭,8点钟放风,敢闹事的禁闭三天……”警卫在前面自顾自地说着,根本不理会身后。

众犯人已经都围了上来,开始有人故意推搡廖三。

“小子,细皮嫩肉儿的,哪儿来的啊?”

“跟爷混吧,爷会好好疼你的!”

“……”

廖三被众犯人推搡得东倒西歪。一个犯人一伸手,将廖三抱在怀里的毯子挑落在地,廖三弯腰刚要去捡,毯子立刻被人踢走,又被踩了几脚,立刻,毯子上沾满了泥水。廖三抬起头来,狠狠地盯住了那个犯人,那犯人一脚将廖三踢倒在泥水中。

不远处,龅牙张正眯着眼仔细看着人群中的廖三。

刀疤脸:“大哥,这小子看来挺有种啊,不知道哪条道上的?”

龅牙张并没有回答,站了起来,径直向廖三走去。刀疤脸一愣,猛一挥手,众手下跟了上去。

这边,廖三趴在地上,咬了咬牙,刚要爬起来,又有犯人连续踹了廖三几脚,廖三浑身泥污,狼狈不堪。突然,犯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见人群分开,龅牙张径直走到廖三面前。

龅牙张看了看廖三,弯下腰,伸手将廖三扶了起来。廖三抬头看到龅牙张,一下子愣住了!

廖三:“张……张旅长!”

龅牙张眯起眼睛:“廖……三?”

廖三:“是我是我,张旅长您……您怎么也……”

龅牙张感叹:“没想到啊,你我兄弟会在这儿见面了!”

这时,警卫回过头来,看了看龅牙张与廖三两人,道:“龅牙张,怎么回事?”

龅牙张:“长官,这是我多年前的一个兄弟,曾有恩于我!我们兄弟能在这儿见面也算是缘分,长官就行个方便,把他关到我牢房吧!”

警卫:“哦?既然张旅长求情,好!那就给你个面子。”

龅牙张:“多谢长官!”

龅牙张回过头来,目光威严地扫视着众犯人,众犯人见廖三和龅牙张有交情,都识趣地低下头,退开了。龅牙张扶起廖三,众人朝三号楼走去。

三号楼313牢房。巨大的牢房内,只有刘明义和皮景顺两人正跪在地上擦地板。牢门打开,犯人们簇拥着龅牙张和廖三走进房间。

龅牙张:“兄弟,里边请,以后你就跟你我住一块儿了,谁再敢欺负你,那就是跟我过去不,哈哈!”

廖三:“多谢张旅长了!”

刀疤脸热情道:“来,走走走!”

正在擦地板的刘明义抬起头,看到众人簇拥下的廖三,一下子愣住了!

皮景顺伸手捅了捅刘明义:“兄弟,怎么了?”

刘明义回过头来:“哦,没事儿,没事儿!”说完,赶忙低下头,继续擦地板。皮景顺看了看刘明义,目露疑惑。

这边,龅牙张已经拉着廖三走到床铺旁,龅牙张热情道:“廖三兄弟,这是我的铺,以后你就跟我睡一个铺!”

廖三点头:“好!谢谢张旅长!”

龅牙张道:“你我兄弟,客气啥,来,我给你介绍我在里边的好兄弟!”

龅牙张拉过刀疤脸:“这是刀疤,我过命的兄弟!”

廖三拱手:“久仰久仰!”

龅牙张挨个儿地介绍着,突然,龅牙张向远处的刘明义和皮景顺招了招手:“对了,皮爷!刘兄弟!你们也都过来认识一下!”

听到龅牙张的话,刘明义一惊,没有办法,只得放下手里的抹布和皮景顺走上前去。

龅牙张:“这位皮爷最讲义气,是咱的好兄弟!皮爷,这位是我过命的兄弟,廖三,当年打鬼子可救过我的命!”

廖三拱手行礼:“皮爷,久仰久仰!”

皮景顺也拱手回礼:“三爷客气了!”

龅牙张又指向刘明义:“这位是刘明义,刘兄弟!你别看他瘦了吧唧的,身手好得很!哈哈!”

廖三望向刘明义,不由得眉头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位兄弟,好面善啊?”

刘明义:“哪里,兄弟也是刚到重庆没多久!”

廖三点头:“哦……”

龅牙张拉起廖三:“来来来,兄弟,咱们坐下谈!”

龅牙张将廖三拉走,刘明义赶忙退下,捡起抹布,继续擦地板。廖三坐下的一刹那,不由得再次回头,望向一边的刘明义,面露疑色!

A和冯进军正在伙房忙碌着,郑小眼鬼鬼祟祟地来到A身后。A回过身来,看着郑小眼。郑小眼四下看了看,鬼鬼祟祟地递过来一张叠好的草纸,道:“张副处长,刘兄弟让我给你的!”

A一愣:“刘明义?”

郑小眼:“对对对!”

A接过草纸,和冯进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这才打开草纸,郑小眼在一旁探头探脑偷看。看完信,A一下子呆住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郑小眼:“张副处长,到底啥事儿啊?”

A沉吟了片刻,将刘明义在信中讲述的廖三的事情告诉了冯进军和郑小眼两人。郑小眼听罢,一脸惊愕:“咋……咋会有这种事情?”

A摇了摇头。

郑小眼看着A:“你是说,只要这姓廖的认出那个姓刘的兄弟,咱们就都跑不了了?”

A点头:“不错!”

郑小眼呆立良久,咽了口口水,点头:“好好!敢问一句,你们……你们这位姓刘的兄弟,到底……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旁边的冯进军一瞪眼睛:“小眼儿,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该你知道的别瞎问!”

郑小眼:“是是是!不问,不问!”思索片刻,又道,“要我说,这事儿也好办,一会儿我就传个话儿给黑爷,下午找个机会直接把那叫廖三的小子做了不就完了?”

A摇头:“不行!不能杀人!”

郑小眼:“不……不能杀?”

A:“先不说这个廖三该不该死,白山馆毕竟不同外面,如果我们贸然杀人,万一看守们查到我们头上,到时会更麻烦,得想其他办法才行!”

郑小眼:“其他办法?除了杀人灭口,还能有啥办法啊?”郑小眼想了想,突然问道,“对了,兄弟,你是说只要让廖三那小子认不出那个姓刘的兄弟来就行,是不是?”

A点头。郑小眼一笑:“那就好办了!一会儿我找个机会给那小子下点迷魂药,让那小子发个高烧,打个摆子,再抽抽羊角风!到时候别说刘明义了,连他亲爹来了他也认不出来!”

冯进军看了看A,A皱了皱眉头看着郑小眼。

郑小眼:“你们放心,我会做一种迷魂药,到时候就给这小子下上它一个月的剂量,等一个月以后他醒了,咱早远走高飞了,他爱认识谁就认识谁,跟咱不就没关系了!”

A:“有把握吗?”

郑小眼:“没问题,你们就放心吧,干别的咱不好说,下点迷魂药,咱老本行!”说到这里,郑小眼皱了皱眉头,“只是……”

A:“怎么?”

郑小眼:“现在唯一麻烦的是,这事儿我一人恐怕干不了!”

冯进军:“你一人干不了?”

郑小眼:“对!这么短的时间配出来的迷魂药肯定是又苦又腥,没法给那小子偷着下,所以得请黑爷他们帮忙,给那小子灌下去才行!”郑小眼说完,看着A,冯进军也忧心忡忡看着A。

A沉思良久,才道:“好!这件事情你可以告诉黑牙,不过,你要记住,消息决不能扩散!而且,事情要做得干净利落,决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郑小眼点头:“我明白!”

A点了点头:“好,这就去吧!”

郑小眼点头,匆匆离开。A望着郑小眼的背影,眉头紧锁,面有忧色。

冯进军松了口气:“好了,总算解决了!”

A缓缓摇了摇头,冯进军一愣,A缓缓说道:“我感觉,恐怕要出大事儿!”

A和冯进军被看守放回108,冯进军道:“我说兄弟,我琢磨来琢磨去,我觉着这事儿……可有点儿怪啊!”

A抬起头来,看着冯进军。

冯进军:“你不是说,那个廖三不就是他拿了小猫同志的试剂瓶子吗?”

A:“对!”

冯进军:“可……他怎么突然被关进白山馆来了?对了,你给王老板那封密信,你确定传到王老板的手里了吗?”

A:“我确定,王玲雨已经给我发信号了!”

冯进军:“那就怪了,这事儿也太巧了啊!咱这儿刚让王老板去找廖三,这廖三……他就被关进白山馆了,你说会不会是王老板他们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了?”

A缓缓摇了摇头,心事重重,没有回答。

当天下午,三号楼的杂物间内,黑牙、郑小眼、铁杆子和黑牙的几名手下都在,一颗黑糊糊的药丸递到了黒牙面前。

郑小眼:“黑爷!药配好了!”

黒牙伸手接过药丸,看了看,神色之间颇有些不耐烦,道:“他奶奶的,这么麻烦干吗?要是依我,把那小子弄过来,咔嚓这么一下,不就都解决了?”

郑小眼点头哈腰道:“是是是,黑爷说得是!不过,那张副处长说了……”

黑牙有些不耐烦,道:“得了得了,你也别说了,就按他说的办!”

郑小眼:“谢谢黑爷,谢谢黑爷!”

黑牙对几个手下道:“你们几个都听明白了吗?一会儿动手的时候,手脚利落点!”黒牙一挥手,铁杆子和几个手下离开了房间。

三号楼的楼道,廖三正和另外一个犯人一边扫地,一边闲聊着。

犯人:“三爷!你刚从外面进来,现在外面啥样儿啊?”

廖三:“啥样儿?还能啥样儿啊,乱呗,天天抓人,这不,连老子都抓到这儿来啦?”

犯人一边低头扫地一边说:“谁说不是呢,我记得想当年我刚到重庆那会儿,那还是民国十六年,当时有个长生楼戏园子,三爷您去过吗?”

没有人回答。

那犯人抬起头来一看,身后已经没人了。犯人追过去,转过拐角,只见地上放着一把扫帚。犯人笑骂道:“奶奶的,地扫得不快,上茅房倒是挺快啊,嘿嘿!”

“砰”的一声,杂物室的房门被撞开,铁杆子等几个人捂着廖三的嘴,将他拖进房间。铁杆子上前:“黑爷,人带来了!”

黑牙一挥手,几人将廖三架了过来,廖三拼命地挣扎。黒牙看了看廖三,一笑:“这位兄弟,扫地扫累了吧?来,哥给你喂点解暑汤!小眼儿!”

郑小眼一手拿着药丸,一手拿着一碗清水走上前来。只见郑小眼坏笑着将药丸捏碎,扔到碗里,手指在水碗中使劲搅动了几下,药丸化开后,立刻变成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汤。

郑小眼:“来,兄弟,喝吧!”

郑小眼说着话,走上前去,廖三瞪大了眼睛。郑小眼伸出手,一手去捏廖三的鼻子,另一手端起了药碗。就在这一刹那,廖三突然抬脚,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郑小眼的裆部,郑小眼“妈呀”一声,摔倒在地,捂着下体四处乱滚,药碗也落在地上打碎,药汤洒了一地。

廖三没容大伙儿缓过神儿来,一头撞在了右边的犯人脸上,那犯人一松手,廖三的右膝盖已经顶在了左边架住他的那个犯人的腹部。廖三挣脱了两人,夺门而出,大伙儿面面相觑。

黒牙大喊道:“真他娘的废物!看个屁,快追啊!”

铁杆子等人追出房间,只见廖三跌跌撞撞,已经转过了楼道转角。

铁杆子:“快,给我抓住他!”

众人追了上去,廖三发足狂奔,跑到一号楼大厅,正与放风回来的龅牙张等人撞了个满怀。龅牙张一把扶住廖三:“兄弟,你……你这是咋了?”

廖三回头看向身后,铁杆子等人已经追了上来。

廖三:“张旅长,有人……有人要害我!”

龅牙张一愣,抬头望去,只见黒牙在众人的簇拥下已经走了上来,龅牙张沉下了脸:“黒爷,你这是要干什么?”

黒牙:“张旅长,别说兄弟不给你面子,这小子……”说着,黑牙指了指龅牙张身旁的廖三,道,“这小子跟我有仇!你只要把他交给我,你我的事情以后再说!”

龅牙张:“哦?”

廖三:“张旅长!他……他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龅牙张看了看黑牙,笑了:“黒爷,有什么事情大家说清楚不就完了,你先说说,我廖三兄弟跟你有什么仇?”

黒牙一愣,恼羞成怒:“龅牙张,今天黑爷我没工夫跟你费嘴皮子!弟兄们,给我上!把那小子给我做了!”

龅牙张虎目圆睁:“黑牙!你敢放肆?”

黒牙一笑,铁杆子一挥手:“弟兄们,上啊,做了那小子!”

众人蜂拥而上,两边人马打成一团。刘明义看着人群中的廖三依旧生龙活虎,愣住了,他抬头看了看郑小眼,郑小眼缩在一角。猛然间,只听一声枪响,看守们喊道:“都不许动,原地蹲下!”

众人一下子都吓得蹲在了地上。只见周八在陈官的陪同下,身后还有七八个荷枪实弹的看守,众人走进大厅。周八径直走到大厅正中站定,阴沉着脸,掏出一根烟,一旁的陈官赶紧上前替周八将烟点上。

周八吐出一口烟雾,道:“谁先闹的事儿?”

没有人说话。

陈官上前,一把揪起廖三:“你是新来的,你说,是谁先闹的事儿?”

廖三被陈官拽了起来,廖三环视众人,所有犯人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抬起头来看着廖三。廖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黑牙和铁杆子身上:“长官,是他们两个先闹的事儿!”

陈官推开了廖三,廖三赶忙在原地蹲下。周八走上前去,看了看黑牙:“黑爷,看来你这楼长是不想当了啊?”

黑牙:“周队长,误会,误会!”

周八脸色一沉:“把他们两个给我关起来!”

众看守:“是!”

黑牙和铁杆子被看守拉走。

周八上前训话:“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再敢闹事儿,所有人都不许吃饭!”周八说完,转身离开。

犯人们还蹲在地上不敢起来,人群中,刘明义的目光望向郑小眼。郑小眼双手抱头,蹲在不远处,看到刘明义询问的目光,郑小眼慌慌张张地给刘明义使了个眼色,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刘明义一下子愣住了。

郑小眼和刘明义的这一番眼神儿交换,正被蹲在龅牙张身后的廖三看到。廖三的目光望向刘明义,眉头紧锁。片刻,廖三一下子全明白了,喃喃道:“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