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长出一口气顿了顿说道:“后来父亲给我喝了什么,我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在床上了!”

“原来如此!”潘俊轻轻地揉着下巴琢磨着燕云的话,“难怪我一直奇怪那些蒙古死虫本是火系欧阳家的死敌,而它们一路上却似乎在一直保护着咱们!”

“嗯!是啊,那应该全部是父亲所为!”燕云将这些话说完之后,自己的心结也顿时打开了,她感觉肚子有些饿,便拿起筷子胡乱地吃了起来,“潘哥哥,我父亲说去新疆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那我们能不能不要去了!”

“呵呵!”潘俊见燕云一面吃一面说话的样子甚是可爱,于是微微笑了笑说道,“燕云慢些吃,小心呛到!”

“这一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些话要不要和你说,如果和你说的话怎么说才能劝你不要去新疆!”燕云口中咀嚼着青菜抬起头对潘俊说道。

潘俊从窗口走过来坐在燕云身边,轻轻将她嘴旁的饭粒拨落,说道:“燕云,你父亲说的没错,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阴谋的话我现在已经涉身太深了,即便是真的想抽出去恐怕也不可能了!”

“其实我知道潘哥哥,我一定劝说不了你,但是你放心吧,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欧阳燕云都愿意陪着你一起过!”燕云手中掐着筷子正色道。

“嗯,我知道!”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正在此时冯万春带着金龙和段二娥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燕云吃得正欢,哈哈笑道:“燕云这丫头终于肯吃饭了?”

“嗯!”燕云将口中的菜咽下去说道,“冯师傅,您还真是够偏心的!”

“咦?你这丫头刚回来就埋怨我老冯偏心啊?”冯万春轻轻拍了一下燕云的脑袋说道,“你说说我老冯哪里偏心了?”

燕云握着筷子指着桌子上的菜说道:“你瞧冯师傅,这一桌子菜里都没见到你上次在安阳给我们做的你那招牌菜!”燕云撇着嘴,但说的这话却让冯万春心里美滋滋的,他笑着说道:“丫头,你喜欢咱老冯的手艺啊?”

“嗯,这一桌子菜也吃不出个味道来,还是冯师傅的招牌菜最好吃!”燕云的话中尽是溢美之词,说得冯万春哈哈大笑。

“好,既然你喜欢吃,那老冯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你慢慢吃,等着我给你去做个东北大乱炖!”说罢冯万春笑眯眯地向厨房走去,也不管此时已经半夜了。段二娥见冯万春走了出去也跟了出去。

正在这时,刘衎匆匆从虫草堂前院走了进来,一直向这第三进院走来。他刚刚从外面回来,来到三进院中间潘俊房中的灯依然亮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少东家!”刘衎一脸愁容地走到潘俊面前说道。

“怎么了?刘衎叔?”潘俊见刘衎一脸焦急的样子问道。

刘衎在潘俊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潘俊顿时愣住了,他抬起头望着刘衎道:“人在哪里?”

“门口的车里!”刘衎一字一句地说道。

“燕云,你和金龙在这里等着冯师傅,我和刘衎去去就来!”说完潘俊在刘衎的引领之下向门口走去。

潘俊一面走一面心中在默默祈祷着……

而在距此百里之外的鬼镇地下密室之中,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最后那脚步声竟然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这密室中的几个人立刻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都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配枪,小心翼翼地将枪上膛准备随时冲出去,此时屋子所有人的屏气凝神,似乎等待着即将爆发的一刻。接着眼前的那扇门被人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这鬼镇上方传来了一声巨响,那声音便如同是久旱后的一声闷雷,这密室也随着那声音震动了一下,房顶上散落下来。几个人对视了一下,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那扇门立时关闭了,接着鬼镇地下的鬼子骚动了起来,原本看守着水坝的四十几个鬼子只剩下了两三个而已,余下的全部带着枪从水坝上下来经过密室前面的隧道向鬼镇上方而去。

不一刻鬼镇上方再次响起了一声巨响,这次的声音较之刚刚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剧烈的震动虽然不能破坏这间坚固的地下隧道,但却足以将其撼动。时淼淼见时机正好,立刻吩咐道:“现在鬼子都已经撤走了,正是摘掉水坝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马上行动!”

说完几个人点了点头,推门走进隧道之中。

走出隧道,眼前的景象除了小北风外的几个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鬼子竟然在这山中修建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地下水坝。左右有四十多米长,水坝从脚下直通到山体之中,这水坝中的水应该是与外面水库的水相连。而水坝上每隔二十米便有一处泄水口,泄水口中的水从十多米高的地方喷射下来,落在远处事先挖好的一个水泥沟渠,沟渠并不算宽。如果将水库炸开个口子的话大水必定可以将这鬼镇的地下迷宫尽皆淹没。

想到这里小北风毫不犹豫地背着事先准备好的炸药沿着左边钻到了泄水口处,一直在水坝上方的三个日本鬼子完全没有注意,甚至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会来炸这水坝,因此正颇为悠闲地用日语在互相打趣。

小北风此前一直跟随老北风在东北一带与日本人周旋,这炸药如何摆放才能更显威力自然不必说,早已烂熟于心。他将几个炸药包在水坝的泄水口下安排好后将一根长长的引线拉到隧道口,小声地对时淼淼和身后的几个汉子说道:“好了,姑娘,你带着几个兄弟赶紧离开这里!”

“那你呢?”为首的汉子低声说道,“要走一起走!”

“兄弟,这引线只有这么长,总要留下一个人来点火,你们几个随着这姑娘快点儿离开,三分钟之后我就会引爆炸药,一旦水坝炸开,即使想走也走不了了!”小北风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水坝上几个小鬼子的动向。

“可……”为首的汉子还要说什么,但见小北风一副决绝的样子也最终咽了回去。

“快走吧,迟了恐怕小鬼子回来我会提前引爆炸药,到时候咱们大伙儿都是白白送死!”小北风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把店里的那女孩送到东北辽河去,我留了一封信在我的房间里,如果遭遇不测的话,东北的那群兄弟会代替我照顾她!”

“好,兄弟放心吧!”为首的汉子拍着胸脯说道。

“快走吧!”小北风推了他们一把,又望了一眼时淼淼,两人相互点了点头。

时淼淼转身带着三个汉子沿着隧道走了出去,小北风在这地图上将出去的路用一条粗粗的黑线详细地标明了,而时淼淼渐渐发现这小鬼子的地下迷宫虽然错综复杂得如同一张蜘蛛网一般,但在每个隧道口都有明显的标记,那些标记与小北风地图上的标记毫无二致。

走了片刻,时淼淼的耳边忽然再次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像是刚刚那涌上鬼镇的大批鬼子正在返回。时淼淼立刻让几个人躲进一个深深的隧道中去。一会儿工夫只见从主隧道旁边的每一个小隧道中都钻出至少不下十个鬼子,这些鬼子沿着主隧道向各个方向而去,而最让时淼淼担忧的是,那离开水坝的三十几个鬼子此时正小跑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她低下头借着隧道里的灯光看了看小北风的那张图,此处距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那些鬼子回去的话小北风必定会提前引爆炸药。想到这里她立刻站起身说道:“咱们得快点儿走!”

时淼淼带着一行人矮着身子顺着主隧道的方向向小北风在地图上标明的东北方向的出口奔去,因为担心会被回来的鬼子发现,因此他们现在的速度较之刚刚便慢了下来。谁知刚走出几百米,忽然从隧道中传来一声巨响,这声音比刚刚那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要响亮得多,紧接着是第二声巨响,整个隧道都在这巨响中剧烈地颤动着。

时淼淼心道不好,一定是小北风被那些日本人发现了所以提前点燃了导火索。她立刻带着几个人沿着眼前的主隧道向前又奔跑了数十米,向左转进了地图上的小隧道。

那爆炸声在这隧道中渐渐平息,可是那剧烈的震动却丝毫没有停歇的征兆,反而愈发剧烈。虽然此处距离水坝已经有数百米之遥,但是一股夹着水腥味的气浪还是很快便扑了过来。躲在隧道中的小鬼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中端着枪一窝蜂地向水坝的方向奔去,刚刚奔到那小隧道的入口,一个巨大的水柱便从小隧道中冲了出来。

前面的几个鬼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浪峰扑倒在地,那隧道虽然表面是水泥,而内中却依然是泥土,水坝一破,巨大的水压以摧枯拉朽之力瞬间便将那小小的隧道口碎裂,那口子在洪水的冲刷下越来越大。

时淼淼带着几个人沿着小北风地图上所指明的那条小隧道向出口而来,这条隧道是从背面的山上挖通的,坡度极大,因此越是向上走越觉得困难重重,走了片刻便觉得大腿酸麻,像是被人注入了铅水一样,每上一个台阶都极为困难,可能也便是如此,日本人才没有在此处设防。

巨大的洪水源源不断地向这鬼镇地下迷宫注入,隧道中的鬼子从未遭遇过此劫,早已经丢盔卸甲地向那些分散在主隧道一旁的小隧道奔去,每一个小隧道上面都是一所房子,希望能从那些房子中逃出升天。

然而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日本人为了在此处秘密研究蒙古死亡之虫,特意花费数年心血再次建了鬼镇,又在山中修建了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水电站,他们不但在鬼镇周围布置了电网,更精妙之处在于那隧道的每一个入口全部都用电来控制,从外面可以轻易拉动入口,而从里面便只能用按钮开启,这水坝一破,与水坝最近的发电站首当其冲,那原本庞大的地下电网立时瘫痪。

当小鬼子们走到那原本进出自如的出口之时却发现无论如何按动按钮,那扇门依旧死死地锁着,洪水已经完全冲破了水坝,那水坝前面原本狭小的隧道也被碎裂水坝上被迸出的混凝土巨块砸成了通衢,洪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灌满了主隧道,进而蔓延到那些小鬼子聚集的小隧道的隧道口。

只听“砰”的一声,接着这声音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不断地在镇子中响起,随着那声音的此起彼伏,鬼镇那一栋栋青砖碧瓦的屋子瞬间被奔涌而出的洪水弹飞,隐约可以看到在那水珠之上有几个人影。那些被洪水从地下隧道中崩出的日本人一息尚存,然而当他们落在地上的时候却被摔得粉身碎骨。而那洪水却依旧毫不留情地迅速占据了他们的身体,几条水流快速汇集到一起进而蔓延了整个镇子。

只是眨眼工夫,水位便已经淹没了鬼镇的那些破败不堪的青砖大院。那洪水的一支离开主隧道向时淼淼他们所在的隧道奔涌而来,势不可挡,一会儿工夫便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

“快走,姑娘,水进来了!”走在最后的汉子惊慌地喊道。

时淼淼向后面瞥了一眼,丝毫不敢怠慢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地加快,那水位上升的速度更快,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如果输了的话便会成为那群鬼子的陪葬品。

“姑娘还有多远?”为首的汉子一面望着脚下的水位一面说道,此时他脚下的鞋子已经沾水,而最后的那个汉子的膝盖一直浸泡在水中。

“马上,马上就到了!”此时这隧道中的灯尽皆熄灭,眼前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向上攀爬也只能凭借感觉,更不要说是看地图了。即便是有光亮现在也根本来不及再看,时淼淼这样说也只是给几个汉子打气,更像是给自己打气。

又向上走了百余步,时淼淼的脑袋忽然“砰”的一声撞到了什么,她轻轻揉了揉脑袋,而身后的大汉却丝毫没有察觉时淼淼已经停下,向前一用力险些将时淼淼撞倒。

“姑娘,怎么不走了?”为首的汉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们可能到了!”时淼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然后掏出地图,对照这地图观察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神情道,“我们到了!”

几个汉子也是一喜,这大难不死尚能逃出升天的感觉自然让人喜不自胜。然而当时淼淼轻轻按动地图上的那个按钮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出口根本纹丝不动。

“怎么了?”为首的汉子焦急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照地图上所说,这出口的按钮就在此处,可是为什么根本打不开啊!”时淼淼也有些焦急,因为她此刻已经明显感到隧道中的水没过了自己的脚踝。

“让我试试!”为首的汉子走到时淼淼身旁按住那个按钮,可是与时淼淼一样,按钮按下去根本毫无反应。几次试下来汉子有些恼火了,他骂骂咧咧道,“姥姥的,狗日的小鬼子一扇门也整出这么多花样来,老子就不信不用他这套还真的打不开?”说完那汉子向前走了两步,摸到头顶上的那块铁板,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向上顶着,可是半晌那铁板竟然纹丝不动。脚下的水却已经没过了时淼淼的腰。

“来,哥几个一起上来!”为首的汉子向跟在时淼淼后面的两个汉子说道。

那两个汉子闻言立刻走上前去,与老大一起用力,然而结果却依旧让他们大失所望。眼看着那水位一点点上升,马上便要没过胸口。时淼淼和几个汉子都放弃了,时淼淼心想也许自己此生命该如此。

“呵呵,姑娘估计一会儿水位就涨上来了,哥几个就要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为首的汉子刚刚那一阵开门加上之前爬这台阶已经用尽了全力,此刻已经再无力气。

“时淼淼!”时淼淼觉得那水压着胸口有些气闷,阴冷的洪水让她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身上的热量正一点点地被那包裹在身边的水流吸走,渐渐地一阵困意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困过,仿佛稍微闭上眼睛就能睡过去。

“嘿,你们发现了没有,这水好像不再上涨了!”一个汉子惊喜地说道。

这句话让几个人稍微兴奋了一些,时淼淼也发觉似乎这水刚没过胸口便不再上涨了,只是即便这样又能如何,他们几个人被困在这里,恐怕谁也不可能找到,时淼淼想到这里又有些丧气,靠在隧道的墙上,眼皮一点点地下垂。

“喂,姑娘,千万不能睡啊!”为首的汉子虽然早已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提醒道,“在这里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嘿嘿,你,说你呢!”为首的汉子轻轻拍了两下站在自己旁边的汉子的嘴巴,说道:“你他奶奶的别睡着了啊,小心点儿,一会儿这水里的鱼钻出来咬掉你那要命的家伙!”

“嘿嘿,老大我没睡,刚刚稍微打了个盹!”另外一个汉子憨笑道。

“咱们不行,这样吧,每个人轮流讲自己的一件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为首的汉子强打精神道,“我跟你们说啊,我们隔壁住着一个孙老头,那都老八十了娶了个小老婆,这小老婆嘴刁得狠,见谁不顺眼就骂。老子早就想修理修理她了,但是咱老爷们不能亲自动手啊!后来一次我和孙老头吃饭中间出去一次再回来就和孙老头说,我说老孙头我和你说你婆娘刚勾搭我了。”

“老大,他婆娘真的勾搭你了?”另外两个汉子听得津津有味地问道。

“鬼才要她,我就是骗那孙老头。”为首的汉子嘿嘿笑了笑。

“那他肯信吗?”一个汉子疑惑地问道。

“这老爷们就算是真做了王八也不会在人前认啊,更何况他根本不信。”为首的汉子坏笑了一声说道,“后来我和他说,我说你要是不信啊你可以现在回去摸摸你婆娘的屁股,估计现在还是凉的呢!”

“后来呢?”两个汉子来了兴致问道。

“后来那老孙头看我说得真真的起身就回家了,一摸他婆娘的屁股,你猜怎么着?真的是凉的!这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揍!”为首的汉子说到这里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咦?老大你不是说他婆娘没有勾引过你吗?怎么屁股会是凉的?”另外一个汉子不解地说道。

“呵呵!不管男人和女人平日里都是凉的!”说话的人是时淼淼,她也唯恐自己睡着了,强睁着眼睛听着为首汉子说的不荤不素的段子。

“对,对,对,还是这个姑娘有见识!”为首的汉子挑起大拇指说道,“姑娘该你说一个了!”

时淼淼站在水中想了片刻说道:“我最难于启齿的事情就是……”想到这里时淼淼竟微微地笑了起来,这个平时极少露出笑容的女孩子笑起来格外漂亮,她忽然想起了潘俊,在安阳城外的那个小树林中,篝火便如同时淼淼那时的心境一般,在不停地跳跃着,潘俊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瞬间时淼淼的脸上飞出一道霞光。她知道她还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水墓之中,为了他,为了那个她深深愧疚的男人,她一定要活下去。

正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时淼淼警觉地说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人来了?”这句话无异于暗夜中的一盏明灯,几个人都侧着耳朵静静地谛听着,除了哗哗的水声之外果然隐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立时让大家兴奋了起来,他们拼命地敲打着头顶上的铁门,半晌却毫无反应。几个人停住了动作,再侧着耳朵听时,那脚步声早已不在了,难不成刚刚那脚步声是什么动物不成?当人看到了希望却再次失望的时候,那最后的力气便完全耗尽了,此刻所有的人再无精神讲故事了,巨大的睡意如同他们胸口的水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向他们袭来。

正在此时,时淼淼蒙眬中忽然听到头顶上的铁门在微微颤抖着,转眼间那扇门被拉开了,一道强烈的白光从洞口射进来,时淼淼见在那出口处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身体投射在阳光里,便如同是仙女一般。

时淼淼觉得眼前的阳光越来越刺眼,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前面,那光线不像是从一个方向照过来的,似乎周围所有的地方都在发光。当她的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之后,缓缓地将手放下才发现此时自己正躺在鬼镇北面的山上,不远处的鬼镇此时波光粼粼,微风清徐,淡淡带着腥味。

几只蜻蜓在水面上追逐嬉戏,那个危害一方的鬼镇已经变成了一片湖。

“你醒了!”潘媛媛见时淼淼醒过来才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说道。

时淼淼扭过头见潘媛媛正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身后,她又疑惑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三个汉子已经不再了。

“别找了,他们几个已经回到客栈去了!”潘媛媛笑着伸出手,时淼淼会意地拉着潘媛媛的手站起来说道:“刚刚是你从隧道里把我们救出来的吗?”

潘媛媛不置可否地说道:“身体怎么样?还能上路吗?”

时淼淼虽然觉得身上还有些乏力,但是却不想在此处过多停留,她点了点头。潘媛媛这才将一直眯在一旁的两匹马拉过来翻身上马。

而那三个汉子却对这两位女子更加佩服,据张玉鑫所说第二个女子叫潘媛媛,是北平城中潘家的人。潘媛媛在离开这客栈之时将小北风剩下的两包炸药带了去,又向张玉鑫询问了那鬼镇地下隧道的入口,至于炸药做什么用张玉鑫不知,可是那三个汉子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至于潘媛媛是如何做到的,却无人知晓。

时淼淼骑在马上,远远地跟随着潘媛媛,前面马上的那个女子虽然只有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但在危机之时她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便如同是她便一直在自己身边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般。她的心计和城府绝对不在潘俊之下,时淼淼心想自己也许需要重新认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而转念之间她又想到了更深的一层,究竟是什么人能将如此这般的一个女子控制在手心数年?想到这里时淼淼不禁有些心惊。

潘媛媛见时淼淼始终没有跟上自己,不禁轻轻地勒住缰绳扭过头见时淼淼似乎一直在沉思着什么,她微笑着说道:“怎么了?时姑娘,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便在前面找一家客栈打尖休息吧!”

时淼淼催马赶上道:“不要紧潘姑娘,如果我们的速度可以快点儿的话估计还能赶在潘俊他们离开兰州之前和他们会合!”

“那好吧!”潘媛媛实在不忍时淼淼身体过于虚弱。

“潘姑娘!”时淼淼轻轻唤了声说道。

“嗯?”潘媛媛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与之前在北平城中所见的那个女子完全判若两人。

“我……”时淼淼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头顿了片刻才说道,“你比我大,以后我叫你潘姐吧!”

“嗯,好哇!”潘媛媛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敛起,“既然我们是姐妹了,那妹妹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啊?”

时淼淼浅浅一笑,微微低下头。

“哦!”潘媛媛会意地说道:“如果妹妹有什么不方便的话权当姐姐说的话是玩笑!”

谁知潘媛媛的话音刚落,时淼淼已将脸上的人皮假面轻轻除去,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潘媛媛眼前一亮,心说这时淼淼的真容比那人皮假面何止美上百倍,若非自己亲眼所见,绝不相信这世上的女子竟然能生得如此惊艳。

“姐姐,怎么了?”时淼淼见潘媛媛一副吃惊的表情不禁问道。

“我此刻方才知道妹妹之所以戴那人皮假面的原因,是因为本人实在太漂亮了!”潘媛媛虽是玩笑却丝毫没有恭维之意。

“姐姐见笑了!”时淼淼说着将那张人皮假面重新戴了回去。

“对了,妹妹你刚刚说我们如果快一点儿的话便能赶在潘俊他们离开之前会合,难道妹妹你知道潘俊他们会在何时到达兰州城?”潘媛媛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这……”时淼淼沉吟片刻并未说话,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这个人便是爱新觉罗·庚年。

“庚年兄怎么样了?”潘俊坐进停在虫草堂后院的一辆黑色的轿车中,薛贵坐在轿车里低着头,潘俊一眼便瞥见了薛贵左腕上的黑纱,那种不祥的预感立刻得到了应验。

薛贵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潘俊迟疑地接过信,信封上书:潘俊潘爷亲启。这笔迹虽然陌生,但却写得苍劲有力,潘俊连忙拆开信。

潘俊兄亲启:

见信如面!

兄见此信之时,恐庚年早已成鬼。早年便听闻兄之大名,怎奈无缘结识。月前在北平城中与兄相见,倍感相逢恨晚,只怪庚年无福与兄做毕生知己。

兄诚信道家中庸之道,欲在此纵横逆流之中安于一生。可自甲午之战以来,那弹丸岛国倭寇盗强之心便昭昭然于天下,我五千年泱泱大国此刻正是危急存亡之际,国之兴亡匹夫之责。庚年虽为满清后裔,却不忍见国破山河在,望以一己之力为苍生振臂一呼。

与兄虽只是短暂一瞥,却深感兄忧国忧民之心。兄虽身居宅院之中,却心存天下大义,驱虫家族之秘关乎生死,望兄慎之又慎。庚年便是死也可含笑九泉。

庚年此路已至尽头,兄之路尚远。望兄保重,再拜!

爱新觉罗·庚年绝笔,于安阳

潘俊将这封信反复地读了几遍,虽然他与爱新觉罗·庚年仅仅只有两面之缘,然而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让潘俊也觉得相逢恨晚。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仅仅数日之别,却已经是人鬼殊途了。

“庚年前日清晨便在安阳城的旧宅中被日本人杀害了!”薛贵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叱咤西北、纵横商场多年的西北汉子说到此处之时语气中满怀悲怆之音。

“这封信是庚年在临死前派人秘密从安阳带出来的!”薛贵似乎并不等待潘俊答话依旧自顾自地说道。

潘俊一直沉默着,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始终想不明白凭借爱新觉罗·庚年的身份和地位怎么会忽然之间惨遭不幸,他侧着头望着窗外的阑珊夜色,此时的兰州城像一个睡熟的襁褓中的婴儿一般静谧。一过午夜黄河水腾起的水汽便笼罩着整个兰州城,悬于天空的那轮皓月氤氲在水汽之中,而几天之前在这轮明月之下的安阳城中的一处旧宅子里却站着两个年轻人。

“原来你们彼此早就相识!”管修望着庚年递给自己的那封信诧异地说道。

“嗯!”庚年站起身来双手背在后面悠然地走到管修身旁,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很多年前自从我发现了湘西水系时家人的那场蹊跷的火灾之后便认识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也和我一样对那七十二年前的火灾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一直在秘密联络!”

“哦,原来是这样!”管修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说道,“庚年兄,是时候了,赶紧离开安阳吧,日本人已经发现了你在安阳的行踪了!”

“呵呵,管修兄,其实你今天忽然来到安阳,我便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其实之前金素梅曾经给我打过电话提醒我,让我离开北平早作打算。你今天来是不是……”庚年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站在一旁的管修长出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庚年兄,你说得不错,我是随特高课一起来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将你杀掉。另外几个人现在在宪兵队,不过应该不出两天便会发现你的行踪!你快点儿逃吧,逃到海外去!”

庚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能逃到哪里?美利坚?还是英格兰?”庚年自嘲着说道,“国破山河在,八国联军闯入北平城,西太后仓皇出逃,最后这群强盗烧杀抢掠;袁世凯登基称帝,清宫后裔怕受殃及纷纷逃亡海外,而现在日本人来了,难道我们还要逃吗?”

“可是庚年兄,如果你有什么不测的话,那之前你的所有计划就会付之东流啊!”管修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必须走,必须赶紧离开安阳,我已经在安阳城外安排了车马,他们会暗中送你去武汉,然后你从武汉辗转到香港!”

“管修兄,你错了!”庚年厉声正色道,“倘若我走了的话,那所有的计划才会付之东流。这个计划我们筹备了多年,一直等待着这个时机,如果我自己都怕死逃到海外,那么别人呢?他们还会依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吗?”

“可……”管修是个冷静而聪明的人,瞬间他便明白了爱新觉罗·庚年的用意,伸出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掐住,神色凝重,喉咙哽咽。

“而且你今天冒险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个错误,一旦我出逃的话,那么日本人必定会知道他们内部有间隙,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危险了。”庚年娓娓地说道,“管修兄,你太重要了,在安阳城外我已经见到了潘爷,将一些事情都告诉了他,而另外一些事情也会由那个人来做。我现在已经毫无价值了,而你却不同。”

“庚年兄……”管修还要说什么,忽然耳边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那脚步的声音似乎正是向这个方向而来。

庚年和管修二人警觉地屏住了呼吸,过了片刻,庚年忽然快步走进屋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说道:“估计是日本人已经发现了我的行踪,这封信你在我死后交给潘爷。”说罢庚年将那封信塞给了管修,管修木讷地接过信。

接着庚年上下打量了一下管修说道:“杀我!”

“什么?”管修诧异地望着庚年,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已经将整个宅院包围了起来。

“哎呀,管修兄,你还等什么?”说着庚年将管修别再腰间的配枪抽出来上膛,之后递给管修道:“快点儿动手,否则被日本人发现你我在一起的话恐怕就要前功尽弃了!”

管修伸出手接过枪,将手指按在扳机上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去。

“快点儿动手!”庚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话音刚落院门便被几个日本人踹开了,而与此同时管修的手指微微一颤,随着一声枪响,一滴滚烫的血喷溅在了管修的脸上,而眼前的庚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双眼微闭,嘴角微微上敛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像是欣慰,又像是对日本人的嘲弄。

黑色相框上的庚年留着平头,戴着一副眼镜,嘴角微微上敛露出一丝笑意,看上去干练精明,但那微笑却凝固在了照片上。在这薛家宅门的三进院的一个房间中薛贵布置了一个灵堂,四周黑幔缭绕,潘俊左腕上戴着黑纱在庚年的遗像前深深鞠了一躬。

此刻潘俊的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从小他便学习《道德经》,深通中庸之道,凡事置身事外,作壁上观,国共之争如此,日本人入侵如此。潘俊也经常在考量着这祖先遗学是否正确,然而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让自己走入歧途而不可自拔。庚年的死对于潘俊的震动极大,他心里的天平渐渐开始倾斜了。

潘俊和薛贵二人祭拜了庚年之后缓缓走入正厅,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仆人倒上两杯茶之后便退了下去,薛贵喝了一口茶惋惜道:“庚年与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一面之缘却让我对他印象极深。此后数年我和他常有书信往来,这数年中他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沿着古丝绸之路开辟新疆商道,这件事让垂死的薛家生意再度兴隆;第二件事便是介绍了潘爷您,让小女得以解除病患之苦。因此庚年于我恩同再造。”

“庚年兄,世之英雄也!”潘俊皱着眉头想,何谓英雄?英雄不论出身、地位、往昔所为,只在民族危亡之际,危唯生死之秋,是否肯上前迈一步,迈出此步者便是英雄,退缩者必定被世人所弃。

“哎,天妒英才啊!”薛贵不禁长叹道。

“是啊!”潘俊每每想起庚年便觉得心酸,两个人沉默片刻,潘俊抬头看天色渐晚站起身道,“薛先生,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恐怕这几日略微打点一下行李便要起程了!”

“哦?”薛贵皱着眉头顿了一会儿道,“敢问潘爷是不是要从此处前往新疆?”

潘俊亦不避讳,微微点头。

“此处去往新疆虽然已经脱离了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但这一路上却也并不太平。时有山贼,劫匪出没。”薛贵有些担忧地说道。

“是啊!”潘俊本想在兰州城中稍事休息,然后做好准备便起程前往新疆,谁知中间却又出现了这么许多事端,打乱了他的行程,而此时一切尽皆尘埃落定,所以让他担忧的反而是出兰州至新疆这一段的路程。

“不过潘爷也不必有过多忧虑,我薛家在这古丝绸之路上走商多年,与各方势力都有些来往。如果潘爷不嫌弃这商贾身上的铜臭味,不如与我那商队一起上路,这样一来多些照应,二来这一路之上也能少一些事端早日到新疆!”

薛贵的话让潘俊心中大为感激,这几日让他发愁之事顷刻之间便已解决,潘俊拱手道:“真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商队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便会出发!”薛贵盘算了一下说道。

“好,那多谢薛先生,潘俊告辞!”潘俊说着拱手告辞。

潘俊离开薛家宅门并未乘坐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而是自己孤身一人走入了这茫茫的夜色之中。庚年的忽然遇难对潘俊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在他的脑海中时不时会闪现出庚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