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里出来,我坐上了艾米的车,从衣兜里取出眼前这幢楼居民的资料。

这份资料,是我从最近的警局里偷拿出来的。警局中两名老警员负责郝斯文怪案,我曾提醒他们搜集这幢楼所有居民的资料,而后他们将资料多打了一份,装在信封里后,再扔到垃圾篓里。而我就偷偷地把这份资料据为己有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份资料上记载着郝斯文家的隔壁,居住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而现在,房子主人却告诉我说,这个孩子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孩子已经死掉了,资料上一定会标注上。

我打开资料,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看。没错啊,上面写的就是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孩子……慢,我对着阳光,将资料举起来看,才发现复印的资料上模糊不清,有一个括号,好像是原始资料上用铅笔标注的,时间长了字迹模糊,复印之后就更难以辨认了。

看了好半晌,我才看清楚括号里边的字。

只有一个字:殁!

殁,死亡的意思,这我还是明白的。

我无力地靠在靠椅上,双手捂住了脸。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艾米手握方向盘,在一旁关切地看着我:“夏警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这不,我也纳闷嘛。我把手从脸上放下来:“艾米,我们去一趟警局吧,查一下那个叫周若来的孩子,我需要了解这孩子死亡的具体情况。”

“好吧。”艾米启动车子,慢慢地向前开,我心里却是一片混乱。周若来这孩子,到底死了没有?如果已经死了,那么,我又是依据什么线索追查到老虎家的呢?如果他没死……这明显不太可能。

一定存在个什么东西,把我引到了老虎家。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到了警局门口,我下了车,艾米跟在我身后,进门正遇到负责郝斯文案的两名老警员。这两人一看我就乐了:“哎哟,夏大川,这么快你又回来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脸色难看,那是因为看到了你们两个老家伙。”我笑道,“快帮个忙,我要查找一个叫周若来的孩子的资料。”

老警员问我:“有什么理由吗?”

“这理由我说出来,只怕你们不信。”我说道,“要是告诉你们我见到了周若来,还跟他说过话,你们会怎么想?”

“那你一定是疯了。”两名老警员说着,带我到了户籍室,由一名女警员接待,他们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户籍警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没两年的女学生,她一边吃零食,一边打开档案资料库,也没问我查阅资料的原因,把电脑屏幕推过来让我自己看。

我俯身在桌子上,仔细地看着:死者姓名:周若来,5岁。父亲周平,母亲薛红,均无业,以摆地摊谋生。因为无暇分身照顾孩子,将周若来送到了附近的幼儿园。由于管理不善,管护人员粗心大意,幼儿园发生了踩踏事件,周若来在踩踏中死亡。

踩踏事件?怎么会这样?

我惊讶地翻过一页,不忍看那些血淋淋的现场照片,直接翻到了事件责任人笔录。

第一份笔录,是警员讯问幼儿园园长时留下的,园长的名字叫马奎,原来是一个建筑工地上的打工人员,住在工地的临时建筑物里。这幢建筑物是一座三层的板房,没有空调也没有供暖设施。一层和二层的房间里堆满了建筑器材,只有三层的房间空置。于是马奎就利用三层的空置房间,开办了一家幼儿园,事先没有向任何部门备案。但由于收费低廉,附近的居民又都收入不高,所以马奎这里聚集了50多个孩子,年龄多在2岁至6岁之间。孩子们上楼只能通过一条曲折狭窄的楼梯,楼梯很陡,结果有一个孩子不慎滚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了多名孩子相继滚下,受伤的孩子多达十几人,而周若来则在事件中死亡。

第二份笔录,是马奎的妻子于大嫚留下来的。这是一个不识字的妇女,却担负了幼儿园的教师和保育员职责。她在笔录中拒不承认是由于她突然的尖叫引发了孩子们的惊恐,才导致踩踏事件发生的。这份笔录就是这个女人东拉西扯,想尽办法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的记录。不知道当时负责处理此案的警员是否上了她的当。

第三份笔录,是马奎夫妻的养女马日拉留下来的。这份笔录情况又有所不同,马日拉承担了所有的事故责任,声称事件发生时养父养母都不在现场,是她当时在楼上尖叫了一声,引起了孩子们的恐慌,因而导致事故发生。

下面的笔录,是当时目击者的证词,证词表明,事故发生的时候,马奎夫妻都在现场,反倒是马日拉与此无关,她当时正带着十几个孩子,在楼下的空地上做游戏。楼梯上还有二十几个孩子,正在上楼。这时候,马奎的妻子于大嫚突然发出了怕人的尖叫声,从一个房间里冲出来,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向着楼梯拼命地怪叫。楼梯上的孩子们吓坏了,掉头往下跑,结果就形成了悲惨的踩踏事故。

我翻到了卷宗最后,看到的是法院对相关责任人的判决书。马奎和妻子于大嫚双双入狱,两年后因病保外就医,死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们的养女马日拉被当庭释放。

这份资料让我惊疑不定,问年轻的户籍警员:“帮个忙,替我查一下这个马日拉,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户籍警员嘴里嚼着零食,在资料库里检索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她去了东郊的养老院,当护士去了。”

养老院?当护士?她在威伯那里工作?我的心悬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来。忽然之间眼前一黑,耳边好像听到了艾米的惊叫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只感觉到全身酸疼,睁开眼,看到一盏米兰花形状的精致小台灯,将柔和的光线洒在床边。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散发着一种清淡的香水气息。然后我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慢慢地扭过头,我看到房门开着,外边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艾米,正手捧时装设计师苏小河留下来的黑色日记本,一边看一边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