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观音殿的会议结束以后,参加会议的人都来到布达拉宫彭措多朗大门前的石阶下,迎候来自世界各地的高僧大德、上座比丘。这些比丘有的从自己的国家直接飞往西藏拉萨,有的先到了中国首都北京,再转机到达拉萨。但不管他们从哪里来,都将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布达拉宫前。
作为最主要的东道主,瓦杰贡嘎大活佛在管家的陪伴下站在迎候队伍的前排,无法自已的兴奋让他暂时把炸药即将爆炸的担忧放在了一边。他明白这些客人的到来既不是冲着他,也不是冲着布达拉宫,而是冲着“七度母之门”的伏藏,冲着一对名不见经传的世俗男女。但是毕竟布达拉宫因为拥有“七度母之门”即仓央嘉措遗言而成了世界关注的焦点,这是不期而至的荣耀。
这时有个官员模样的人过来向他请教:“‘七度母之门’到底是什么?”
瓦杰贡嘎大活佛说:“简单讲,它是仓央嘉措的遗言,是亟待发掘的伏藏,也是密宗修炼的法门。”
“还是不明白,能不能详细一点?”
瓦杰贡嘎大活佛说:“在藏区几乎所有具备活佛转世传承的寺院都有‘七度母之门’的研究者和修炼者。他们各自为阵,以最隐蔽的方式从事着修炼和推动着研究。即使在同一座寺院里,你也无法揣测到底谁跟‘七度母之门’有关系。但是多年来大家都知道,修炼和研究毫无进展,修炼者试图通过观想、通过与神明的直接交流得到‘唯一的法门’。研究者试图利用超人的智慧、不懈的探索发掘‘最后的伏藏’。他们始终处在鸦雀无声的黑暗之中,一点响动也没有。但是就在最近,古茹邱泽喇嘛通过布达拉宫峰座大活佛的竞任考试公开了自己修炼‘七度母之门’的成果。当他宣布他的修炼仅止于‘七度母之门’的第五门,而第六门便是伏藏之门的时候,两个名叫香波王子和梅萨的掘藏者出现了。他们的举动让所有人意识到,机密而遥远的‘七度母之门’,神圣而伟大的仓央嘉措遗言,居然就在布达拉宫。这还不算,就因为他们发掘伏藏的举动,藏传佛教的‘七度母之门’直接导致了世界佛教的第七次重大集结。”
那官员点着头,还想问什么,瓦杰贡嘎大活佛微笑着扭转了脸,他现在需要平静,需要思考突然来临的第七次集结。
瓦杰贡嘎大活佛比谁都清楚,没有集结就没有佛教,没有佛教的发展,每一次集结都是一座里程碑、一次大转折。
第一次集结发生在释迦牟尼圆寂不久,在佛陀上首弟子迦叶的主持下,五百比丘集结在王舍城外的七叶窟,可以说正是这次集结诞生了有关佛陀教义的佛经。释迦牟尼在世时,只有以口相传的佛法,没有文字记载的佛经。在这次集结中,释迦牟尼的弟子阿难诵出了佛陀言说的“经”,优波利诵出了佛陀制定的“戒律”,比丘们用古印度流行的巴利文记录下来,形成了最初的“佛经”。从此,佛教开始成为一个以偶像为表、以佛说经典为心、以念经禅坐为行的宗教集团。
第二次集结发生在释迦牟尼圆寂一百周年。印度东部毗舍利僧团违背传统戒律,储存盐巴,过午再食,饮未发酵的棕榈酒和未搅动的牛乳,随便用坐具,乞受金银财物等。西部摩头罗僧团的耶舍长老亲自考察后,提出强烈发对,试图纠正此等违法行为,却遭到对方拒绝。于是耶舍长老召集七百比丘在毗舍利集结,用大诵经的方式重新审定戒律,责成毗舍利僧团限时改正,回归传统。毗舍利僧团不服裁定,召集上万普通比丘,集结在毗舍利以诵经抗衡。参与七百人集结的都是上座比丘,被称为“上座部”,参与万人集结的都是普通比丘,被称为“大众部”。这次集结实为两僧团分别集结的合称,佛教史上的第一次分裂就此发生。它意味着佛教的发展走向多元与开放,意味着佛教徒正在用改变戒律的办法增强亲和力,使信仰从高高在上的少数人的修行开始走向更广大的世俗人众。
第三次集结发生在释迦牟尼圆寂二百三十六年,这时古印度阿育王已经皈依佛教,他在鸡鸣寺供养上万僧众谈经论道,许多外道乘机混入,试图用自己的教义影响阿育王。于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阿育王觉得有必要肃清外道,净化佛教,便召集一千名上座比丘在华氏城集结。他们诵唱古典佛经,确定并巩固经教义理,对各种外道邪说进行清理批判。然后派出一批僧人,离开恒河流域,向远途境外传教弘法。这次集结避免了佛教被外道吞没,维护了佛教的纯粹性,并开始向更加辽阔的地域扩展。
第四次结集发生在公元前100年前后,当时佛教内部不仅有上座部和大众部的分庭抗礼,两部之中又分裂出许多派系,各持一端,互相敌视。笃信佛教的大月支贵霜帝国的迦腻色迦王,在今天的克什米尔一带召集五百罗汉隆重集结,采纳各派意见,完成了论藏汇编,共三十万颂九百六十万言。之后,迦腻色迦王组织工匠,把一些经典论藏镂刻在铜板上,珍藏于佛塔之中。大约同时,斯里兰卡国王阿巴叶在阿卢寺召集五百比丘,背诵上座部三藏,广泛注释,诞生了第一部巴利文的三藏经及注释。两地集结开启了求同存异之风,把三藏(经藏:佛陀本人的言论说法,律藏:僧侣的清规戒律,论藏:对教言教理的阐述解释)中的“论藏”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第五次集结发生在1857年,鉴于佛陀说法时的用语巴利文语和作为古印度大众语的巴利文已经失传,而后来各种语言对巴利文经典的解释和依靠的蓝本出现偏差,甚至大相径庭。缅甸贡榜王朝的明顿君王召集两千名上座比丘,集结于首都曼德勒城。以律藏为主,重新审定巴利文经典,并对原文严格进行校对修订,然后把两千上座比丘共同认定的律藏铭刻在七百二十九块石碑上以求长存。这次集结强调的是戒律和戒律的原创性,其实也就是强调了信仰集团的重要,加固了组成集团的纽带,把恢复戒律的正宗、正统当作了巩固组织和纯洁组织的必要手段。
第六次集结发生在1954年至1956年,为纪念释迦牟尼圆寂两千五百年,缅甸政府在仰光北郊的一座山冈举行了佛教史上最盛大的一次集结,两千五百多名来自缅甸、柬埔寨、斯里兰卡、印度、尼泊尔、泰国、中国的上座比丘应邀参加。这次集结的目的还是为了正本清源,对以假乱真的各种巴利文三藏尤其是经藏和论藏筛汰审定,然后进行严密的核对校正,使世界佛教拥有了迄今为止最权威、最完善的巴利文大藏经,由此体现了经文教典的严肃性和宗教组织的纯粹性。
这是伟大的里程碑式的六次集结,那么第七次呢?
第七次集结就发生在今天,发生在布达拉宫,发生在有人开启“七度母之门”的时候。啊,瓦杰贡嘎大活佛一想起来浑身就有些颤抖,是激动。作为一个佛门高僧,面对如此重大的事件,他不能不激动。激动来自期待,全世界都在期待,释迦牟尼在期待,三世如来、八大菩萨、二十一度母、贤劫千佛在期待,地球之上所有的佛僧、所有的信民都在期待:大集结的成果是什么?它关系到佛教的命运,佛教未来的走向——寂灭或者辉煌;关系到灵魂是否得救、人类是否幸福,我们的精神在迷惘摇摆、无奈无助中还能走多久。而所有这一切,都要看能不能成功发掘“七度母之门”的伏藏即仓央嘉措遗言,仓央嘉措遗言到底是什么?
瓦杰贡嘎大活佛问身后的管家:“我们能不能帮他们一下?”
“帮助谁?”
“两个开启‘七度母之门’的年轻人。”
“不能,大活佛,他们有他们的命运,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炸药。”
炸药?沉重无比的炸药让瓦杰贡嘎大活佛挺直的腰板顿时塌了下来。警察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带来了炸药探测仪和六七只警犬,每座殿堂都成了重点搜查的地方。他回头望了望彭措多朗大门,真希望这个时候有人跑出来告诉他:炸药找到了。
管家说:“大活佛你看,客人已经来了。”
一长溜望不到头的小轿车和大轿车从北京路驶来,进入布达拉宫广场后,很有秩序地停下了。车里的人纷纷走下来,顿时就红黄青紫一片,袈裟和法衣的汇合就像霞片落地。世界各地的高僧们缓缓走来,黑头发的,黄头发的,白头发的,也有无头发和长头发的。第七次世界佛教大集结开始了。
瓦杰贡嘎大活佛寻思,第六次集结的上座比丘最多,一共两千五百多名。那么第七次呢?一看布达拉宫广场的车阵僧潮,至少有四千名上座比丘,加上他们的随员,一万僧众轻松超过了。
瓦杰贡嘎意识到以布达拉宫峰座大活佛的身份亮相于大集结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已经到来,便整了整簇新的袈裟,快步朝广场走去。所有迎候的人都朝广场走去。几乎在同时,有个喇嘛从彭措多朗大门内冲出来,大喊一声:“大活佛。”
瓦杰贡嘎大活佛停了下来,回身满怀期待地望着那喇嘛,他知道一定是有消息了:炸药已经找到?“七度母之门”的伏藏已经发掘?
但是等那喇嘛从石阶上跑下来,气喘吁吁地站到瓦杰贡嘎大活佛面前时,说出来的却是一个坏消息:“出事了,司西平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