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抓住香波王子的骷髅杀手突然收敛了狞笑,用极小极清晰的声音说:“不用找了,跟我来,就一个人。”说罢,两步跨向佛龛墙的拐角,掀起一块无量光降服玛姆精怪的墙布,推开了一扇跟墙壁浑然一体的窄门。

香波王子跟过去。

骷髅杀手神秘地说:“进去你就知道了,或许里面是‘七度母之门’呢。”

香波王子犹豫了一下,想回头看看梅萨,就被骷髅杀手一把推了进去。骷髅杀手接着进来,顺手放下墙布关上了门。

没有窗户,门一关,就漆黑一片了。谁也看不见谁,只能根据对方的呼吸判断他的方位。

香波王子说:“这是什么地方?”

骷髅杀手说:“你不是很熟悉布达拉宫吗,怎么连这个地方都不知道,幽闭室。”

香波王子说:“你让我来幽闭室干什么?”他知道幽闭室又叫惩戒室,是布达拉宫惩戒违法喇嘛的地方。

骷髅杀手说:“黑方之主不想让愚蠢的仓央嘉措遗言吞噬我们的心。他希望所有对‘七度母之门’感兴趣的人都放弃修炼和发掘,包括你,但是你不听他的警告,你一意孤行走到了现在。”说着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我一家三代的本尊神无量寿佛的愤怒尊大威德怖畏金刚在上,不是我,是子弹杀死了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这才明白,那个保护他的骷髅杀手消失了,那个追杀他的骷髅杀手又回来了。没工夫思索其中的原委。他悄悄朝后退去,希望幽闭室有足够的面积让他躲过子弹,但是没退几步,他的后背就靠到了墙上。他听到骷髅杀手沙沙的脚步正在靠近自己,赶紧乞求道:“你已经好几次救我,为什么好事儿不能做到底呢?‘七度母之门’就要现世了。”

骷髅杀手掏出枪说:“这正是你死期已到的原因。”

香波王子说:“看来我最终还是逃不脱你的追杀,你以杀为修,以血为法,是一个摘掉了忏悔之心的人。不过死前我还想知道,你的女人到底回来了没有?”

骷髅杀手不吭声,大约他觉得莫名其妙。

香波王子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死到临头还关心杀手的男女之事,真是风流成性,外加死不悔改。但“关心”的欲望居然不可遏止,而且饶有兴味。“你不回答,说明她还没回来。我告诉你,千万不要灰心。能够让一个骷髅杀手动情的女人,也一定是个知情知义的女人,那你就唱起来,坚持不懈地唱。在西藏,只有不会唱仓央嘉措情歌的男人,没有听不懂仓央嘉措情歌的女人。我知道你在偷学我唱的仓央嘉措情歌,也许已经唱给她听过,如果她还没有被打动,那就是你唱得还不到家。”

香波王子说着,心头突然一沉,意识到他这话也是说给自己的:梅萨迄今没有被他真正打动,她的心她的灵魂还飘着,不知所归。不是仓央嘉措情歌不好,是他香波王子还没唱出触动灵魂的味道。香波王子,情歌圣手,仓央嘉措的转世,一生以唱仓央嘉措情歌为自豪,居然无法用情歌俘获心上人的心。

巨大的震惊覆盖了香波王子,至死也没能用仓央嘉措情歌赢得梅萨的心和灵魂,比死更让他难过。骷髅杀手不存在了,“七度母之门”不存在了,生死荣辱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存在的只有无边的悲哀和一缕不尽不绝的情歌:

在离别远行的时候,

送你多情的秋波,

永远以微笑和真情,

来把你思念相迎。

这不是香波王子最动情的情歌,却让他自己泪光闪闪。他发现有一盏灯,正悄悄燃起,正在照亮自己心底的黑暗。香波王子攥着胸前的鹦哥头金钥匙,默默祈祷着,朝一边溜去,尽量不让身子在墙壁上蹭出声音来。

突然,咣当一声门开了,接着便是一声枪响。

幽闭室的外面,长寿佛殿的佛龛前,梅萨专注地看过了最后几十尊长寿佛像,还是没有找出不一样的那一尊来,揉着眼睛说:“我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没听到香波王子的反应,扭头一看,他居然不在身边。她朝佛龛那头望了望,又回头看看身后,奇怪地想,他去哪里了?下意识地看看表,发现离碧秀规定的三个小时还差十分钟了。十分钟?十分钟他们能发掘出“七度母之门”的伏藏来?她急转身四处寻找,找到的却是碧秀。

碧秀快步走来,厉声问梅萨:“你的搭档呢?”

梅萨浑身一抖,朝一边躲去,心说香波王子是不是出去了,他出去为什么不叫我?她去门口寻找,喊着:“香波王子,香波王子。”

碧秀穿梭在走走停停的游客中间,看看这个,瞪瞪那个,然后来到香波王子刚才站立的佛龛前,一眼就发现最可疑的地方是佛龛墙的拐角,那儿十分碍眼地挂着一块无量光降服玛姆精怪的墙布。他走了过去,哗地掀开了墙布。墙布后面是光滑的墙壁,他失望地狠踢了一脚,只听咣当一声响,黑洞出现了。恍然他以为墙倒了,再一看,原来是一扇门被打开了。

门开的瞬间,碧秀听到了枪响。

幸亏碧秀踢门,干扰了骷髅杀手开枪。子弹从香波王子耳边擦过去,打进了阿嘎土的墙里。香波王子突然看到一道亮光豁然而来,便一跃而起,扑了过去。他扑出幽闭室,扑向长寿佛殿里络绎不绝的人群,回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骷髅杀手和碧秀,跑向了长寿佛殿的门外:“梅萨,梅萨。”

梅萨跑过来:“你去哪里了?”

香波王子拉起梅萨就跑。喇嘛和游客的墙堵挡着他们,他们不时地破墙而过,撞翻了好几个人。

梅萨问:“我们去哪里?”

香波王子说:“计划不变,西日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