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餐厅,他们就看到楼梯口和大厅里站着好几个警察。香波王子和梅萨赶紧缩回到餐厅,问那个康巴汉子装束的服务员,还有什么地方能走出去?
服务员说:“你们就是在一起说说话,怕什么?”
香波王子一愣,这才意识到警察是以检查卖淫嫖娼为借口的,他们把注意力放在留宿的房间里,想不到都下半夜了,还有人在餐厅喝奶茶。而对这样的检查,酒店旅馆一律反感,没有人主动告诉警察,餐厅里还有一男一女。
香波王子说:“毕竟我们不是夫妻,警察要是反映给她丈夫,说不清啊。”
梅萨说:“你怎么不说反映给你老婆?”
香波王子说:“那就更说不清了,本来我就有点花心。”
康巴汉子装束的服务员说:“好吧,跟我来。”
他们走向洗手间,再走向杂物间,开门出去,便有一个室外的狭窄楼梯,通向旅馆后院。服务员领他们走下楼梯,指了指铁栅栏的围墙,然后就走了。他们来到铁栅栏跟前,觉得有点高,走了一圈,看有一处地上摞着几块木料,便踏了上去。
香波王子说:“你自己翻,还是我抱着你翻?”
“你能抱动我?”
“试试吧。”香波王子张臂就抱,梅萨下意识地躲开了。
“还是我自己翻。”她抬脚跨上去,双腿一起一落翻到栅栏外面,就要跳下去,不禁惊叫一声,“下面有警察。”
但已经来不及了,倾斜的身体赘着梅萨,她只能跳下去。
香波王子抓了一把没抓住她,喊道:“哎呀,哎呀,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喊罢,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尽管他已经闻出来也看清楚,下面等待他们的比警察更可怕。
两个人一前一后掉进了一个大粪池。似乎粪池并不正宗,是一个废弃的地基坑,天长日久就积累了满坑的污水和泔水、狗屎和人粪。香波王子站在粪池里,脏物几乎淹过他的喉咙。他一手搀着梅萨,一手在不堪入目的漂浮物上划着,挣扎着靠向池沿。
碧秀说:“王头,你可以啊,每搜查一个酒店,你总是带我们在后面等着,果然等到目标了。”原来碧秀让重案侦缉队协助抓捕,重案侦缉队的人从前门进去是公开的,他们三个人从后面包抄是隐蔽的。
碧秀搬起一块石头砸向香波王子和梅萨,没砸上,飞溅的粪花反而让他连连后退,他掏出枪就要瞄准。
王岩严厉地说:“任何罪犯,只要不威胁到你的生命就不能击毙。如果你执迷不悟,故意杀人,吃不了兜着走。”
碧秀:“我不过是做做样子,震慑住他们。”
王岩说:“用石头砸,也是做做样子吗?”
碧秀咬牙切齿地说:“那是为了让他们吃屎。”
卓玛从不远处的柳树上撇下一根枝条,伸过来让他们抓住,然后拽他们来到了岸上。他掩着鼻子说:“你们怎么往这个地方跳,眼睛瞎了?”
香波王子一把一把从头上、脖子上拨拉着脏东西说:“逃命的人,顾不了那么多。”
梅萨“哇哇”地吐着,污水流了一地。
碧秀说:“这就叫狗急跳墙。”
香波王子说:“你骂我可以,别骂狗,骂狗就是骂你自己。”
他们太脏了,王岩和碧秀伸手要抓,又都把手缩了回去。香波王子立刻意识到大粪池的出现原来是为了防止警察抓住他们,他脱下外面的风衣,使劲朝警察甩着脏水,逼得他们不敢靠近,然后拉起梅萨夺路而去。
香波王子熟悉拉萨的街道,加上黑夜的掩护,疯跑了半个小时后,甩掉了警察。他们喘息不迭地走向了拉萨河。
他们拉开距离,躲藏在河边茂密的柳林里,脱光自己,钻进了拉萨河。即使是夏天,拉萨河也是冰冷刺骨的。但肮脏比寒冷更可怕,他们使劲洗着,恨不得把五脏六腑翻出来也洗一遍,直洗到天亮才罢休。
香波王子穿上洗过的湿衣服离开了河边,等回来时,手里提着里里外外两套新衣服和毛巾肥皂。两个人再次分开,又跳进河里打上肥皂洗了一遍,这才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坐到河边的石头上。身边是晒了一地的钞票,以及证件和手机。
香波王子把装着大饼和矿泉水的塑料袋丢给梅萨说:“吃吧,吃饱了我们去社会科学院。”
梅萨“哇”地就吐:“快别说吃了。”说着,一脚把塑料袋踢到了身后。
香波王子说:“总要洗洗肠胃吧。”说着咕噜咕噜喝光了一瓶矿泉水,然后仰身躺倒,眯眼望着蓝天,感叹一声,“我们真是幸运啊,连大粪都在帮助我们。”
梅萨不望他:“说这话真恶心。还吃,别吃了好不好?”
“没吃啊。”香波王子忽地坐起来。
一阵吧唧吧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头,同时喊起来:“山魈?”
山魈已不在铁笼子里,而是被拉卜楞寺的胡子喇嘛牵狗一样用绳子牵着,正在享用被梅萨踢到身后的大饼。距离这么近,他们吓坏了,赶紧起身。
梅萨迅速从地上拾起晾晒的钞票、证件和手机,躲在了香波王子身后。
胡子喇嘛说:“我们以前见过。”
香波王子说:“是啊,见过,在拉卜楞寺。”
胡子喇嘛说:“它好像很熟悉你们,不熟悉的人,给它东西,它都不吃。”
香波王子说:“它是独脚鬼太乌让,是护持伏藏的神灵,又是一个已故贤者的寄魂兽,这个贤者名叫边巴,是我们两个的老师。他一生研究‘七度母之门’,现在死了,又寄魂于山魈,想继续关注‘七度母之门’。”
胡子喇嘛说:“原来你们是它的学生,学生见了老师不行礼,逃跑什么?”
香波王子赶紧把腰弯了弯:“边巴老师你好。”
梅萨也说:“边巴老师,你可要保佑我们,我们是来发掘‘七度母之门’的,这也是你的遗志。”
山魈发出一阵人似的“喂喂”声,似乎是回答:“你们好。”头却低着,贪馋地啃着大饼。
香波王子说:“看来它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你好像不喂它?”
胡子喇嘛说:“我一个外来的僧人,靠化缘度日,我都吃不饱,还能顾得了它?”
山魈抬起了头,哭了,眼泪滴答下来。
梅萨说:“太可怜了,边巴老师。”
香波王子说:“我给你钱,给你钱,你可不能饿着边巴老师。”
香波王子从梅萨手里要过几张还没有完全晒干的百圆钞票递了过去,看递不到胡子喇嘛手上,就朝前走了两步。就在这时,山魈一跃而起,伸出长长的前肢,抓了香波王子一把。香波王子的脖子上顿时有了几道血印子,丢下钱,赶紧后退。山魈暴躁地扑打着,皱起鼻子和嘴唇,朝他哈哧哈哧吹着气。
“为什么?为什么?边巴老师为什么?”香波王子问。
胡子喇嘛拉紧绳子,开心地说:“行了行了,抓一下就够了。”又朝香波王子说,“它这是责怪你呢,你肯定做错什么了。”
“我能做错什么?边巴老师,你说。”
山魈再一次朝他扑来。胡子喇嘛拽不住它,踉踉跄跄往前走:“快走啊,还站着干什么?”
香波王子和梅萨赶紧离开,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
梅萨眼泪汪汪的:“边巴老师,你保重。”
山魈好像很留恋她,立刻不凶悍了,坐到地上,深情无比地用琥珀色的眼睛送出了两道很亮很亮的泪光,然后“喂喂喂”地叫起来。叫着叫着,又开始号,委屈得就像被人丢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