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门里头是一个凹槽,顺凹槽往前几步,就可以站直身子了。香波王子和梅萨刚站好,就听身后一声金属的碰撞,黑暗禁锢而来,圣门关闭了。梅萨浑身抖了一下,惊怕地撕住香波王子说:“怎么办?”

寂静壅塞了一切。香波王子摸了摸旁边,似乎摸到了菩提树的枝杆。他拥着梅萨往前挪,挪一点停一会儿,挪了很长时间眼睛才开始感光。他们看到一只手,就一只手,白花花的,岔开来,用手背对着他们,一再地招引。

他们带着树叶的沙啦声走了过去,渐渐的,凹槽没有了,脚下宽阔了些,气流从前面飘来,阴阴的,潮潮的。他们看到几盏酥油灯出现在三十米开外,灯光的背后,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地下庙宇。他们慢慢靠近着。

“没想到塔尔寺还有这么个去处,各种文献都没有记载。”香波王子说着就要走进庙宇,梅萨一把拉住了。

“小心,我们得搞清楚,是谁带我们来这里的?”

“是那只白花花的手,谁的手?”

两个人顿时毛骨悚然,前后看了看。一对忿眼、忿嘴、忿牙、忿舌的狮面空行母就在庙宇北门两侧,送来阵阵肃杀之气。

他们站了一会儿,互相壮壮胆,正要走过去,就听一声沙哑的惨叫从庙宇里头传来。接着,一个黑影冲出来,蹭着梅萨的身子一闪而逝,吓得梅萨一屁股蹾到地上,蹾掉了自己的牛绒礼帽。香波王子用身体护住梅萨,紧张地观察着,没发现危险,捡起牛绒礼帽给她戴上,又拉她起来,一步跨进了庙宇。

香波王子拿出打火机,点着了庙宇里仅有的三盏酥油灯。他们看到一个喇嘛躺在地上,面前的四面财神护法、热玛蒂魔女和黑业阎罗王正用红、绿、白三色眼睛愤愤然望着门外。他们小心翼翼过去,想扶起倒地的喇嘛,又把手缩回来,几乎同时惊叫一声:“阿若喇嘛?”

阿若喇嘛好好的,那只白花花的手救了他,他惨叫是因为惊怕而不是肌肤割裂的疼痛。他坐起来,一看是香波王子,突然就抱住不放了:“有人要杀我,也要杀你。”

“谁?”

“‘隐身人血咒殿堂’派来的杀手。”

“我早就领教过了。”

阿若喇嘛看香波王子很镇静,自己也渐渐不惊慌了,问道:“你们从哪里来?是不是已经抢在我前面了?‘七度母之门’在哪里?‘最后的伏藏’在哪里?”

香波王子问:“你不是来抓我的吗?不是要把我交给警察吗?”

“原来是想抓你,因为你杀人又盗窃。现在看来,你在雍和宫和拉卜楞寺盗窃的只是‘授记指南’而不是‘最后的伏藏’。但在塔尔寺,就很难说了。”阿若喇嘛说着,起身走出了庙宇。

香波王子跟过去说:“那边是大金瓦殿的菩提大银塔。”

阿若喇嘛断然说:“我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可你并不知道菩提大银塔是伏藏着‘七度母之门’的圣门,从圣门到庙宇,很长一段通道,找到‘七度母之门’不容易。我们订个协议吧,你找到告诉我们,我们找到告诉你。”

“伏藏是圣教的无价之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两个俗人?我是喇嘛,喇嘛就是祈祷赐福者。如果你们能告诉我,我的祈祷就会变成福气永远伴随你们。”

香波王子笑了笑说:“佛就是众生,法就是证悟,只有上根和下根的区别,没有圣教与世俗的区别。我说我是莲花生大师的亲炙弟子,比你更有资格发掘伏藏,你是不会相信的;我说我一定会比你更早地打开‘七度母之门’,你也是不会相信的,那就走着瞧吧。”

他们分开了,三个人端了三盏酥油灯,查找了两个多小时,当香波王子和梅萨再次来到地下庙宇时,发现阿若喇嘛已经在靠墙休息。他们放下酥油灯,面对着阿若喇嘛坐在了门槛上。

阿若喇嘛挑剔地说:“起来,神庙的门槛是不能当板凳的。”

香波王子说:“你少管,我已经请示过庙里的财神、魔女、阎罗王了,他们允许。”脑子里突然一闪,噌地站起,“你是怎么来这里的?”看阿若喇嘛躲闪着不说,便一把撕住他,“你说啊,这很重要,这说明‘圣门之内’的‘万玛之踪’会延伸到什么地方,‘伊卓拉姆’会出现在哪里。”

阿若喇嘛呆愣着,极力想搞清对方的思路。

香波王子松开阿若喇嘛说:“‘圣门之内,万玛之踪,伊卓拉姆吉’,这是我们得到的‘授记指南’。它告诉我们的也许是这个意思:万玛活佛进入了圣门,但并不表示‘七度母之门’就在圣门之内。‘万玛之踪’的意思应该是,万玛活佛的踪迹连接着‘幸福的伊卓拉姆’,而‘幸福的伊卓拉姆’很可能在别的地方,只有沿着万玛活佛的踪迹,才能找到‘伊卓拉姆’,也才有可能接近‘七度母之门’。”

梅萨说:“你是说,这个古老的通道很可能留下了万玛活佛的踪迹?现在,首先要找的是万玛活佛的踪迹,而不是‘七度母之门’?”

香波王子说:“踪迹必须延伸,万玛活佛跟我们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从圣门进来之后,就不可能原路返回了,他从哪里出去,就会把踪迹留在哪里。”

阿若喇嘛转身就走,他已经听明白了,边走边懊恼地责备自己:你得到了苦行殿的南墙启示,又进行了预备修法,怎么还是证悟不过香波王子呢?

他们沿着阿若喇嘛来时的路朝前走去,经过了长长的佛塔走廊,观察每一座肉身灵塔和舍利塔,分辨不出哪一座跟万玛活佛有关。只好踏上石阶,一阶一阶地查找,一直查到包铁的木门那边、苦行殿一切皆空的氛围里。

苦行殿不仅是空的,也是暗的,暗中一撇亮色无声地吸引了他们。还是南墙,曾经启示阿若喇嘛“晨起掘藏”的地方,又出现了一行字。

香波王子说:“你们看,‘葱灵朵活’,就是大经堂。”

南墙上闪了一下,如同嵌进墙体的霓虹瞬间明灭。

梅萨说:“不对吧,是‘夏达拉康’,长寿殿的意思。”

话音刚落,墙上又是一闪。

香波王子“咦”了一声:“怎么会是‘夏达拉康’?明明是‘葱灵朵活’。”又转向阿若喇嘛,求证似的问:“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阿若喇嘛盯着南墙上的闪烁,摇头不语。

香波王子皱起眉头说:“考验出现了。”

梅萨问:“考验什么?”

香波王子说:“考验我们的根器,根器是感悟佛法的素质、能力、天赋。《幻网秘藏》说,如来不离真如之座,随众生之业而显现不同。佛法的显现因人而异,好比镜子,你是什么根器,就照见什么影子。佛祖释迦并没有说一句法,众多法门却遍布天下。这是因为佛之于众生就是感应。众生的感应个个不同,有上根利器的感应,有下根钝器的感应。就好比现在,当我们面对佛示,根器不同,心念就不同,心念不同,感应就不同,你是‘夏达拉康’,我是‘葱灵朵活’。”

梅萨说:“也许我们看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也就不同。”

他们调换了一下位置,再看南墙时,发现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均匀的石青色寂寞地铺排着,好像刚才不过是幻觉,是眼花所致。

香波王子还要说什么,发现阿若喇嘛已经不在了。苦行殿的门大开着,走过去一看,是密宗学院的院子,阿若喇嘛正对加洋博士说:“你是在等着我感谢你吧?我不会的,除非你告诉我,你修炼‘七度母之门’时获得了哪些成就?”

加洋博士冷冷地说:“我没有修炼,也没有成就。”

阿若喇嘛说:“你到了今天还是讳莫如深,那你就错过了一位上师。”

加洋博士问:“你是说我错过了你?”

阿若喇嘛指着香波王子说:“不,你错过了他。”说罢就走。

加洋博士望着阿若喇嘛自语道:“他终于明白了。”

阿若喇嘛走出密宗学院,快步走向小金瓦殿。

香波王子说:“阿若喇嘛在墙上看到的一定是‘旃康’,‘旃康’就是小金瓦殿。”

梅萨问:“那我们怎么办?”

香波王子说:“只能赌一把,他去他的,我们去我们的,谁的根器好,谁就能找到万玛的踪迹,找到幸福的伊卓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