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是沉默文雅的邬坚林巴首先扑向了香波王子。他扭住香波王子的胳膊,使劲推出门外,命令那个胖大喇嘛:“快去打开隐修房。”

胖大喇嘛转身走开。

香波王子知道“隐修房”是苦修僧人冥想的地方,那儿阴冷黑暗、狭小逼仄,简陋得连睡觉都不可能,只能闭目打坐。对他这个不事修炼的人,那就是牢房。

香波王子挣扎着喊道:“这里是佛天福地,你们竟敢随便抓人!”

阿若喇嘛说:“我们抓的是杀害边巴的罪犯,是敢在佛眼之下作案的贼。”

又有八九个年轻喇嘛分别从万福阁两侧的永康阁和延绥阁那边走来,香波王子看到了他们手中捉拿人犯的绳索和禅杖。

扭住香波王子的邬坚林巴这时突然推了他一把,小声说:“快跑,普陀洛迦。”说着,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香波王子打了个愣怔,意识到邬坚林巴是故意摔倒的,也意识到自他见到邬坚林巴后,邬坚林巴是第一次跟他说话,说出的竟是“普陀洛迦”。他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就反应过来:普陀洛迦,梵语观世音胜地,以海岛之舟慈航普渡的意思。重要的是,此刻“普陀洛迦”成了给他的暗示,暗示那是他的逃生之路。

他迅速穿过法轮殿,跑进永佑殿,看到那个青年喇嘛还在角落里打坐,但已不再念经,拿着普陀洛迦小经旗望着他。他很想停下来问问:小经旗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拿着它?但他不能,追撵的脚步声和喊声越来越近了。

香波王子来到雍和宫大殿,在三世佛的注目下,狂奔而过。慌乱中没忘了看一眼释迦牟尼佛的右边,吃惊地发现,来时不见了的那尊无名一尺金佛,居然又出现了。都是禅机,不见是“归空”的意思,“七度母之门”已经归空不见了;出现是“依止”的意思,普陀洛迦也叫布达拉,依止它就有希望。他想自己真是枉读了《地下预言》,那上面说:

凡是无名佛菩萨,都是观世音的化身,来自圣地普陀洛迦,走向圣地普陀洛迦。

他飞身经过天王殿,来到八角碑亭前,那个短衣喇嘛一见他,就把普陀洛迦小经旗一摆说:“快跑啊,邬坚林巴让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跑出雍和宫的大门昭泰门,跑向长长的辇道。看到辇道东侧红墙外的佛仓经杆上,那面飘扬的普陀洛迦条子旗还在,通往佛仓的红墙门洞边,那面普陀洛迦小方旗也在。小方旗后面的木门吱呀吱呀响着,像是对他的召唤。

香波王子狂跑而去,跑向通往佛仓的红墙门洞,哗啦推开了门。

追逐的僧人已经来到昭泰门外。不比别人跑得慢、更比别人反应快的老喇嘛阿若·炯乃大喊一声:“他进了佛仓。”

佛仓是皇帝赐给雍和宫住持以及其他活佛的住所或行馆,也是西藏高级喇嘛来京朝圣的住锡之所,曾住过阿嘉呼图克图、洞阔尔呼图克图、土观呼图克图等。香波王子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青砖灰瓦,红窗彩檐,院落挨着院落,房间连着房间,幽静的巷道曲伸出许多个走向。他说:“哎呀我的呼图克图,我往哪里走?”“呼图克图”是藏语“朱必古”的蒙古语音译,意为“化身”、“长寿”,清廷以此封号称呼蒙藏地区“喇嘛之最高者”——大活佛。

正在香波王子茫然无措时,突然有人闪出来,拉起他就跑。他看了一眼那人脸颊上的伤疤和背在身上的牛皮挎包,惊讶地说:“智美?”

他们跑进了一座院落,抬头一看,是格昂佛仓,经杆和普陀洛迦条子旗就是从格昂佛仓里升起来的。早有一个小喇嘛等在那里,扑过来关上院门,对他们摆着手说:“快走快走。”

智美拉着香波王子穿过院子,经一道短巷,进入最大的佛仓阿嘉宅院,直奔北房后墙上的一道小门,钻出小门,是一个即使夜晚也能看出姹紫嫣红的花园。

他们沿着花园的石子路往前跑,跑到一道铁栅门前。门锁是打开了的,他们出去,绕过了一个佛仓,又一个佛仓,然后开始在胡同里穿行,穿过十几条地道般狭窄昏暗的胡同,突然停下了,眼前一片灿烂:灯火,大街,车水马龙。

智美说:“快上车。”

他们跑向停在五步之外的一辆黑色雅阁。

早有司机打开车门等在车里。香波王子上去,紧张地朝后看着,发现阿若喇嘛带着另外一些喇嘛已经追出胡同口,左右张望着。

雅阁朝前猛然一窜,很快淹没在流动的车潮里。

阿若喇嘛带着他的人追了几步,突然停下,钻进了一辆从后面开来的喇嘛鸟。他摸出警察王岩留给他的名片,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那边,王岩听了就生气:“什么?‘七度母之门’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你怀疑是香波王子偷走的?为什么不在犯罪嫌疑人出现的第一时间报警?你这是在帮助凶手逃窜知道吗?死死咬住那辆黑色雅阁,我们就来。”

喇嘛鸟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