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脑壳依偎在火堆旁,因为恐惧到了极限,世界缩小,我们俩竟成了两个相依为命的人。

关于铁头龙王,我只是很早的时候听爷爷讲过,现在给大脑壳再讲,好多东西都只能拼凑了。

在爷爷嘴里,黄河一带人把铁头龙王传得可神乎了,有人说它是黄河中成精的鲤鱼,身上结着七层鱼鳞,头上隆起一架鹿角,一下子能撞翻大船,一口就能吞掉在河边饮水的水牛。

也有人说,其实这铁头龙王就是黄河大王的真身,代替黄河大王在黄河中巡视,要是哪里的黄河大王庙香火不盛,这铁头龙王就会撞断河堤,水淹百姓。

大脑壳听得眼睛都直了,问我:“白,白大哥,这铁头龙王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说:“我爷爷说,这铁头龙王,其实就是伏在黄河底的鼋。”

这个鼋,就是古代的巨龟。现在大家常把大龟都叫做鼋,这不对。在古时候,能翻江倒海的巨龟,才被称为鼋。

这鼋是蟒蛇和巨龟生的崽,所以才能长那么大个儿。据说这东西能活一万年,能长到火车头那么大,一旦发起怒来,能掀起城墙高的巨浪,打翻渔船,淹没良田。

我父亲当年在黄委会上班,负责巡查河堤。我当时问过他,这个巨鼋是不是真的存在,那黄河改道是不是巨鼋给撞断的河堤,你猜他怎么说?

大脑壳伸长了脖子问:“怎么说?”

我说:“我父亲说,黄河为啥改道?那是因为黄河从上游带下来太多泥沙,这些泥沙沉到下游,把黄河给垫高了,黄河成了悬河,遇到汛期,河水暴涨,漫过河堤,这样黄河才会改道。”

大脑壳明显有些失望,说:“啊,看来那鼋,还是没有咧!”

我说:“这话倒也不能这样说。我父亲当时也说了一种情况,在黄河中游乃至上游,水位很正常的时候也常常会发生改道,这就很难解释了。就好像说,原本那黄河水好好流着,但是突然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河水暴涨几倍,最后大堤崩溃,黄河改道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就像是黄河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巨兽,将河道整个堵死了,河水过不去了,只好越堤而过,所以造成了黄河决堤大水泛滥。”

大脑壳说:“这巨兽肯定就是鼋了?”

我说:“我当时问过我父亲,我父亲偷偷告诉我,在黄河道干涸后,他专门去看了看,发现黄河古道中有个巨大的深坑。深坑前后各有四个巨大的爪印,就像河底下曾有一个巨兽伏在这里,用四只爪子牢牢抓住河底,这样才出现了那么大的巨坑。他听黄河边的老船夫说,这就是铁头龙王,也就是巨鼋,它卧在河泥中,紧紧扒住河底,堵塞住了河水,才导致黄河改道。”

那神秘出现又离奇消失的石头,以及地上的划痕,不禁让我想起关于铁头龙王的传说。

如果真是巨鼋的话,可是它为什么刚好出现在门口,替我们挡住了狼,好像是特意来救我们似的。

大脑壳说:“你是不是有点想多了?”

我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这样想,我爷爷说心里宁静,一切事就合理。”

大脑壳看看天:“这天看着要亮了,我们还在这儿等吗?”

“要不然我们顺着大龟爬的痕迹去看看,这可能与我们这次进古桑园有关,金子寒回来我们也能提供点线索。不然他老觉得我们没用。”说完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体感觉舒展了很多。

“对!”大脑壳说,“这个小哥不搭理我们,可是就是觉得我们碍事。”

说着话大脑壳也来了精神,索性爬起来做了个火把,我们两人沿着那大龟的爬痕一路追过去,就看见那痕迹穿过河滩,直奔前面而去。

我们寻着痕迹走了一会儿,大脑壳猛然立住了,说不对,不对,不能再走了,前面是古桑园!

我看了看,前面黑糊糊的,月光下,黑压压的树林被风吹着哗哗响。

我和大脑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过去。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十分古怪,听起来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抽旱烟时不小心呛到了,又强忍着不想出声。

这深更半夜的,又在这样荒无人烟的黄河老滩上,哪里来的咳嗽声?

我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两人屏住呼吸,仔细去听,却只听见风吹过树叶,呜呜作响。我们听了一会儿,再也没传出来那种古怪的咳嗽声,心中暗暗安慰着自己。

我想上前探个究竟,大脑壳却不敢去,讪讪地站在那里。

我刺激他:“你不去,就在这儿等我,如果听见不好的动静,你马上跑。”

大脑壳点了点头,他看我往前一走,又害怕了,一把拉住我,可怜巴巴地说:“你走了,俺自己在这儿咋办?俺,俺,俺还是跟你去吧,咋也是两个人一起!”

我笑了一下,用力拍了一下他,算是给他鼓劲,也给自己壮胆:“对呀,我们手中有枪,两个大男人,怕啥呀。”

还没走几步,那咳嗽声又来了。这次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声音从前方树林边一块立着的石头旁发出来。

大脑壳哆哆嗦嗦地问我:“白,白大哥,那石头后面是不是蛤蟆叫?”

我苦笑着:“这年头蛤蟆要能像人一样咳嗽,怕早修炼成精怪了。”

说实话,这时候我也有三分打憷,月光明晃晃照在河面上,大石头后的树林里一片黑暗,那石头后到底藏着什么,难道那里真有个老人?

河滩上光秃秃的,况且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能三更半夜冒出一个老头?

我提着胆子,擎着那支火把,小心翼翼走过去,将火把往石头后一照,发现石头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刚松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咳嗽声又一次在我身后出现了。

我又用火把照了照石头背后,石头背后空荡荡的,确实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这事情邪性了!

我举着火把傻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候,那块大石头上,传来了一阵敲击石头的声音。

我一动不敢动,眼巴巴看着火把的火焰上下蹿动,心中乱糟糟的。

“恐惧会让身体生出鬼来。”我想起爷爷曾说过的话,使劲镇定自己。

这时,大脑壳突然鬼鬼祟祟地说:“白大哥……俺知道是啥在叫咧……”

我小心地看着四周:“是什么在叫?”

大脑壳也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曾听一些行走江湖的手艺人说过,手艺人行走江湖,有恩报恩,有怨抱怨,谁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就会玩阴的。

就说解放前的泥瓦匠,给你盖屋修门的时候,你必然要伺候好了,饭桌上大鱼大肉是自然,还必须要有一盘红烧的泥鳅,这盘菜谁也不能动筷子,只能泥瓦匠自个儿吃,这就是规矩。

要是你不按规矩来,得罪了泥瓦匠,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保不齐就要在活计上给你做手脚。心眼小的泥瓦匠就会将水泥和稀一点,将砖瓦砌得缝大点,这屋子经不了多少年就糟了。这还好,要遇到心狠手辣的主,甚至会在石灰中混入鸡血或骨灰,那你就等着家里闹鬼、遭灾吧!

我越听越糊涂,赶紧打断他,让他拣重要的说。

大脑壳这才说,当年闹饥荒的时候,他出去四处讨饭,在码头上遇到了几个手艺人。这几个人在那闲扯江湖之事,大脑壳也偷听到了几个手艺人害人的法子。一个叫做“半夜鬼敲门”,一个叫做“鬼咳嗽”。

“半夜鬼敲门”,说的是将鳝鱼血涂在仇家门上,蝙蝠最好鳝鱼血,闻到门上有鳝鱼血的味道,就不断去撞门。就这样,门整夜响个不断,开门一看,外面又什么都没有,就像鬼敲门一样。

“鬼咳嗽”则是抓只蛤蟆,在它嘴里塞一撮胡椒面,然后在蛤蟆嘴上封几条线。蛤蟆被胡椒面呛得直咳嗽,嘴巴被封住,咳不出来,就会发出老人一样的咳嗽声。

大脑壳怀疑,这里会不会被人设计了一个局,我们可能是中了“半夜鬼敲门”和“鬼咳嗽”的障眼法了。

大脑壳说完,我点点头,没回话。

我知道大脑壳和我一样也在安慰自己,包括刚才说巨石是铁头龙王,也是我胡乱拽到脑子里的念想。在这样在外毫无依靠的情况,我们不约而同在自己内心里找合理的依靠,给自己壮些胆,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也得往前面走。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吧。

这时,旁边又传来咳咳的几声咳嗽。大脑壳讲完壮着胆子把火把插在河滩上,撅着屁股在石头底下找蛤蟆。刚找了一会儿,他突然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叫道:“白大哥……真……真有只大蛤蟆,那么大的蛤蟆!”

我探头一看,那石头底下黑糊糊的,隐约看见里面卧着个簸箕大小的物件,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刚想问大脑壳里面究竟是什么,那东西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那石头下,果真伏了只簸箕大小的蛤蟆!

我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地,用火把一照,就看见蛤蟆背上有很多暗红色的斑点。我怕有毒,忙招呼大脑壳脱掉衣服掩住口鼻,小心翼翼用木棍戳蛤蟆一下,蛤蟆“刺”一声,就往外喷出一股红雾。

那红雾直朝我们扑来,我和大脑壳忙往后退。

那红雾有一股辛辣味,呛得人直想咳嗽。我好容易忍住,待红雾散去,再看那蛤蟆,还是停在原地。我又接着用木棍戳它,它又喷出一股红雾,往石头底下挪了挪。我们待它再喷不出红雾,才用木棍小心掀翻了它,将它从石头下扒拉了出来。

那蛤蟆浑身长满了毒疮,身上遍布着血红色的条纹,看起来分外狰狞。

好在那蛤蟆虽然看起来恐怖,却老老实实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是不断咳嗽。

我见这大蛤蟆稀奇,就想起爷爷曾说过,这蛤蟆天生会测水。在发洪水之前,蛤蟆就知道洪水能淹到多高的地方,会提前爬到树梢上。水乡的人见到蛤蟆爬树,就会收拾了东西,也跟着蛤蟆爬到树上。蛤蟆爬到哪里,洪水就会涨到多高。

有一年黄河决口子,好多人跟着蛤蟆爬到树上,洪水十几天还没退下去,大家带的吃的吃完了,开始到处找吃的。先是扒树皮,扒光了树皮,就开始吃树上的癞蛤蟆。最后集体中了毒,眼睛肿成了铜铃那么大,肚子也鼓成了球,身上到处都是黄豆般大小的肉疙瘩,活脱脱变成了“人蛙”!

大脑壳听我这样一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棍子扒拉倒蛤蟆。蛤蟆在地上左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

大脑壳咦了一声,说:“白……白大哥,你快……快看看,真是邪了门了,这大蛤蟆怎么没有腿?!”

我仔细一看,发现巨蟾肚子下光秃秃的,果然没有腿,难怪这它被大脑壳戳来戳去也不跑,原来是跑不了。

我也觉得奇怪,这蛤蟆是先天无腿,还是被人将腿斩断了呢?

我拿火把仔细一看,发现这蛤蟆的脊梁骨里,被穿进去了一根极细的金线,那金线紧贴着蛤蟆身子,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用火把一照,就看见金线是长长的一缕,从蛤蟆身上出去,顺着河滩走,我们沿着金线走了一会,发现那金线极长,竟然一直延伸到古桑园中。

我举着火四处看看,这时明晃晃的月亮钻到了云层里,空荡荡的河滩上悠悠浮起了一层白雾,古桑园在白雾中影影绰绰的,仿佛有无数个影子在来回走动。

古桑园外,流淌了几百万年的黄河水哗啦哗啦响着。

我和大脑壳也都震惊了:这蛤蟆身上的金线,怎么会和古桑园有关系?

大脑壳呆了半晌,说:“白,白大哥,我觉得这里不干净。”

我点点头,带着大脑壳回到了篝火旁。坐在那里,折了根芦管,随手塞进几片干树叶做烟叶,就着篝火点着了,拼命抽着,这树叶做的烟叶很呛,简直能将肺给憋炸了,但也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慌。吸了几口,我渐渐平静下来了,说:“这我知道,你在哪儿见过牛大的巨龟,簸箕大的蛤蟆……不过话说回来,这老黄河边上,又有什么事情正常过?”我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大脑壳摇摇头说:“俺……俺不是这个意思,俺说不干净,是说这里可能有啥好东西。”说完用手悄悄指了指古桑园。

我恍然大悟:“你说咱们遇到的东西不干净,是这院子里有大物件?”

大脑壳点点头说:“俺也想,这里莫不是埋了宝贝?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怪东西围着它?”

我想了想,按照我爷爷的说法,这宝物都是聚集了天地精华,有宝物的地方,天地灵气也足,所以宝物周围的动物都会长得很大,容易出大蛇、巨龟、老树。这里挨着黄河古道,附近又是悬崖峭壁,这宝物要是生在这里,那谁能想到?

那巨龟我就不说了,那只大蛤蟆脊梁骨上拴的可是正正经经的金线。黄金韧性好,一点黄金就能抽出来很长的金线,这蛤蟆身上的金线细若游丝,一定是上好的金匠打造的,不是凡物。看来这古桑园中,必然大有古怪。

我和大脑壳寻思了一下,决定等天一亮,就顺着金线去古桑园中找找,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古怪。

我和大脑壳在火堆旁抽着树叶烟,硬挨到了天大亮,才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都冻得僵硬,上下牙直打架,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却一下子摔在地上,才发现腿脚早就麻木了,失去了知觉。

我们活动开身子,先去寻那只断了腿的大蛤蟆,找到了那块大石头,蛤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奇怪了,没腿它也能跑?

奇怪的事发生了太多,我俩也没觉得有什么,抱定决心要进古桑园,便直往古桑园奔去。

也许那只蛤蟆滚得慢,我们还能追上。

山梁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黄河也顺着山梁哗啦哗啦流淌。走了没多久,山梁陡然升高,和群山连成一片,形成了三面巨大的山崖。黄河水一路咆哮着,狠狠撞在山崖上,拐了个弯流去,在这里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水潭。古怪的是,这水潭里浑浊的河水却不是浑黄色,而是有些泛青的乌黑色。

我仰头看了看,山崖仿佛刀劈一般,笔直竖在那里,石缝中伸出不少苍松古柏,连阳光也遮住了。

大脑壳站在峡谷口,看着黄河水撞在岩石上,碎了一片片白浪,还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古……古桑园,就在这个大峡谷里。”

我们小心沿着河滩走过去,河滩上满是圆石,有的甚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都被河水冲得光溜溜的。走过这片河滩,就看到了那个古桑园。

在我来之前,我也设想过那片古桑园有多大,但是一见之下,我还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在那大峡谷中,长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桑树。

我从很远处看过去,那古桑树的树冠像朵黑云,齐刷刷挨着悬崖顶,不知道到底有多高。

在那株古桑树旁密密麻麻全是大大小小的桑树,仔细看去,那些小桑树都是这棵古桑树分出的小杈子,每一株都差不多有半间屋子那么粗,那么多小桑树捧着那株古桑树,这里说是一个古桑园,其实只有一棵树。

只不过,这是株生长了数千年的树。

面对着这棵上千年的老树,我和大脑壳都肃静了,难怪古人要将老树称为树仙,这上千年的古树,确实有一股雄浑的气魄,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我和大脑壳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古桑园,树下落着厚厚一层桑葚子,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深潭的水是乌黑色,这经年累月的桑葚子腐烂了,黑色的汁水流入深潭,将水染成了黑色。

再往里走,却发现到处都是被撞断的合抱粗的古桑树,露出一截截白生生的木头茬子,怪石嶙峋,桑园中滚落着牛大的石蛋蛋,石头间散落着许多骸骨,大大小小什么形状都有。我踢了一下拦在路上的牛头骨,那颅骨的眼窝中闪电般窜出一条黑蛇,朝我吐了吐芯子,又钻到了石缝中。

我不由暗暗称奇,这个古桑园,更像一个巨大的屠宰场,不知道古人为何要在这里建一个这样古怪的桑园?

我和大脑壳深一步、浅一步地绕过古桑园中的乱石,那乱石堆中散落了一些动物骸骨,骸骨中一小堆碎石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堆碎石包在一个粗牛皮缝制的袋子里,牛皮袋经风吹雨淋,早已破损,露出来了一些青黄色的粗沙粒,有玉米粒大小,上面结着青绿色的铜斑。

我略一看,就发现这是一包金沙,唤作玉米金。

我爷爷曾和我说过,自然界的金子种类很多,天然的金子都叫原金,根据具体形状不同,名字也不同。

金子呈粉末状的叫狗毛金,米粒大小的叫米粒金,再大一点的金颗粒,就叫瓜子金。此外根据原金的形状,还分为腰带金、蛇金,最好的还是狗头金。

狗头金是天然产出的不规则金块,通常由自然金、石英和其他矿物集合体组成,因其形似狗头而得名,也有人叫它马蹄金。

原金只是金矿石,还需进一步提纯,按照含金量不同,金矿石的颜色也不同。金的成色分为“赤”、“黄”、“青”、“黑”,成色最好的是赤黄色,黄金含量有九成,其次是淡黄色,青黄色再次,最差的则是黑金。

我看了看,这些玉米金属于青金,成色一般,估计能炼出六七成黄金。不过这些玉米金量很多,能有五六斤重,这古桑园中哪里来的这么多玉米金粒?

我四下里找了找,这包金玉米周围散落着一堆骸骨,不知道是什么骨头,在骨头旁边还有一支筷子,半截插在土里,只露出一点在外面。

我捡起筷子,那支筷子从中间断开了,只有半截,但沉甸甸的。我擦干净筷子上的泥,露出了金灿灿的本色,这筷子竟然是用纯金打造的,上面还刻着条古怪的小蛇。这筷子打造时一定掺了其他金属,坚硬无比,我看了看断口,明显是外力硬给折断的。

大脑壳听说这筷子竟然是黄金打造的,眼睛直往外冒绿光,直勾勾盯着那筷子看,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见他那么稀罕这金筷子,就让他将筷子拿着。

我看了看苍苍莽莽的古桑林,心中越来越涌起一种不安,这个古桑林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我和大脑继续向古桑园里走,突然大脑壳尖叫了一声,浑身发抖指着前方一处灌木。

我定睛一看,心里猛地一颤,灌木前陡然站了个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袍子,背对着我们。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古桑园中到处是兽骨、大石头、棺材板,出现什么邪乎东西都正常,就是出现个女人,太不正常了。

这时候,那女人显然发现了我们,慢慢转过身,朝我们走过来。

大脑壳大叫一声,拼命就往外跑,跑了没几步,就跌倒在地上,爬起来接着跑。

我当时就吓傻了,两条腿发软,怎么也抬不起来。索性心一横,想着老子死之前,也得看看这女鬼到底长什么样,狠狠心抬头一看,那女人眼眉处怎么有些熟悉,我也顾不得害怕了,再仔细看一看,当时大叫了起来。

“宋圆圆!”

我失声叫起来:“宋圆圆?!宋圆圆!”

宋圆圆明显一怔,退后两步,转身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我忙追过去,桑树上吊下来一嘟噜一嘟噜的藤蔓,密密麻麻,仿佛大渔网一般,我扒开那堆藤蔓再去看,古桑园中空荡荡的,哪还有半点人影。

大脑壳此时一人跑了出去,我怕他出什么事,也不敢在古桑园中久留,便出去找大脑壳。

我在河滩上寻到大脑壳,把事情和他一说,他吓得魂飞魄散,说会不会是孙傻子把宋知青给害死了,宋知青鬼魂显灵,是让咱们给她报仇呢!

大脑壳已经吓得语无伦次,我让他闭嘴,自己坐在河滩上想这件事。

首先,宋圆圆是怎么来到古桑园的?

这当然可能是孙傻子带她过来的,那孙傻子又去了哪里?

我们未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朝我们靠近,被我识破后,又突然逃走,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我确定自己在接近答案。

还得进古桑园才行。

而且金子寒如果还在的话,也可能在里面。

惊魂之后,我已确信有人在搞鬼,必须弄明白。

我拿定主义后抬起头,却发现还没多大一会儿,这天怎么黑了?而且黄河响声越来越大。

大脑壳脸色煞白,古怪地说道:“黄河响了,黄河红了,黄河大王要吃人啦!”

我想起孙傻子和老支书好像都说过这样古怪的话,忙扯住大脑壳,问他这黄河响,黄河红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脑壳古怪地看着我,说:“这些都是命,逃也逃不掉,俺上次是跑出去了,这次看来黄河大王是铁了心要把俺留下啦。”

我越听越不明白。

大脑壳一脸死灰色,他说,白,白大哥,俺上次跟你扯了谎,俺以前不仅进过古桑园,还进了黄河鬼窟,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次是黄河大王跟俺要东西了,俺是跑不掉咧!

俺打小就知道,俺是黄河里冲过来的娃娃,没人养,没人要,吃百家饭长大。但是上河村人待我很好,大家都吃不上饭时,还是省下一口饭给俺吃。俺嘴笨,不会说啥话,但都搁心里头啦,有一天俺大脑壳要是出人头地了,一定好好报答大家。

俺后来就发现,每年黄河涨水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很紧张,怕黄河淹了村子,要是哪次黄河没有漫过村子,那都像过节一样,要敲锣打鼓庆祝。

俺当时也弄不懂,要是村子怕被黄河淹,为啥还要住在黄河滩上?

后来俺才知道,原来上河村是个古村子,整个村子都是在唐朝时迁过来的,这个村子以前给黄河许过愿,要守在黄河边上还愿,就是被黄河全淹死了,都不能走。

不过他们守护的东西具体是啥子,俺就不知道了。

反正俺就知道,他们守护的这个物件,没守住,给丢了。

说起来也是邪乎了,自从那个物件没有了,村子就经常被水淹,村里的人也活不长,人死了也不埋,直接光着身子抛到黄河里喂鱼。

俺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啥说道,俺只知道,俺贱命一条,谁对俺好,俺就对谁好。所以俺就藏在河滩里,偷听老支书他们讲话,知道丢的物件是件褂子,就藏在古桑园里。俺就趁黑揣了把柴刀,自个儿偷偷来到古桑园里,想找回褂子。

我说:“你进古桑园不是为了找吃的,是为了……”

大脑壳点点头:“嗯,案不想告诉他们,不然老支书又要打俺。

“俺顺着黄河道一直走,饿了逮鱼吃,渴极了也喝几口黄河水,就这样摸到古桑园。俺在古桑园找了几遍,都没找到,后来渴得够戗,就去水潭边喝水。那时黄河干涸了,水潭底下露出一个大水洞,俺用手试了试,水洞里的水冰得扎手,吓了俺一跳。

“俺当时一想,这桑园怎么出了一个水洞,是不是老支书说的黄河鬼窟,那个褂子是不是被藏在这里啦?那时候天热,俺也没多想,当时脱得光溜溜的,在腰里扎了条草绳,把柴刀用草绳绑紧了,就潜进了水洞里。

“那水洞冷得邪乎,越往里越冷,最后冷得骨头渣滓都结冰了,俺就要熬不住了,洞里突然过来一股劲,将俺一下吸了进去。

“进入了水洞后,里面漆黑一片,俺凭着感觉往里走,觉得那里面很大,俺虽然被泡在水里,但是洞口上还有空气,俺用脚试了试下面,发现那古洞下有一道道的石梯子,顺着石梯子往前走,里面的水也越来越浅,后来就只能没过脚脖子。

“俺上了岸,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俺就跪在地上,摸着地往前走,拐了几个弯,前面突然就冒出了一道蓝光。俺当时吓得要死,以为是遇到了水里的夜叉鬼,但是看那蓝光没追过来,就小心走过去看看,走到头才发现,那蓝光是盏小油灯,放在一个乌龟壳子里。再往下走,里面有一个大铜缸,大缸里躺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像一个包起来的大粽子。

“俺仔细看看,那个大粽子摆得像个人样子,里面指不定是个死人,不过这死人咋不装棺材,反而包起来了,难道这个就是孙傻子说的僵尸?

“俺当时很害怕,但是不知道咋回事,后来竟然动手将那大粽子皮给解开了。那外面一层黑糊糊的皮子,也不知是啥皮子,臭得要命,差点把俺给熏倒了。也不知道咋的了,解开一层皮子,就又想再解一层,就像身子骨不当家了一样。

“俺其实早明白了,这白布下肯定包着一个死人,但是就想看看这个死人的样子。

“揭开最后一层白布,那白布里裹着一个老人。老人身子干得像块腊肉,肚子瘪得像个风干的橘子,但是脑袋瓜子还不错,虽然面部都凹陷下去了,但还能看见那人鼻尖上长了颗大痦子。最让俺害怕的是,那干尸一样的老人身上,竟穿了件大红袍褂子。

“俺看着这老头很邪乎,历来人死了都要埋了,死人也忌红。老辈们说,人死后要是穿红,就会变成冤鬼。俺咋也不明白,这时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声咳嗽声。

“俺当时差点吓死,以为是冤鬼索命,转身就要跑。想了想,不行,俺今天便是跑了,保不准冤鬼还要找俺索命。俺死就死啦,不能把冤鬼带到上河村去害人。这样想着,俺便站住了,闭着眼等了一会儿,那古洞中又没有声音了。

“俺壮着胆朝那大缸中看了看,就看见那大红袍子一起一伏,俺以为有老鼠,用柴刀挑起衣服一看,却发现,却发现……”

大脑壳面色恐惧,他小心地看着周围,不敢说出来了。

我急得要命,问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出来呀!”

大脑壳憋了半天,终于说:“那个人,他还活着!”

我当时也是头皮一阵发麻,叫起来:“那人都成了干尸了,还能活?!你这谎扯得也太远了吧!”

大脑壳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说:“俺也不晓得到底是咋个回事,反正俺当时揭开衣服,就看见那个老人干瘪的胸腔中,一颗拳头大的心脏依然红润,在那儿扑通扑通跳着。

“俺当时再也忍不住了,以为是诈尸了,拼命往回跑,一口气跑出了古桑园。跑了很远后,俺回头看看,天阴得瘆人,那段黄河像要开锅了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泡,那河水看起来暗红暗红的,就像是黄河淌血一样。

“俺想起老支书经常念叨的‘黄河响了,黄河红了,黄河大王要吃人啦!’哪敢多待,当时便屁滚尿流地回去了。

“俺回去后,有一天在黄河滩上捉鱼,就看见漂过来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鼻梁上长了一颗西瓜子那么大的痦子,直朝俺招手。

“俺也有些犯晕,那个人俺根本不认识,怎么老给俺招手。

“等那人走远了,俺在路上突然犯了悟,当时俺在缸里看到的老人,鼻梁上就长了一颗大痦子,难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俺想起那个老人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想着那个老人不仅复活了,甚至还年轻了,越想越害怕,吓得一路跑回家里,闷头做了好多天噩梦,才渐渐忘了这件事。

大脑壳讲述这些的时候,天渐渐暗了下来。

大脑壳讲的真切,又把我的怕勾了出来九九藏书网,原本想再进古桑园的决心动摇了。

我眯着眼向古桑园背靠的山崖看去,对大脑壳说,要想看清整个古桑园的全貌和其中的蹊跷,也许我们得爬上眼前这个山崖。

我想绕着危险走。

居高临下看个究竟。

大脑壳赞同的点点头,说左右他都跑不过这一回了,上山崖看看也好。

于是我们走到山崖旁,手脚下并用,开始往上爬。

山并不陡,树木林立,我们爬一阵歇一阵,慢慢爬到了山腰处。

大脑壳突然咦了一声,说这上面怎么也有个山洞?

我凑过去一看,只见山崖开裂,露出了一个大口子,大口子像个山洞。

我向大脑壳使了个眼神,示意进山洞。

大脑壳似乎下了下决心,往山洞里爬去。

我们两个小心翼翼爬进去,发现山洞里别有洞天,但到处都是鸟毛、鸟粪,地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看起来很像一个巨大的鸟巢。

这个山洞,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这时候,山崖上空传来一阵滚雷声,我听那雷声古怪,就像狂风卷断了大树一般,接着听见好多树枝咔嚓咔嚓折断了,整棵大树都传来一阵阵骚动。

我往天上看去,只见那天上突然多了一朵黑云。仔细一看,那并不是黑云,而是上万只鸟聚集在一起,向着我们这边缓缓飞了过来。

我和大脑壳吓得趴在石头底下,一动不敢动,不知道这些鸟要做什么。

那群鸟在古桑园上空盘旋了几圈后,纷纷落在河滩上,那上万只鸟落在地上,仿佛铺天盖地下了场鸟雨,整个河滩落得都是鸟。

我和大脑壳两人藏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时大脑壳又捅了捅我,说:“快看,黄河又开始响啦!”

我探过头一看,只见原本平静的黄河水不住往外冒着气泡,要是气泡不多,还可以当成河底下伏了大鱼,但是也不对,因为那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我小心探头往河中一看,只见那段黄河水都像沸腾了一样,咕嘟咕嘟冒着大气泡。

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那黄河中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过去,只好窝在那里看。

那黄河水沸腾了一会儿后,只见浑黄的黄河水却渐渐变了颜色,从黄色渐渐变成了红色,最后竟然变成了暗红色。从山洞远远看去,整段蜿蜒流淌的黄河水,都是浊黄色,就是这一段为暗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爷爷说,黄河要发大水时,常会发生种种古怪的征兆。有逃难的人说,决堤时的黄河水并不是浑黄色,是乌青乌青的,就像墨汁勾兑了蓝墨水后的古怪颜色。

也有爬到树上的人说,有时候黄河发着发着大水,竟会冒出殷红色的血水,那血水还有些黏稠,就像人血一般。待洪水退去,那人从树上下来,还看见黄土地上覆盖上了一层猪血块一样的红土,摸起来很有韧性。

这河水变红,是否说明黄河要发大水?

想想三门峡地区本来就是著名的黄河险滩,又逢黄河汛期,若是赶上大暴雨,山洪顺着山梁冲下去,黄河下游的上河村可就糟了。

古人说,但凡大灾大难来临之前,动物都会有征兆。难道这群成千上万的鸟都感觉到了征兆,所以聚集到了黄河滩上?

这时天色越来越暗,我抬头看了看,这次不是鸟群遮住了天空,只见大块大块的乌云聚集在一起,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黄河咕嘟咕嘟响着,河水已经看不清颜色,就在这时,那黑糊糊的河道中突然出现了两盏红灯笼。

我和大脑壳都惊呆了,难道有人在黄河古道上行船,见天突然黑了,所以在船头挂了两盏红灯笼?

我仔细看了看,又有些不像,那两盏红灯笼不像是挂在船上,更像是从水中射出来的光。那两盏红灯笼丝毫不惧那滔天的巨浪,反而在巨浪中穿梭着,一直朝着古桑园冲过来。

这时候天上乌云翻滚,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传来,紧接着一个闪电划过,指头般粗细的雨柱就哗啦哗啦打下来了。大暴雨中,闪电不断,那几条闪电交织在一起,仿佛虬龙在大雨中狂舞。

最古怪的是,那闪电并不打向别处,只往那黄河中打,激得黄河水浪滔天。大雨卷着白浪,形成了一堵白茫茫的水墙。

大脑壳再也忍不住,他张大了嘴巴,连说带比划:“蛟,水底下是蛟!”

我明白了大脑壳的意思,他是说这黄河中伏了一条蛟龙,刚才黄河冒泡,就是这条蛟龙从水底下浮出水面了,那两盏红灯笼并不是行船人挂的船标,而是那蛟龙的两只眼睛。

关于蛟龙的事情,我也听过不少。说老蛇在深山峡谷中修炼,修炼到一定大小,身上就会结上一层坚硬的鳞片,就成了蛟。等蛟长出翅膀,就叫应龙,再长出龙角后,就叫螭龙,若是无龙角,就叫做虬龙。不过也有人说,蛟龙专指能翻江倒海,引发洪水的龙。

民间传说,这大蛇修炼成蛟,还不是真龙,但是离真龙就只差一步了。要趁大雨倾盆、河水暴涨时,顺着河道游走,待河水和雨水连成一片,水浪滔天,蛟龙趁势冲到九天之上,化为神龙。

在民间,这蛟顺水走,也被叫做“走蛟”。

我当时也有三分好奇,一直以为这走蛟之说只是民间故事,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蛟龙这种生物。

我们所在的河滩处,本来就是一个峡谷,这样一场大暴雨倾泻而下,又有蛟龙盘在水中,峡谷中的洪水不断上涨,整个山谷都回荡着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听到有大石头落到水中的巨响。

那大雨下了没多久,就渐渐小了起来,但是洪水却越积越多,眼看就要灌到石洞中了,大脑壳还对我喊着话,水声太响,什么也听不见。这时候大水越来越大,已经涨到了我们脚底下。我顾不得其他,忙拉着大脑壳,顺着那个裂开的山体往上爬,慢一点就会掉到水里喂那只蛟龙了。

刚爬几步,大脑壳却停下了,他吃惊地指着前面,说:“那,那是什么?”

我们当时的位置,差不多在大山的山腹,再往上走,山体变得陡峭,在上面形成了一块巨型岩石,岩石临河的一面,平平整整,仿佛刀劈过一般。在这个巨大的岩面上,竟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人形图案。那人有几层楼那么高,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撑满了整个岩壁,看起来分外古怪。

我也大吃了一惊,有谁竟在这悬崖上雕刻了一个人?

两个人心中暗暗吃惊,小心走近一看,却发现岩面上不是雕刻成的人形。那岩面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聚集了几十万只蚂蚁,蚂蚁密密麻麻趴在岩石缝上,阴差阳错,正好组成了一个古怪的人形图。

我也暗暗称奇,蚂蚁天然聚集在巨大的岩壁上,还组成了一幅人形图,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情。

大脑壳当时快吓哭了,说:“白……白大哥,这是黄河大王显圣了,咱们快点磕头离开吧!”

我也有三分紧张,但是还是壮着胆,用手摸了摸岩石,却发现岩石缝中往外流出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我闻了闻,那东西可能是甜的,像是一种糖稀。

我想了想,明白这当中的道理了。

我跟大脑壳说,事情是这样的,这山体中也许蕴含了什么含糖量高的物质,那些物质不断从山缝中流出来。蚂蚁好甜,趴在山缝中吃糖,所以就组成了这样一幅人形图案。

传言秦末楚汉相争,项羽骑乌骓马,斩敌数百人,冲出垓下,却在一棵大树上发现蚂蚁组成了一行大字:“项羽必死于此树下”。项羽以为天命如此,便不管乌江亭长苦劝,说天意如此,项羽已“无颜见江东父老”,当即便拔剑在乌江自刎了。

其实这是刘邦使的计,提前算好了项羽会到乌江边,于是派人提前剥掉树皮,用糖稀在白生生的树心上写了那几个大字。蚂蚁好甜,都爬到树心上上吃糖稀,从远处一看,就像蚂蚁自己组成了字。项羽本是败军之将,哪敢下马细看,以为天命如此,心灰意冷,才自刎在了乌江边。

我们现在看到的图案,就是山体千百年演变的结果,古人说大自然鬼斧神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们今儿个有缘相见,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大脑壳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纹路像是真人一样,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

他看着看着,眼又直了,说他怎么看着那人的手好像在给人指路一样。

我看了看,那人一只手指天,一只手指向山下某处,确实像指路一样。

我心中一动,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尊山体图纹竟然隐含了一条下山之路不成?

我忙招呼大脑壳,跟着那人指点的方向走,走不多远,就看见山石中突然出现了一条手臂般粗的大铁链子。那铁链子一端深深插入山体,一端一直延伸到了水下。

大脑壳一见着那条铁链,瞬间面如土色,转身往山上跑去,一边大叫着:“黄河大王来了,黄河大王来了……不要过来,不要抓俺!”

风大雨急,不断有碎石被雨水冲下来,我追在大脑壳后面,但没办法走快,没多久就看不见他了。我大声喊他他也没回应,前面的山路积雨成溪,不敢贸然前行,只好又回到那条大粗铁链旁。

铺天盖地的雨打得我浑身湿透了,淋淋漓漓往下流水,我心中也憋了一股火,索性狠狠扯了几下铁链,没想到铁链却扯动了,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山壁上竟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接着一个人把我拉了进去。

拉我进来的人竟然是金子寒!

我惊奇地说:“金子寒,你怎么跑这里来啦?”

没等他回答,我赶紧跟他说:“大脑壳还在外面!”

金子寒冷笑着:“你以为他为什么跑掉?”

大脑壳见到铁链子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是让我觉得很古怪,这时又突然想起刚才在古桑园里看到宋圆圆了的事,说,她怕是撞邪了,身上披了件大红袍子,差点吓破我的胆!

金子寒却冷笑着:“血袍都取出来了,看来观山一脉的老东西又出来了。”

我顾不上弄明白他的话,想着这会古桑园怕是被淹了,得赶紧去救她,还有朱颜和粟粒,也不知道在不在桑园,越想越急,撒腿就往门口跑,却被金子寒一把拽住。

他无奈地说:“水能淹死龙王爷吗?”我说:“什么意思?”金子寒说:“你就不用担心她们了,倒是要担心担心自己才对。”我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金子寒看了我半晌,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最后说了一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他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我也只能扮无知状。

他不理我,径直往前走了。

我虽然对他这种话只说半截的表达方式大为光火,但是在这个荒郊野岭孤山黑洞的恐怖地方,念在他还有两把刷子,只有在心里默默诅咒了他,然后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走。

这个山洞设计的很好,虽然很大,却在山洞顶上开了个小洞,镶嵌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珠子反射了阳光,将淡淡白光反射到山洞里。山洞设计得如此精巧,肯定不会先天形成的,不过有谁会在这大山中开凿这样一个山洞呢?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一股水流不知从哪儿强劲冲入洞中,轰鸣如雷,待大水将要注满山洞,我和金子寒几无立身之地,水势又慢慢下降。突然,深水中咕噜咕噜几声闷响,一条小腿般粗细的大铁链子从水里露出来,我正奇怪,那深水中又猛喷出一股强劲的白气,冲得水花四溅,溅到我脸上,竟然是滚烫的,吓了我一跳。

我结结巴巴地说:“这水……水,怎么是热的?”

金子寒凝视着水面理都没有理我。

我轻推了一下他,指指水里的蒸汽和铁链。

金子寒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这底下是火山口,水浇在上面,当然会有蒸汽。”

我大吃一惊,这山底下竟是个火山口,这样说的话,这山洞岂不像口大锅,我们都要被一锅煮熟了嘛!

金子寒见我一惊一乍,一脸鄙夷地说,这火山每隔几十年才喷发一次,每次喷发,都会下大暴雨,有这些暴雨降下来温度,你怕什么?!

我撇撇嘴,心想有什么牛逼的,便说:孙子才怕呢!我这是审时度势,争取多保留一些革命火种,你懂什么呀你?

山洞中的大水已经没过了大腿,随着大水冲入黑洞,一股股水蒸气不断冲出来,想是大水浇到温度极高的熔岩上,激成了水蒸气,山洞中白雾弥漫,温度越来越高。

又过了一会,水流越来越大,已经没过了我的胸部,这水要是再继续往上,我们俩看来就要没命了。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金子寒淡淡问了句“会游泳吧?”

我说:“不会。”

“那你现在可以学了。”金子寒仍旧淡淡地说。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金子寒从怀里掏出一只手铐一样的东西,将一端套在铁链子上,另一端套在自己手上,然后一把抱着我,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几乎要在水下憋死,后来终于感觉到头出了水面,忙大口大口吸着气,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条大瀑布中,身子飞快往下坠,不知道会跌倒哪里。呼啸而来的瀑布猛烈地浇打在我头上、身上,让我喘不过来气,只觉像从高处坠落一样,往下嗖嗖降着,那种晕乎乎的感觉还没完全适应,我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我几乎死了过去,我捂着屁股爬起来,却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前面不远处是轰隆隆的瀑布声,黑暗中发出老鼠一般古怪的吱吱叫声。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敢大声说话,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边诅咒金子寒,边忍不住小声呼唤着他。

这时候,前面刺啦一声响,亮起了一朵微弱的火光。

火光中,金子寒站在那里,冷冷对我说了声:“要命的,就别动。”

我一听这小子说话的口气,就想上去暴打他一顿,但还是忍住了,问他这是哪里,那吱吱叫得混账东西又是什么?

金子寒冷哼着:“粟家血蝠,雕虫小技。”

我问他什么是血蝠,金子寒一扬手,一个点着的火折子朝着天上飞去,头顶上传来一阵扑腾扑腾的声响,吱吱的尖叫声再度响起,仿佛几百只老鼠一起厉声尖叫,声音刺耳,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借着火折子的亮光,我才发现,我们此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建筑物里,这个建筑物很古怪,看起来像是一个地下的城堡,有着高大的城墙,足足有十几米高的石柱子,不知道是什么时代修建的,好多城墙都坍塌了,残旧不堪,火折子的光亮有限,我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那吱吱乱叫的东西,竟然是无数只巨大的蝙蝠,足足有成千上万只,倒挂在房梁上,浑身血红,在灯光下看起来整个城堡上空都是一片血红色。

我吓了一跳,我们现在可是在大山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山底下修建一所城堡?

金子寒却不说话,他借着火折子的光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那残破的古老的城墙,鲜血一般的蝙蝠,远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空间,让周围的气氛压抑极了,我不由向金子寒靠近了些,问他这里究竟是哪里?

金子寒转过头看着我,说:“闭嘴!”

我大怒:“你要再这样对我,老子就偏不闭嘴,就算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闭。”

金子寒说:好,成全你。

金光一闪,一柄刀子冷冷贴在我的脖子上。

我吓得舌头差点打结了,赶紧说:“啊,你……你,你来真的?”

金子寒冷笑一声,放下刀,四面看了一下,又点着了一个火折子,往前走去,我只好紧紧跟在他后面。

这里黑咕隆冬的,没走多远,我就摔倒了两次,恨得我只咬牙,想着这个金子寒芯他娘的小气,你他娘的不能一次多点几张,多照亮一些,但是这句话我没敢说出来。

越往前走,越觉得这里古怪,前面仿佛是一个无止境的黑暗空间,不知道前面还有多深多远,折子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地方,更加显得周围空旷巨大。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你能听到轰隆隆的瀑布声,也能感觉到大水激起的一股股强烈的白气,但是你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身边一小块地方,周围巨大的黑暗笼罩着你,就仿佛是一个闯入人类世界的小老鼠一样。

我不敢乱跑,老老实实地跟在金子寒身后,还是不时踢到地下的东西,几次差点绊倒,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地下堆的竟是古代残破的头盔、盔甲,还差点踩在一堆几乎烂成泥的骸骨上,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也暗暗惊奇,想着这他娘的真是出了邪了,这大山里怎么像是一个古代战场?

又走了一会,金子寒在前面处停下来,俯下身子,仔细看着什么。

我也有些奇怪,刚才一路上发现了那么多盔甲、死人、棺材,他都毫不在意,这时又在看什么?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前面的路上横着几条粗铁链,密密麻麻缠绕在半空中,牢牢将几个黑糊糊的黑疙瘩吊了起来。我仰头看了看,那铁链显然是从上面垂下来的,但是顶上太高,火折子的光照不了那么远,所以看不到铁链子究竟是从哪里垂下来的。

那铁疙瘩吊的倒不高,差不多离地有半米多高,有大有小,大的有一人多高,小的只有腌咸菜的小桶那么大,我数了数,一共有六个,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着。

我越看越邪乎,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那六个铁疙瘩下还有三条腿,这竟是六个锈得不成样子的大鼎。

真是稀奇了,谁能想到这大山底下,竟然被人摆放了六个大鼎?

这几只突然出现的大鼎,很像古人祭祀用的三足鼎,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浇铸成的,被水腐蚀得厉害,也能看出鼎身雕刻着一圈圈花纹,看起来有点像古代神秘的文字。我仔细看了看,那些文字仿佛一条条形状古怪的小鱼,也像一条条弯曲着身子的小蛇,在我眼前一扭一扭跳跃着。

这时候,就听见金子寒突然冷笑了一声。

在这古怪黑暗的环境中,金子寒猛然冷笑一声,吓了我一跳,他提着火折子挨个查看了大鼎,看得很仔细,每看一个,就废掉一个火折子,一直到了第五个,他站住不动了。

我一路看过去,发现前四个大鼎空荡荡的,除了堆了层烂泥,什么都没有,第五个大鼎上却蒙着一层厚牛皮,那牛皮竟然还没坏,我用手弹了弹,牛皮绷得很紧,像面造型古怪的大鼓。

金子寒将牛皮挑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迎面扑来,熏得我蹲在地上,差点吐出来,骂道:“这东西八成是古人的粪缸,赶紧盖严实了。”金子寒毫不在意,将那张牛皮揭开,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牛皮兜朝我扔了过来,一下子把我盖在下面。我气得直骂娘,慌忙扯下它,发现越急越扯不下来,最后终于扯下它,将它狠狠摔在地上,刚想大骂金子寒,突然却愣住了:这张牛皮怎么会这么大,还那么软?

那张大的恐怖的牛皮,简直像一个巨大的帐篷,牛皮内还黏着一层白花花的油脂,也不知道是什么油脂,腥臭难闻,像在臭鱼烂虾中浸泡过一样。这样经年的老牛皮一般都很硬,这块老皮子却像小羊羔皮那么柔软,摸起来就像是抚摸一头小羊。

这山洞中的东西都古里古怪的,我也不敢多看,转过身去,看见金子寒从鼎中捞出来了一个古朴的铁盒子,铁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细沙,这种东西我小时候见过,这是金沙,淘金人淘尽黄沙后,得到的就是这样的金沙。

我凑上去问:“这个盒子里怎么装的是金沙?”

金子寒未回话,将盒子递给我,继续往前走。

我来不及多想,将盒子里的金沙倒干净,坛子底下就出现了一块温润的玉佩。那玉佩大约有拇指大小,雕成鱼状。我开始以为是一个玉佩,一摸,那东西温温的,质软,像是一块骨头,但是骨头又不可能有这样透明的,像黄玉一般,看起来很像是琥珀。我闻了一下,那东西有股淡淡的腥气,看来也是水里的物件。

我觉得这东西有些邪乎,便又放了回去,只仔细看那些金沙,想着那么多的金沙,要是背回去,能给我爷爷打一个金烟袋。我四处找了找,没东西盛金沙,急得只抓头皮。

金子寒这时回过头看着我,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说了声,用那块牛皮裹住吧。

我左右看了看,没什么好法子,只好忍住臭味,将金沙裹在那张臭牛皮中,包得严实了,牢牢系在了腰上。我安慰着自己,这金子本是浊臭之物,用这臭牛皮裹住,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我用臭牛皮裹好金沙,把盒子放回原处。金子寒走回来,看着我:“这几块玉佩,你不要?”

我挥挥手,说:“不要,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子寒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捡起来看都没看,就收到了身上。

接着他又在大鼎中翻找了一会儿,又找出了八块样式古怪的玉器,也戴在了身上。

沉甸甸的金沙坠在我怀里,让我的心情大好,我闲着没事,也问金子寒要了张火折子,自己在那反复照着大鼎,想着文字肯定是看不懂了,但是古人一般有在鼎上绘画的习惯,看看有没有当年的壁画。左右看了看,大鼎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铭文,别说是图,连一个古怪符号都没有,我弯着腰看了一会,那些大鼎都是被铁链悬空吊起,离地约有半米高,我围着大鼎转悠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金子寒在前面半俯着身子用火折子一一查看鼎的底部,我想一般古器的底部都有落款,这里一定有什么明堂,也照着他的样子,蹲在地上看鼎的底部。

鼎的底部生了一层厚厚的铜锈,裹着绿毛,我顺手在地上捡了根硬物,发现是根骨头,也顾不了许多,便拿着在鼎底部扒拉,很快大片大片的铜锈掉下来,露出的竟然是一副图案,虽然残缺不全,只是用极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一些花纹,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来什么,但是一旦看进去,却发现那些看似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人物环境却栩栩如生,仿佛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

我见金子寒似乎也在研究什么,并不急着离开,便索性举着火折子在那慢慢分析,一连费了好几张火折子,才看明白,这几幅图描绘的是远古时候,黄河边一个部落,在黄河中拔出来了一个古鼎,他们将古鼎作为了族中圣物,然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开始的时候,我还嘲笑远古人的愚昧,一个古鼎而已,有什么好崇拜的,但是我越看越心惊,看到第四个古鼎的时候,我几乎要惊叫起来了,这些看似简单的图画竟然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或者说是传说!

我当时看到最后一幅图,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在这样恐怖神秘的环境中,突然看到这样一幕,实在让我不敢相信,我使劲揉了揉眼,看了看旁边的金子寒,他好像并不在意鼎底的画,但我真的被震住了。

我再一次仔细辨认了这几幅图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那画上描绘的情景真的发生过的话,这几幅被水严重腐蚀的简单粗糙的图画,恐怕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幅图画都要珍贵,也值钱的多。

第一幅图,一群披着兽皮,举着木棒、石器的远古人从黄河古道中,挖出来了一个大鼎,他们将大鼎架在一堆木材上,有人用石刀将一条鱼活活砍成两半,将鱼抛入了大鼎中。

第二幅图,大鼎下烧起了一堆火,那群远古人围着大鼎又唱又跳,举行着古怪的仪式。火堆熄灭后,一群人跪在地上,族长(头上戴着插着几根羽毛的头冠,猜想是族长)将古鼎掀开,从里面拿出一条完整的鱼,摔在地上,鱼在地上活蹦乱跳。

第三幅图,一群远古人用投枪和弓箭,合力围杀了一条黄河中的大蛇,那大蛇很大,蛇血将半截黄河都染黑了,族人煮食了大蛇,最后将大蛇头放入鼎中。接下来,那大蛇竟然在鼎中缓缓游了出来,并没有攻击族人,反倒规规矩矩伏在族长脚下,听从他的指令,去攻击其他民族。

第四幅图,族长胸口插着一支羽箭,应该是被人暗杀了,在祭祀中,他的头颅被砍下,送入大鼎中后,在众人的顶礼膜拜下,他缓缓走了出来。

我当时大吃一惊,这大鼎底下古怪的图案,竟然记录的是一种生命复活图!

在远古时候,一原始部落从黄河中发现了一个大鼎,这个大鼎具有复制生命的作用,只要在古鼎下烧起一堆活,然后将死鱼放入鼎中,便会变成活鱼。

这个部落后来做了很多实验,验证了大鼎复制生命的秘密,他们用大鼎复制生命的功能,驯化了巨蟒、大鱼、猛兽,让这些巨兽为他们所用,最后成为了黄河流域最强大的一族。

然后,好景不长,一直带着他们南征北战的老族长,被敌人偷袭中箭身亡,这个部落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将族长的头颅斩下,送入了大鼎中,将族长复活了?

那个黄河古道中的大鼎,竟然真的可以复制一切生命?!

真是见鬼了!

我也开始怀疑起自己。

我怎么会对此如此熟悉,甚至都不用去猜想?

我渐渐恍惚起来,猛然想起大脑壳说过,大鼎里放了个活死人的故事。

可这还是不足以解释我大脑中看到那些线条时立即浮现出的景象。

我猛然想起金子寒,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抬头,发现他正站第五个鼎旁边看着我。

我起身走向第五个鼎。

这里也许有结局。

第五个鼎明显比其他四个大很多,但当我埋下身子去看大鼎下的画时,却发现画被人硬生生磨掉了,一定是金子寒,我刚要起身去找他,头一碰在鼎上,翁一声闷响,疼得我瘫坐在了地上。我坐在地上揉着头,再点燃火折子时,亮光一闪,突然看见鼎底部好象有字,上前仔细一看,有人用刀子深深刻了一行字,字是苍劲的瘦金体,力透鼎壁三分:

白浪,锁棺。

“他娘的金子寒,怎么知道我父亲……”我话刚说出口,定睛再一细看,大吃一惊,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那行熟悉的瘦金体字迹,分明是我父亲的字迹。

这不是金子寒干的,他也没有时间抹掉画刻上字。

我使劲让自己清醒。

难怪孙傻子说曾在古桑园中见过我,他没有骗我,他当时见到的是我父亲。

我父亲,竟然也到了这个古怪的黄河鬼窟!

我着急去看第六个铜鼎,这时候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烧尽,烧到了我的手指上,烫得我直咧嘴。

我恍惚地站起来,想问问一直神神秘秘的金子寒,他一定知道我们白家到底和这里有什么关系?他之前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许都是有意说给我听的?

我点亮火折子,四处一照,却没发现金子寒。

我大喊他的名字,也没人回应。

金子寒失踪了!

我朝远处望去,远处漆黑一片,只有哗哗流淌的瀑布声发出一股微弱的白光,四周一片漆黑,金子寒又这样莫明其妙消失了。

突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心里着急,也顾不上害怕,在地上随便摸了跟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腿骨,在黑暗中试探着,摸索着,边轻声呼唤着金子寒,边往外走。

这时候,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

我兴奋地大喊了一声金子寒,在这个古怪的山洞中,也只有他有火种。

可是洞里除了我自己的回音,没有任何声音。

我刚想朝着那光亮处走过去,那微弱的光闪了一闪,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周围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金子寒这小子,神神秘秘的,又在搞什么鬼?

我还是朝着消失的光亮处走过去,没走多远,却发现前面一亮,那微弱的亮光又在另一个方向出现了。

我有些吃不准了,金子寒确实有些神经兮兮的,但是在这样古怪的山洞里,应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才对。

万一要不是他,那会是谁?

我赶紧站住,低声喊了声:“金子寒?”

没有回应。

在这空荡荡的山洞中,猛然喊出一句话,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传得很远,音色也变得很古怪,猛然听到这个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鼓足勇气,清清嗓子,又喊了声:“金子寒?”

没有人回答。

但是那道光明显亮了一下,接着又黯淡下来,然后一明一暗,反复闪烁着。

我彻底搞不懂了,他娘的金子寒,难道是用灯光给我发信号吗?

我想起我小的时候,四处扬言台湾会反攻大陆,大家要是在山上遇到敌特的飞机,就赶紧捂住手电筒往山下发消息。那消息好像就是这样,亮一下,关一下,亮一下,再关一下,有表示危险的,也有表示安全的,几长几短,都不一样。但是解放军在台上普及这些的时候,我和发小猴子正在底下争论陈真和霍元甲到底谁更厉害,没注意听,这下子可糟了,谁知道金子寒这个死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去也不是,回来也不是,就那么瞪着那光发呆。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有人哼了一声。像是一个感冒的人带着重重的鼻音。

我一时间心里更发毛了,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金子寒的声音。

我有些急了大喊道:“金子寒是不是你?”

“唔。”那边传来一声冷哼。

那人果然是金子寒,我浑身一下放松了,心里恨恨地骂道:“你小子早放个屁不行了!”

那点光离我不远,我在黑暗中磕磕绊绊走过去,差点跌了一跤,刚走到那边,那点光却悠悠往前走了。

我见金子寒不等我就走了,骂着:“他娘的,你等等我!”急忙跑过去,这时候那点忽明忽暗的光猛然升高了,朝着上面飞去,越飞越高,后来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白点。

金子寒难道会飞了?我吓了一跳,一时间怔在那里,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来来回回想了一遍,想着金子寒再怎么神,也不可能直接飞到空中去了,那飞到空中的又是什么?

这时候,我又想起从前听爷爷讲的鬼怪故事,要是世界上真有鬼神的话,这样的环境真是太适合了,这里像是个古战场,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再联想起刚才那声奇怪的哼哼,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莫非这里真有鬼吗?

这时,黑暗中又冒出一股微弱的绿莹莹的灯火,在空中慢慢游动着。

我连退几步,想着这绿幽幽的灯光,一定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就像我和大脑壳在黄河滩上遇到的狼群一样,这下可糟糕了,金子寒不在,我又没什么武器,待会打起来非得吃大亏不可。

随着这朵绿莹莹的灯光出现,黑暗中出现了许多绿莹莹的小灯,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最后在这些小灯之中,竟然突然出现了一盏水缸般大的鬼眼,悬浮在半空中,幽幽地盯住了我。

我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一只独眼就有水缸那么大,整个身子加起来还不得有火车头那么大,白爷我就是被它一口吞掉,也不够它塞牙缝的呀!

那只巨大的独眼在半空中转了几圈,朝我这边缓缓过来了,竟然在我身边停住了,围着我转悠。

一股寒气从我脚下瞬间传遍全身,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狠狠一咬牙,想着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跑也跑不了,干脆跟他拼了!我紧紧抓着那截骨头,想着那东西再敢过来一点,老子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给它一棍子再说!

那只突然出现的巨大的绿色独眼一直徘徊在我身边,既不上前,也不退后,就在黑暗中和我对峙着,后来竟然开始在半空中缓缓旋转起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我不由一愣,这只独眼怎么能旋转,而且还旋转了好几圈,难不成它在地上一直打滚不成?我想了又想,脑子里猛然一个机灵,从地下捡了块石头,朝着绿灯笼砸了过去,那灯笼轰隆一下散成了碎片,没过多久又聚集在了一起,重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灯笼。

我不由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十年玩鹰,一朝被鹰啄瞎眼,这看起来鬼魅无比的东西,其实就是我小时候经常玩的萤火虫!只有萤火虫才会发出这样忽明忽暗绿莹莹的光芒,成千上万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在半空中组成一个大圆球状,从远处看,就像只巨大的鬼眼。

想通了这点,我再也不怕了,索性跟着这个巨大的萤火虫走,借着萤火虫的光,一路走着,一边低声呼唤着金子寒。

走不了多远,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就着微弱的萤火光发现,地上堆着厚厚一堆纱帐,那纱帐在地上堆成了很大一堆,我也觉得有些古怪,谁会在这里放上一堆纱帐?

我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那纱帐摸起来听粗糙的,怎么还有些扎手?黑暗中好多萤火虫飞过来,盘踞在这纱帐上,我借着亮光仔细看了看,一时间脸色大变,那并不是纱帐,竟然是一件完整的大蛇皮。

我不由倒吸了几口冷气:怎么会有那么粗的蛇?

我小心拽起这张巨大的蛇皮,那蛇皮足足有水缸那么粗,蛇皮展开估计会有十几米长,最可怕的是,在那蛇皮的头上,竟然凸起了两个巨大的肿块,像传说中的龙角一般。

难道说这条巨蛇要成龙了?我正在惊奇,黑暗中突然有人说了声:“喂?”

我一阵惊喜,忙回身叫道“金子寒?!”

那人却并不回话,又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金子寒这死小子,在这样的环境中,还他娘给我装神弄鬼,我顿时怒了,小声骂道:“你他娘的还不开灯,在那死叫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在前面冷哼了一声,然后在前面亮起了一盏绿幽幽的火光。

这个灯光显然比萤火虫的灯光明亮很多,应该是金子寒火折子的光,火光下,一个人站在那里,不是金子寒还是谁?!

我赶紧跑过去,没跑几步,那盏灯却又一次熄灭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方向,使劲喊着金子寒。

“唔。”终于回应了。

我急忙说:“我刚才看到我父亲留下的字了,他也来这里了,你是不是知道这些事?”

“唔。”

“我们家和这里到底有什么关系?”

“唔。”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引我来这里的?”

“唔。”

我一时间大怒,这金子寒成天装聋作哑也就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敢消遣我,可是我心里害怕又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有人抓住了我,接着黑暗中升起了明亮的暖黄色的灯光。

抓住我的人是金子寒。

我一阵欣喜:“金子寒?”猛然间一愣,金子寒要是在这里的话,那一直跟我说话的人又是谁呢?

我赶紧转头看刚才站着人的地方,一下愣在了那里,一股寒气从脚心传上来,直达头顶,我头皮一阵发麻,用手摸了摸,感觉头发都像钢针一样竖起来了,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我前面站着的,竟然是一个血人。

那个血人背着我,又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唔?”

我转身想逃,两条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那个血人跌跌撞撞朝着我走来,那姿势非常别扭,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我的上下牙齿都打架了,磕磕碰碰在一起,咯吱咯吱响,这山洞中终于出来鬼了,还他娘的是一个血尸!

这时候,金子寒却冷哼一声,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个血尸狠狠砸了过去,就听见扑腾扑腾一阵响,那血尸仿佛被剥了皮一般,好多东西从身上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子。

那竟然是一匹老得毛都要掉光了的白毛独眼老狼。

过了好久,我的脑子才转过来弯,那绿幽幽的灯光竟是那只独眼老狼的眼睛,这老狼两只后退直立起来,身上的血色蝙蝠堆了高高一层,竟然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浑身血红的人。

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说:“他娘的,他娘的这狼成精了?!”

金子寒冷哼一声:“这你要回去问你爷爷,这是你们白家设的!”

那老狼见计谋失败,转身想走,金子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反手一刀,那刀子直刺了老狼的心脏,老狼在地下哀嚎着抽搐了几下便死去了。

我惊魂未定,问金子寒:“这狼为什么不吃我?”

金子寒冷冷地回答:“它想把你进贡到深渊里。”

我问道:“深渊,什么深渊?”

金子寒沉默了一下,问我:“你真不知道?”

我急了,说:“知道什么?你说话能不只说半截吗!?”

金子寒逼问着:“你不知道深渊底下被你们封了什么?”

我说:“被我们封住?”

金子寒冷笑着:“想当年黄河六大家联手封住黄河眼,何等威风,没想到白家后人连承认都不敢承认?”

我更加惊奇了,问:“黄河六大家又是什么?黄河眼是什么?”

金子寒盯住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最后他叹息了一声,说:“白家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些话,我更不明白了,追问着他,我在大鼎上看到我父亲留下的字了,他怎么也到了这里?我们白家到底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金子寒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往前走,我虽然恼火他又开始装聋作哑,但是也不敢再跟丢了,紧跟着他向前走。

又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一大片红光,那红光竟然是从地下发出的,气温也渐渐高了起来,热浪逼人,汗水仿佛瀑布一样,哗哗往下流,我心中存着事情,也没顾得上这些,脑子里一堆事情堵在那里,不知道该想哪个才好。

走到一块宽阔处,金子寒站住,点燃了一张火折子,朝下抛了下去。

在他面前,是一个深不可底的深坑,火折子飘在下面,就像是掉入了无底洞中,除了一片黝黑外,什么也看不见。金子寒又往不同方位扔了几张,还是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幽深的黑暗,仿佛这个黑洞一直通向地狱一般。

金子寒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火折子,一下子点燃了,全部撒了下去。

我看他将所有火折子抛入了水中,想要孤注一掷,想叫住他,让他千万给我留下一张,我好去看看那第六个大鼎下到底有什么,还没来得及喊,却被眼前的东西给惊呆住了。

在大约几十米深的地方,仿佛无穷无尽的巨大空间中,竟然纵横交错着几条巨大的铁索,铁索下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看起来,竟像是一口造型古怪的大鼎。

虽然这里热得要命,我却一时间吓得手足冰冷。

我当时忍不住,连续退了几步,脚下踩掉了几块碎石,碎石掉在那个无穷的空间中,咕噜咕噜滚着,然后砸在了那口大鼎上,发出非常古怪的响声。

那洪钟一般的声音脆且响亮,仿佛带有巨大的震慑力,惊得我们周围的山洞都在微微颤抖起来,那屋顶上不知道多少蝙蝠,也都吱吱尖叫了起来,我吓得面如土色,傻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好在随着那洪钟声过去,那蠢蠢欲动的蝙蝠又恢复了平静,我才擦了擦汗珠,想着幸好没惊动那些蝙蝠。就在我刚松了一口气后,在我们脚下那仿佛无止境的空间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

金子寒面色一变,突然叫了声“不好!”拉着我就往外跑。

金子寒这小子,虽然平时很操蛋,又爱装疯卖傻,但是确实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连他都逃命一样往外跑,可想而知那地下的东西是多么恐怖级别的存在了。

跑着跑着,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我却又说不上来,跑了一会,我终于想起来了,他娘的,金子寒手里的火折子早灭了,这洞里怎么会有亮光?!

我忍不住转过头去,却发现那山洞中渗出了一丝亮光,光线越来越亮,竟然穿透了浓雾,最后整个山洞都被笼罩在这片亮光中,仿佛整座山被凿透了,注满了阳光。

但是不对呀,我们现在可是在大山内部,怎么可能会有阳光?而且外面正在下雨。

我忍不住回头再看,一下子愣住了,在那一瞬间,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在那一刻,确确实实出现了神迹。

在我这一生中,经历了古墓、丛林、洪灾、蛇窟,但是却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害怕过。

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但是一直到现在,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感受。

在那个下午,我在古桑园旁边大山下那个仿佛永无止境的深渊之中,那具由无数铁链吊起来的巨大的铜鼎下,在那发射出一缕纯净光线的地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那地心深处,竟然升起了一轮太阳。

确确实实,在那一刻,从深渊里面升起了一轮太阳,我当时完全傻在了那里,强烈的阳光刺破了浓雾,在一个黑洞中,刺伤了我的眼睛。

那刺眼的阳光同时也惊扰了山洞中的黑暗生物,屋顶上成千上万只蝙蝠一起尖叫起来,在半空中胡乱飞着,山洞中传来了狼嚎、鸟叫,还有不知名的怪叫声,简直乱成了一团。这时候,深渊之中突然传来一声低吼,那声音很小,却极具穿透力,声音异常阴冷,仿佛将我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随着这声低吼,原本闹哄哄的山洞突然安静起来,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紧接着,就听见深渊下的铁链子传来哗哗的声音,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怪物顺着铁链子爬了上来。

人要是害怕极了,那就会傻站在那里等死,我当时心里怕得不行,想跑,两条腿却像生了根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如何走出那个深洞的,我只记得金子寒手擎着的那把金刀,闪着亮光,等我醒来,我浑身湿透地躺在了河滩上。冷风一吹,冻得浑身直哆嗦,看着滔滔的黄河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金子寒脸色苍白地站在我身边,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一语不发,默默看着远处的山崖。

在我们躺着的河滩上,正好能看到山崖全貌,山崖呈人脸形状,最上面有两处生长着老松,正像是两条眉毛,下面凹进去的两块像是双眼,靠近水边的一个凸起物,就是一个鼻子,这山下其实还有一张大嘴,就是我们刚才出来的山洞。我看着这张天然形成的死板板的大脸,觉得也挺像金子寒那张死人脸,总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像谁都欠了他几吊钱,这样想着,我不由笑出了声。

后来,我们开始慢慢顺着河边往回走,两个人互相搀扶着,顺着黄河古道往上河村走,大水不断淹上来,无数老鼠、大鱼、水蛇都朝着大山上拼命攀爬着。

那大山临水的一面本是悬崖,被河水冲得很光滑,群鼠只能牢牢扒住石头缝才能抓牢,不至于掉下来,成千上万只黑鼠将整面大山的石缝都堵死了,山是青色的,老鼠是黑色的,就在那大山临水的一面,形成了一幅古怪的图画。这幅群鼠组成的图画很古怪,就像是一幅古地图一般。我看着这幅古怪的地图,总感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仔细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看到过。

等我揉揉眼再去看,却又怎么也看不到那幅古怪的鼠图了。

我自己也嘲笑自己,这黄河泛滥,老鼠攀山本是天灾后产生的异象,我又怎么可能见过呢?

回去的路异常难走,路全被大水冲毁了,我们俩拄着根大树枝,在烂泥一样的路上走了整整一天,才走回上河村,曾经的上河村。

上河村已经没有了,黄河滩上白茫茫一片,全是滔天的大水,哪里还有我们熟悉的上河村?

我看到被大水淹没的村庄,想着那些成年担惊受怕的老乡,那几个总是唧唧喳喳的知青姑娘,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

金子寒却是淡然看着滔滔的黄河水,一言不发。

没有亲身经历过大洪水的人,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当时的惨状的,到处都是没有尽头的大水,水中漂着各种东西,有麦垛、有家具、有锅碗瓢盆、有棺材、有大鼎,还有猪、羊等家畜的尸体,水蛇伏在兽尸上吞吐着血红的芯子。水底下不时传来古怪的声音,还涌动着巨大漩涡,也有东西撕扯着浮尸。

大水还在继续往这边涌来。

我和金子寒爬到树上,你简直想象不到,树上会有那么厚一层苍蝇,将树枝都给压弯了。

在树上,我也问过金子寒,鬼窟里吊着的大鼎到底是什么?面对我的疑问,金子寒再次石化,所有问题他一概不回答,只是看着黄河发呆。

在树上待着的几天,金子寒几次下水,捉了一些鱼、鳖甚至水蛇,用金刀剥皮后生吞,看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连摆手,宁愿饿死也不肯吃。

后来,有救灾的解放军过来,将我们救了下来,既然上河村被水淹了,我们只好回家了。

我上了驴车,拼命跟他挥手,让他给我写信,好好保重!

金子寒冷漠地站在那里,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从驴车上跑下去,以为他有什么话说,没想到他却摘下了那块鱼形玉佩,郑重地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又给我留下了四块玉璧,然后朝着古桑园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