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 星期二 至 七月十七日 星期四
布隆维斯特从墨尔本飞往阿利斯斯普林顿,接下来还要往北四百公里,他得选择包租飞机或租车。最后他决定开车。
有个以《圣经》名字约书亚署名的不明人士——可能是“瘟疫”或“三一”的神秘网友——在墨尔本机场的服务台给他留了个信封。
阿妮塔拨的号码是在一个叫科克兰农场的地方。那是个牧羊场,有一篇从网络上撷取的文章提供了简介。
澳大利亚:人口一千八百万,其中有五万三千人牧羊,羊只数量约一亿两千万。每年羊毛外销金额超过三十五亿美元。此外,澳大利亚还外销七亿吨的羊肉与羔羊肉,以及制作衣物的羊皮。羊肉与羊毛的生产是该国最重要的经济产业……
科克兰农场,一八九一年由杰里米·科克兰创立,是澳大利亚第五大农业企业,蓄养的美丽诺羊(其羊毛公认特别细致)约有六万头,同时还饲养了牛、猪和鸡。科克兰农场每年对美国、日本、中国与欧洲的外销量十分惊人。
关于农场主人的介绍更是有趣。
一九七二年,科克兰农场由雷蒙·科克兰传给在牛津大学受教育的史宾塞·科克兰。史宾塞于一九九四年去世后,农场便由其遗孀经营。布隆维斯特在一张从科克兰农场网站下载的分辨率低且模糊的照片中看到女主人的身影。她留着金色短发,半掩着脸,正在剃羊毛。
根据约书亚的字条,这对夫妻于一九七一年在意大利结婚。
她的名字叫阿妮塔·科克兰。
布隆维斯特在万纳杜过夜,这座小镇干燥荒凉,却拥有一个充满希望的名字他到当地一家酒吧吃烤羊肉,还和一些当地人喝了三品脱的啤酒,他们全都称呼他“老兄”。
临上床前,他打了电话给人在纽约的爱莉卡。
“对不起,小莉,我实在忙得没时间打电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发作道。“克里斯特打电话告诉我,说马丁出车祸死了。”
“说来话长。”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已经狂打两天了。”
“手机在这里不通。”
“那是哪里?”
“现在我正在阿利斯斯普林顿以北大约两百公里处,也就是澳大利亚。”
布隆维斯特几乎很少能让爱莉卡感到吃惊。这回她却沉默了将近十秒钟。
“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去澳大利亚做什么?”
“为我的工作收尾。我过几天就回去。我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我替亨利做的事已经差不多要完成了。”
他在第二天中午前后到达科克兰农场,却得知阿妮塔目前人在另一个牧场,靠近西边一百二十公里处一个叫玛卡瓦卡的地方。
当布隆维斯特开过尘土飞扬的荒僻道路找到那儿时,已经下午四点。他来到大门前,停下车,看到几名牧场工人围在一辆吉普车的引擎盖旁喝咖啡。布隆维斯特下车,向他们解释他要找阿妮塔。他们全都转头看向一个壮硕的年轻人,很明显是这群人当中可以拿主意的人。他打着赤膊,除了平常被T恤遮盖的部分之外,肌肤十分黝黑。他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帽。
“老板在那边过去三十公里的地方。”他用大拇指指着方向。
他用不信任的眼神瞥了布隆维斯特的车一眼,说要开那辆日本玩具车过去恐怕行不通。最后这个黝黑健壮的年轻人说他正要到那边去,可以用吉普车载他一程。布隆维斯特谢过他之后,顺手拿了电脑包。
年轻人自我介绍叫杰夫,是“车站”的“农场经理”。布隆维斯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杰夫斜眼看看他,断定来者不是当地人,便解释说“农场经理”差不多相当于银行的财务经理,只不过他管的是羊群,而“车站”在澳大利亚话里指的是农场。
杰夫以十五公里左右的时速愉快地开着车,沿着二十度的深谷斜坡往下走,一路上两人仍继续交谈。布隆维斯特暗自庆幸没有试图用租来的车开这段路。他问深谷底下有什么,杰夫回答有一片能放养七百头羊的牧草地。
“据我所知,科克兰农场规模相当大。”
“我们是全澳大利亚最大的农场之一。”杰夫难掩骄傲地说:“我们在玛卡瓦卡地区约有九千只羊,但另外在新南威尔士和西澳大利亚也都有农场,羊只总共超过六万头。”
出了深谷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山陵起伏但地势较和缓的地带。布隆维斯特忽然听到枪声,接着看见羊的尸体、大髯火和十来名农场工人,似乎有几个男人扛着来复枪。看起来他们是在杀羊。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圣经》中献祭的羔羊。
随后他看到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女人,穿着牛仔裤和红白相间的格子衫。杰夫在离她几公尺处停下车来。
“老板,来了个观光客。”他说。
布隆维斯特跳下吉普车看着她,她也以好奇的表情望着他。
“嗨,海莉,好久不见了。”他用瑞典话说。
替阿妮塔工作的人都听不懂他说的话,却都看见她的反应。她倒退一步,显得很震惊。工人们见状不再开玩笑,全都挺起身子,准备插手对付这个奇怪的陌生人。杰夫顿时不再友善,起步朝布隆维斯特走去。
布隆维斯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只要阿妮塔一句话,他就完了。
那一刻度过了。海莉平和地挥挥手,让工人们退后。她走上前来,与布隆维斯特四目相对。她的脸上满是汗水与尘土。金发靠发根处颜色较深。她的脸变老,变瘦了,但正如坚信礼的肖像给人的预感,她确实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我们见过吗?”她问道。
“见过,我是麦可·布隆维斯特。我三岁那年夏天,你当过我的保姆。当时你十二三岁。”
几秒钟后,她困惑的神情才豁然开朗,他知道她想起来了。她很惊讶。
“你想做什么?”
“海莉,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来找你麻烦,但我得和你谈谈。”
她转向杰夫要他接手工作,然后示意布隆维斯特跟她走。他们走了几百公尺,来到树丛里一群白色帐篷前。她以手势示意他坐到一张摇晃不稳的桌旁的露营凳上,自己则往脸盆里倒水,洗过脸擦干后,又走进帐篷换衣服。随后,她从冰桶里拿出两罐啤酒。
“好了,说吧。”
“为什么要杀羊?”
“有传染病。很可能大多数羊只都是健康的,但不能冒险。接下来一个星期还要杀六百多头,所以,我心情不太好。”
布隆维斯特说道:“几天前,你哥哥开车和卡车对撞,应该是当场死亡。”
“我听说了。”
“阿妮塔打电话通知你的。”
她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点头承认。她知道否认事实没有用。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窃听了阿妮塔的电话。”布隆维斯特认为没有理由说谎。“你哥哥死前几分钟,我见过他。”
海莉皱起眉头。他迎向她的目光,然后拉掉脖子上那条可笑的围巾,翻下衣领,露出活结留下的线痕。伤痕依旧殷红肿胀,很可能会永远留下疤痕让他记着马丁。
“你哥哥把我吊在环钩上,老天保佑我的伙伴及时赶到,阻止他杀害我。”
海莉的双眼顿时炯炯发光。
“我想你最好从头说起。”
总共花了一个多小时。他说出自己是谁,在做什么,详述了范耶尔如何委托他这项任务,解释了警方的调查如何进入死胡同,也提及了范耶尔多年来的调查过程,最后说到她在赫德史塔加瓦斯加坦与朋友的一张照片,让他发现了她失踪谜团背后的不幸事件与其可怕的后续发展,进而导致马丁自杀。
他说着说着,天渐渐黑了。工人们结束一天的工作,生了火,开始烹煮一锅锅的食物。布隆维斯特留意到杰夫一直留在老板身旁不远处,并用警觉的眼神看着他。厨子为他们端来晚餐,他们也各自又喝了一瓶啤酒。他讲述完毕后,海莉不发一语,呆坐许久。
最后她开口道:“父亲死了,暴力也结束了,我真的很高兴。但我万万没想到马丁……他死了也好。”
“我明白。”
“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解释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我们查清楚这些事情之后,其余的便不难猜测。要失踪,你需要帮忙。阿妮塔是你的密友,也是你唯一可能考虑的人。你们交情很好,那年夏天她又和你在一起。你们待在你父亲的小屋里。如果你向谁吐露过心事,必定就是她,而且她也刚刚考到驾照。”
海莉用一种莫测高深的表情望着他。
“既然知道我还活着,你打算怎么做?”
“我得告诉亨利。他有权利知道。”
“然后呢?你是记者。”
“我并不想让你曝光。在这整个混乱事件中,我已经违反太多职业原则,要是被记者协会知道,肯定会将我除名。”他试着故作轻松。“多犯一次错也无所谓,何况我不想惹我儿时的保姆生气。”
她不觉得有趣。
“有多少人知道?”
“知道你还活着?目前只有你、我、阿妮塔和我的工作伙伴。亨利的律师大概知道三分之二,不过他仍以为你在六十年代死了。”
海莉凝望着黑暗夜色,似乎在考虑什么。布隆维斯特再次不安地感觉到处境危险,并提醒自己海莉的来复枪就放在三步外的行军床上。但他随即摇了摇头,制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会变成澳大利亚的牧羊人?我已经知道是阿妮塔将你偷渡出海泽比岛,应该是在当天车祸事故后桥重新通行时,利用她的后车厢进行的。”
“其实我躺在后座的地板上,用一条毯子盖住,不过根本没有人注意。阿妮塔来到岛上时我去找她,跟她说我非逃走不可。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向她吐露了秘密。她帮助我,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忠诚的好友。”
“为什么是澳大利亚?”
“我在斯德哥尔摩阿妮塔的房里待了几星期。阿妮塔慷慨地将自己的积蓄借给我,还给了我她的护照。我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我只需将头发染成金色就行了。我在意大利一间修道院住了四年——不是当修女,有些修道院会廉价出租房间让人静思。后来我认识了史宾塞。他大我几岁,刚在英国拿到学位,正在欧洲到处游山玩水。我坠入情网,他也是。事情就是这样。‘阿妮塔’·范耶尔就在一九七一年嫁给了他。我从未后悔过,他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八年前过世了,于是,我成了这个农场的主人。”
“可是你的护照——总会有人发现有两个阿妮塔,范耶尔吧?”
“不会呀,为什么会?有个名叫阿妮塔·范耶尔的瑞典女孩嫁给史宾塞·科克兰,无论她住在伦敦或澳大利亚都没有差别。伦敦那个是与史宾塞分居的妻子,澳大利亚这个是与他正常生活的妻子。堪培拉和伦敦之间不会对照计算机档案,而且我很快就以婚后的名字申请到澳大利亚护照。这样的安排非常完美,唯一可能出现的漏洞就是当阿妮塔自己想结婚的时候。我的婚姻状况必须登记在瑞典的国家户籍档案中。”
“但她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
“她说她始终没有遇到对象,但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她真是忠心的朋友。”
“她到你房里做什么?”
“那天我不太理性。我很怕马丁,但只要他人在乌普萨拉,我就能暂时忘掉这个问题,没想到那天他竟出现在赫德史塔,于是,我发现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全。我不断犹豫着究竟是要告诉亨利叔叔还是逃跑。因为亨利没有时间和我谈,我就在村子里焦躁地晃来晃去。我当然知道桥上的意外让所有人忽略了其他的一切,但我没有。我有自己的问题,我甚至几乎没有留意到那起事故。一切都看似不真实。后来我遇见阿妮塔,她就住在叶妲和亚历山大住处旁的宾馆小屋里。这时候,我才下定决心。我一直和她在一起,不敢到外头去,但有样东西我必须带走——我把所有发生的事都写在日记里了,我也需要一些衣服,所以让阿妮塔去帮我拿。”
“我想她大概忍不住好奇想看看车祸现场。”布隆维斯特想了一下。“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不直接找亨利?你原本也有此打算。”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我真的不知道。亨利一定会帮你的。他会马上将马丁送走——很可能会送到澳大利亚接受某种治疗。”
“你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此刻,布隆维斯特只提到戈弗里对马丁的性侵,而未提起海莉的角色。
“戈弗里性侵犯了马丁。”他小心地说:“我怀疑他也性侵犯了你。”
海莉毫无反应,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在手中。五秒钟后,杰夫来到她身旁,问她有没有事。海莉看着他淡淡一笑,接着出乎布隆维斯特意外,她起身抱住这个经理并亲亲他的脸颊,然后搂着他的肩膀转身面向布隆维斯特。
“杰夫,这位是麦可,一个……过去的老朋友。他带来了一些问题和坏消息,但我们不能斩来使。麦可,这位是杰夫·科克兰,我的大儿子。我另外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布隆维斯特起身与杰夫握手,并为自己带来坏消息令他母亲难过而道歉。海莉和杰夫说了几句话,将他遣走后,又坐下来,似乎有所决定。
“不用再说谎了,我想一切都已结束。就某个角度来看,我从一九六六年起就等着这一天。多年来我总担心有人会找上我,叫出我的名字。但你知道吗?我忽然不在乎了。我的罪行早已过了追诉期,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
“罪行?”布隆维斯特不解地问。
她急切地看着他,但他仍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当时我十六岁,我很害怕,很羞耻,很绝望,很孤单,只有阿妮塔和马丁知道真相,性侵犯的事我跟阿妮塔说了,但我没有勇气说出我父亲也是个杀害女人的疯子。阿妮塔一直都不知情。不过,我的确将我自己犯下的罪行告诉她了。实在是太可怕,到头来我还是不敢告诉亨利。我祈祷上帝能原谅我,并在修道院里躲了几年。”
“海莉,你父亲是个强奸犯兼杀人犯。那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父亲侵犯了我一年。我尽一切力量去逃避……但他是我父亲,我不可能不作任何解释就突然和他断绝关系。所以,我撒谎、演戏,假装一切正常。每次见到他时,我一定会跟别人在一起。我母亲当然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她却不管。”
“伊莎贝拉知道?”
海莉的声音再次变得严厉。
“她当然知道。我们家族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伊莎贝拉。但凡是令人不快或有损她形象的事,她一概忽视。就算我父亲在客厅当着她的面强暴我,她也会视而不见。她根本无法承认她的人生或我的人生有任何污点。”
“我见过她,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她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我经常怀疑我父母的关系。我发现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性行为,也许从我出生后便再也没有过。我父亲有女人,但不知为什么他很怕伊莎贝拉。他一直躲着她,却无法离婚。”
“范耶尔家族里没有人离婚。”
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是啊,是没有。但重点是我就是没法说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一一我所有的同学、所有的亲戚……”
“海莉,我很替你难过。”
“他第一次强暴我的时候,我十四岁。接下来那年,他会带我到他的小屋,很多次马丁都跟着来。他强迫我和马丁跟他做一些事。他会抓住我的手好让马丁……在我身上获得满足。父亲死后,马丁准备接替他的角色。他要我变成他的情妇,他认为我顺从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那时候我别无选择,只能听从马丁的话。我摆脱了一个痛苦的根源,没想到又落入另一个痛苦的深渊,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绝对不让他有机会和我独处……”
“亨利应该可以……”
“你还是不明白。”
她提高了声音。布隆维斯特发现隔壁帐篷有几个男人往他这边瞧。于是,她又放低音量,倾身向前。
“现在所有牌都翻开了,你得自己作推断。”
她站起来又去拿了两瓶啤酒。回来的时候,麦可只说了一句。“戈弗里。”
她点点头。
“一九六五年八月七日,我父亲强迫我去他的小屋。当时亨利不在。我父亲喝着酒,并试图对我施暴,但因为无法勃起而开始发酒疯。我们独处时,他对我一直都……很粗暴,但这回他太过分了。他在我身上小便,然后开始说他要对我如何如何。那天晚上,他将他杀害女人的事告诉我,他自己觉得很得意,还引述《圣经》内容。他说了整整一小时,我有一大半都听不懂,但我发觉到他彻底有病。”说到这里,她喝了口啤酒。
“到了午夜左右,他忽然变得歇斯底里,真的是疯了。当时我们在卧室夹层里,他用T恤缠住我的脖子,使劲拉扯,我昏了过去。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真的想杀了我,接着,他终于成功强暴了我,那是当晚第一次。”
海莉看着布隆维斯特,那眼神似乎在恳求他能理解。“可是他太醉了,所以,我好不容易挣脱之后跳下夹层逃跑。我全身赤裸,什么也不想只是往前跑,最后跑到水边的浮桥上。他脚步瞒珊地追在后面。”
布隆维斯特忽然希望她不要再说下去。
“我还有足够力气把老酒鬼推下水去,然后用船桨压着他,直到他不再挣扎为止。整个过程所花的时间不多。”
她住口后的沉默竟似震耳欲聋。
“我一抬头,马丁就站在眼前。他好像吓坏了,但又咧着嘴笑,我不知道他在小屋外偷看了多久。从那一刻起,我只能任由他摆布。他走上前来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回小屋——拖回戈弗里的床。他把我绑起来强暴我,而我们的父亲还在水里漂浮。我甚至无法作任何反抗。”
布隆维斯特满心羞愧地闭上眼睛,真希望自己没来打扰海莉的平静生活。但她的声音重新恢复力度。
“从那天起,我就被他操控着,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好像麻木了。后来,我之所以没有发疯,完全是因为伊莎贝拉——也可能是亨利叔叔——认为马丁在父亲惨死后需要换个环境,而将他送到乌普萨拉。当然了,这是因为她知道马丁对我做了什么,这也是她解决问题的方式。想也知道马丁有多失望。第二年,他只在圣诞假期回来过一趟,但我在圣诞节到新年期间和亨利去了哥本哈根,好不容易才避开他。到了暑假,阿妮塔来了。我将秘密告诉她之后,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让他靠近我。”
“直到你在加瓦斯加坦看见他。”
“我本来听说他要留在乌普萨沙,不会回来参加家族聚会。但他显然改变了心意,忽然就出现在对街凝视着我,还对着我笑。那感觉好像一场噩梦。我杀了父亲,又发现永远摆脱不了哥哥。直到那时,我一直想要自杀。但后来我选择了逃跑。”她此时看布隆维斯特的眼神几乎有松了口气的意味。“能说出真相感觉真好。现在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