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光亮就从门缝里透出来,微机室里的电脑竟然被开启了,而电脑旁还有两个身影。门被突然打开,两人都是一惊,同时低声道:“什么人?”
“是我,龙佳。李响,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电脑旁竟然是李响和刘定强,李响反问:“这么晚了,你不去睡,你到这里干什么?”
龙佳悄声道:“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睡不着。我想来查一个人的资料。你们呢?”
刘定强笑道:“是么?我们也在查一个人的资料。”
龙佳走上前来,只见电脑屏幕上,滚动显示着名叫“韩峰”的人的相片、资料,她不禁微笑,“你们也在查他!”
李响道:“你也是来查他的?哟,该不是动了春心,想人家了吧?”
“别瞎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太神秘了,有必要调查一下。”
刘定强道:“是啊,他从哪里来,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有那么丰富的专业知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比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所掌握的专业知识更丰富。”
李响悻悻地道:“只有冷处知道这个人的来历,可他又守口如瓶,怎么问都问不出来,没办法,我们只有自己动手查了。”
龙佳问:“但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啊,查出来什么没有?”
刘定强摇头道:“我们查过了,仅在H市,叫韩峰的人就有六百多,但没有一个是这个韩峰。我们又查了一下全国户籍系统,有九十多万个韩峰,现在我们把年龄设置在20岁左右,依然有近二十万个韩峰。”
“哇,那要查到什么时候去了?”
李响道:“我们已经比对了一半多了。”
“这样不行,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首先,我们连他究竟是不是叫韩峰这个名字都不能确定,祖籍何处,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信息。”
刘定强扭头道:“对呀!要是他只是用了一个化名,那我们不是瞎忙活了吗?”
“你们注意到没有,他的口音带有湖南、四川一带的语调,而且还有种怪怪的声调。”
李响道:“还有闽浙一带的方言味。”
刘定强道:“他体长而纤瘦,骨关节比常人细一点,肌肉与骨骼的比例偏低,这有云贵一带少数民族的特征。”
李响道:“这不是好办法,说来说去,哪个地方的人都有可能。对了,我觉得他说话还带有另一种口音,德国口音,我在德国特训时,教官的发音有一个后弹舌音,在说助音词的时候十分明显,韩峰也是这样,他在说‘呢’‘啦’时就有这种发音。”
龙佳道:“我没有你们想得这么复杂,我本来想,既然冷处说他是侦探,那么他就应该登记注册,办有执照的,所以在网上查一查有没有这个侦探就可以了。”
刘定强道:“你来查,我让你。”
龙佳在电脑上查询,三个头六只眼睛齐盯着电脑屏幕,他们还真查到一个侦探证,就是本地公安系统发放出去的,可他们看到了什么呢?电脑屏幕上只有韩峰两个字而已,连照片都没一张,性别、年龄等全都是空的。李响惊讶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定强笑道:“我觉得那小子倒像某国的特工,什么资料都没有。”
李响道:“有这种可能,如果不是特工,他在什么地方接受的训练?他住的地方在老城区一排危楼之中,环境极其恶劣,真想不到他怎么会住在那种地方。”
龙佳奇问:“他住在什么地方?”
李响道:“他住在环华路前面,过了白玉立交桥,从乡牌坊往里走……”
第二天,韩峰和冷镜寒先去医院看望夏末和张艺。H市知名医院宜兴人民医院,是一座有近百年历史的综合性医院,副院长张绍东是外科主任医生。据他介绍,张艺只是受了点轻伤,子弹没有伤到神经组织,休息几天就可以了;但是夏末后脑受到重物钝击,有脑震荡史,可能会有后遗症——间歇性遗忘或逆行性遗忘。
韩峰问:“什么什么?间歇性遗忘?逆行性遗忘?”
张绍东解释道:“所谓间歇性遗忘,就是患者会突然忘记一些本该熟记的事情,诸如刚吃过饭,他可能突然就忘了,认为还没有吃过;而逆行性遗忘呢,是指患者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极容易忘记,而只对幼年时的事情留有记忆。”
冷镜寒问:“张院长,这种病能不能治愈?”
“这很难说,而且,我们也不确定是否会留下这两种后遗症。”
“张院长,那也就是说,他也有可能是完全正常?”韩峰追问。
“现在我们只能让他留院观察,而那些后遗症,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表现出来的。你看起来他是正常的,可是说不准就出什么问题了。”
这时,一名年轻医生拿着一张表单进来了。“张院,梁清儒医生要领两套器械包,进行院外手术,请你签个字。”
张绍东不耐烦地道:“不是通知了器械科,梁医生自己签字可以同时领两套器械包吗?这种事还要来找我。”
年轻医生拿了签字,马上退了出去。
韩峰和冷镜寒在张副院长带领下,来到了病房,医院特意安排张艺和夏末两人住同一间病房。医院里接收了很多昨天的枪伤警员。张、夏两人都醒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寒暄之后,两人虽然都有伤在身,但依然对案子的进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冷镜寒向他们介绍了他们受伤后的情况,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医院。
路上,冷镜寒问韩峰:“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认为,该再去拜访拜访丁一笑了。洪阿根说他三年前就离开了福兴建筑公司,可福兴建筑公司却是在一年前才因洪阿根精神上有问题而与他解除聘用合同,我要看他怎么解释。也顺便看看阿八,李响不是说他打伤了对手吗?”
“好,我还要和老郭交流交流,商讨报告如何写。你只有自己去了。”
“怎么说也给我分配一个人啊,我一个人去啊?我不认识路啊。”
“我们确实没有人手了,监视丁一笑的人手也不足,李响和林凡要轮流监视,刘定强要做昨天爆炸现场的案后分析,龙佳要查开源建筑公司的背景资料,还要负责整理报告,你说,派谁跟你去?”
“嗯——”冷镜寒说到这儿,两人同时想起一个人来。冷镜寒道:“我打电话帮你问问,看她有没有时间,让她送你去。”
冷镜寒停下车,打了个电话,对韩峰道:“你就在这里下车,这里离天元大厦近些,可欣马上来接你。不要到处乱跑,迷了路可没人管你。”
韩峰一声冷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潘可欣几分钟后便驱车赶到,载韩峰到了天元大厦,一路上不断追问案情发展如何,韩峰说案情已经发展到关键阶段,不是每个细节都可以告知的。潘可欣大为不满。
到了天元大厦,丁一笑竟然不在,阿八也出去了,接待人员让韩峰他们等着,排在几十名客人之后去了。韩峰本是不安分的人,他坐了几分钟,让接待小姐记下潘可欣的手机号,便开始在大厦里到处游荡。
天元大厦占地宽广,每一层都有不少企业租赁,韩峰让潘可欣给他说说各家公司都是做什么的,潘可欣恼他不告诉自己案情进展,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搭话。
两人从二十四层看到十六层,韩峰突然被身后一个匆忙走路的人撞了一下。那人戴着金丝眼镜,是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士,给人十分儒雅的感觉,手里拎了个大箱子,撞了韩峰后,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韩峰点点头,那人走掉了,韩峰问潘可欣道:“怎么,这大厦里连医院也有?”
“没有啊,你想说什么?”
韩峰想了想,“没什么,既然你说里面有这么多公司,人员又多,怎么不设一家诊所呢?所以想问问。”他看着那撞过他的人远去,很明显,那人拎的箱子是医生使用的专用医疗器械箱,通常只有120或医生出急诊时才要用到的。
潘可欣察觉韩峰没说实话,撅着嘴道:“故作神秘。”韩峰笑笑。走了一大圈,整个大厦都逛完了,两人从二十四楼下到大门口,韩峰备感无聊,忽然发现一个中年男子向门口的警卫问路:“请问,民政局是在这里吗?”
“这里不是,你找错了,前面左转。”
韩峰心中一动,问潘可欣:“民政局离这里很近吗?”
“对啊,就在旁边。”
“那好,我们去看一看吧。”
“去看什么?”
韩峰神秘一笑,“去查失踪人口啊。”
半小时后,接待员打来电话,说丁一笑已经回去了。韩峰他们马上返回到丁一笑的办公室,丁一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丁一笑换了副黑边小框眼镜,看起来更加严肃。他坐着,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停了停,说:“有点事情出去了一下,听说警方要找我了解情况,我让别的客人先等等,请说吧,想问我什么?”
韩峰道:“既然丁律师如此爽朗,我也不绕弯子了。实话告诉你,昨天我们抓住了从钟鼓山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疯子,也就是最近在市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人。”
丁一笑凝眉沉思了一下,惊讶地道:“就是那个人啊,已经抓住啦!可报纸上不是说还在戒严,让居民晚上不要独自外出吗?”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报纸。
韩峰注意到,丁一笑左手边,靠近电脑显示器旁放了一份当天的H市日报。
韩峰道:“那是因为警方还在审讯,尚不确定是否还有持有武器的非法人员,所以不能向大众泄露消息,希望丁律师也能保守秘密。”
丁一笑一愣,随即点头,“一定一定,感谢警方如此信任我。不过,你们今天是想了解什么情况呢?”
“事实上,这人是福兴建筑公司的员工。据他交代,他是三年前离开福兴建筑公司的,而公司却是一年前才与他解除劳务合同,这点,我们希望丁律师配合调查一下。”
丁一笑似乎在努力回忆,半晌才一拍脑门。“哦,原来是这事啊!哎,我说什么事呢,该查,该查。”
正在这时,一个人猛然撞开门,冲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阿八,他本来怒气冲冲的,可进门一看,发现韩峰他们坐在那里,马上就平静了下来,还替丁一笑倒了杯水,将手背在背后,像保镖一样站得笔直。丁一笑沉默了片刻,笑道:“我这表弟,就是火暴脾气,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你看,进门连门都不敲。”又对阿八道:“教过你很多遍了,进门要先敲门,你就是不听。”然后扭头接着对韩峰说:“唉,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韩侦探,对吧,是这样的,我呢,你知道,我一直很忙,但是对开公司又很有兴趣。所以我喜欢收购那些濒临破产的公司,并把它们拯救起来,这样我就会觉得很有成就感。事实上,收购那些公司后,我本人并不怎么管理,我依然做我的本职工作,我都是请原单位的管理人员帮我打理,只是重要的决策方针由我制定而已。”
他停了停,道:“是不是太啰嗦了?可我不这样说,害怕你们听不明白。而那名疯子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上次公安局的同志来调查时我都告诉过他们了,我收购那家公司,正好是三年前,而那人正好也是那时候走的,可交接的时候,清理人数的人员出了岔子,你看,那人根本就没来上过班,可我们不知道啊,每个月还照常帮他交保险,而他的工资,则被部门经理暗中扣了,足足贪了两年。后来我们查出来了,马上辞退了部门经理,并要他退还公款,而那时候我们就是在精神病院找到那名员工的。”
“这样说,是公司管理层出现的小问题,这次他持枪杀人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丁一笑低头冥思,道:“当时在医院看到他时,我们还是很体恤他的。作为一名老员工,我们替他交付了部分医疗费用,但是以后,我们之间确实没有发生任何关系。至于他如何逃出了精神病院,怎么持枪杀人,我们更是毫不知情啊。这一点,欢迎警方随时调查,我可以通知福兴建筑公司的部门经理,要他全力配合你们。”说着,他看了看表。
韩峰笑道:“好的,既然如此,我们保持联系,放心,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份报,你看过了吗?”
“我看过了,你拿去看吧。”
韩峰起身,伸出左手来和丁一笑握手,丁一笑却在第一时间伸出了右手,韩峰坚持了一下,最后也伸出了右手。
他们告辞后,在天元大厦门口,韩峰迟疑道:“我想,独自……”
潘可欣会意,马上道:“现在你们办案那么忙,而我最近也要到上海做一个展览会的访问,这样,你们把这个案子结案后,我再来做独家专访,好吗?”
“这样好啊,到时候你不来找我,我都要去找你呢。”
潘可欣微微一笑,“贫嘴。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去这边看看。”
“那好,记住,结案时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先走了。”
韩峰突然想到什么,“哎,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帮我留意一下那家矿场吗?就是上次我们去的那里。”
“那里啊?”
“对,如果你有时间,常去那里看看,都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运出来,如果发现什么异常的话,就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人,别人谁都别说。”
潘可欣想了想,“好吧,我会替你留意的。到时候我在哪里找你呢?”
韩峰笑得很诡异,“到我家里来吧,我等着你。”
看着潘可欣开车离开,韩峰才漫不经心地绕了一圈,从街道另一头上了天元大厦对面的高楼,李响他们也就在这楼里。
通过暗卡,韩峰进入监控室,对李响道:“你身体还好吗?看来他下手不重啊?”
“怎么样?那矮子的手上有伤吗?”
“没有,也许你记错了,如果是扭伤,表面又是看不出来的。从他倒开水的姿势看,他很小心,若有小的伤痛,也看不出来。”
李响叹了口气,对昨晚的失利很是灰心。
韩峰劝道:“那没有什么,就算他身上有明显的伤痕,他们也可以推托到其他事上。像洪阿根,丁一笑说得不就很有道理,交接时疏忽大意,部门经理想多领一份工资,便将这事按下了,你还能说什么?”
“那小子,推得挺干净的,这样一来,这事和他们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对了,早上我去之前,丁一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是八点同阿八一起离开的,就是你和冷处在医院的时候。但是据监视人员回报,他们确实没看到丁一笑和阿八离开天元大厦,也没有看到他们回来。”
“这样说来,近一个小时时间,他们都在天元大厦内,在天元大厦他除了办公室,还租有其他写字楼吗?”
“没有。如果有我们也就不会只监视这里了。”
“可他和阿八并不是同时回来的。”他掀开窗帘一角,道:“把声音打开,让我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李响依言打开播放器,里面传来丁一笑和阿八的话声。
丁一笑道:“我只是离开一会儿,你何必一直跟着我呢。你急,你急什么!我没有做什么,真没有!”
……
韩峰关上窗帘。“看得出来,阿八一直在找丁一笑,而且很着急。可丁一笑独自一人,他想做什么呢?”
“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
“那只是表面,他说谎。而且,还在掩饰着什么。”
“什么?”
韩峰敲着手中的报纸,“他明明没看今天的报,可他却说看了;阿八闯进门,这点不用说,他自然要掩饰;还有就是,我一进门就发现他的左手一直藏着,难道怕我看见什么?”
“这我们倒没注意。”说着他也向望远镜里看了一眼,“从这个地方看去,也看不到。”
“这次去看丁一笑与上次见他,感觉很不一样,到底有什么问题呢?”他猛地抬头,对李响道:“把这几天监控的录音都调出来,对,是全部,不仅仅是那些需要特别关注的。”
韩峰反复地听着录音,突然站起来,对李响道:“这两张碟我要带回刑侦处去。找个人,开车送我回去。”
“哟,还挺有大侦探架子的。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韩峰笑道:“我是从地狱来的。”
李响知道问不出来,摇了摇头。
韩峰在车上,看着报纸,看着看着,他的眼睛又亮起来,他在报纸上,又发现了不可思议的消息。
刑侦处,冷镜寒正忙着交接文件,韩峰闯进他的办公室,将报纸往桌上一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冷镜寒看到,报纸上头版大标题,写着“昨天夜里我市对一栋危楼成功实施定向爆破”,而后面又有一条大消息,题目是“我市执勤直升机因机械故障失事,驾驶员及时跳机”,冷镜寒看着韩峰道:“怎么?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难道你还想让媒体大肆宣传,说公安系统与恐怖组织发生火并?”
“我说的不是这个。”
冷镜寒将报纸翻了一面,只见报纸第二版头条,也是大幅标题,写着:“副市长状告执法部门,以暴制暴,行为极端,完全不顾当事人生命安全”。
冷镜寒指着道:“你说这个?”
韩峰嗤之以鼻,“这碍我什么事?”
“那你说的什么?”
韩峰将手指按在大标题上,“我说的是——这个!”
顺着韩峰手指移动,冷镜寒看到,是报纸角落一个小方框,这是一条公告,里面写的内容是“兴盛机械加工有限责任公司经过激烈竞拍,已被成安钢材公司收购”。这是条毫不起眼的小公告,就算买了报纸,不仔细看也容易忽略,可经韩峰指出,冷镜寒也大跌眼镜,成安钢材公司,正是丁一笑名下的五家企业之一!
“他们不是已经偷走兴盛公司的钢材零件了吗?为什么还要把它买下来?”
韩峰掌握成拳,“很简单,他们买下工厂,不是就可以生产更多的零件了吗?问题是,他们究竟要生产什么呢?我们只有一小半零件而已,是个残品。我觉得,应该查一查这次交易的全过程。”
冷镜寒叫龙佳去查兴盛公司的拍卖情况,龙佳看了韩峰一眼,后者全神贯注地看着报纸,陷入深思,龙佳悻悻地走了。冷镜寒又道:“我吃惊的地方还不在这里,丁一笑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下,他竟能指挥去收购另一家公司,可见我们的监视是多么不力。”
“这不怪谁,不一定就是丁一笑指挥的,我们假设过了,丁一笑不是第一主谋人,而是一个前台小丑而已。对了,还有这个。”韩峰把那两张光碟拿了出来,放入冷镜寒的电脑之中,“这两张光碟,一张是安好监听器那天上午的录音,这一张是下午的录音,你仔细听听,有什么问题。这里是上午和下午的分界线,就听这里。”
冷镜寒听了五遍,道:“还是同一个人在说话啊,没有什么区别啊。”
韩峰嘴角浮出冷酷的笑意,“你再听听,最好看着你的表,注意听他说话的时间。”
冷镜寒又听了一遍,韩峰道:“今天我去找丁一笑谈话,就感觉不太对,可是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后来找到李响,把录音放出来一比对,才知道答案。”
冷镜寒最受不了韩峰知道答案又不说,急道:“你知道了答案,就快说啊!”
韩峰竖起三根指头,“从安装上监听器那天下午起,丁一笑不管与谁说话,先停留三秒钟,而在此之前,他是个答辩如流,思维敏捷的家伙。”
冷镜寒马上回放一遍录音,用表一对时间,果然如韩峰所说,他醒悟道:“他说话之前,先要想上三秒!害怕说错话或是说漏嘴!”
“从安装上监听器,他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知道了,这半天时间,都有哪些人知道这个事情?”
“不对,监听器是晚上安装的,第二天才投入使用,泄露消息的人,有一天的时间。”
“那好,这一天时间内,监听器已经安装好了的消息,究竟有多少人知道?”
岂料,冷镜寒摊开手,“我们刑侦处成员都知道,那天可欣也来过。”
韩峰瞪着眼,“这样说,除了我和李响,你们都有嫌疑?”
“那天上午,好像李响打过一个电话来,他也一直都跟着案子的进程。”
韩峰嘟囔道:“说来说去,弄了半天,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嫌疑啊。”
冷镜寒直视他,“我不排除李响曾把消息向你透露过。”
韩峰神情又萎靡下来,“我还以为有新发现会有新突破,原来还是没有帮助。”
“不,安装的人员说过,那监听器在常规下,根本是不会被发现的。你这一发现,更加印证了你的想法,我们内部,确实有人透露了消息。那么我们还需要继续监视吗?”
“当然要继续监视,最起码让丁一笑不敢妄动,盯死他,就等于扼住了幕后操纵者的一只手臂。还有,有内鬼的事情,暂时不告诉他们。”
“对了,可欣刚才打电话来说,你不要她追踪报道这个案子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她追踪报道了?”
“人家女孩子嘛,当然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你,刚才她在电话里说得可委屈了。”
“我是这样想的,少一个人参与其中,就少一个嫌疑人。而且这个案子,已经到了不能做追踪报道的程度,否则昨天你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了,要是昨天晚上的大爆炸,她给你拍一个大特写,今天H市就会天翻地覆。”
冷镜寒心有余悸,点点头,“这几天为这案子我忙昏了头,没想这么周详。”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的对手想要不断地制造新闻,我们就只能掩盖新闻,因为舆论导向对这个案子极其不利,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善意欺骗公众,哈哈。”
冷镜寒凝重地道:“但是让公众生活在一个随时都有危险发生的地方,确实是我们警方的失职。我们必须尽快查清他们想要实施的一系列计划,昨晚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发生第二次了。对了,还有个关于你的消息。”
“是什么?”
“就是刚才报纸上那条大消息,昨天你解救的人质,包括田副市长,把你告了。他们要求你赔偿医药费、误工费、精神补偿费和受惊吓费。”
“这种小事情,你帮我摆平就行了。现在,我们该看看,我们队员的工作成绩了。”
一个小会议,刑侦处里五人,刘定强靠在检验室门口,林凡坐在自己桌前,龙佳坐在她的电脑前,冷镜寒坐在正中办公桌的椅子上,韩峰坐在办公桌上。冷镜寒道:“龙佳先说吧,她还要查昨天拍卖会的情况。”
“开源建筑公司成立于一九九三年,其实一直是福兴建筑公司的竞争对手,昨天我们到的现场是公司旧址,公司大部分设施和员工都已于两年前迁往新大楼,这旧大楼租了出去。公司的老板已经接受了公安部门的审问,他称对大楼里长期拘押有儿童的事毫不知情。有关开源公司的信息资料都打印在这里,不过我认为对我们帮助并不大。”龙佳说罢,将材料扔给韩峰。
林凡道:“昨天晚上丁一笑一直在家睡觉,没什么情况。”
冷镜寒道:“好,你和龙佳一起去调查恒福银行昨天拍卖兴盛机械公司的情况。”
刘定强道:“我这里或许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韩峰从桌上跳下来,坐在龙佳的电脑椅上,“哦,说来听听。”
刘定强道:“昨天现场,那颗炸弹的威力相当大,我一直对只有一颗炸弹表示怀疑。现场完全被破坏了,可以说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但是,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人体残骸。
冷镜寒一惊,道:“什么!人体残骸?不是说全都撤离了么?”
而韩峰则惊呼:“会不会是梁小童或者是卢芳?”
刘定强道:“或许是被恐怖分子早先杀死的人,或者是在楼内来不及逃离的人,因为你们毕竟没有清点现场啊。不过,全炸成碎末了,最大的人体残骸也不过十二克重,除了能判断是人体组织,别的就什么都判断不出来了。另外两处,炸毁狙击枪的现场呢,也处理得比较干净,完全看不出枪械的痕迹,只留下一堆合金物,不过合金质量超过十五千克,从爆炸留下的玻璃碎片弧形复原来看,它配备的光学瞄准镜起码达到十六倍,是普通八倍镜的两倍。”
韩峰打开电脑。“做那么精确,看星星啊?”
刘定强道:“而从废墟里发现的子弹残留和伤员的枪伤口,试验结果是,子弹口径12.7毫米甚至更大,用的应该是脆性弹。”
韩峰开始在电脑上搜索,道:“心可真黑啊。照你这样分析,他们用的像是匈牙利的M1,还有比这个更大的枪吗?”
刘定强道:“查电脑资料库里,好像是。但无疑他们用的枪更大,射程更远,准确度更高。这次出现场,我遇到了只是听说过的高烈性炸药和没有听说过的超重型狙击枪。”
韩峰满腹牢骚:“最让人头疼的是,他们怎会弄到这些武器,他们到底有多少武器?”
刘定强道:“对了,狙击枪爆炸现场,还有我们狙击手的弹痕,一颗打在外墙上,一颗打在了玻璃上,而现场没有证据表明有人受伤。”
韩峰滚动着鼠标,“不错了,能够打中墙壁已经不错了,当时我只是想吓跑狙击手。”
刘定强道:“还有件武器,就是洪阿根的手枪,指纹取样后,只有洪阿根的指纹。型号应该是意大利92F式9毫米手枪。系伯莱塔M92手枪系列中的最新型号,枪长217毫米,枪重0.96公斤,初速334米/秒,有效射程50米,双排弹匣容量达15发。”
韩峰道:“洪阿根怎么说?关于这把枪。”
刘定强道:“审讯结果是,他说接到通知暗号,让他去医院里某一处取的,别的情况就不清楚了。其实该让李响回来,他对枪械很有研究。”
冷镜寒无奈道:“策划精密的陷阱,昨天晚上那么大动静,他们也能做到滴水不漏。”
韩峰道:“主要是靠炸弹,将现场变成废墟,要在废墟里找出有用的痕迹,实在是太困难了。真是处心积虑,实在是一石数鸟之计。”
刘定强道:“怎么是一石数鸟?”
“第一,让我们不敢轻易相信得到的信息,先存惧心,对以后的行动会有很大影响。第二,让警方人员大量伤亡,削弱我们的力量。第三,制造新闻,让警方疲于应付记者和来自各方面的压力。第四,将陷阱设计在竞争对手的楼层里,这样下来,不仅和丁一笑毫无关系,还可以帮他们在商务上打击对手。”
冷镜寒补充道:“第五,打击我们的自信心,影响我们对自己结论的理性分析。还有,第六,让我们不得不去查,拖延我们的查案时间。”
刘定强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还要去做模拟爆炸现场和弹道痕迹实验。”
冷镜寒挥挥手,只剩下韩峰和他两人守在刑侦大厅里,冷镜寒肃穆地道:“现在案子陷入了僵局,我们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啊!”他看着韩峰,问:“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与你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正是案件的局面即将打开的时候。我们已将迷宫中每一道胡同都走过了,每条路的尽头都有扇门,现在我们缺乏的就是开门的钥匙。”
冷镜寒道:“那么,钥匙是什么呢?”
“以前我认为,卢芳和梁小童,就是我们要寻找的钥匙,可现在看来,他们只是赝品,用来迷惑我们的视线的。而真正的钥匙,我们还没有找到。”
这时候,冷镜寒办公室里一台从未响过的电话响了起来,冷镜寒第一时间接起电话。刘定强也从实验室跑了出来,韩峰关闭电脑,起身道:“怎么了?这么紧张?”
刘定强悄悄地道:“是专线电话,平日不响的,一响,准是上级领导。”
“哦。”韩峰看看冷镜寒,冷镜寒的面色果然严肃起来,回话无外乎“知道”“是”。韩峰拍拍刘定强的肩膀,也低声笑道:“昨天晚上,你、李响、龙佳、你们三人在电脑上做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定强憨厚地一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
冷镜寒道:“省厅的领导打电话来,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上面的定义,这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破坏性极大,案情极其严重的暴力事件,领导希望我们尽快破案,他们会给我们全力支持。”
韩峰道:“唉,那是希望你们尽快破案,与我无关。他是针对昨天晚上的爆炸事件吧,叫他们把最好的装备都发过来,我们要坦克!我们要飞机!我们要大炮!”
冷镜寒没好气道:“又不是打仗,你以为玩游戏啊。好了,我要把最后一点报告赶出来,人家老郭都已经交上去了。”
吃过午餐后,龙佳他们才回来。
龙佳道:“我觉得,我们今天所调查的结果,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丁一笑通过合法的途径,合法地竞拍到了兴盛机械加工公司。银行方面的底价是三十万,而成安钢材公司出价已达到五十五万,差不多是底价的二倍,而其他参与竞拍的公司,想买下兴盛公司的没有实力,有实力的公司对兴盛的兴趣又不是很大,他们认为花这么多钱买一个破产企业不值得,当然就归成安钢材公司了。”
韩峰道:“你们就调查到这么点东西?”
林凡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样,我来问,龙佳你来回答。成安钢材公司参与竞拍的人是谁?他的背景资料,大概的该有一个吧?”
“叫胡银信,是成安钢材公司新任命的公司经理,年纪快五十岁了,但精神很好,某财经大学毕业,有多年管理经验,曾在海天公司任高管,又在贸昌公司当了几年总经理助理。据说,是丁一笑特意从南方聘来的。”
“南方?是N市吗?”
“这个,也许吧。我们没想到要查这么详细的,那下午我再去一趟。”
“不用了,哼,胡银信?胡银信?哼哼。”他嘴角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又道,“成安钢材公司,远在T市,你们查了它的资料没有?”
“查过了,它是以丁一笑的名义成立的新兴钢材公司,短短三年时间,就成为市场上杀出的一匹黑马。业内人士都说,它的钢材质量好,价格合适,我们走访了几家大型的钢材交易市场,成钢的货一直都销得不错。但是由于它们是个小钢厂,所以产量不大,年平均产量仅几十万吨,以建材钢为主。”
“这次竞拍兴盛公司,要求是现金付清,还是分期付款?”
“现金一次性付清。”
“成安钢材公司这次一共来了多少人?他们住在哪里?”
“就胡银信一人。说来奇怪,他为人很低调,就住在龙华旅店,那是车站旁一个小旅店,二星级都算不上。”
韩峰闭上眼睛想了想,突然问:“你们查清楚了?胡银信真是用现金一次性付清的?他是独自拎着大皮箱还是银行转账?转账用的什么方式?他真是一个人来的?坐的什么交通工具?什么时候到的?竞拍结束后他和什么人接触过?这次竞拍的主要负责人是谁?他们的关系如何?胡银信是否已离开H市?什么时候离开的?与他一起的都有哪些人?”
韩峰一口气问出一堆问题,问得龙佳和林凡面面相觑,瞠目结舌。龙佳向林凡询问道:“胡银信是一个人来的,是吧?”
林凡道:“唔,这个,是的啊。”
龙佳又道:“这次负责竞拍的,是恒福银行业务部门主管高戴胜,他与胡银信有没有关系,这个我们就——”
林凡道:“我们再去查,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龙佳道:“你也一起去吧,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马上查清楚。”
“不行,我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要去审问洪阿根。你们去,记住多找几个参加过竞拍的其他公司的人员,了解竞拍的详细过程,听听他们对这次竞拍有什么看法。如果胡银信还没有离开本市的话,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他,如果他不配合,把他强制带回来。”
林凡在门口道:“什么理由呢?”
“涉嫌谋杀!”
冷镜寒道:“这理由也能乱定的?你凭什么说人家涉嫌谋杀?”
门外汽车已经响了,韩峰道:“他是老刑警了,这还问我,我当然随便一说。”
“为什么要他们再去查一遍?你有什么样的考虑?”
“里面有很大问题,不得不查。”
“可我听他们说的都很正常啊,说说你的问题。”
韩峰恢复了一贯的自信。“问题一,胡银信是独自一人,而且深居简出,这种竞拍活动,几十万资金,不是儿戏,哪家公司会总经理独自一人去参加竞拍?这不合乎常情,也说不通。一旦竞拍成功,需要签订合约,那得有个资深律师陪同,需要验收厂房,那需要有关专业技术人员陪同,需要账务结算,那需要财务人员在身边,总经理外出,需要应酬和有日常生活计划,每天的时间安排,那就需要一个秘书。出行在外,进行商务往来,至少需要有着四种专业技能的人才陪同,当然,有的人能身兼数职,但总经理不能。”
冷镜寒一愣,“为什么?”
“如果总经理把这四种技能都掌握了,那他就当不了总经理,最多只能当个秘书,其中的道理,你慢慢想吧。第二个疑点,是成钢公司的账目问题,虽然龙佳说了,成安钢材公司的产品销路很好,但是她也说了,年产量不过几十万吨,而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的钢材市场价,从去年的高位已经跌至谷底,每吨钢材至少下跌了百分之三十,除去成本,几乎没有利润可言,而生产企业又不能停顿,必须保持高速运转。成安钢材公司目前正在吃紧的时候,别说五十多万,我看,就连三十万周转资金他们也未必拿得出来。”
“你……你怎么知道?”冷镜寒十分吃惊,都有些口吃了。
“新闻里都报道了,你不看新闻吗?那么,还有第三个疑点。”
冷镜寒更加吃惊:“还有第三个疑点?”
“第三,就是这个人,成钢公司总经理,他不该姓胡的。”
冷镜寒不解地道:“姓胡又怎么样了?”
韩峰冷笑:“还记得吗,案子刚刚开始的时候,可有一位姓胡的先生出现过,还把我骗了过去,那家伙抽一种有古怪香精味道的烟,我至今记忆犹新。”
冷镜寒失声道:“胡金诚!胡金诚,胡银信;胡金诚,胡银信。你是说他们两人……”
“希望不是一个人。”
冷镜寒沉思,“五十多岁,年纪也比较吻合,如果真的是他——”
“如果真是他,那么成钢公司就没派专人到H市来,而是他一直在这里,等着被任命为成钢公司经理后,才接手竞拍,一旦竞拍成功,他马上就可以到T市去当他的经理了。而他本身就是财务人员,相信这时候去成安钢材公司,对它的财务管理是很有帮助的。”
“如果真是胡金诚,他在这个案子里担当什么角色呢?”
“应该是后来加盟的。这个人看起来很老实,其实城府很深,成安钢材公司,大概就是给他的报酬吧。他在这个组织里的地位很低,能得到成安钢材公司就算顶天了。起初他只是负责撒一个善意的谎,看来现在他又有了新的用处。我说过,我们的对手,用人是很讲究的,每一颗棋子,他都要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冷镜寒皱眉,“这样一来,案件不是更复杂了吗?绕来绕去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韩峰冷酷地道:“如果我们知道他想做什么,那这场游戏他就输了。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和你讨论过的事情。”
“什么?”
“还记得昨晚我说当迷宫走不通的时候,就该原路退回,你一直退到了哪里?”
“我一直退到林政死的时候,如果再退,就是梁兴盛的死了,再退就没有了。”
“对,就是林政的死,这是你们成立这个专案组的初衷,也是对手给我们设置的第一道解不开的谜题。首先林政的死因就被他精心设计过,让我们查得毫无头绪。而林政与梁兴盛的关系却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暴露出来的,而我们在那个案子中遇到的两个谜题是:一,林政为什么要将百分之五的股权转给梁兴盛;二,林政死前与谁通的话,他为什么要走老公路。我相信,揭开这两个谜团,对整个案子会大有帮助。”
“说得轻松,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就像现在,明明掌握了很多线索,可我们依然不知道那个幕后操纵者到底要干什么,每次都是等他做了,我们才来分析案情,收拾残局。”
“不,昨晚我想了一夜,你的话启发了我。我们在林政之死的问题上,一直有一条重要线索,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进行下去,我不知道那些原因,是否到现在还困扰着你。”
“你说的是?”
“张艺和林凡,他们曾——”
冷镜寒恍然大悟,道:“调查恒福集团设在T市的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