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州监狱扩建于1977年,四周的墙高7米,电网密布,中间有一座探照灯塔,可以照到每一个角落。囚房外有走廊,24小时都有狱警巡逻。囚房是石砌的,地面是混凝土,屋顶嵌有铁皮。
一个领导倒背着手视察完之后说:"没人能从这里逃走。"
然而第二年,有个外号叫油锤的犯人像空气似的消失了。
囚房的墙壁上留有他用钉子刻的一句话:
死在哪里都是死!
十八年后,一个年轻的犯人对着这面墙沉思不语,他就是油锤的儿子。
有天中午,送饭的狱警告诉他:"小油锤,你爹找到了。"
"在哪?"
"在下水道里!"
1998年,那场特大洪水来临之前,宛州监狱翻修下水道的时候发现了一具白骨。白骨的手里握着一根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钉。
那根钉子也许意味着自由。
犯人们谈论油锤时都露出一脸的鄙夷,而谈论小油锤时都表现出尊敬。
一个犯人说:"大油锤应该向小油锤学着点,小油锤多精。大油锤太笨,他不知道臭气也能把人熏死。"
犯人们亲切的称呼小油锤为"那个机灵鬼"。
没几天,小油锤也越狱了。
确切地说是开小差了。
那场洪水使宛州监狱的一部分犯人不得不转移到另一个监狱。暴雨冲毁了道路,十八辆军用卡车全陷进了泥浆里,车上的犯人都是重刑犯,是在睡梦中紧急集合的,所以都保持着真实完整的模样。
十八辆大车,十八层地狱!
天亮了,这地狱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混乱的车队占据了整条泥泞的街。犯人们铐在一起,全都是死尸般苍白的面孔。湿透的破衣烂衫粘在身上,大多数犯人都在打哈欠,其余的低声说着什么,有几个用麻绳捆着,是病人,蔫啦吧唧地低着头,身上的烂疮正在发炎流脓。
场面越来越混乱了。
押解队长向手下的警察命令道:"去,让婊子养的安静点。"
于是每辆车上都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棍棒声。橡胶警棍蓬蓬作响,闹的最欢的犯人也都屈服了
押解队长又说:"路是修不好了,最后一辆车上的犯人下来,到前面推车去。"
二十多个犯人排成队,小油锤走在最后面。在一个街角,他本该跟着队伍向左转,可他却向右一转,像个屁似的消失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旁边那个押解队长竟然也没看见。
是那队长故意放走的吗?
不是!
队长后来在报告中回忆说:"我当时就打了个喷嚏,他就不见了。"
邬庚庆用风筝越狱,姚元松用头发打开手铐越狱,麻英用牙刷挖洞越狱,魏振海利用粪坑越狱,康升平纵火越狱,宋海洼劫持人质越狱。
最经典的一次越狱发生在宛州。越狱者有五个人:周兴兴,山牙,铁嘴,丘八,屠老野。这是越狱史上人数最多的一次,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次。活人逃出去已经很不容易,山牙奄奄一息,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周兴兴他们究竟怎样把山牙"运"出去的呢?
我们先来研究研究宛州监狱的结构。
和其他监狱一样,宛州监狱也有三重岗哨。从门里出去,是不可能的。
囚房已经讲过,石砌的,中午稍微有一线阳光照进来,其余时间都是黑暗。曾有个贪污入狱的家伙这样嘟囔:"夏天闷热,冬天阴冷,没有空调,没有暖气。"
忏悔是一对翅膀,认得回家的路。
囚房里的木板床有两种作用:睡觉和取火。
取火干什么?
抽烟!
犯人都有咀嚼烟草的习惯,他们弄不到火机或者火柴,最原始的钻木取火在监狱里得到广泛的应用。犯人把洗衣粉撒在木板上,用棉絮使劲搓,很快冒出青烟,一吹就着了。
木板床也为越狱者提供了重要的工具。
油锤在那里找到了一根钉子。
周兴兴躺在那里想好了一个计划。
死刑犯囚房的旁边有两间黑屋子。一间是禁闭室,常有呻吟声传出来,在那黑屋子里面挨揍是正常的,不挨揍才是不正常的。另一间是医疗室,山牙就躺在里面,丘八负责给他喂水喂饭,端屎端尿。让犯人管理犯人是监狱的文明之处,也是高明之处。
山牙和丘八在医疗室,周兴兴、铁嘴、屠老野关押在43号囚房。在越狱之前,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方式取得联系的呢?
2000年7月29日,星期六,阴。
中午,丘八排队打饭的时候,真倒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砸中了他的头,然而他马上又高兴起来,那是一个馒头。他并没有吃,掰开之后,里面有张叠得很小的五毛钞票。
这钞票上写着一行字。
晚上十一点,43号囚房里蹲着三个黑影,有只小黑老鼠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铁嘴:"从哪里走?"
周兴兴:"那烟囱看见了吗?"
铁嘴:"看见了,像个鸡巴!"
周兴兴:"爬上去。"
铁嘴:"忒粗,爬不上去。"
屠老野:"又不是一棵树。"
周兴兴:"说得对!老野,那不是树,那是一个被窝。"
屠老野:"被窝?"
铁嘴:"娘的,你说明白点。"
周兴兴:"我已经把这监狱筛了一遍,钻烟囱出去是唯一的路。"
铁嘴:"爬到烟囱顶上怎么办,下面可是电网。"
周兴兴:"爬上去,再爬下来,踩在电网上,走到围墙那。"
屠老野:"我日你帽子,那不电死啦。"
铁嘴:"奶奶个熊,你这熊孩子。"
周兴兴:"用木板做几双特制的鞋。"
屠老野:"电网下面有站岗的。"
铁嘴:"警察会发现咱,子弹会像苍蝇一样跟着咱。"
周兴兴:"所以要小心加小心。"
屠老野:"围墙高,跳下去还不摔成稀屎?"
周兴兴:"所以要有根绳子。"
屠老野:"没有绳子。"
周兴兴:"撕床单,撕衣服,搓绳子。"
屠老野:"光屁股啊,嘿嘿。"
铁嘴:"干吧,老天爷都在帮咱,又打雷又刮风,多好的开小差的夜晚。"
周兴兴:"千万不能下雨。"
铁嘴:"对了,山爷怎么办?"
铁嘴:"他不能爬烟囱,也不能跳墙。"
周兴兴:"我有办法,非得带他走吗?"
铁嘴:"是的,这是条件。"
周兴兴:"啥?"
铁嘴:"把他带出去,会有很多的钱,伙计。"
周兴兴:"钱归钱,伙计归伙计。"
屠老野:"你一个人干不成。"
屠老野:"你得让我俩帮你。"
周兴兴:"好吧,他要是来不及呢。"
铁嘴:"那是他的事。"
周兴兴:"那个丘八能行吗?他不懂干这活的窍门。"
铁嘴:"你说他什么没干过吧?盗窃,抢劫,强奸,杀人,贩毒,诈骗,绑架。"
屠老野:"现在又多了一项罪名,越狱。"
屠老野:"还有一件事,这扇门怎么打开。"
周兴兴:"铁嘴可是开锁的行家。"
铁嘴:"我只需要一根钉子。"
周兴兴:"我们需要三种东西,钉子、绳子、木扳。"
屠老野:"木板做什么用?"
周兴兴:"现在,一个人拆床,一个人搓绳子,一个人找钉子。"
铁嘴:"得用多长时间?"
周兴兴:"三个小时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周兴兴:"现在在笼子里,三个小时后在笼子外。"
屠老野:"哟,有只老鼠。"
屠老野:"好家伙,扎了我一下,这有钉子。"
铁嘴:"走廊上的巡警怎么办?"
周兴兴:"扔块石头引开他。"
周兴兴:"绳子搓
周兴兴:"木扳够了吗,得用八块。"
铁嘴:"够了。"
周兴兴:"钉子找到了?"
屠老野:"找到了。"
周兴兴:"动手吧!"
走廊里静级了。周兴兴拖着绳子,好像牵着一条随时都可能叫唤的狗。他每走一步,就觉得地面颤抖一下。铁嘴和屠老野在后面跟着,藏在周兴兴的影子里。就这样他们溜出了走廊。
他们在小厨房的墙根处遇见了丘八和山牙。山牙躺在墙角像一只死狗,丘八拍着屁股低声吼道:"怎么才来? "
周兴兴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丘八问:"你是谁?"
周兴兴说:"我就是扔给你馒头的那个人。"
铁嘴说:"他叫周兴兴,刚进来,想带我们出去。"
丘八问:"干啥子进来的?"
周兴兴说:"什么都没干,我是无辜的。"
屠老野说:"和我们一样,嘿嘿。"
有个站岗的狱警似乎听到说话声便向这边走过来,人们始终没有查明当时这五个人躲在了哪里。
想象力丰富的人可以看到烟囱里有几个"太"字在上升,几个有罪的灵魂想自由。那根绳子把山牙拉了上去,然后他们在鞋底绑上木扳,抬着山牙从电网上走过。闪电大概一直在帮助他们,但是并没有下雨。他们克服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终于到了围墙边。
围墙外边,就是自由。
凌晨三点,监狱附近的一户人家遭到了抢劫。三个光屁股的男人抢走了几身衣服,还有半包香烟。第二天女主人对男主人说:"昨晚,不会是场恶梦吧?"
男主人说:"不是梦,咱的衣服没了。"
我们实在没有心情真实地叙述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遗言,在这里就完整地转述一下。山牙死前对周兴兴和屠老野他们交待了一件事:你们去洪安县,在城西有片桑树林,你们把一条红色的丝巾系在最粗的那棵树上。那树下有我埋的东西,一些钱,你们分一半给金珠。第二天,你们去城东小井胡同,就是那条死胡同,有个人会从地底下钻上来,他会带你们去找高飞。